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富跟媳妇儿商量过了, 他们中秋还在乡下待了小一旬,过年就晚点回去,比着腊月二十八九这样, 反正按照往年的习惯也要出了正月十五才会进县城,哪怕回去得晚些照样能在家里待半个多月。
比起他们,东子就要着急一些,他盘算着回去生意也照样做,顶多就是回到之前逢集卖,正好他出来有段时间, 临着几个镇的说不好都想他了。
这么想着, 东子计划腊月头上就把县里的生意暂停了, 将铺子收拾好, 把手里的铜板兑成银两, 等程家富回乡拉菜那天跟他一道走,先去大榕树村看娘跟姐姐,再回家去。
临走之前,他还回忆了一下老姐爱吃点啥, 捡着买了几样镇上没有的,背了回去。
至于说棉花棉布这些, 打从家里发财之后年年买,真是不缺, 他就没费这钱,想着不如拿银子回去。临出发前那一日,东子还去了趟福满园,托那边的给他未来媳妇儿递了点东西,也捎个话过去,告诉她要出来最早也等过完年, 让别惦记,好好过年。
既是心上人,能真不惦记?
他俩之间定是定下来了,肖老爷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全天下的废物爹大抵都有个共同的梦,指望儿子有大出息,还盼着闺女嫁得很好,给家里极大助力。
这位肖老爷还称不上废物,没大本事也是明摆着的,眼瞧酒楼生意越发不行,他又想不出能让福满园起死回生的办法来,自然想到通过结亲稳固自己在县里的地位……万万没想到女儿让何东升哄骗去了,她一颗心全落在人家身上。
要是当爹的心肠硬点,也有拆散他俩的法子,可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非要拆了有情人另做婚配说不准好事就要变坏事。
再加上他手边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仔细频频何东升也还凑合。
那样的出身能靠自个儿把生意给做起来,等成亲之后再帮他一把没准真能搞出大名堂。肖老爷还想着这女婿也能给他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福满园从困境里走出来。家里生意真不能再差下去,像现在这样他夜里都睡不踏实,恐怕哪天一个客人也没有,家传的生意就毁在这一辈,他死了都没脸去见肖家祖宗。
……
凭借未来无限的可能,东子勉强得到了他岳父的认可,肖家的意思是趁热打铁明年就让他俩拜堂成亲。
东子自然高兴,唐氏问起来他还让别催,说翻过这年就给家里添个新媳妇儿。
“你心里有数就好,看看杏儿,第二个都要生了。”
东子赶紧把给他姐带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他堆了半张桌子,还嫌自己买得少了:“我都好几个月没回来,心里特别过意不去,这阵子家里咋样啊?爹娘大哥你们都还好?老姐你跟姐夫还好?”
“人就摆在你面前不会看?”程家兴主动去烧开水了,何娇杏在问他,怎么这样早回来?才腊月头上。
“花生米那个买卖回来也能做的,不是非得在县里待到年前。”
“那你还多给了我一个月的店租。”
“那值当啥?你别说还要退回给我?”东子说他这几个月在县里挣了不少,都是托老姐跟姐夫的福。
水在灶上烧着,等一会儿才能开,程家兴往灶膛里添了柴又摸出来,正好听到这话,他道:“谢你姐是真的,我帮你也是看在杏儿的份上。”
东子在屋里陪聊了一阵,把水喝了,把这几个月的事也说得差不多,就说他想过河回去,把给阿爹和叔伯他们的东西送回去,也歇一歇,赶明再来。
看他从长凳上站起来,程家兴跟着站起来:“正好我没事,送他下河边去。”
“又不是不认路还送啥?”
“你背上东西跟我走,废什么话?”程家兴拍了东子一巴掌,回头请丈母娘看着点冬菇,说他出去一趟,顶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唐氏还想着女婿咋这么客气了?以前没见他送过。
还是何娇杏明白他:“我看他是有话想私下跟东子说,要不下河边一趟能用半个时辰?”
这么一解释唐氏更不明白:“有啥话非得避开我们讲?”
“估摸是做生意那套,主要是避开我,怕我听多了跟着操心。”何娇杏觉得,他俩私下也不会有其他事,要不是说买卖就是说东子他岳家,要不是不想让自己听了操心就是有些话不合适让娘听见,程家兴这么安排了总有他的道理。
眼下何娇杏这么对唐氏解释,晚些时候程家兴回来,她还是把人拽进屋去问了:“你跟东子商量了啥?不同我说说?”
程家兴一阵好笑:“你不问我今晚也要同你说的,主要还是铺子的事,我打算明年也在乡下,咱那铺子还可以借他,等明年一过他自己攒够了钱也能去买个店面,这样安排正好。”
“你也说主要是铺子,还有呢?”
“我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提醒了他,你娘家没分,没个起因也不容易分,毕竟只得两兄弟,不存在一个屋檐挤不下这说法。我让他自个儿想想清楚,没咋挣钱的时候都还好说,挣了钱就得把关系处好,尤其是这个钱,没分家总要交一定数给家里,没有全捏在手里这一说。”
说到底,何大哥对家庭也是有贡献的,要不是家里有他,何东升哪能没负担往外面跑?所以他得想开才行,两兄弟里面有任何哪一个心态失衡,就会走上自家老路。
“各家情况不同,我没给瞎出主意,就是提醒了他。他也该想想抽多少给家里,尤其来年就要成亲,到时候估摸就在县里安家了,东子就是生意人,肖氏又是那样的出身,他俩还能跑乡下去过?没可能!我看丈母娘他们也不太可能离乡跟他进县里享福,到头来二老还是跟你大哥,两兄弟一个出力一个出钱,我是这么猜的。我适当给他说了一些,具体怎么做看他自个儿。”
这问题何娇杏没太想过,听程家兴提起来,她才觉得家里的事应对起来可比生意场上的烧脑得多。做生意谈利益就好,处理家庭问题得考虑亲情这些。
何家眼下还没看出有啥问题,料想程家兴是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未雨绸缪。
“我也不全是为他着想,关键东子这个发财生意是从媳妇儿你跟前捡的,他们兄弟要是闹不愉快,铁定让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我喊着他说了,让他有任何问题都趁早解决,别埋下祸根,尤其不许将你牵扯进麻烦里,要不我得收拾他。他也答应了我,说他回去好生想想,会安排好,不叫你难做。回头东子要是做了啥,丈母娘跟你说你听着就是,别帮着出啥主意,这种事你嫁出来了不方便沾,万一没搞好人家说你外嫁女手伸太长多管闲事。”
跟人做生意时,程家兴经常说一半的话,并不彻底点透,让你去猜。
到何娇杏这里,他宁可把话掰碎了说烂了,避免生麻烦。
何娇杏还道:“你还不放心我?我听的闲话多,却很少替谁做参谋,尤其在这种事上。”
这么说也没错,程家兴想起来,每次家里办席或者来个人,三姑六婆围坐一起闲谈,杏儿也跟着一起。多数时候她都在听,偶尔说一两句,不抢风头也不扎人,同她说话总是愉快的。
遇上丈母娘和大嫂杏儿要健谈一些,也还是知道分寸,说了要惹祸的话她从来不讲。
“不是不放心你,你问起来,我就跟你说说明白,省得你胡思乱想。”
“我能胡思乱想个啥?”
程家兴吹个口哨:“说不准觉得我私下跟小舅子约吃花酒看美人呢……天地良心,我绝没有。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半路遇上爹,爹说木匠铺那头捎了个话来,仿佛是打算让四弟妹带刨子来这头过个年,爹说袁氏一个人怕照看不好刨子,要带个丫鬟,老屋不便安置,跟我商量看是不是让她在我们这头借住几天。”
说老屋不方便,一来屋窄,二来破旧。
程家这四个媳妇里头,唯独袁氏是镇上人,爹是怕她住不惯。
程老爹有商有量说的,大约是想想看看三儿子是啥态度,要他不肯,去老大那头也行,那头应该也住得开。程家兴说她要跟媳妇儿商量,何娇杏没犹豫就同意下来,心道袁氏也待不了多久,也就是带儿子回来陪陪二老,毕竟她年后就准备上京去。
想到大嫂私下还抱怨过袁氏矫情,日子过得比谁都好还愁这愁那,让她去大房借住还不如在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