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后,发现润也还醒着,似乎正在客厅里看足球比赛。他穿着及膝的牛仔裤和黑色T恤。T恤的背后有白字写着“不要以为这边是背后”的英文。他很喜欢那件T恤。诗织在一旁靠着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哥,你回来啦。”润也紧盯着电视画面,伸出手向我打了声招呼。
“日本代表队?”
“是友谊表演赛,和美国队。”润也回答。我的身体突然不自觉有了反应。“怎么偏偏是美国。”我说。
“偏偏?为什么这么说?”润也看了我一眼。正好中场休息,电视里传来广告的画面。
“这之前不是播过了吗?”前几天我和岛去居酒屋的时候,也播放了足球比赛的实况转播,而且偏偏就是日本对中国。
“今天的世代不一样。”润也说。“什么世代不世代的?”
“有年龄限制啊。不同年龄参加的比赛是不一样的,今天转播赛事的队伍比前几天年轻。”
我把公文包放在一旁,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
“今天去哪里了?和朋友去喝酒吗?”
“去听现场演唱。”
听到我这么说,润也抬头看着我。“哪一种的?”
“摇滚乐团的。”
这时电视画面再度传来球场转播的声音,后半场比赛开始了。“现在哪一队赢?”
“一比零,日本队领先。”
“是吗?”
“不过,总觉得气氛不舒服。”润也一脸泄气样引起我的好奇。“气氛?”
“球场气氛啊。美国队的球迷很亢奋,真的很夸张。”
“足球在美国应该没这么受欢迎吧?”
“什么运动都一样,观赛时都会很亢奋的。”
我这时才坐下,整个人几乎趴在矮桌上,盯着电视屏幕。裁判吹起哨音的同时,日本队的选手将球踢出。翠绿色的球场草皮十分眩目。
“哥,你还好吧。”润也的视线回到电视上,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还好?”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啊,你最近常常若有所思的。”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起刚才“Duce”老板的话,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想向我传达什么?或是想试探什么吗?用用你的脑啊。不过,就算我用脑了,找得到答案吗?
我思索着要怎么回答润也,不经意地别开视线,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本文库本。书上包着书店的纸书衣,有一点厚度。我慢慢伸出手,在翻开封面之前,想象着本书的作者会是谁。
“那本书很棒喔,哥。”润也斜眼瞄到我的动作,他说:“是宫泽贤治的诗集,诗织买的。”
“果然。”我拿起书。“最近很流行宫泽贤治。”
“是吗?”
“至少我身边的朋友都在看。”我迅速地翻着书。“这几个折起来的地方是什么?”我指着书页的右上角。润也看了一眼,说:“喔,我和诗织把特别喜欢的地方折起来,你也读一读吧,很棒喔。”
就算润也不说,我也已经读起那几页了。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岛之前在居酒屋里朗诵的“诸君啊,这股抖擞”那一首。
“最后那篇还满震撼的喔,哥。”润也说,“那篇〈以眼传意〉。”
“嗯。”我刚好翻到润也说的篇章,于是快速地读过一遍。
不行了
停不下来了
源源不绝地涌出
这几句是这首诗的开头。到底是什么涌出来?下一行答案揭晓了。
从昨夜起就睡不着觉,血也不停涌出
原来是血。这是一首临死前的诗吗?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死,却在进退两难的状态下,传达了作者的存在。
再往下读,心情就愈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描述死亡的场景,本应让人感到心神不宁,但这首诗却隐约带着清新的气息。就像“死亡”原本就在遥远的地方一样,感觉非常悠闲。
“哥,怎么样,不错吧?”
“嗯,很棒。”我阖上书。虽然不到感动的程度,但却也感到一股神奇的清新感受。“我先去冲个澡,全身都是汗。”虽然并没有汗水干掉之后的黏腻感,但是不冲个澡实在不舒服。
“关一下房间的电灯喔。”润也说。于是我走出客厅时,便顺手按下了墙壁的开关。
“熄灯啰。”已经睡着的诗织说。
洗完澡后,我在洗脸台前把头发吹干,刷完牙,穿上睡衣,再回到客厅一看,润也也已经睡着了。他靠在诗织身边,紧闭着双眼。虽然没有打鼾,却传来稳定的鼻息。电视还是开着。
我坐下来看着电视,足球比赛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日本队最终以四比一输了这场比赛。一个蓄着胡像是解说员的人在摄影棚里露出不甚愉快的表情,双手抱胸地说:“这种输法实在难以置信。”
此时我突然想试试腹语术。我想知道对着电视机里的人有没有效果。
我盯着蓄胡解说员,感觉像要进入他的皮肤之中。我闭上了眼,想象自己穿过电视屏幕的外膜,同时心想,如果真可以办到,那应用范圆就大多了。如果透过电视屏幕也能使用这个能力的话,那么腹语术的对象几乎是无限宽广了。不要说是日本首相,就连美国总统也没有问题。我能透过电视屏幕让知名人士说出心中想说的话。当然也包括了犬养。
我努力集中意识,屏住了呼吸。
就结论来说,这次的实验失败了。我几次试着进入蓄胡解说员的身体中,想让他说出“吃亏就是占便宜”这种无聊的格言,但是失败了。之后屏幕跳到日本代表队队长穿着满身是土的制服接受访问的画面。当然我又试了一次腹语术,但还是无法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