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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去打扰你哥哥读书。”大奶奶叮嘱道,又摸了摸他的脸蛋。
大概是日子比较好过,大奶奶虽然年纪比老陈氏大, 可看起来要年轻几岁, 脸上的皱纹都是舒展的, 显得格外地和蔼,小孩子们都不怕她。
顾青云严肃地点点头,道:“我只在门外听,我不进去。”
“也不知道你一个小孩儿去书房能听些什么。”顾青云走远的时候还听到大奶奶嘀咕的声音。
顾伯山家里的布局和自家的差不多, 除了更宽敞外,就是房屋质量比自家好多了, 都是白墙灰瓦的坚固房屋,在后院还有一间专门的书房。
据顾青明说, 他爷爷目标就是当一名里正, 五村为一里,里正的权力比村长大一点, 和户长一样负责课督赋税,耆长则专司逐捕盗贼,这些都是乡村最基层的小吏。这些小吏一般由当地的地主来担任, 虽然是最基层的,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很有权力的。
顾青云听他爹说过一些事情, 总结出在这个朝代皇权是不下乡的, 所以在县级以下, 设立了里, 其中一“里”单位的长官就为里正。
他认为里正就相当于现代的镇长了。
平时大家说的“到镇上去买东西”,一般都是五个村里最大最富有的村庄每逢五或十,大家都去那里赶集,其中里正他们就居住在那里,日子久了,不是逢集的时候也会有人在开店卖东西,慢慢的,这个村庄就会人越来越多,就被村民视为“镇”了。
主要是看当地的经济繁荣程度,如果人多热闹的话,村民就容易在这里找到打短工的机会,否则想挣点外快都很难。
现在本地的里正是个秀才,家里还是个大地主,顾青云觉得自家大爷爷的志向是挺远大的,但他不考上秀才估计就没什么机会做里正了。
顾青云缩手缩脚地坐在高高的门槛,侧耳倾听。
一道清脆的童声传来,声调拉得长长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呃……呃……金生丽水!”顾青明支吾了一阵,最后四个字终于脱口而出。
“错了错了!又错了!你怎么就那么笨呢?都三天还不能把这几句话背下来,你老老实实告诉爷爷,昨天我不在家,你真的在家背了吗?是不是又出去胡混了?”顾伯山愤怒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暴怒。
“我……我……”顾青明吞吞吐吐,顾青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抓耳挠腮地东张西望的样子了。
“把手伸出来!”
没动静。
“我说,把——手——伸——出——来!”声音加大了点。
顾青云偷偷地探头去望。
“啪!”顾伯山手上的竹鞭毫不犹豫地打在顾青明的手心上。
顾青云打了一个寒颤,不小心碰到了房门,发出了点声响。
“栓子,你来了?”看到顾青云,顾青明眼睛一亮,身子却一动不动。
顾伯山看了一眼顾青云,没说话,又抽了孙子一鞭。
顾青明顿时眼睛含泪。
“我会背我会背,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顾青云矮墩墩的身子学着顾伯山一样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背道,声音还带着奶味,但非常流利。
顾青明目瞪口呆状。
顾伯山也很是惊讶,他也顾不得教训顾青明了,忙走过来蹲下身握住他的肩膀道:“栓子,告诉大爷爷,这是谁教你的?”
“是大爷爷教的呀。”顾青云迷蒙地眨眨眼。
“我教的?”
“是呀,我在外面听到了,然后就会了。”顾青云很肯定地点点头。
顾伯山惊讶地把顾青云从头看到尾,眼里带着审视。
顾青云心脏紧张得几乎都不会跳动了,但他面上还是若无其事,朝顾青明看去,两人正在用眼神交流。
“那你三字经会吗?就是前段时间我教你大哥的,你背一次给大爷爷听。”终于,顾伯山开口了。
“什么是三字经?”顾青云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就是人之初……”
顾青云点点头,开始背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八百载,最长久……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他背得有点勉强,中间有些字不会就空出来,继续背。
“那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顾伯山又问。
“不知道。”顾青云很是理直气壮。
他其实知道的,现代多多少少看过这方面的一些内容,问题是顾伯山给顾青明讲解内容的时候,声音都是很低的,他在门外根本就听不清楚。
顾伯山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摸摸顾青云的小脑袋,眯眼笑道:“好好好,大爷爷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后,就叫顾青云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自己继续给顾青明上课。
顾青云只能乖乖地坐在一边听课,眨巴着眼睛,很是认真。
心下松了一口气。
经过7个月的谋划,他应该成功了,也可以读书了,真是不容易啊。
在村里,只有大爷爷顾伯山一个文化人,其他村人几乎都是不识字的,他们顾家也算是识字最多的了,起码三代男人都有人识字,脸大点的话,在这个小地方可以算得上是“耕读之家”了。
这天回家后,他还有点不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了。
他在家惴惴不安等了两天,这天晚上,终于等到了顾伯山上门。
顾伯山毕竟是大哥,他一进门,老陈氏赶紧端茶倒水。
之后,老陈氏就带着媳妇和孙女们出去了,还顺便带走了好奇的顾青云,只留下爷爷、爹和二叔,这让他扼腕不已。
见奶奶她们在自家房里的油灯下搓玉米,顾青云就走出门去,偷偷地跑到后院,在堂屋的木制窗户下偷听。
声音太低了,只隐约听到几句。
他的脑袋靠得更近了,这才勉强听清楚了。
堂屋内,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于顾青云命运的对话。
“这孩子有天分,能坐得定,是个聪慧的,不读书可惜了。”
……
“没钱?你没钱我还是有点钱,你让他跟我读书!”顾伯山的声音高了起来。
“大哥,这咋要能要你的钱呢?”顾季山赔笑道,“不过家里的确有些困难,刚还清你家的银子,现在无债一身轻,日子刚宽松起来呢,现在栓子一读书,那是十几二十年的事啊,家里怎么供得上?而且你家青明和青亮不要读书?你能供得起三个人吗?只是识字倒是花费不大,要科考的话就要很多银钱了,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没办法啊。”
顾季山说得很是无奈,继续说道:“我怕他以后读书不成,农活不会做,说亲都不好说,这不是毁了这个孩子吗?”
“种地难道比读书还重要?”顾伯山的语气很不满。
“大哥你看,当初家里有两百亩的水田,后来为了你,卖了一百亩,当时你还……”
“我知道,我知道。”顾伯山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当时是委屈你和弟妹了,可咱爹就这么一个愿望,想让我们顾家出一个秀才或举人,这样才能不受人欺负。当时我的天分比你好点,就供我读书了。考了那么多年,还是没考出个所以然来,是让你和弟妹受委屈了。”
“那也不怨你,大哥,前朝当时贪官污吏横行,能考中的都是用银子喂出来的,咱家没那么多银子,你有真才实学也考不上。后来不是新朝一立,你就马上考上童生了吗?”
顾季山即使当时有些怨言,现在听到大哥这么一说,也烟消云散了,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两人说着说着就成了诉苦大会。
“我这个童生也是来得巧,新朝初立,很多人都死了,人少就容易出头,再加上这里地处偏僻,文风不盛,才让我这样的人滥竽充数,结果你看,最后一关院试我考了两次还是没考上。”
顾伯山实话实说,一脸的唏嘘,继续道:“院试多了算学的内容,这个哥哥我以前没怎么学过,一直都过不了。但我敢说,只要让我教栓子,他绝对能过县试和府试,到了那时,就去镇上或县里找个好点的私塾去学,以栓子的天分,应该能考上的,这关系到咱们顾氏一族的未来,到时族里我也会要求出一点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