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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学姐(3)

十一月末,北京已入冬。

道路两旁的树叶掉了个精光,枝丫光秃秃地映着夜空。

苏起下了自习,从北风萧瑟的冷清校园里走过,回到宿舍,推门一股暖意。她脱了羽绒衣去洗漱,薛小竹趴在书桌前赞叹:“真帅……苏起你过来看。”

她凑过去一瞄,是人人网相册里一张背影照片,男生一身白衬衫,坐在飞机驾驶室操作台前,面对着密密麻麻亮着灯的操作仪表盘和机窗外模拟的万家灯火的夜空。

他只有半边背影,头发乌黑,背脊挺直,硬朗的肩膀将衬衫撑得笔挺挺的;修长的手指握在操作杆上,连衬衫袖口都很利落好看。

苏起一时移不开目光,再一看页面,是梁水的相册。她拿着脸盆毛巾出去洗漱了。

寝室熄了灯,苏起爬上床睡觉。不一会儿,睁开眼,翻了个身;没过一会儿,又翻了个身,摸出手机打开网页。

蓝白色的简化手机版网页出现,她刷了下首页,果然刷到梁水那张照片,下头一堆点赞评论。

摁开一看,大部分是女生。

“去珠海了?”

“哇塞,很帅。来个正面照呗。”

“什么时候回来?”

云云。

梁水谁都没回。他以前玩qq空间就是,一直没有回人留言的习惯,倒总是喜欢跑去她的留言区瞎捣乱。

苏起把那照片点开,放大又看了会儿,留了两个字:“啧啧。”

反正留下来访记录了,干脆进他页面瞧瞧,呵,他居然有两万多粉丝了。她虽然也有两万多,但她已经大三。

梁水没怎么发过状态和日志,却时不时发照片,但都没有他本人,多数是校景——图书馆的落地窗玻璃,教学楼的阶梯,林荫道的十字路叉口,阶梯教室的一排椅子,篮球场外的绿色拦网……不知他拍这些东西干嘛,但都拍得挺好看。

直到有张照片出现了他的一只手,握着一瓶水溶c100。

苏起忽想起,他好像给过她一瓶……

还想着,页面消息出现红点提示,梁水回复了。点开一看——

苏起:啧啧。

梁水回复苏起:你不会开。

“……”苏起轻哼一声,没继续回,脚趾伸出被子,蹬蹬抓抓哆啦a梦软乎乎的肚皮。

她又玩了会儿,刷回自己页面,发现多了几个陌生女生的来访。

她没多管,打个哈欠,放下手机睡觉了。

……

十二月末,李枫然回国开他的第二次个人钢琴演奏会。

在珠海上课近两个月的梁水恰好回了北京校区,林声也趁着元旦放假赶来。这下,南江五个小伙伴在高考两年半后第一次在外地集合。

林声到的当晚,和苏起梁水路子灏一起坐在音乐厅第一排听完了李枫然的钢琴演奏。

结束时,李枫然起身鞠躬,冲伙伴们笑了一下。四个伙伴齐齐跟他招手,他也挥了挥手。

散场后,梁水叹:“他比以前厉害了。”

苏起说:“哟,你居然听得出来?你以前拉小提琴锯木头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音痴。”

梁水一脚踹她膝盖窝,早已习惯的苏起虚跪一下,没有摔倒,反手狠打了他三下。

路子灏跟着数:“一,二,三。真是一下都不少。”

苏起给了他个眼神。

林声说:“我才是真的音痴,对音乐不敏感,就觉得他一直都弹得好。”

那晚,李枫然请大家吃西餐,在故宫附近一家优雅私密的高档餐厅。古老的四合院内,别有洞天。

餐厅环境清雅,灯光迷蒙。

服务生为他们开了起泡酒,苏起笑着举杯:“祝贺风风!”

李枫然淡笑着抬起杯子,五支玻璃杯清脆地碰到一起。

李枫然心里一直念着,才喝了一口就问梁水:“上课怎么样?”

“挺好。”梁水说,“上手很快,我对机械类的东西好像还蛮敏感。”

苏起抿着酒,听他这话,猜想他在珠海的训练成绩应该挺不错。

梁水问:“你觉得今晚怎么样?”

李枫然道:“还行。”

这意思就是满意了。

梁水一笑:“看来,选茱莉亚没错。”

“谢了。”李枫然抬手,再次和他碰了下杯。

这时,一个长发女孩过来李枫然身边,她拿着照片和笔,弯着腰红着脸:“不好意思,能签个名吗?”

李枫然愣了一下,接过照片。照片中,少年一身西装,扶着钢琴立在灯光之下,面容俊朗白皙。

他拿笔:“签哪儿?”

女孩指了指角落:“这儿。”

李枫然低眉给她签字。苏起喝着酒打量她,少女很漂亮,身材纤瘦匀称,即使弯着腰,肩膀也很舒展——跳舞的?

李枫然签完了,递给她。

“谢谢。”少女双手捧着照片,有些忐忑,“那个,能冒昧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

“你是茱莉亚学院的是吗?我也在申请茱莉亚,我没什么背景,不知道填写校友联系人的时候能不能……”

李枫然问:“你学钢琴?”

“跳舞。”

李枫然略一垂眸,朝她伸手,女孩赶紧把照片递过去,他在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说:“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谢谢!谢谢!”女孩受宠若惊,连连鞠躬,捧着照片走了。

苏起瞧见她镇定地走出去没几步就换成小雀步,两只手跟鸟儿翅膀一样开心扑腾,还蹦跶了两下。欢快得哟,刚才的腼腆劲儿早没了。

林声也见了,笑道:“她可能喜欢你。”

李枫然一愣:“不是吧。”

梁水也笑:“号码这么随便给人的?”

苏起摇头叹气:“我就说吧,风风没有生存经验。”

路子灏说:“她绝对会追你。等着吧。”

李枫然:“……”

梁水手搭在白桌布上,玩着一把叉子,说:“李凡可以谈恋爱了。虽然你妈妈不同意,但可以瞒着。”

李枫然隔着烛火瞧他:“你先谈一个示范给我看看。”

“……”梁水手指捏着叉子柄,不答话,却瞥苏起一眼,她正吃着三文鱼塔,目光挪过来看见他,说,“水砸,你的马卡龙不吃吗?我吃掉了哦。”

“……”梁水把自己的甜点碟子推给她,说,“你就是只猪。”

苏起不满地皱了下眉,咬了口马卡龙。

李枫然看看两人,嘴角弯着没有笑意的弧度。

服务生收了起泡酒,为大家添上红酒,前菜上桌。

苏起喝了口红酒,又尝了口鱼子酱,美味芬芳,她愉快地扭了扭肩膀。

梁水瞧见她那得意样儿:“啧啧。”

苏起:“要你管。”看向李枫然,又回到刚才的话题,“真的,风风,你可以试下谈恋爱。”

李枫然说:“没时间。一般女孩也受不了我一天到晚只弹琴却没空陪她吧?”

“不会呀。”苏起说,“她可以坐在琴边看你呀。要是真心喜欢你的话,看你一天都不会腻呢。会很开心的。”

李枫然不言,望着微茫夜色中她的脸,忽就想起了童年,她趴在琴边戳他的琴键,捣乱能捣乱上一下午。

“再说吧。”他微笑,转问身边的路子灏,“你呢?”

路子灏放下酒杯,往椅背里一靠,叹气:“不提了。复杂。”

苏起打报告:“他跟他室友在一起了。”

路子灏抓起餐布砸她:“要你大嘴巴。”

苏起被桌布打到,气道:“在一起一年了。还很帅!”

路子灏:“苏七七你下次有事敢再找我!”

另外三人笑成一团。

林声说:“别怪七七,我们都看出来了好吧?你qq空间太明显了。”

路子灏脸一红,说:“你的秘密我也知道。好像该叫你嫂子。”

林声霎时餐布砸他脸上。

李枫然笑:“你们在交换餐布?”

林声矛头瞄准他:“还有你。诶你们说,李凡是不是从小到大一堆心事,就他秘密最多,可我们谁都没发现过他的秘密。”

四人看向李枫然,他表情平静,目光淡然。

服务生端上了正菜。

苏起好奇:“对哦,风风,你有没有秘密啊?”

李枫然沉默半刻,说:“我喜欢一个女生,八年了。”

桌上一瞬安静。

梁水捏着银色的餐叉柄,没讲话。

路子灏兴奋得眉毛都快飞出去了,笑道:“我去,一来就来个大的!谁啊?”

“初中!”林声迅速推断,“肯定是我们班的。”

苏起不同意:“应该是其他班的。喜欢这么久,肯定一个高中。”

李枫然表情无虞,只是手指紧捏着杯子。

林声忙问:“你跟她表白过吗?”

表白过的……只可惜……

他点了下头。

梁水抬眸看他,眼神定了几秒,

路子灏笑出声:“看不出来啊你!”

苏起激动得轻轻跺脚:“然后呢?她怎么说?”

“时机不对,没有回应。”李枫然摇了下杯中的酒,说,“她有男朋友了。”

“啊……”苏起和林声哀叹。

路子灏收了笑。

梁水的目光缓缓移到苏起脸上,这个傻子。

路子灏道:“那首曲子,不是写给她的吧?”

梁水终于开口:“想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你。”

李枫然:“嗯。”

伙伴们又感动,亦有些怅然。

苏起鼓励道:“万一他们分手了呢,你就可以去追了。风风,你不要闷着,有感情要说出来。”

李枫然静静注视着她,缓缓一笑:“我舍不得琴,舍不得时间,就错过了。她现在过得挺好,我很希望她和她的男朋友都好。”

苏起怔住。

林声叹:“李凡你真好,那么大方,要我肯定做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当然不可能让给别人。

李枫然无声地瞥了梁水一眼——可他不是别人。

这一瞥,撞见梁水也正直视着他。

两个年轻人对视着,眼神感激,相惜。

梁水忽拿起酒杯,朝他伸过来;李枫然亦举杯和他碰了下,咚一声清脆。

“我觉得风风好伟大啊。”苏起由衷地说,也有些伤感,拍拍他的手背,“没事啦风风,你就放手吧。会有更好的女孩子等着你。”

烛光映在少女眼中,明晃晃的,很温暖。他迎着她的目光,微笑:“我在努力。”

苏起亮着眼睛,满意地点头,收回了手。

“快吃吧,过会儿菜凉了。”李枫然说。

苏起吃着迷迭香煎鳕鱼,觊觎梁水的盘子:“水砸,我吃一口你的小羊排。”

“……”梁水把盘子推给她,“要多少自己弄。”

苏起开心地切了一大块羊排,梁水无所谓地看一眼,扭头问李枫然:“美国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苹果手机?”

李枫然:“有同学在用,但我没买。”

路子灏吃着鸭胸,道:“再过半年国内就上市了。iphone4。”

林声:“我听子深哥哥说是智能手机,可以上网。页面跟电脑上差不多,不是现在这种手机,只有简化的文字和图片。”

一顿饭在聊天中过去。梁水路子灏和李枫然去酒店住了。

林声跟苏起回了宿舍,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林声看到那只巨大的机器猫,说:“它还在呀?”

“不然呢?我总不能把它扔了吧?”苏起摸摸哆啦a梦的头,抱抱它,“它天天陪着我,可好了。”

“子深哥哥给我买过一个跟你这个一样大的,但是是kitty猫。”林声从小就喜欢kitty猫。

苏起:“唉哟~”

林声甜甜一笑,躺到床上,问:“你现在和水砸怎么样?”

苏起盖上被子:“什么什么怎么样?”

林声说:“我知道你那时很伤心,可你也要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呀。”

苏起揪眉毛:“哎呀,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

“七七,你从小自信,做什么事都顺利,所以看事情很正面,积极。自卑的感觉,你理解不了。但我很理解水砸。如果我是他,前途毁了,家也毁了,自己跟喜欢的人差距越来越大,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想死一样。怕有一天爱情磨掉了,对方抛下自己,也怕他苦苦拖着不肯抛下你。我不知道这么说,你会不会懂。”

苏起沉默,她的确不懂。

如果是她,可能真的不会自卑……生活,不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

可,在一条巷子里长大的少年们,每天过着相似的生活,却其实长成了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内心和迥然的处事态度。

苏起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她在坚持自己观念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考虑过对方的心理历程。

那时候,梁水的确没有处理好骤然而来的困境,但她这一边,是不是也没找到更好的解决方式?

她将脑袋埋在被子里。

许久之后,她也不说自己的事,只道:“你和子深哥哥怎么样?”

“挺好的呀。不过,他下半年要去美国读博士了。”

“那你们不得异地了?”

林声点头,有些惆怅。

“你现在学习怎么样?”

“还行吧。哦,你知道现在有微博这个东西吗?”

“社团里有几个学姐在用。”

“你去注册吧,发图很方便。我注册了一个画插画。以后想画插画海报什么的。”

“好啊。我下次去注册。”苏起说完,又问,“声声,你会自卑吗?”

“有时候会。”林声承认。

“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子深哥哥呢?”

“都有吧。不过主要还是自己。子深哥哥对我很好的。”林声说,他很忙,却每周都见她三四次,周末必带她一起看画展看电影,上次还带她去了周庄。

苏起道:“你很有魅力的,别害怕,听见没?”

“那好吧。”林声一扭头,抱住她的脖子,咯咯笑起来,“从小到大,就你觉得我最好。”

苏起:“你本来就最好。”

林声:“哦,不对,还有子深哥哥觉得我好。”

苏起:“嘁!!”

次日,林声回了上海,李枫然回了美国。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梁水给苏起打电话,说路子灏要来找他玩,问她要不要一起。苏起说她要去做家教。

梁水纳闷:“哪有人元旦节做家教的?”

苏起说:“我还周末做家教呢。”

梁水道:“你不是想考研么?”

苏起叹气:“接的时候忘了,现在人家小孩要高考,总不能把人甩了吧?”

说实话,苏起并不太想教了。一来学业忙,二来这家人抠门。家教费月结,还喜欢拖堂。可那学生勤奋,且住处在学校附近,往返不费时,她就坚持下去了。

今年冬天没有往年冷,苏起是南方人,不怕冷,出门不用穿秋裤,也不用穿毛衣,针织衫外头套件大羽绒服就足够。

她背着斜挎包进了小区,这附近的学区房又破又旧,楼道脏乱,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的广告。

苏起爬到顶层,竟有些热了,她敲了敲门:“秦芹!”

很快门拉开,秦爸爸笑道:“你等一下啊,秦芹去楼下买水果了。”

“好。”苏起换了鞋,走过客厅,直奔秦芹房间,把挎包里的书本拿出来。屋里暖气太热,她脱了羽绒服,卷起袖子。

“苏起啊,来,吃点儿零食。”秦爸爸端来一小篮散装饼干。苏起最不喜欢吃饼干,笑道:“过会儿等秦芹来吃吧。”

“好。”秦爸爸笑着,翻了下桌上的书,“诶,你字写得很不错啊?”

苏起一头问号,她字很丑的……正想着,她察觉他凑来翻书,离她有些近了。

她缓缓往旁边挪了挪,觉得和他处在小房间里太过诡异,问:“秦芹妈妈呢?”

“去外婆家了。”秦爸爸笑看着她,扫了眼她的身材。苏起侧身站着,针织衫还算宽松,但紧身牛仔裤凸显得屁股又小又翘,双腿修长笔直,他没有挪眼。

苏起已觉不对,抓住羽绒服说:“我去楼下看看秦芹。”

才迈出一步,秦爸爸突然从背后搂住她,一手钻进针织衫,一手牛仔裤。苏起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她惊恐万分,浑身汗毛竖起,正要喊救命,秦爸爸却停下了,一脸的皱纹和不堪,慌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一时没忍住。你别跟别人讲。”

苏起吓得脚都软了,扯上斜挎包抱紧羽绒服冲出房间,撞见刚回来的秦母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苏起眼圈一红,正要控诉,秦母冷道:“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那女人盯着她,眼里全是恨。

苏起满心的恐惧屈辱转化成愤怒,痛斥道:“你没资格说让我走,做错事的是他!性骚扰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人,真不要脸!!”

秦母脸色骤变,身后秦父走来,苏起的胆量吓得烟消云散,生怕他还有什么举动,逃命般冲到门廊边,踢了拖鞋,提起雪地靴落荒而逃。

身后,大门砰地一声摔上。

苏起没头苍蝇般在小区里乱跑,直到跑不动了停下,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她想起那个中年人又粗又皱满是茧子的手,恶心得要吐;那一刻的揉捏……屈辱感瞬间将她压垮,她抱着衣服和书包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又怕周围人看到,只能咬紧牙,任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砸。

一腔委屈还没发泄,手机响起,苏起一见来电显示,划开手机就嚎哭起来:“水砸——那个男的乱摸我——”

梁水赶来的时候,苏起没穿鞋,抱着羽绒服和斜挎包蜷坐在路边呜呜直哭,路过的行人或漠不关心,或冷淡一瞥。

“苏七七!”他喊一声,脸色极差。

她一见他,嘴巴瘪成一条线,眼泪跟珠子般往下掉:“水砸——”

梁水脸色很冷,摸下她的后背,冰冰凉的,他把羽绒服从她怀里抽出来:“把衣服穿上。”

苏起一边哭得直抽抽,一边乖乖穿衣服,背好包。梁水拍掉她袜子底下的落叶灰尘,给她穿好雪地靴。

她站在原地抹眼泪,梁水蹲下来,帮她拉衣服拉链,这才发现她牛仔裤纽扣被扯开了。

年轻人眼瞳一暗,伸手帮她扣好,又拉上拉链,人站起身,问:“他在哪儿?”

苏起抬手往小区里指,哭得更厉害:“那个——女的——还赶我走。上——上个月的钱——还没给我呢。”

梁水很镇静,握紧她的手,牵着她进了小区,上了楼,到了那户门口。

他松开她的手,一手捂住门上的门洞,一手敲门。

屋内有男人回:“谁啊?”

梁水:“挂号信!”

脚步声靠近,苏起心里一紧,下一秒,门拉开一条缝,秦父探头一瞄,瞥见年轻人冷厉的面孔和苏起的衣角,立刻要关门。

“砰”一声巨响!

梁水狠狠一脚瞪在门板上,连人带门给踹开。秦父撞得连连后退:“你干什——”

话音未落,梁水一拳砸他脸上。

男人毫无防备,撞到餐桌上,摔倒在地。

梁水眼里全是火,上前还要踹,苏起怕出事,冲上去搂住他的腰:“水砸,够了!别打了!”

女主人冲过来护住丈夫,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女的勾引,男的打人,你们是地痞流氓吗?”

梁水人就要上前,那男的吓得不断后缩。苏起生怕他下手没轻重,死死拉着,冲秦母道:“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他是什么样你心里清楚!我勾引他?你看看他脸有多恶心!”

外头有邻居上楼,那女人突然不吭声了。

梁水喘着气,也冷静了两秒,终究不想生事,说:“把欠她的钱给她。”

女人飞速从钱包里掏出八百块钱,往这方向一扔,钱飘飘洒洒落到地上。

梁水目光生寒:“你给我捡起来。”

那女人硬气得很:“谁要钱谁捡。”

梁水突然笑了笑,点头,扭头在四周一找,找到沙发后头一根钢管,过去抽出来,扫视一圈,突然一管子砸在电视机上,屏幕碎成蜘蛛网。

女主人瞠目结舌:“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都是学生吧——”

“你报警。”梁水很冷静,语气平平,说,“叫警察来,我们好好说下你老公性骚扰的事。你女儿还不知道吧?等我写一百封信给她们学校的同学。她是不是要高考了?”

女主人原以为学生脸皮薄,没想有这么横的,气势顿时下去了,道:“人也打了,钱也拿了,你还想怎么样?”

梁水:“把钱捡起来。道歉。”

那女人不肯动,狠狠盯着自己丈夫,秦父把钱一张张捡起,正要递给苏起。梁水上去一把将钱抽走,说:“闭嘴。你干的事,道歉也没用。”说完又看那女人,“你再这么包庇,迟早会出强奸犯。”

说完扔下钢管,拉着苏起出了门。

梁水一肚子火,扯着苏起七弯八绕出了小区。冬季的寒风吹了几回,心头才稍微平复了点。扭头一看苏起,她眼泪早就干了,只是表情怔松,发着呆。

路灯转绿了,她也没反应。

梁水叹一口气,握住她手腕,牵她过马路。她仍在恍惚中,所以没挣脱他的手,乖乖被他牵着,跟着他一路走。

走到校门附近,烤肉香飘了过来。

梁水停下,问她:“想不想吃烤肉?”

苏起:“……”

想吃……

她没说话,梁水懂了,拉她进了烤肉店。到了座位上,他才不太舍得地松了她的手腕。

梁水翻开菜单,苏起还是有些蔫儿,他先点了果汁和新鲜蔬菜,把图片推给她看:“你要什么肉?”

她看着那诱人的图片,来了点儿精神,拿手指戳:“这个,这个,还要这个。”

梁水好笑了:“吃得完么?别最后都赖给我。”

她鼓了下嘴巴。

梁水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苏起趴在桌上,耷拉着眼皮,仍是没精打采。

梁水说:“你别难过了。我都揍他了,虽然便宜了他,也好歹帮你出了点儿气。”

苏起望住他:“你刚把我吓死了。”

梁水微皱了眉:“我知道你讨厌我打架,但他该打,我——”

“我是担心你。”她打断,眼里水光微闪,“没轻没重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会被开除的。你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

梁水一愣,后知后觉地心里一喜,可见她红了眼圈,又难受得不行,道:“没有下次。行了吧?”

苏起点头。

梁水往杯子里倒了水,又道:“揍他一顿也好。他下次不敢占人便宜了。这种人,真干什么没胆子,就是看准了学生脸皮薄,骚扰几下也不会出去说。艹!”

苏起说:“为什么他会是这种人啊?好恶心。女儿都那么大了,还搞这种事。”

梁水一时没回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人。为人父母,怎么一个比一个恶心粗鄙?

“我希望我的身边永远不要有这种人。”苏起说。

“人以群分。不会有的。”

苏起忽说:“诶?路造呢?你不是说他来找你玩了吗?”

梁水呵呵:“跟肖钰出去了,重色轻友。”

服务员上了菜,梁水夹起生牛肉放在铁板上烤,问:“你能吃多少?”

上好的雪花牛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香飘四溢,苏起眼睛亮了:“我可以一个人全部吃光。”

梁水好笑,伸给她一根手指头:“吃不吃?”

苏起冲他狠咬了下牙齿,梁水手一缩:“你是狗啊!”说着把烤好的牛肉夹到她盘子里,又把蘸酱推到她跟前。

牛肉片在盘子咕咕冒油,苏起纳闷:“就熟了?”

梁水说:“不能太老,你试试?”

苏起塞进嘴里嚼了嚼,一张脸像被点亮:“好好吃!还要!给我多烤点儿!”

梁水夹了几块牛肉,又夹了羊肉、五花肉香菇西葫芦烤起来,见她吃得欢喜,又找服务员加了一盘雪花牛肉。

两人吃了一个半小时,窗外夜色已深,霓虹灯闪。

苏起吃饱喝足,小脸重新焕发光彩,很满足的模样。

梁水见她这样,算是松了口气。

结账时,苏起拦住梁水,道:“这顿我请吧。”她捞出那八百块钱,嫌弃道,“把它赶紧用了。”

梁水没跟她抢。

这顿吃了近三百,苏起毫不心疼,但也感叹:“现在吃馆子好贵呀,真是物价飞涨。哦,你能想象就那个破小区,房子居然要八十万一套吗?”

“搞笑啊。房子要那么贵。”梁水说,忽又自嘲,“那场火烧掉了我妈妈几十套北京的房。”

苏起看他,但他无所谓地一笑:“不过我妈妈没事就好。钱么,以后挣。”

出了烤肉店,往学校走。人行道旁没有红绿灯,人车混乱。过马路时,梁水无意间又握住苏起的手腕,想带她过马路。

不想这次,她轻轻一挣,脱了他的手。

梁水微愣,就见她很是稀疏平常地左右看着车,过了马路。

呵呵,真是翻脸不认人。

苏起双手揪着斜挎包的带子,默默抠着手腕往校门口走,忽隐隐感觉身侧一股牵扯力。回头一看,梁水落后她半个身位,淡定地走着路——他手牵着她斜挎包上挂着的哆啦a梦公仔的小手。

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