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这天程家兴就想下河边去看看, 结果天降小雨,这场雨足足下了两日,初六晚上停的。雨是停了, 村道却是一片泥泞,刘氏来三合院这边找何娇杏都是穿麻鞋来的,走这一段路脚丫子冻得通红,何娇杏听到动静赶紧把人拽进灶屋,烤着火人才暖和过来。
“前头还说拿青石板铺家费钱,这一下雨就比较出来了, 近两天村道没法走, 大家伙儿门都不敢出, 你这头却很舒坦, 下个雨反倒把院子洗得干干净净的。”
“那我也不喜欢下雨天, 湿冷得很,本来跟家兴哥商量这两天回趟娘家,现在也去不成,咋说要等路面干了。”
提到程家兴, 刘氏顺便问了一声:“老三人呢?”
“前头说做买卖那阵子太辛苦了,天天喊着要休息, 这两天精气神补足了想出去溜达,要跟他那些朋友三四联络感情, 又赶上下雨。下雨天也不能穿棉鞋去走村道,我没让他出去,他跟我使气来着,蒙头睡觉呢。”
……
这么听着还真是程家兴干得出来的事。
刘氏又好奇:“老三也会跟你闹脾气吗?”
“牙都有咬着舌头的时候,人跟人相处哪能丁点摩擦没有?你看我平常好说话,倔起来不讲道理。他也是个臭脾气, 我俩为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闹起来,只是跟别家闹法不一样。”那个严格说起来不是闹,算是打情骂俏?本来也是,生活哪能四平八稳不起波澜?
“也别光说我这头,嫂子你呢?我看你气色好,有好事情?”
刘氏就冲何娇杏嘿嘿嘿,说她原先老挨说,这回扬眉吐气了。“也是托你跟老三的福,我跟家富挣了钱,初二回娘家比哪年都硬气。倒是二房的,倒了霉了。”
何娇杏有一下没一下往灶膛里加着柴火,那灶上炖着萝卜排骨汤,她本来说话归说话,眼神没落在嫂子身上,听到这里才转过头。
看那样,像是毫不知情。
“你没听说啊?这些天村里好多人议论的。”
“天寒地冻没事我也不出门。”
“不嫌闷啊?”
“有家兴哥给我解闷儿,他跟我说他以前的事,或者说说后头的打算,一天就混过去了。”
眼看跑偏了,刘氏又把话题带回来,将那回事说给何娇杏听:“前头烧饭的时候周氏让我没事别跟人显摆,显摆多了亲戚朋友有事都会找来……我想着她会这么好心提醒我?还是怕下回她装穷时又让我不当心给拆穿了?我也不知道这有啥好装,你跟老三的买卖还有不赚钱的时候?要说没挣到钱,是骗鬼呢?”
何娇杏想想,说:“钱就是个招人的东西,你穷时别人躲着你走,富起来再远的亲戚遇上事也能求上门,这就是人间真实。二嫂那么想本身也没错,我猜想问题出在她跟娘家的关系上。”
刘氏把双手伸在灶膛口,烤着火让何娇杏仔细说说。
“就是说,二嫂对除二哥之外其他人有防备心,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合情合理,我们想着分了家原也是自己过自己的,你家的事不用同我商量。兴许她跟娘家走得近,结果就是我把你当自己人,你把我当外人,问题的根本在这里。哪怕没这一出,闹矛盾也是迟早的。”
刘氏先前没想到这儿,就是气不过,尤其为这一出程家富还说了她,刘氏当时没反驳过来,这会儿听着一拍巴掌:“就说怪不着我!我爱显摆咋了?我显摆我的,又没帮她吹牛!”
“周家人也是蠢,从小养大的人还不知道是啥德行?我吃她几回亏都知道防备!从去年我就想明白了,别管姓周的说啥,就哪怕说得再好听,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这样她总坑不着我!”
何娇杏想了想:“其实二嫂说那个话是对的,给别人知道你底子厚是个麻烦事,除了登门借钱的,还有贼偷盯着。”
“富和穷一样,它藏不住!想知道你家有没有底看你是几天吃一回肉就知道。像老三,他没跟人说过他有多少积蓄,村里不也知道他钱多,都说捏着至少上百两的银子……要不然我回去养两条狗,谁要偷上门我放狗咬他!弟妹你要吗?我也帮你寻摸两条?”
何娇杏直摆手:“我就算了,狗崽子万一不听话见天瞎叫唤,吵着家兴哥,我家饭桌上就要多出一道汤锅,还是别造这孽。”
说这话时,她当着大嫂的面把烧火钳掰弯了又捋直,而后笑眯眯道:“也用不着那个,他原先就是村中一混,我也是河对面出了名的母大虫,做贼的要偷到我家来总得掂量掂量。嫂子你倒是很该寻摸两条狗来,仔细养着,现在还好,以后起了新房搬出去了你不要人看家护院?”
刘氏凑在灶膛前烤了一会儿,身上已经暖和了,她看见被扭成麻花之后又捋直回去的烧火钳还是背心一凉。
幸好觉悟早,嗅着银子的味道说改就把德行改了,要不然等到清明节铁牛还得到坟前给她磕头上香!
“弟、弟妹你脏衣裳洗了吗?我也帮你做点事呗,别坐这儿干聊。”
“这两天没换下脏衣裳,嫂子你就别忙了,咱们说说话等排骨汤出锅你也端一钵,回去跟爹娘他们一起吃。”
“那弟妹你这头白菜萝卜还有吗?吃完了我给你背点过来。早先老三说不种地,分家那会儿他愣是丁点没要,按说就算不要水田菜地也该拿一块,总不能吃口菜都要去买。”
“过两天请人把屋前这片旱地翻了,开春就种上。我以前在娘家也不管菜园,家兴哥更不消说,到时候还要嫂子给我出出主意,看种些什么好。”
刘氏一口答应下来,叫她只管放心,又问她要不要养几只鸡,鸡好喂不说,天天还能捡蛋。
何娇杏叫她说动了,心道养几只也好,院子里能多点生气儿。
……
初六晚间停的雨,初七晾了一天,到初八村道就干得差不多,窝在家里就快要发霉的程家兴赶紧下河边去看了,瞧着何家兄弟又把小渔船推出来,他招呼了声,回去叫上媳妇儿就要过河上老丈人家。
空手去不成,给那头塞钱也不大合适,两人商量着去买了两腿肉,装进背篓里,由程家兴背着往河对面去。
这两腿肉一腿给到做爹娘的,还有一腿提上阿爷那头,何娇杏过去的时候让她大伯娘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说隔房那个命好嫁去镇上享福的老姑前两天还回来了,带她儿子一道回来的。
“我老姑?”
“你二爷爷那房的,她岁数跟你爹差不多,嫁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后来回过几次娘家,你应该也没印象。”
“确实想不起,伯娘怎么提起她来?”
“她才知道你嫁给程家兴,又听说你跟程家兴做吃食买卖挣了大钱,后悔得很,埋怨说怎么早没人说娘家有这么个好闺女,早知道就不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早先老爷子就说她人变了,还真是!本来听说她回来,我们还赶着往那边院子去,想问问她过得咋样,过去熏了一身臭。”
“我都嫁人了,她眼馋也打不上主意,伯娘别想了。”
大伯娘点点头:“我就是跟你说声,好叫你有个心理准备,有些人闻着铜臭味就跟苍蝇见了屎,会拼了命往前扑赶都赶不走,她回头搞不好还会找你去。”
何娇杏听着也不紧张,管她怎么想,不找来最好,找来也不怕,她要是说着中听请老姑上座吃完茶,不中听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