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自提尔西特和约签订以来,法俄两国皇帝表现出极度的友好和亲热。然而,两人心里都明白,法俄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并未消除,法俄冲突最终不可避免。法俄矛盾首先表现在争夺土耳其上。在提尔西特和爱尔福特,拿破仑曾坚定地答应把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给沙皇。但是不久以后,拿破仑对土耳其问题改变了看法。1811年,俄土发生战争,俄国连战连胜,土耳其拟向俄国求和,割让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可就在这时,法国派密使去见奥国公使梅特涅,怂恿奥国出兵塞尔维亚,并表示法国不能帮助俄国。土耳其获知这一消息后,立即对俄转取强硬态度,取消求和割地的打算。沙皇对法国这一行为非常恼怒。另外,沙皇曾企图把土耳其赶出欧洲,占领君士坦丁堡,但遭到拿破仑的坚决反对。他不能允许亚历山大越过巴尔干山脉一步。有一天,拿破仑指着土耳平地图上的君士坦丁堡,极为激动地说:“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决不能给他!这是世界帝国!”
法俄两国在波兰问题上也是矛盾重重。法国虽在提尔西特和约中同意不重建波兰,但它把从普鲁士手中夺到的波兰地区组成了一个华沙大公国,而且还准备恢复波兰王国的旧疆界,把立陶宛、加里西亚和乌克兰的一部分也合并进去。俄国对此十分惊慌,害怕拿破仑会夺走它在三次瓜分波兰中所获得的领土。亚历山大曾用威胁语调要求拿破仑不要去加强华沙大公国的实力和重建波兰,拿破仑断然拒绝,他说:“用这样的语调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打仗?……我决不会宣布波兰王国永远不会重建去败坏自己的声誉。”
拿破仑迟迟不从普鲁士撤军也引起沙皇的极大不满。这时,沙俄的军事力量已经伸进波罗的海、黑海和波兰,并在多瑙河下游站住了脚,它还准备伸出另一只脚横跨中欧,为确立对德意志的霸权发动攻势。亚历山大强烈要求拿破仑根据和约从普鲁士撤军,拿破仑却充耳不闻。他甚至不顾亚历山大的强烈抗议,吞并了奥尔登堡,并放逐了奥尔登堡大公,而这位大公正是亚历山大的妹夫。
沙俄对大陆封锁政策阳奉阴违同样也激起拿破仑的愤怒。沙皇曾默许了600艘英国商船装载着英国货品走私进入俄国,这些英国货品又从俄国流入德意志、奥地利、波兰和欧洲大陆各地,致使拿破仑的大陆封锁形同虚设。1811年1月,俄国实行了新税率。新税率大大提高了法国输往俄国商品的进口税。拿破仑对俄国的这些行为大为震怒,他第一次高声谈论起对俄战争,他说:“亚历山大这一行动,如果他不赶快刹住,明年就会不自主地越走越远,这样下去,战争就会发生,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拿破仑认为只有制服了俄国,大陆封锁才能成功,英国才能被置于死地。
不断激化的矛盾很快就把两国推向战争的边缘,双方都在积极备战。特别是拿破仑与俄国联姻失败后,备战的步伐又加快了。人们普遍认为法奥联盟代替了法俄联盟,一场血腥大战的阴影又在地平线上升起。
1812年2月和3月,拿破仑分别同普鲁士和奥地利签订了同盟条约。条约规定,奥国必须出30000名士兵帮助拿破仑作战,普鲁士则须出20000人,同时还要交2000万公斤裸麦、4000万公斤小麦、4万多只羊、7000万啤酒供军队使用。到1812年春末,欧洲各附庸国基本上都在顺从地准备对俄作战。
这时,欧洲还有两个国家不曾被拿破仑所束缚,即瑞典和土耳其。这两个国家是俄国的近邻,拿破仑计划北联瑞典,南结土耳其,南北同时夹攻俄国,因此,他迫切期望与之结盟。与此同时,俄国为了对付法国,也对这两国展开了积极外交。当时在瑞典掌握实权的是王储贝尔纳多特。尽管贝尔纳多特曾是拿破仑的元帅,但他害怕与法国结盟会遭受英国海军攻击,影响海上贸易,所以,他对拿破仑的要求迟迟不予回复。就在这时,俄国答应支持瑞典吞并挪威,而法国因为挪威是其盟国丹麦的属国,不愿让瑞典吞并挪威。为了本国利益,贝尔纳多特决定与俄国结成同盟。1812年4月5日,两国签订了同盟条约,俄国由此解除了北边的威胁。法国还想拉拢土耳其,但俄国在1812年初打败土耳其后,主动与之媾和。再加上英国从中作梗,防止土耳其与法国结盟,结果,俄土两国重新言归于好了。这样,俄国避免了在南线分兵作战。尽管拿破仑在争取瑞典和土耳其的外交中,败于亚历山大之手,但他并未因此丧失信心。他现在已集结了50万大军,这比以前各次战争中的兵力都要多好几倍,他相信这50万大军一定会打败那个曾被他痛击过好几次的俄国敌人。当有人以远离法国以及恶劣的天气为理由劝说拿破仑放弃这次军事冒险时,他不以为然,并自信地说:“再过三年,我就要成为全世界的主人。”
1812年4月27日,俄国要求拿破仑撤退在普鲁士和西里西亚的驻军,他断然拒绝,并开始集中各路大军。冒险开始了。在这场冒险中,拿破仑或成为整个欧洲的统治者,或彻底垮台,他又一次在孤注一掷了。
5月9日早晨6点钟,拿破仑和皇后路易莎离开巴黎,直赴前线。此时他的大军已经分成几路经过德意志各国,向波兰前进,并且逐渐向维斯瓦河和涅曼河集中。1812年6月22日,拿破仑到了立陶宛,在那里签署了对大军的命令:“士兵们,第二次波兰战争开始了。第一次波兰战争是在弗里德兰和提尔西特结束的。在提尔西特,俄国发誓与法国结成永久联盟,并且发誓与英国作战,现在,它破坏了自己的誓言。当法国的雄鹰没有再渡莱茵河而让我们的盟国听凭俄国去支配的时候,俄国对自己的奇特行为竟不作任何解释。俄国劫数难逃,它的命运应该完结了。它是否认为我们已经蜕化了?难道我们已经不是奥斯特里茨战场上的士兵了吗?它让我们选择:耻辱或者战争。我们的选择是不会引起怀疑的。所以,前进吧,渡过涅曼河,把战争带到俄国领土上去。对法国军队来说,第二次波兰战争将成为光荣的战争,正如第一次波兰战争一样。而我们往后缔结的和约将赢得它的保证,将结束50年来俄国对欧洲事务施加妄自尊大的影响。”
求战不得鉴于法国兵员多、战线长、战区广及补给困难,拿破仑决定采取快中求稳的方针,即在短期内歼灭俄军主力,然后再巩固占领地区,来年占领莫斯科,最终普俄媾和。法国大军很快就开到涅曼河边。
6月23日天刚放亮,拿破仑策马来到涅曼河边侦察,选择渡河地点。傍晚,侦察完毕,拿破仑匆忙赶回营地。经过一片麦地时,一只野兔突然从他的马蹄间窜出,战马受惊,四蹄腾空,将拿破仑摔下马来。幸好土地松软,他只是臀部稍为跌伤。由于许多人对这次冒险行动心中没底,因而变得十分迷信,他们把这一偶然事件看成是不祥之兆。贝尔蒂埃提议说:“我们最好不要渡过涅曼河,刚才摔的那一跤是个坏兆头。"拿破仑默不作声,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和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不久,他又拿刚才摔的那一跤开起玩笑了。看得出,他是在极力驱除人们脸上的不安神情。
6月24日夜晚,拿破仑大军渡过了涅曼河。涅曼河这边死一般的寂静,广阔无垠的土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展现在法军面前的是褐色的土地和枯萎的植物以及遥远地平线上的树林。眼前的景色使拿破仑感到有点不安,他担心俄军不经战斗就撤出立陶宛首都维尔纳,放弃整个俄属波兰,从而诱使法军远离后方基地。这时,法国的间谍一个也没送回情报,法军对敌人的动向简直一无所知,这更使拿破仑心情沉重。
不久,间谍送回了情报,报告了俄军在涅曼河前线的布置情况。当时在涅曼河前线有三支部队,一是由巴克莱统帅的第一方面军,约150000人,是对法作战的主力部队。其右翼由维特根斯泰因将军指挥,驻防波罗的海沿岸;左翼由多赫土洛夫指挥,部署在格罗德诺市郊。司令部设在维尔纳。第二支是由巴格拉吉昂统帅的第二方面军,50000人,部署在格罗德诺——穆查维克河一线,司令部设在沃耳科威斯克。第三支是普拉托夫率领的8000哥萨克骑兵,也部署在格罗德诺地区。不过,集结在维尔纳的俄军早在三天前就撤往德里萨大营了。拿破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命令乌迪诺、内伊率军前往追击巴克莱,其他部队快速前进。6月28日,法军不费一枪一弹进入了维尔纳。在这里,拿破仑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由于劳顿、缺乏草料以及夜里的凄风冷雨,10000匹军马死在进军路上。
同样由于饥寒交迫和过度疲劳,许多年轻的近卫军士兵也在行军途中倒下了。拿破仑开始意识到这次远征的艰巨性。
正当拿破仑为俄军没在维尔纳与他决战而忧虑万分时,沙皇的侍从武官巴拉索夫来到了维尔纳,他带给拿破仑一封亚历山大的亲笔信。亚历山大在信中责问法国为何在和平时期侵入俄国,他还建议说:如果拿破仑愿意把军队撤到涅曼河对岸,两国可以捐弃前嫌,交换意见,解决过去悬而未决的问题。拿破仑的自信心再次被这封信激发起来了,他激动地说:
“骄横跋扈的亚历山大想求和了,他害怕了,我军神速进军已使俄国人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不要一个月,他们将会统统跪在我的面前。"其实,求和只是亚历山大玩弄的缓兵之计,拿破仑不知道这些,他也不需要知道,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彻底摧毁这个与自己对抗的敌人。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亚历山大在嘲笑我,难道他认为我到维尔纳来,只是为了讨论商业问题吗?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一劳永逸地毁掉这个野蛮的北方巨人。我的剑已出鞘,他们必须滚回他们那个冰天雪地的老家去。这样,在至少四分之一个世纪里,他们将再也无法干涉文明欧洲的事务了。”
与此同时,华沙议会派了一个代表团来到维尔纳,他们一方面是来鼓动立陶宛人起来反对俄国压迫者,另一方面是来向拿破仑表达复国要求。拿破仑闪烁其词地答应了他们,却没有把立陶宛并入波兰,而是在立陶宛设立了一个临时行政管理机关。波兰人的热情被迫了一盆冷水。
6月29日,拿破仑接到消息说,俄军巴格拉吉昂第二方面军也从沃耳科威斯克撤往尼古拉耶夫。拿破仑立即命令达武等军前往追击。
拿破仑在维尔纳整整住了18天,他天天焦急地等待着各个军团的消息,每次见到各军团来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抓到了多少俘虏?"可得到的答案总是令他很失望,法军到现在还没遇上过俄军。一天,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鸣声,拿破仑以为是法军同俄军交上了火,高兴得跳了起来。他竖起耳朵仔细辨听着炮声来自何方,但很快就发现刚才的轰鸣声只不过是雷声。紧接着,天空一漆黑暗,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从空中倾泻而下,不多时,周围一片汪洋,道路田野全被淹没,1万骑马和许多士兵均葬身于大水之中,大批物资也毁于瞬间。
两路俄军在继续撤退,巴格拉吉昂已撤至明斯克,巴克莱也放弃了德里萨大营,退到威特斯克,而且随着法军的猛追,俄军退却的速度也在加快。拿破仑决计要在这两路俄军会合前将他们逐一消灭,他催促部队加速前进,以便追上俄军决一死战。他自己也于7月16日夜离开了维尔纳。
7月26日,法军前卫终于赶上了巴克莱的后卫部队,两军在奥斯特罗夫诺近郊展开了激战。法军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将这支敌军击溃。法军继续追击。第二天,在威特斯克,法军追上了俄军主力部队。俄军见法军追来,立即散开大量骑兵,似潮水般地向法军前卫的轻步兵团冲杀过来。法军仓猝应战,纷纷败退。这时,法军一轻步兵连或沿小溪排开,或布置在灌木丛中和房屋里,朝俄骑兵猛烈射击,俄军纷纷中弹落马,被迫退却。这一天,法军是在紧张的行军和激烈的炮击中度过的,拿破仑一天未下马背。他认定法军渴望已久的大会战将在明天拂晓时进行。他满面春风,时时都在骄傲地微笑。他把双方兵力进行了对比,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他预言明日的威特斯克一战便是新的奥斯特里茨之战,能迫使亚历山大求和。
7月28日,天刚拂晓,法军突然发现对面的俄国人无影无踪,俄军放弃了威特斯克,拿破仑的失望情绪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法军找不到一个人,甚至连个当地农民也找不到。
天亮之后,法军不得不像猎人一样,派人从各个方向搜寻敌人的踪迹。可是,无法知道敌人是从哪条路线上撤走的,因为每条道路上都有车马经过的大量痕迹。法军如同一条在茫茫大海上失去罗盘的海船,毫无目标。后来,好不容易抓到了两个农民,从他们口中得知俄军主力早在4天前就离开了此地。拿破仑犹豫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发出命令:“也许俄国人想在斯摩棱斯克同我决战,巴格拉吉昂还没有同他们会合,我们必须迅速地攻击他们。”
此时,法军的情况非常糟糕。士兵们被炎
热的天气和艰苦的行军弄得疲乏不堪,马匹大量地死亡。两年来花费巨大开支积蓄起来的各种军需物资,由于盗窃和遗失,已损失了很多。粮食供应严重不足,人人饥肠辘辘。缪拉的参谋长贝利亚尔将军曾壮着胆子向拿破仑提意见说:“陛下,您应该了解事实的真相,我们进军的路程太远,而部队已经疲劳到了极点。在战斗中,当军官们下令冲锋时,您会发现那些平时最勇敢的小伙子也都落在后面,因为他们的马根本跑不动了。"拿破仑对这些意见充耳不闻。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实现其目标所必须付出的牺牲,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去达到目的。
巴克莱和巴格拉吉昂的两支俄军从不同道路奔向斯摩棱斯克,法军最终没能在两路俄军会合前给俄军以决定性的打击。8月4日,两支俄军会合于斯摩棱斯克。8月12日,拿破仑离开威特斯克,他希望在斯摩棱斯克与敌人决战。他在威特斯克只留下一支力量十分单薄的驻军和一些伤病员。8月15日,拿破仑的大军逼近了斯摩棱斯克。这一天,双方展开了猛烈的炮击。法军奋力夺取和守住前沿阵地,尽量靠近敌城。16日清晨,拿破仑下令对斯摩棱斯克进行总的轰击和进攻,这场战斗一直延续到下午6点,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守卫该城的俄军十分英勇顽强,法军最终只占领了斯摩棱斯克的近郊,未能占领市中心。晚上,拿破仑召见达武元帅,命他在第二天无论如何要占领斯摩棱斯克。他计划借此一战击溃俄军主力,然后停留在斯摩棱斯克过冬,休整部队,巩固在波兰、立陶宛和白俄罗斯的后方。同时,等待从欧洲来的增援部队,来年春天再向莫斯科或彼得堡进攻,普俄媾和。
8月17日,激战又起。拿破仑亲自带着30门大炮去轰击一座通向城内的桥梁,俄军进行了英勇抵抗。夜幕降临了,法军的炮火继续轰击着这座城市。突然,城中火光冲天,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震撼着大地。火势越烧越猛,整个天空都被映得通红。直到深夜,火势才有所缓和。拂晓时分,法国侦察兵回来报告说:俄军在炸掉军火库和纵火烧城之后,全部撤离了斯摩棱斯克,斯摩棱斯克只是一座空城。
法军开进了斯摩棱斯克。城市的一部分还在燃烧,各条街道上堆满了人和马的尸体,几千名伤员的呻吟声和呼叫声响成一片。拿破仑与随从人员在斯摩棱斯克的街道上慢慢巡视着,他紧锁眉头,一句话也不说。这次敌军又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他恼怒异常。就在这里,他放弃了来年再进攻莫斯科的计划,他不能无功停战,他要继续向莫斯科进军,在那同俄军决一雌雄。
俄军不断地后退,把一切地方都烧成废墟。拿破仑派缪拉、内伊、达武等军紧紧地追赶着撤往莫斯科的巴克莱。8月19日,在追击途中,内伊发现敌军在瓦卢迪诺进入阵地,他迅速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拿破仑。拿破仑起先以为这不过是敌人一小支后卫部队罢了,然而,络绎不绝的报告终于使他相信,这是俄军的一个强大军团。拿破仑顿时来了劲头,他立刻前往战场,向朱诺将军和贝尔蒂埃元帅下令:前进,与俄军会战,不让一个俄国人逃走。
此时,内伊元帅已同阵地上的敌人交上了火。内伊元帅以他特有的英勇猛攻俄军,使敌人遭受重创。由于敌军的增援部队不断开来,直到日落,内伊仍未攻下阵地。拿破仑登上山顶,俯视整个战场,他再次下令朱诺将军迅速行动,"只要朱诺及时赶到,敌军一个也跑不掉。"他大声喊道。
然而,朱诺将军因指挥不力,贻误了战机,法军功亏一篑。巴克莱的部队得以继续退往东方。拿破仑带着对朱诺将军的怨恨心情又回到了斯摩棱斯克,他痛苦地说:“朱诺放跑了俄国人,我们的胜利被他葬送了。”
俄军按部就班地撤退,没有丝毫惊慌和匆忙。法军则沿着俄军破坏的道路紧追不舍。拿破仑认为:敌人被紧紧追逼,陷入困境,不可能每次都能逃脱。8月23日夜间,拿破仑带领近卫军离开了斯摩棱斯克,前往多洛哥布什,因为有消息说,俄军正在多洛哥布什停息。
可当拿破仑大军赶到时,巴克莱又拔营东去了,甚至连与俄后卫的战斗也没发生。
法军每天凌晨3点钟骑上战马,一直到晚上10点钟才能休息。这支庞大的军队远离后方基地长途行军,交通运输跟不上,部队补给极为缺乏,士兵们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俄军每撤出一城,便将该城付之一炬,不给法军留下一点东西。8月29日,法军追到维亚兹马附近,看见哥萨克后卫部队正在该城放火,拿破仑立即指挥一支部队前去灭火。这支部队进入城中,不顾熊熊烈火,首先去寻找食物。士兵将找到的食物手忙脚乱地塞进自己的挎包和饭盒,饥饿已使人们对火的恐惧退到了第二位。很快,士兵们还发现每一幢房屋都有储藏室,里面有丰富的物品,于是,士兵们开始抢劫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种行为。
然而,维亚兹马的这点食品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路上到处都躺着倒毙的马匹。骑兵队伍已失去了原有的威力,他们的马匹简直连步子都迈不开,任何一次小小的战斗都会使很多英勇的骑兵丧命。在战斗结束的滚滚烟尘中,有的骑兵是牵着马返回营地的,有的则干脆丢掉了马,徒步跑了回来。
一些勇敢的人开始将部队的真实情况报告给拿破仑,企图让皇帝明白,不管是同敌人主力作战,还是进军莫斯科,必须珍惜剩下的这些人力和物力。可是,现在的拿破仑犹如输了钱的赌徒,总幻想明天就可夺回今天失去的东西,他不仅没让军队就此停下,反而加快了部队的行军速度。每当俄军在某处稍微停息一下,他就想到决战,可是每次都让他失望。
博罗迪诺会战俄军在继续撤退。这时,巴格拉吉昂司令部中有人怀着恶意给彼得堡写了封信,说国防大臣巴克莱把"客人"直接带到了莫斯科。俄国宫廷一片惊慌,对巴克莱发出了一连串责问:
为什么不把斯摩棱斯克战斗进行到底?为什么要撤退?为什么不加抵抗就交出俄国?沙皇和皇室贵族对这种后撤十分不满,他们害怕拿破仑一旦胜利,不仅会继续实行和加强大陆封锁,而且还会在他占领的地方消灭农奴制。于是,他们撤了巴克莱总司令的职,换上了库图佐夫。尽管亚历山大对库图佐夫也不是很信任的,但现在已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库图佐夫是位颇有才干和远见卓识的将军。他心里十分清楚巴克莱指挥后撤的正确性,法军不可能在一个远离本土几千公里且充满敌意的大国里进行长年累月的战争,缺少粮食、恶劣的气候足以毁灭拿破仑的军队。当然,库图佐夫也清楚俄国统治者是决不会允许他不战就放弃莫斯科的。他坚信这场战斗是不需要的,但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准备在莫斯科附近进行大会战。
拿破仑从一个被捉住的哥萨克士兵口中得知库图佐夫已接任为俄国总司令,顿时喜形于色,他对身边的人说:“库图佐夫为了讨好权贵们,一定会决一死战。这样,两个星期后,俄国首都将会陷落,军队将会被毁灭。”
9月1日,法军到达格日阿次克。当时城中正冒着浓烟,拿破仑一面指挥军队救火,一面在这座城池周围进行观察。他要在这里集结兵力,准备决战。9月2日和3日,拿破仑的大军不断到达格日阿次克。由于炮兵的前进道路被各种车辆堵塞,拿破仑命令炮兵护卫队烧毁一切堵塞道路的车辆。这时,正好有几辆官员乘坐的车辆阻碍着前进中的炮队,拿破仑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其烧毁。一位官员出来反对说:“车子烧了,官员们可能会掉队。到明天早上,我们的两条腿一定会完蛋的。""如果明天早上我没有炮兵,那会使我们损失更多的东西。"拿破仑答道。紧接着,一辆轻便四轮马车着了火,拿破仑对贝尔蒂埃说:“我希望被烧毁的是您的车子,那样影响会更大些。而您也应该丢一辆车,因为我常常看见那辆车。”
“陛下,如果把您的车子烧了,我也会效法的。"贝尔蒂埃答道。拿破仑立即接着说:“只要一看到我那辆车,我一定会把它烧掉。你别对我的话生气,因为我对自己的车不会比对别人的车更感到可惜。我是统帅,我一定得树立榜样。”
9月5日,法军开到博罗迪诺附近,因为有消息说,俄军已在三天前在这里进入了阵地。博罗迪诺距莫斯科120公里,扼守着通往莫斯科的要道。俄军阵地就选择在博罗迪诺村所在的那一段山岭上,并在那修筑了多面堡工事。拿破仑登上一块高地,居高临下,纵览两军阵地。这时法军已向俄军左翼谢瓦金诺多面堡发起攻击,俄军猝不及防,不到一小时,谢瓦金诺多面堡便落入法军之手。拿破仑命步兵列成方阵坚守阵地。天黑以后,俄军旗图利用夜间混乱夺回阵地,不想遭到法军方阵的猛烈射击,俄国的胸甲骑兵被炮火和滑膛枪打得人仰马翻,不得不从阵地上退了下去。
整个夜间,拿破仑十分不安,他不时地用肉眼观察敌人的阵地,他很担心谢瓦金诺多面堡的攻陷会使俄军主力撤走。尽管拿破仑渴望占领莫斯科,但他不希望不经过决战就得到莫斯科,他的目标是要消灭俄军,这场大决战是他梦寐以求的。
9月6日,天刚破晓,拿破仑再次巡视了前沿阵地。这时,他似乎有点犹豫不决:是应该在右翼进行大规模调动以包抄敌人的阵地呢?还是利用所夺取来的多面堡向敌人中军主力发起攻击呢?经过再三考虑,拿破仑决定实施第二个攻击方案,因为他觉得第一种方案有可能惊动库图佐夫,致使他撤退。
这一天,两军一直没有进行战斗,拿破仑命令让士兵充分休息,并发给他们丰富的口粮,以准备明天的大决战。可他自己一整天都没下马,他一直在前沿阵地监视俄军的动静。
大约下午3点钟,他忽然怀疑俄军正在悄悄撤离,他岂不及待地要下令发动全线进攻。可是,从各地送回来的侦察报告证实俄军还留在阵地上,拿破仑这才放下心来。
9月7日,旭日东升,晴空万里,拿破仑兴奋地喊道:“这是奥斯特里茨的太阳。"士兵的情绪顿时被调动起来。接着,他发表了一篇简短有力、极富鼓动性的讲话,他说:“士兵们!这是你们盼望已久的战斗。胜利就靠你们去夺取了。你们一定能够赢得胜利。胜利将给你们带来富足和舒适的冬营,并使你们能早日凯旋回国。像在奥斯特里茨、弗里德兰、威特斯犯、斯摩棱斯克那样去战斗吧!让你们的后代用骄傲的口气来谈论你们今天的勇敢行为吧。让他们这样说到你:他参加了莫斯科城下的那次伟大的会战!”
大战开始了。就在这时,有人给拿破仑送来罗马王的肖像,拿破仑顿感一种甜蜜的温情涌上心头,他喃喃地低声重复道:“我亲爱的路易莎,想得真周到啊!可爱的孩子!"拿破仑的激动之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不过,刚露出的激动之情很快就平静下来,甚至出现了一丝伤感,他的眼光又投向了战场。
战场上炮火轰鸣,枪声大作,战斗的激烈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法军第106常备团在普洛松将军的率领下冲入博罗迪诺村,赶走了那里的俄国轻骑兵。不料,俄国轻骑兵很快又组织了一次反冲击,普洛松将军及其下属全部战死疆场。幸好法军增援部队及时赶到,才得以占领博罗迪诺村。这时,达武、内伊等军团从中央对巴格拉吉昂的钝角堡发起猛烈进攻。俄军以一比二的劣势兵力进行了顽强抵抗,连续打退法军几次进攻,达武军团中的孔潘将军师团几乎全被敌人炮火消灭,达武元帅本人也身负重伤。内伊元帅率领着三个师团勇猛地冲进了俄军的钝角堡,但很快又被俄军赶了出来。内伊不甘罢休,对钝角堡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然而,毫无进展。
中午12时,拿破仑重新调整部署,他集中了45000人和400门大炮猛攻巴格拉吉昂的钝角堡,巴格拉吉昂也不示弱,调来了600门大炮对轰,一时间,战场上硝烟弥漫,地动山摇。双方炮击持续几个小时,法军对该阵地得而复失达7次之多。就在法军冒着弹雨进行第8次冲锋时,巴格拉吉昂被法军一枚炮弹击中,造成致命重伤,被人抬出战场。
群龙无首,俄军开始退却。
法军已无力追击退却的俄军,几乎所有的部队都失去了他们的司令,师长们不是阵亡就是负伤,骑兵团和步兵团的战斗力大大下降。为了彻底击垮俄军,缪拉和内伊向拿破仑提议动用预备队和近卫军,但遭到拿破仑的拒绝。拿破仑心里很清楚,在远离法国3000公里的陌生大国里作战,无论如何不能把最后的精锐部队全部用光,否则难以应付以后的事变。
随着夜幕的降临,双方都已疲劳至极,好些地方没接到命令就自动停火了。俄军从容不平地撤出阵地。拿破仑命炮手继续向撤退中的俄军开火,大批士兵在炮火中倒下,可就是没有一个投降的。拿破仑十分恼怒,他几次对贝尔蒂埃说:“这些俄国人宁愿像机械人一样战死,也不愿活着当俘虏,这对我军是极为不利的。这些要塞都要用炮火
夷为平地。”
一天激烈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夜里,拿破仑得到报告说,他的47位将军被打死或打伤,3万名士兵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第二天清晨,拿破仑开始巡视整个战场。这天的天气极其恶劣,雨下个不停,风刮得很猛,拿破仑看着堆积如山的人和马的尸体,沉默了,脸色显得阴沉可怕。一些尚未断气的伤员极力从地上仰起身子,想引起人们的注意,以便他人前来抢救。拿破仑听见伤员的喊声,勃然大怒,大声指责那些负责撤走伤员的人磨磨蹭蹭。巡视完毕,拿破仑默默掉转马头离开战场。这天夜里,他辗转反侧,久不成眠。虽然俄军在这次战斗中也伤亡惨重,22名高级军官和4万多名士兵或死或伤,但拿破仑清楚地意识到:法军未能给俄军主力以歼灭性的打击,战略任务远未完成。事后,他曾感叹地说:“博罗迪诺一战,法军表现出最大的勇气,却获得了最小的胜利。”
莫斯科大火9月9日,拿破仑进入莫日艾斯克。在这里,他让军队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继续进军。9月14日,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拿破仑和他的随行人员登上了一个名叫斯巴罗山的山顶。他们立即被眼前的美丽景色震惊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就是拿破仑早就渴望占领的莫斯科。自从会战以来,拿破仑总是缄默不语,难得同身边的幕僚们说上几句话,可此时莫斯科就在眼前,迫使亚历山大缔结和约的目标马上就要实现,拿破仑那忧虑的心情一扫而光,博罗迪诺的可怕的情景也被眼前美丽的景色和美好的展望遮掩了。拿破仑信心百倍地说:“和平就在莫斯科。一旦我军胜利地进占他们的首都,就会迫使我的兄弟亚历山大看清形势,同时也逼迫俄国的大贵族们正视现实。他们将会重新考虑是否要把战争拖延下去。倘若我解放俄国的农奴们,那将使俄国的巨大财富遭到毁灭!”
这时,走在大军最前列的缪拉派人送来一个消息:敌人正在撤出莫斯科,俄军要求在他们穿过莫斯科城时停止敌对行动。拿破仑同意了敌人的要求,同时命令缪拉紧紧跟踪俄军,迫使俄军尽可能地远离莫斯科。他还要缪拉尽快召集城中的名流,组成一个代表团,他将在城门口接见他们。他又指示迪罗斯内尔将军充当莫斯科城的总督,让他挑选足够的宪兵随他进城,在城中建立秩序,占领公共建筑,并特别强调要警卫好克里姆林宫。现在,拿破仑的心情好极了,他似乎已看到了代表团手捧莫斯科的钥匙、对他俯首贴耳的样子,如同在柏林和维也纳所发生的那样。
9月15日6时,拿破仑到达护城河的栅栏边,在那下马等候代表团的到来。两个小时过去了,代表团毫无踪影。拿破仑越等越不耐烦,几乎每隔一分钟就派出一名军官前去接代表团或社会名流。就在拿破仑焦急万分之时,缪拉和迪罗斯内尔将军送来了报告:莫斯科城内一位社会名流也没有,甚至连一个长期住户也找不到。大街上除了几个社会下层的人之外,几乎是阒寂无人。这一消息犹如晴空霹雳,深深地震惊了拿破仑,他那平时显得十分冷淡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和失望的表情。手捧莫斯科钥匙的代表团不可能出现了,亚历山大主动求和更是毫无指望,拿破仑又一次陷入了严肃的思考之中。
中午,拿破仑前往克里姆林宫。被遗弃的城市笼罩着沉闷静谧的气氛,长长的街道上阒无一人。法军已在城市周围进入了阵地。下午3点钟,拿破仑跨上战马,对克里姆林宫和教养院做了一番视察,然后又巡视了该城的两座主要大桥,最后回到了克里姆林宫,住在沙皇亚历山大的房间里。
晚上8点,城郊突然窜起火舌,法军费尽艰辛才将大火起灭。可这并没引起法军的重视,他们以为这只不过是由于部队点燃篝火不慎而引起的。晚上10点,有人报告离克里姆林宫最远的一个街区发生了火灾,在强劲的北风吹动中,熊熊火焰正在向市中心蔓延,而且火势越来越猛。法军立即处于戒备状态,有几个正在往易燃物上点火的俄国警察和农民被当场捉住了,他们供认是受莫斯科市长罗斯托普钦之命,要在一夜之间烧毁全城。烈焰继续从一个街区向另一个街区扩展,而法军对此似乎毫无办法,因为敌人在撤走前把一切灭火器材都带走了。
9月16日,稍稍偏西的北风掀起了更为可怕的火浪,克里姆林宫的房屋已经燃烧起来。人们拿着扫帚和铁桶奋力扑打着从天而降的火星,用水浇湿房顶的横梁,拿破仑也亲自参加了救火战斗。在皇帝的鼓舞下,近卫军的炮兵和步兵个个奋勇争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与熊熊烈火顽强的搏斗着。
9月17日,持续了一天一夜的烈火延伸到更广阔的地区,法军进驻的北区和西区已大部分地燃烧起来。西北风继续刮着,火势有增无减,豪华的剧场和大型建筑物都笼罩在浓烟之中,人们不知道这场大火要烧到什么时候,因为人们已无法控制它和征服它。火焰开始越过了克里姆林宫的城墙。面对狂暴的火海,拿破仑面色苍白。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他不禁感叹道:“多么可怕的景象!这是他们自己放的火……多么大的决心!怎样的人啊!这是野蛮人!”
大火烧进了克里姆林宫,拿破仑不得不下决心把统帅部搬迁到城外的彼得罗夫宫。当他和随从人员离开克里姆林宫时,宫殿外侧的门已烧掉一半,火星不断地落在他们身上,浓烟几乎使他们窒息。拿破仑的灰色礼服多处烧糊,头发也烧焦了许多,但他已顾不上这些了,他带领着一行人,勇敢地穿过烈火、灰烬、废墟,于夜幕降临时到达彼得罗夫宫。
9月18日,城中的烈火仍以新的势头猛烧。黄昏时分,风停了,下了一场雨,火势开始减弱。其后,各处的小火又持续了几天。
大火过后,拿破仑重返克里姆林宫。莫斯科城的四分之三被烧毁,6000多幢房屋化为灰烬,莫斯科市长罗斯托普钦的住宅也被烧成焦土。在大火之前,罗斯托普钦在通往他的住宅的一个指路牌上贴出布告,布告上写着:“8年来,我建设了这块土地。在这儿,我同全家人一块过着幸福的生活。在你们到来的时候,我公寓里总数为1720位的房客正在离开这里。对我来说,我宁愿烧掉自己的房屋也不愿让它受到你们的玷污。法国人!在莫斯科,我放弃了两幢公寓,连同家具,价值共计50万卢布,但你们所看到的只能是灰烬。"当时,拿破仑并没把这张布告当回事,认为这只不过是市长的危言耸听罢了,他甚至把这张布告当成挖苦市长先生的笑料。现在回想起来,令人不寒而栗。莫斯科大火让他了解到俄国人民在同法国人的斗争中下了何等大的决心。
法国军队的情况越来越糟。为了获取粮食和军需品,各种暴行和犯罪不断发生。未被大火烧毁的商店、酒窖被强行打开;未撤走的莫斯科居民遭到虐待;没有进城的部队甚至派出自己的小分队进城抢劫,纪律对他们已毫无约束力。尽管拿破仑多次严明军纪,可无济于事。面对眼前的一切,拿破仑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经常对周围的人大发雷霆,可有时又在几个钟头里保持死寂般的沉默。人们看得出此时的拿破仑忧虑重重,举岂不定。
拿破仑认为现在的最好出路是与亚历山大缔结和约,然后带着自己的军队体面地撤出俄国,而不是在莫斯科度过即将来临的严寒冬天。可是,亚历山大那边毫无音信,拿破仑为此整日坐立不安,他开始想方设法要把自己热爱和平的愿望通知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