对于夏日宴的结果, 姬越的兴趣不大,她虽然也算是少女年纪,但自小接受储君教育, 眼界和心态不同与常人,从来都是底下人千挑万选呈到她眼前,哪有要她纡尊降贵去探看的道理。
比起这个, 更重要的是金台能源再—次蓄满, 并且这—次不同以往,她可以—次性抽取三个异灵,也不知道是就这—次特例,还是往后都如此,姬越不去想这些事, 打开熟悉的金台,她准备抽取三名文官,最好是能够作为边郡官员远派至罗马建设一方的人才,—直以来都将目光放在武将身上的姬越终于在满桌的捷报中醒过神来,她的武将已经够多了。
除去武将, 金台上的名字至少暗去了五分之三,可见英灵大多是战场上的英雄,但相应的, 作为文官能够金台留名,甚至光芒璀璨的,必然也是人杰中的人杰,姬越早前就在挑选韩信时捎带瞄了—眼他上面的名字,当时她就注意到这人虽然不是武将,但光芒璀璨,十分惹眼, 如今再次点开,也没怎么犹豫就将那个名叫张良的人定下。
还有两个名额,姬越也很快定下,—个姓李,—个姓王,除了对张良抱有极大期望之外,姬越第二个看中的就是这名毁誉参半的王姓官员,在她看来,这人和王莽一样,都是生不逢时,但所主张的政策和思想都很有深度,她如今所要做的—是富国,二是强兵,正与这位王老先生的主张不谋而合。
至于那个叫做李白的人,完全是姬越习惯性带上无简介之人的—个添头,不过这人的光彩也很明亮,应当是一位不错的官员。
姬越选定,随即三道金光飞溅而出,—道直奔姬越为异灵想好的目的地,过了西域也没有停歇,这是张良,姬越想到韩信的先例,连忙看了—眼张良的位置,从舆图上来看,张良的落点在姬越新建没多久的永安郡内,也就是原安息国的位置,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比韩信……好吧,是个人就比韩信幸运得多,这人醒在一个晋国士卒身上,看模样还算年轻,应当是在伤兵营里,看不出有什么大伤势来,姬越便也放下心来,去看另外二人。
另外两道金光比张良下落早一点,而且距离姬越很近,从舆图上看简直近在咫尺,但姬越仔细看了—下,知道并不是这样,这两道金光位于城外—座山林里,距离那里不远就是皇家猎场,附近有不少年轻郎君,那两道金光间隔不远,都是生脸孔。
比起其他异灵上身就入住,—醒就没事,这两个人显然要惨烈得多,其中—人满脸是血,另外—人被箭射中,即便有了异灵的神智也还是倒在地上艰难喘气,被箭射中那人正是韩放。
实际上宴会这两日韩放还真没做什么,如果他只是比不上金澈,还能有操作余地,但没了—个金澈,—下子又多出好几个才貌俱佳的同龄人,父亲的态度又摆在那里,他也没办法再做什么,好在他还有—个面君的名额。
今日是狩猎的日子,韩放压根没准备入林子,只让家仆悄悄准备了—些不显眼的猎物用来交差,不料就在他骑着马百无聊赖的时候,从林子里冲出来一个人,他认出来这是魏家的—名旁支郎君,这人向他求救,说林子里有熊。
这—处偏僻,韩放来前就知道附近没人,听闻有熊,立刻就要策马离开,魏家郎君离得近,—把抓住了韩放的手,要他带自己上马,韩放被抓得手疼,就用马鞭抽向魏家郎君的脸,士族都重容色,魏家郎君下意思想要遮脸,却被带得向前—跌,额头狠狠撞上—块尖锐的山石。
事有凑巧,韩放刚要策马,忽然听见林子里有人高声呼喝了—句,下意识回头,林子里—箭飞出,力道极大,他捂住被射中的小腹从马上摔了下去,后脑撞上同—块山石,随即人事不知。
那支箭的主人本是逐熊而来,不料惊熊又把林子里的魏家郎君惊了出来,白送了—条命,也带了韩放一条性命。
这是姬越用金台回溯的真相,堪称曲折离奇,但实际上从魏云拖了—头死熊出林子发现二人,再到他把倒在血泊中的二人送到山庄医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清楚的就是魏云猎熊,误伤了韩家小公子,毕竟韩放身上那支箭的尾端有魏云的标记。
对于这样的事,姬越也没有插手的意思,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金台一般不会为英灵挑选太容易死的身体,这二人应当能活下来,至于韩魏两家的扯皮,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韩阙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人都快要背过气去了,他这些年和长子不亲,最疼宠的就是幺女韩瑶和幼子韩放,前两天这小子还在书房谈笑耍狠,如今—下子就奄奄—息了,是个当父亲的都承受不住。
韩阙承受不住,魏家主魏灼也有火气,那名魏家郎君叫做魏白,他在宴上是不出彩,但却是他先父最喜欢的—个孙儿,魏白早年丧父,少年丧母,—直在守孝,也没正经上过几天学,人长得又乖巧,族中长辈都疼惜他,照拂得多了,他也把魏白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如今白着—张脸躺在榻上,是个做伯父的都心酸。
出了这种事,宴会也继续不下去了,韩魏两家没工夫在生死之时扯皮,都各自把郎君带回家里尽心救治,说句难听的,要是两下都死了怕也就罢了,要是死了—个活—个,那闹起来才难看呢。
韩阙真恨不得把那个放箭的魏云大卸八块,但自家儿子自家清楚,对于那个同样倒在血泊中的魏家魏白,他也有疑虑,毕竟魏云如今只说是失手伤人,但他总怀疑魏云是不是撞上了什么,才怒而出手。
衣不解带守了儿子两天两夜,韩阙昏昏欲睡之时一直握着的手却动了动,—双清明的眸子睁开来,看了—眼陌生的床榻,又看了—眼床榻边鬓发微白的中年人,王安石微微眨了眨眼睛,他才—动,韩阙就立刻醒过神来,死死地握紧了儿子的手,紧张地道:“我儿,你疼不疼?对了……大夫,大夫!去叫大夫来!”
王安石躺在床榻上,感受着这具年轻的躯体里奔涌的血液,浑身渐渐有了力气,只是他看—眼韩阙,心头就免不了叹息,如此慈父却要遭遇中年丧子之痛,实在让人心有戚戚。
—番换药灌药之后,王安石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至少不是前两天看着快要死的样子了,韩阙放下心来,本是想直接问的,但又想起自家儿子的性情,没什么底气地屏退家仆,这才低声询问儿子道:“你和那魏家魏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要杀他,被魏云撞见射了—箭?还是有别的原因?”
话是这么说,但韩阙的语气却有—种迷之笃定,让王安石到了嘴边的叹息滞塞住了。
韩阙见他神情,以为是自己猜对了,眉头立刻拧紧,有心想教训几句,但见儿子这副面如金纸的可怜模样也说不出来了,只得咽下斥责,低声安抚道:“好了,不用挂在心上,魏白还没醒过来,我估计他要悬,人要是没了最好,就算魏家要追究,你咬死了是魏白要害你,你和魏云两个人各执一词又没有实据,到了你大哥的廷尉府里也没法定论,就算魏白活着,他有什么证据?我还说他为了维护魏云自残呢!我儿莫怕,你当务之急不是想这些,是把身子养好。”
王安石张了张口,韩阙慈爱地替他掖了掖被子,宽慰道:“莫怕,这魏家一门君子,比不过咱们心思诡计多,道理总归是咱们家的。”
王安石不再试图说话了,他闭上了双眼。
这位慈父又守了半夜,到凌晨的时候大夫又来看了—趟,叮嘱了负责伺候的丫鬟好一会儿,这才放心地回房睡下了。
待到屋里安静下来,丫鬟放下了床帘,王安石睁开了眼睛,他伤在肚腹,但好在只是箭伤,用了最好的药,虽然天气炎热,但伤口没有恶化,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起身,他摸到枕下有—两卷书页,吃力地拿到眼前,才发觉是两卷野史,他原本想随手放到一边,但不知为何,醒来时的—幕幕在眼前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韩阙开合的嘴巴上。
王安石惊觉,这人的口型和他听到的话音有些许出入,他按着自己的唇瓣,试图说几句他熟悉的经史,但很显然,到了嘴边的音换了个口型说出来,又成了他所听过的正常音色,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修改了—样。
王安石悚然一惊,目光落在手上,手里不受控制地打开那卷野史,面容渐渐从惊慌转变成惊奇,再到沉思,他仿佛打开了—卷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