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二天早上,秦父开车,一家人往东陵出发。
林芜面上一贯的淡然,不过心里还是夹杂着些许紧张。
那年,十五岁的她独自一人从东陵来到晋城,二十二岁她从晋城回到东陵,身边却有了另一个家庭的陪伴。
人生的变幻真的让人不敢想象。
虽然她已经和妈妈打过电话,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
妈妈会不会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
秦珩看在眼里,右手突然握住她的,十指交握。
他的掌心慢慢地传递着暖意给她。
林芜对他勾了勾嘴角,笑容温暖。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
秦家两位长辈人知礼随和,亲自跑着一趟足见他们对自己的这段感情的祝福,以及对林芜家人的尊重。
听说,秦母为了这次见面,在一周前把年假休了。
有时候想想,什么样的家庭出什么样的孩子。
她和秦珩成长于两种截然相反的家庭,两人性格差异很大。
秦珩就是一动不动,大家都会主动围绕他,孙阳说,秦珩就是有这样的人格魅力。
而她呢,用秦珩的话说,“润物细无声。”
东陵这一两年变化特别大,地铁也通了,新区建起了一栋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现在东陵山也成了晋城的旅游景点之一,那座汉代墓葬也被列入文物保护区。
时间悄然流逝中,城市变的越来越好,而我们也长大了。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东陵村。
车子一进村,不少村民就都看到了,探出身来打量着。
林芜走出去之后,这里陆陆续续也有孩子考上了城里的高中。
一些家长也渐渐地改变了看法,愿意让女孩子多读些书了。
秦父秦母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爬满藤蔓的院墙,“这里真的很漂亮啊!”
两人眼里流露出真情实意。
林芜推开了院门。
陈旧的木门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
林母听见动静,赶忙洗了一下手,从厨房出来。
突然相见,大家一时间都有些拘束。
“你们来了啊——快进来坐。”
林母这两年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大概是想开了,心宽体胖。
“阿芜妈妈,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
秦母真诚说道。
林母向两人点点头,“这段时间麻烦你们照顾阿芜了。”
“你说的哪里话啊?
阿芜这么聪明,这次也是帮了我的忙。”
秦父一直没有说话,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林母,眸色渐渐深沉。
“我去给你们倒茶。”
“妈,我来吧。
叔叔阿姨,你们先坐会。”
林芜去泡了一壶茶。
秦珩熟门熟路地从屋内搬了两张凳子到院子里。
秦母看在眼底,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一会儿功夫,秦母从院中的瓜果蔬菜和林母聊起来。
人和人的交往就是这样,你若真诚相待,别人定然也会真诚相待。
“你们这里真好,像是世外桃源。
难怪秦珩他们高一来玩,回去提了几次。”
林母笑道:“乡下空气好,安静,不过生活没有城里便捷就是了。”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好。
东陵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您过奖了。”
林芜在厨房炒菜,秦珩一旁陪着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姑婆也从河边回来了。
她拎着一个篓子,里面装了好几条黄鳝。
“姑婆——”秦珩看了眼,“您捉的吗?”
“这个篓子有机关,容易捉的,我给你做红烧黄鳝。”
姑婆笑眯眯的。
秦珩感动不已,老人家还记得他爱吃的菜。
秦父小时候没少下河捉虾捉鱼的,黄鳝倒是没有捉过。
“老人家,这些黄鳝都是野生的吧?”
姑婆抬眼看着他,她眯了眯眼,那双眼睛周围布满了丘壑,双眸浑浊,却像是藏着什么。
“秦珩爸爸——”
“是的。
老人家,你好,今日打扰了!”
姑婆点点头,突然开口,话语缓慢,带着乡音,“你没有官运,不过财运很旺,家庭美满,子孙受益。”
秦父愣住了,“老人家。”
姑婆轻轻一笑,笑声苍老。
“好啊,真好。”
秦父敛了敛神色,肃然起敬。
姑婆没有再说什么。
中午,一桌丰盛的菜。
因为秦父要开车,便没有开白酒。
林母拿出了自家酿的梅子酒。
这个季节喝,酸甜又解口。
林芜举着酒杯,“叔叔阿姨,我敬你们。
谢谢你们!”
秦父秦母站起身,两人一脸正色。
千言万语,大家都说不出口。
林芜又倒了一杯酒,秦珩同时起身,“姑婆、妈妈,这杯我敬你们,谢谢你们!”
姑婆点点头,林母眼底湿润。
秦珩也开口,“姑婆、阿姨,你们请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阿芜的。”
他的承诺,字字铿将有力。
姑婆开口,“林杉啊,今天是个好日子。”
林母扯了一抹笑。
秦父突然看向林母。
林杉——这个名字,他的大脑突然被什么冲撞了一下,在哪里听过呢。
饭后,大家坐在石凳上说着话。
秦父一直没怎么说话,秦母拉了拉他的手,“想什么呢?”
秦父皱了皱眉,“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我漏了。”
秦母:“你认识阿芜妈妈?”
多年夫妻,她早就看出来,丈夫今天有些不对劲。
秦父:“好像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秦母也好奇了,不一会儿和林母聊起来,“我听说,你一个人将阿芜拉扯大的真的太不容易了。”
林母:“阿芜乖巧,我也没费什么心。”
秦母抿了抿嘴角,“两个孩子将来结婚的话,其实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回来的。
医生太忙太累了……”
她的话音未落,秦父突然开口,“阿芜妈妈,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邬泽的人吗?”
林母的脸色瞬间变了,眉心打成结。
秦父拧着眉,“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
林母十指紧握,脸色有些苍白,“秦珩爸爸,你认识邬泽?”
秦父沉吟道:“我工作的第三年,有一次去B市出差,正好去拜访大学老师,正巧那日在老师家见到一个男生,他叫邬泽。
老师很喜欢他,当时他好像分配到某研究所,只是他放弃了。
老师还让我劝劝他。”
老师觉得很惋惜,一顿饭都是苦劝邬泽。
不过都没有效果,邬泽是早已铁定了心。
一个名牌大学生,回到那闭塞的地方做老师,总觉得大材小用了。
邬泽却不以为然,他在那里生活过,深知那里的情况。
他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改变那里孩子的命运。
让更多的女孩子读书,能够走出寨子。
后来,吃了饭,他们喝了一点酒。
邬泽拿出了一张照片,“秦师兄,我要回山里,我在那儿出生,我心爱的姑娘也在那里等着我呢。
我要回去结婚呢。”
当时他匆匆看了一眼照片,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女孩子,很漂亮。
邬泽白净的脸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泛着红晕,“等我回去,林杉穿上最美的嫁衣嫁给我。
她是苗族人,你看,漂亮吧。”
秦父一直挺佩服邬泽的勇气和决定的,只是后来两人再无联系。
二十多年后,再回忆起来,也是让人感慨不已。
林芜站在不远处,乍然听到父亲的名字,她的心猛地一震。
她咽了咽喉咙,声音平静,“邬泽是我爸爸。”
秦父和秦母脸色沉了下来,“抱歉!”
没想到今天会牵起这段往事。
林母开口,她已经恢复平静了。
“没事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邬泽他还在山里,一直在那。
只是我不能陪着他。”
姑婆叹息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老天爷什么都清楚。
那天,秦家人拜访之后,双方家长认定了秦珩和林芜的关系。
此后的几年里,两人在B市继续学习、见习,直到大学毕业。
秦家人当天傍晚离开的,林芜送他们上车。
她还是忍不住,她心里存着太多的好奇了。
秦珩问道:“你想知道你爸爸的事?”
林芜点点头,她咬咬牙,看向秦父,“叔叔,你知道我爸爸别的事吗?”
秦父略略沉思:“你妈妈没和你说吗?”
林芜:“我爸爸和爷爷奶奶回城之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联系。
中间我爸考上大学回来过,等他再回来……”再回来没多久,人就没了。
秦父了然:“我和你爸爸只有一面之缘,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以前的校友,看看他们有没有消息。”
就他知道的,邬家回城之后,家底也不差的,怎么会让这对母女陷入这样的绝境。
林芜点点头。
秦母好奇道,“老秦,你怎么会认出阿芜妈妈的?”
林芜也好奇地看着他。
秦父勾勾嘴角,“阿芜,你高一时是不是丢了钱包?”
林芜:“我在市图书馆看书,钱包被偷走了,后来秦珩帮我找到的。”
她很快想明白了,当时秦珩不过一个高中生,怕是钱包还是……“叔叔,钱包是你找到的?”
“是我托朋友帮忙的。
当时我看到你妈妈的照片,只是感觉有点眼熟。”
“那张照片是我爸爸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他来寨子找我妈妈,偷偷拍的照片。”
林芜轻轻勾了勾嘴角。
秦父轻叹一声,“阿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一定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他是一个胸怀伟大的人。”
“我知道的。”
“这也是咱们B大学子的缘分。”
秦父感慨着。
秦母笑:“是啊,你们几个都是B大的优秀学子以后每次见面就是校友见面会,我这一个J大毕业的就不参与了。”
大家突然笑起来,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秦父和秦母先行上车,秦珩抬手抱了抱她,“别多想。”
夕阳的余晖洒在天边,晚霞留下了灿烂的颜色。
“恩。”
她是无神论者,可有些事真的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冥冥安排。
秦珩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丝,“这几天好好放松一下。”
林芜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秦珩,我钱包里的钱是找回来的,还是你补的?”
她的目光盈盈的,闪过几分狡黠。
秦珩不由一笑,“你不是猜到了吗?”
林芜怅然,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为她做了这么多,而他却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