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韦铮辅命人准备茶具,看了凌霄一眼,淡淡道:“几个月就多了不少英气,看来是得了历练的,不错。”
“是,多亏了舅舅派给我的人了。”凌霄和韦铮辅一起跪坐在榻上,凌霄看着韦铮辅布茶,笑道,“不知道秦龙那些人以后怎么办?是送回给舅舅这里么?”
韦铮辅给凌霄倒了一小杯茶,凌霄连忙双手接过,韦铮辅沉声道:“不必了,派他们给你时我就跟他们说了,以后视你为主子,虽说不再打仗了,你那里也缺不得人手吧。”
说到点子了,凌霄细细品茶,轻声道:“是,回朝后的仗更难打。”
韦铮辅知道凌霄这是来摊牌的了,放下茶具,冷冷道:“你要帮峰儿争储。”
“是。”凌霄垂首,韦铮辅放下茶盅,嘲道:“你以为你是为了他好?你问过峰儿的意思么?他根本就不想做太子做皇帝,还是说这些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野心?”
凌霄一口饮尽杯中残茶,正色道:“我确实没有问过皇孙的意见,问了他结果不外乎也就是舅舅想的那样,我不愿意他多想,所以一直瞒着他。”凌霄彻底耍不要脸了,“所以今后若是皇孙知道了,那应该就是舅舅告诉他的,我与皇孙兜兜转转多少年才在一起,还请舅舅心存慈悲不要破人姻缘。”
你就算是不疼我也得顾惜褚奕峰吧,凌霄凤眼微挑,反正你那宝贝外甥有多爱我你最清楚了。
韦铮辅险些被凌霄噎着,凌霄缓下声音,柔和好听的声音继续道:“舅舅久在军中不知深宫事,慧王心胸狭窄,早就容不下皇孙了,如今皇孙战胜归来,不满弱冠就封王,种种赏赐都映在慧王眼里,舅舅能保证慧王容得下皇孙么?”
“我不屑于慧王的种种阴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就不一一说给舅舅了,如今皇孙声望渐高,舅舅能保证慧王上位后能善待皇孙么?”
韦铮辅静了片刻,道:“我会护住峰儿,绝不会让他吃亏。”
“还请舅舅恕我直言,舅舅长皇孙二十余岁,虽天纵英才怕是也顾不得身后之事的。”凌霄神色如常,“但我要与皇孙相伴一生,说不得要多思虑一些。”
凌霄知道这些年褚奕峰一直在太子面前默默无闻应该也有韦铮辅教导的原因,他是真心的为褚奕峰好的,但如今事易时移,一位的不出头也躲不过去了,凌霄继续道:“日后太子登大宝,立储一事一旦提上议程,估计慧王头一件事就是杀了皇孙,皇孙就算是不争不抢,怕是慧王也没有那个容人之量让这么一个有功勋的兄弟立于朝中。”
他还不愿意褚奕峰当皇帝呢!要不是为了保命谁要坐那位子,就那呆子,做了皇帝朝中的那些烂事不还是自己操心?自己亲舅舅都不信自己没有私心,何况别人?这一顶奸佞的帽子是逃不掉的,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他都做了,不过全是为了褚奕峰罢了。
“与其那时不明不白的被赐死,不如先发制人。”凌霄一躬身,“还请舅舅帮扶。”
韦铮辅定定看着凌霄,他的这些外甥中,他最看不透的就是凌霄了,先是韬光养晦,用尽手段得了圣上和东宫的青眼,后来却不去抱褚奕瑾的大腿,反过来突然豁出去为褚奕峰卖命。
以前韦铮辅只觉得凌霄虚伪不堪,八面玲珑,这种人是韦铮辅最不喜的,但现在却又是一副全是为了褚奕峰的样子,实在令人怀疑,半晌道:“你说……你要与峰儿相伴一生?峰儿为了你可不娶不留嗣,你能吗?”
凌霄颔首:“甥此生能得皇孙足矣,再无他求。”
“那就记住你说的,朝中的事……我是你的舅舅,也是峰儿的舅舅,自然不会亏待他。”
这就是答应了,凌霄颔首一笑,不等韦铮辅送客自己先告辞了。
回宫时已经是酉时了,听风阁的太监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凌霄,躬身道:“英王派人来请了小侯爷几次了,说是晚膳等着小侯爷一起吃。”
“嗯,知道了。”凌霄说着进了自己屋子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就去了海棠院。
褚奕峰早就等着了,见凌霄来了命人将螃蟹煮上,笑道:“今天外面送来了几篓子螃蟹,因着老四吃这个不受就没给听风阁送去,你在我这吃吧。”
凌霄心里一阵暖意,今日被韦铮辅冷言冷语凉的心缓过来,管别人怎么想他呢,褚奕峰一心一计的对他就够了。
不多时内侍将煮好的大螃蟹送了上来,凌霄命人退下,自己和褚奕峰坐在一起说着话吃饭。
“今日去做什么了?”褚奕峰不太会弄这精细玩意,凌霄挑了圆脐的螃蟹打开,将蟹黄拨在小碟子里,配好酱醋递给褚奕峰,道:“你弄不了就别沾手了,别再划着手。”
说着又拿了小金锤敲夹子,笑道:“还能干嘛去,不过是又回了一躺家拿了些东西,凌雉前些日子担心我,很不好过,我又陪她说了会儿话。”
凌霄手下灵巧,说话的功夫挑了一碟子的夹子肉,略淋了些酱汁递给褚奕峰:“快吃,吃凉的闹肚子。”褚奕峰被凌霄照顾着心里暖呼呼的,边吃边含糊道:“你也快吃……”
凌霄一笑也吃,褚奕峰将热好的桂花酿斟上,笑道:“喝吧,这酒不醉人,挺香的。”说着又笑道:“现在还不方便,什么都是按份例来,这螃蟹再好也只给这些,等到出宫了,每天你喜欢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白天喝酒也行。”
凌霄忍不住笑:“合着你出宫就是为了随便的吃,想的美,到时候还是按例来,天天吃你爱的这些,不出一年就要生病。”褚奕瑾憨憨一笑:“那还是听你的吧。”
两人像是相处多年的夫妻似的,没有甜言蜜语,谈语间都是家常事,没有感天动地海枯石烂,却像这桂花酿似的,入口平和,回味绵长,醇香经久不散。
因谈起凌雉,褚奕峰想了想道:“我记得表妹是许了江南施家施大人的二子吧?施茗城这人我听说过,说是人物文章都是极好的,看过日子了么?”
“看了。”凌霄用手指揩去褚奕峰嘴角的酱汁,随手抹在帕子上,“只下了小定,定下的明年八月初八,到时候会试殿试都过了,施茗城也能安下心来。”
褚奕峰点点头,又是个文化人,褚奕峰自知不比人家,钦羡道:“夸他的人不少,明年必然是高中的。”说着笑笑又问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庶出的妹妹,叫……凌依是吧?以前也见过的,她定的哪一家?怎么没听说。”
“凌依啊……”凌霄心里冷笑,不欲跟褚奕峰说这些龌龊事让他烦心,只道,“凌依今年身子不好,看相的人说她今年命数不好不宜议亲,亲事得明年再定了。”
凌霄说什么就是什么,褚奕瑾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来跟他念叨,两人慢悠悠的吃饭喝酒,晚了凌霄就直接歇在海棠院里了。
寿康侯府沉香榭,夏兰命小丫头放下药盏,端了药近身走来,轻声道:“药熬好了,起来喝一口吧。”
凌依把脸偏过去只当没听见,夏兰叹了口气,命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先下去,低声道:“我的大小姐啊,都已经半年过去了,你还要怎么样呢?你只是这样下去,闺阁里的女儿家有几年可耽误呢?”
凌依听着心里更难受,无奈起身一口喝了,皱眉道:“这药里怎么又放了参片?秋日里我本来就燥的不行,还一个劲儿的给我吃这个,巴不得我死呢?!”
夏兰一叹气:“我也说过的,但大夫说你身子虚,就靠着吃这些补养着了。”
“补养也不一定单靠着几只破参!姑祖母不是每日送了燕窝来么?”凌依起身挽起发髻,“只炖了燕窝来补就行了,以后这些动热的东西都不用了。”
夏兰闻言苦笑:“每日的燕窝不是在早晨就炖了吃了?这东西那么金贵,哪还有多余的。”
“就只有那些?!”凌依转过脸来,心里更动怒,“不说现在,凌雉从来都是每日早晚吃一盅燕窝粥,怎么到我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兰的脸色马上就下来了,愤愤道:“有这事?!我竟不知道,原来那些婆子们竟是蒙我呢!来人!”
夏兰命人将管着凌依膳食份例的婆子叫来,当面狠狠啐了一口:“瞎了眼的老娼妇!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就敢来欺瞒,大小姐的份例你也敢克扣,不怕我回了老爷打断了你的腿!”
那婆子一时被骂懵了,问了才知道是说的每日燕窝的份例,那婆子哭道:“实在不知道姨奶奶听谁说的,小姐们每日的膳食份例都在那,这金丝燕盏是多金贵的东西,外面的铺子里也只能买着白燕盏,份例里哪有这个?还是因为大小姐这半年身子不好咱家大姑太太才多添的,说是为了给大小姐治病才加一份每日二两燕窝的例,二小姐那里并没有!姨奶奶从那里听来的闲话,可冤杀了我……”
那婆子说着就哭闹了起来,滚在地上说什么也拉不起来,凌依本来就不耐烦,只大声喊着让人来打这婆子,夏兰气的也要打,正撕捋着施夫人来了。
施夫人一进门就看见夏兰和一个婆子滚在一起,衣服也皱了发髻也散了,旁边的凌依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骂着,施夫人登时就没了好气,怒道:“都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
夏兰一见施夫人连忙整衣拢发,施夫人看都不想看她,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扶她做了姨娘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不尊重!
施夫人径直进来看了下凌依的神色,转身道:“又是为了什么做出这副样子来?”
夏兰连忙要解释,那婆子无缘无故被夏兰折辱了一顿哪里服气,仗着施夫人在哭着把刚才的事一行说了,夏兰阻拦不及,忙解释道:“姑太太不知……实在是我心疼大小姐……”
“你心疼她我就不疼了?”施夫人冷冷道,“因着依丫头的病我命人给她添了燕窝的例,这东西我都不是日日吃的,只是为了她这病多疼惜她一点,到了你嘴里竟成了我偏疼稚丫头减了依丫头的份例了?”
夏兰吓得脸白了,施夫人冷声道:“公中每日燕窝的例确实只有凌依有,稚丫头……你只知道稚丫头每日早晚吃燕窝,却不知那都是她哥哥用自己份例银子买来的!你既然眼红,那也让大少爷花钱去给你买!看我多说一个字?!”
夏兰一听是凌霄买来的更不敢多言,施夫人怒斥道:“你不看那都是进上的东西,光有钱哪里买的来?还不是凌霄托了人!他每每弄了来,除了凌雉每日吃的全孝敬给我,我就全匀到公中分给了凌依,你不知感恩还敢胡沁这些!”
夏兰和凌依不知端的,现在羞愤不已,只是低头呐呐不言,施夫人见自己一番好意竟被夏兰和凌依在背后说成这样,要不是今日自己偶然听见了说清楚了,那传出去还不知都怎么说自己偏心呢!
越想越气,施夫人因为最近凌依多病,以前对她的不满去了几分多怜爱了些,今天被这一闹将这些天疼她的心全去了,也不再像往日一般细问凌依的饮食,扶着李嬷嬷一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