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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沙漠中的鱼

我一听胖子在前面说什么鱼?心想他摔了一下,肯定没少吃沙子,脑袋里进了沙子了。大沙洞里怎么可能有鱼,又想,有也只是鱼干,或者是鱼的化石之类的,我可没想到他说的是活鱼!

只见胖子从流沙中扒出一个大鱼头,那鱼嘴一张一合,奋鳍扬鳞,怒瞪鱼目,分明是一条鲜活的大鱼。胖子双手抓住鱼鳃,用力往上一提,拽出门板大小的一条鱼。这条大鱼,有前后两个背鳍,前大后小,尾鳍又短又宽,形如扫帚,鳞片均为褐色,鱼腹呈青色,额顶生有一个白斑。

如果在水下,三五个棒小伙子也摁不住这么大的鱼,此时被胖子从流沙中掏出,那条大鱼摇头摆尾,猛地甩脱胖子,掉落在流沙上,不住翻腾。我们四个人都看得呆了,一千个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沙洞里居然有如此大鱼,而且还是活的!

我心想:“是不是有种我们没见过的鱼,只在流沙中出没?可那还能叫鱼吗?”

我打开狼眼手电筒,将光束照向那条鱼,怎么看那也是河里的鱼,落在沙子上,越扑腾力气越小,张口鼓鳃,就如同从河中刚打出来的鱼一样。所以这话又说回来了,流沙中不可能有鱼。

大金牙目瞪口呆,张开了口合不上,吐出了舌头缩不回去,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使劲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胖子问:“疼不疼?”

大金牙说:“肯定疼啊,哥们儿这是人肉!”

胖子挠了挠头说:“那就不是做梦,我做梦可也没梦见过这么离奇的事儿!”

大金牙说:“胖爷,不瞒你说,今儿个我也开了眼了,开天辟地头一次。”

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有一次大风过后,撒哈拉沙漠从天上落下青蛙和鱼,那是龙卷风将河水中的动物卷到了天上,又从沙漠上空掉了下来。但这流沙中的大鱼,又是怎么回事儿?

古城下面的沙洞,并不存在水流的痕迹,流沙中的大鱼却像刚从水中出来,难道这是洞神在作怪不成?

大金牙躲在我和雪梨杨身后,战战兢兢地问:“洞神该不会把咱们几个人当成果儿来吃了吧?”

我想告诉大金牙,这世上本无鬼神,可从流沙中扒出一条大鱼,这要说不是鬼神作祟,那又该如何解释?

这世上有两种理儿,一种叫科学,一种叫偶然。可以重复的叫科学,不可以重复的叫偶然。如果还能从流沙中扒出一条鱼,那就说明这至少是一种现象——我们以前没有见过的现象。

可还不等我们再伸手去扒流沙,周围几十处流沙突然隆起,成千上万的大鱼从流沙中冒了出来。鱼群形成了壮观无比的泉涌,无数大鱼跃上半空,又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一时之间,我们身前身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这景象不仅壮观奇特,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放眼一看,狼眼手电筒能照到的地方,到处都有翻着白肚的鱼,大的小的,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原来,古城下的暗河还在更深的地底,而暗河与上层沙洞之间有许多孔洞相连,每当一个特定时刻,喷发的间歇泉会将洄游的鱼群冲至上层沙洞,待间歇泉停止,流沙又会堵住那些孔洞。如此一来,成千上万的大鱼就都留在了这个沙洞之中,翻着白肚皮等死。四个人宛如置身在一片鱼群形成的汪洋大海中,看着那翻翻滚滚的大鱼,感觉头皮子直发麻。有的鱼泉喷上沙洞,形成了高达数丈的鱼柱,固然旷绝古今,看起来却也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怕脚下也有间歇泉,落下去万劫不复,急忙踩着遍地的大鱼逃到沙洞边缘。转眼之间,鱼泉已不再喷涌,成千上万的鱼落在流沙上,挣扎着吐出最后几口活气儿,到处弥漫着鱼腥味。

众人见了这等情境,皆感触目惊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胖子说:“这么多鱼都白白死了,那也太可惜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让它们其中几条死得其所?”

雪梨杨问胖子:“什么叫死得其所?”

胖子一拍自己的肚子说:“进了胖爷这五脏庙,让它们早脱苦海。你们可有日子没尝我这手艺了吧,且看胖爷纱绷子擦屁股——给你们露一小手儿!”

我一想也是,古城中风沙大作,玉面狐狸等人一时半会儿未必能追上来,我们疲于奔命,实在是跑不动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大伙儿歇口气儿。又见沙洞上方有一些干枯的树根,于是捡了几十根,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用胖子背包中的火油,在沙洞边缘的一块岩盘上拢了一堆火,随手捡了两条半死不活的大鱼,插在树枝上翻烤,沙洞地势开阔,岩盘耸出流沙数丈,如果玉面狐狸带领手下追上来,也不见得发现这个岩盘。

大金牙直流口水,可又有些担心,他说:“以前的古人在这沙洞中取鱼,还得扔几个生人之果祭祀洞神,咱这儿白吃了两条鱼,该不会遭报应吧?”

胖子说:“就他妈你事儿多,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给钱,吃两条鱼算什么!”

我说:“你瞧你那点儿出息,到处白吃白拿白占,不觉得害臊吗?还有脸说!亏你平时还自称是有文化的人,简直是孔老二逛窑子——文明人不办文明事儿。”

胖子还谦虚上了:“我那点儿文化,简直破鞋跟儿——提不上。”说完他从背包里掏出两个行军水壶:“光吃烤鱼咽不下去,最后这一壶半水咱们几个人分了得了。”

我接过水壶,递给雪梨杨,让她先喝,同时对她说:“咱社会主义的自来水儿,喝进肚子里不闹鬼儿。接下来可就没水了,找到水源那也是暗河里的水。”

雪梨杨说:“你怎么又说这些怪话?暗河虽然在沙洞下面,但是显然在远古之时,沙洞也该是暗河的一部分,只不过水位降低了,往前走一定可以找到水源。”

大金牙从胖子手上接过另一只水壶,一仰脖儿,“咕咚咕咚”喝下最后几口水,感叹道:“哎哟喂,我这干涸的心灵啊,都被咱社会主义的自来水儿滋润透了,真得说是——如登九霄云里,欢喜不可形容!”

我寻思这鱼也该烤好了,可怎么闻不到肉香?鼻子里全是腐臭,呛得人透不过气来。

胖子早已等不及了,见那肥鱼烤得透了,发出“滋滋”的响声,馋得他直吧唧嘴,忙不迭用匕首扯下一条雪白的鱼肉,放在口边,使劲吹了几下,塞进嘴里狼吞虎咽。我凑近了一闻,这洞中腥臭虽重,可在近处还是能闻到烤鱼发出的那一股奇香,禁不住食指大动,也用刀扯下一条鱼肉。一刀下去,外焦里嫩,肥美多汁,味道称得上销魂蚀骨。大金牙饿急了眼,他也不怕烫了嘴,捧起鱼来一通狂啃。

雪梨杨只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沙洞中堆积如山的大鱼几乎都死透了,这地方本来就非常闷热,再加上大量死鱼的腥臭,那味道实在让人难以抵挡。

大金牙也吃不下去了,他又想吃,皱着眉头咽了几口,又吐了出来。

我同样忍不住要吐,又舍不得那鱼肉鲜嫩,于是找张纸塞进鼻孔,闻不到那臭味儿,再吃鱼就没问题了。大金牙和胖子一看,也赶紧效仿。

大金牙说:“原来胡爷你还有这高招儿,真令我等胜读十年书啊。跟在您手底下干活儿,得涨多大学问啊,累死也他妈值了!”

胖子也说:“老胡亏你想得出来,堵住鼻子吃鱼,这也是一大发明啊!”

我们三个正在那一边吃鱼一边调侃,雪梨杨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我们赶紧把手中的工兵铲抄起来,在岩盘上居高临下往周围一看,洞中只有弥漫的恶臭,以及堆积成一座座山丘的死鱼,并无其他异状。

雪梨杨说:“这么多的鱼,在沙洞中死亡,即使都腐烂掉了,也不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胖子说:“都让洞神给吃了呗,它倒不嫌臭!”

大金牙一听胖子这话,不免有几分胆寒,沙洞中的死鱼何止成千上万,那得是多大一个洞神,才能把它们全吃下去?

我说:“这么多鱼堆积死亡,可能会使腐烂加速,在下一次鱼泉现象出现之前就已经全烂没了,死鱼的腐臭对人不利,咱们赶紧往前走吧。”

话没落地,忽听这沙洞的洞壁上,传出细碎而又密集的响声,听得众人心中发毛。

雪梨杨说:“注意!有东西来了!”

我一手握住工兵铲,另一只手举起狼眼手电筒,狼眼的光束穿过死鱼腐臭形成的雾气,照到洞壁上,只见从流沙中钻出一缕一缕的黑线,从四面八方汇成一片黑潮,又往死鱼堆积之处涌来。

那堆积如山的大量死鱼,一旦被黑潮吞没,就立即消失了。我们在岩盘上看得毛发直竖,流沙中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显然个体不大,却成群结队,数量奇多,从远处望去,直如黑色的潮水一般。

我们在岩盘上往下看,流沙中一条条黑线汇成一大片黑潮,吞没了堆积如山的死鱼。同时发出密集而又刺耳的啃噬声,“嘁哧咔嚓,嘁哧咔嚓,嘁哧咔嚓”。你听到这个声音,便会觉得身上每一根寒毛打战,四个人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念头——这是古庙中的洞神?

但听咬噬之声由远而近,转眼到了我们立足的岩盘之下,大金牙魂不附体,抱头抖成了一团。雪梨杨又取出一枚照明火炬,扯掉拉环,扔下岩盘,刺目的光亮之中,但见沙洞底部已被黑色的潮水覆盖,一大团黑潮迅速升上岩盘,离我们越来越近。

雪梨杨将另一枚照明火炬插在岩盘上,我和胖子已将树枝捆成三个火把,扔给雪梨杨一个,三个人面朝三个方向,此时一只黑漆漆的大沙蝼当先爬上岩盘,足有一寸多长,腭牙攒动。胖子眼疾手快,手中火把往下一戳,直接将沙蝼摁在沙盘上。沙蝼是栖息在流沙之中的食腐甲虫,身体呈梭行,前方有两个扒沙的掘足,长满了锯齿,两个后足节粗而有力,背甲坚硬,虽不会飞,却有一对透明膜翅,在流沙下集群出没,生命力十分顽强。此时让火把烧到,居然发出“滋,滋”的尖叫之声。

我们三个人均知生死系于一线之间,困在这岩盘上真是插翅难逃,不过也多亏到了岩盘上来吃烤鱼,否则此时尚未走出死鱼堆积的沙洞。如果在下边遇上,那难以计数的沙蝼蜂拥而上,会在一瞬间将我们这几个人啃的连骨头都剩不了。流沙下的沙蝼以食腐为主,按说不会攻击活人。但我们在死鱼堆中走了半天,从头到脚都是死鱼的腐臭,沙蝼多半是将我们当成死鱼了!

三个人从之前隆起的火堆中抽出树枝,在岩盘周围结成一个火圈,凡是虫蛇,没有不怕火的,可是那岩盘太大,区区几根树枝形成的火圈,根本无法阻挡成群结队的沙蝼。我和胖子只好抡起工兵铲,将从火圈间隙爬出来的沙蝼一一拍死。被工兵铲拍扁的沙蝼,肢壳中流出奶白色的黏液,比那些死鱼的腐气还要腥臭。

我们三个人用火把和工兵铲拼命阻挡,但是仍有几只沙蝼爬到了大金牙身上。大金牙上蹿下跳,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拨,接连打掉几只沙蝼,却仍有一只钻进了他的口中。我和胖子、雪梨杨也只是勉强自保,此时此刻谁也腾不出手去救他。我心中一寒,大金牙要归位了!

可我忽视了一个人求生的欲望,眼看着沙蝼就要从大金牙的口中爬进他的肚子里。大金牙也是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拼命,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他居然张口一咬,在沙蝼从他口中钻进去的一刹那,用牙咬住了那只大沙蝼,但听“咔”的一声响,已将大沙蝼咬成两个半个,只见那沙蝼一时并未死绝,两条后足仍在大金牙的嘴边乱蹬,奶白色的黏液从大金牙口中淌出。我在旁边见一眼看见,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将之前吃的鱼全吐了出来。

胖子用工兵铲拍死面前的两只沙蝼,手忙脚乱之余还不忘了幸灾乐祸,对大金牙说:“这可全是高蛋白啊!大补!”

沙蝼虽然无毒,却毕竟是食腐之虫,大金牙张口吐出那半截虫子,整条舌头乌黑,嘴唇肿起老高,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此时,拥上岩盘的沙蝼已经多得数不清了,我们四周用树枝组成的火圈,有的即将熄灭,有的已被蜂拥而来的沙蝼压灭。胖子做困兽之斗,将背包里的几盒火油全泼了出去,这才勉强将沙蝼挡在火圈之外。我想起当年祖师爷传下的话——“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大概也没料到有此一劫,雪梨杨从背包中掏出一捆炸药,那是之前马老娃子落下的。我明白她的用意,宁愿炸成碎片,也不想被大群沙蝼吞噬。我立即掏出她之前送给我的一个Zippo打火机,随时准备点火。我看看雪梨杨,又看看胖子,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火圈迅速变暗,眼看就要被黑潮吞没,正当众人绝望之际,忽听那些沙蝼振动翅膜,退潮一般向后退散。

我心中大喜,却不明所以:“沙蝼怎么突然退散了?”转头一看,雪梨杨也一脸的疑惑不解。

胖子说:“大概咱仨人身上的死鱼味儿都散尽了,沙蝼只吃腐尸,不愿意

对活人下口。”

我提起自己的衣领,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仍有一股死鱼的腥臭,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条命终于捡回来了。

雪梨杨说:“沙洞太危险了,咱们要尽快往前走!”

胖子拽起大金牙,问他:“这味儿怎么样?”

大金牙舌头麻了一半,含混不清地说:“胖爷,这味儿真绝了!”

我说:“各位别在这儿歇晌儿了,该往前走了!”

拔腿要走这会儿,又听沙洞四周传出一阵阵怪响,震得头上流沙纷纷落下。众人无不大骇,是这沙洞要塌了,还是有什么大家伙要出来?而且这响声不止一处。胖子往前扔出一枚信号火炬,四个人探头往岩盘下一看,均是倒抽一口冷气儿。

只见从沙洞岩裂中出来了几个庞然大物,大金牙说:“胡爷,那是……那是……龙!”

信号火炬照明范围之内,能看到的便有两三头,那都是头上有角的怪物,四肢粗如梁柱,头部色呈土黄,身上皮甲如岩,张口呵气,竟发出铿锵之声。在过去来说,头上有肉角的蛇是龙,实乃地底食腐兽,皮甲坚硬,不异于岩石,双目已经退化。

它们在地上匍匐而行,吐气成云,这东西似乎是这成群沙蝼的天敌。成群结队的沙蝼发觉这地底的巨大食腐兽出来,立即一阵大乱,四散逃开。全身皮甲坚如岩石的地底食腐兽,爬行异常缓慢,但它们的舌头很长,长舌往前一卷,便将成百上千的沙蝼卷入口中。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底大沙洞中,虽然看似一片沉寂,除了流沙便是流沙,可在这流沙之下,竟有一个古老的史前生态系统,沙洞中的鱼泉,因腐烂发臭,引来数以万计的沙蝼,而这些沙蝼又为潜伏在地底的食腐甲龙提供了食物。

我招呼其余三人:“这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趁这机会赶紧往前走!”一行人下了岩盘,避过流沙快速前行,忽见一头硕大的食腐甲龙从沙洞边缘探出头来。

可能在它看来,我们这几个人与一般的蝼蚁并没有什么分别,它浑浑蠢蠢,大口一张,一条黏糊糊的大舌头就朝我们卷了过来。

胖子见地底食腐甲龙吐出长舌,顺手将手中的信号火炬向那舌头摁去,信号火炬是照明用的磷火,触到那黏糊糊的大舌头,“哧哧”冒出灼目的白色烟火,那巨型食腐甲龙恍如不觉,长舌仍向这边卷来,胖子连忙趴下,躲过了那条大舌头。

雪梨杨手中还有那捆炸药,我赶紧用Zippo打火机点上引信。雪梨杨抬手往前一扔,刚好被那巨型食腐甲龙卷进口中。

这东西身上有一层厚厚的岩皮,用猎枪也难以击穿。可他将炸药吞进肚里,等于是从里边炸了一个血肉模糊,但听“砰”的一声闷响,巨型食腐甲龙被掀起半米多高,又重重落在地上,从裂开的皮甲中淌出鲜血。

此时其余的巨型食腐甲龙已将洞中沙蝼吃了个七七八八,可能再多也吃不下去了,开始缓缓后退。

却见流沙边缘又出现了无数个漩涡,四个人心惊肉跳,又有什么玩意儿要出来了?

大金牙胆战心惊地问我:“胡爷,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逃吧!”

胖子说:“逃跑可一直是咱的强项,高手全在这儿了,哥儿几个把丫子撒开了,跑吧!”

说是要逃,却已无路可走。前后左右都是流沙形成的漩涡,我握着工兵铲的手已经捏出了一把冷汗。借着信号火炬的光亮往前一看,前方流沙中出来一个大活物儿,并无头面手足,腹中獠牙如钩,约有米斗粗细,一丈多长,赤红如血,并有一节一节的金环。而从其他流沙漩涡中出来的东西,也都与这金环怪近似,喷吐出的雾气,形状千奇百怪,或赤若朱砂,或绿如青铜,或白如素练,色彩斑斓,炫人眼目。触人肌肤,便即刻麻木肿胀,如受刀割。

胖子说:“这东西怎么长得跟蚯蚓似的?”

我说:“蚯蚓可没有这么大的一条,长这么大个儿,那可就不吃土了,该吃人了!”

雪梨杨说:“这是金环沙虫,当心它有毒!”

我此时方知,干尸庙壁画中的波纹,暗指沙漠中的死亡之虫,但见四周的金环沙虫多得数不过来,贸然前行很容易遭到攻击,于是对其余三人一招手,迅速退到沙洞边缘的岩壁之下,沙洞的两边有许多岩盘,如果能够上到高处,借助地势,或许可以凭借地形脱险。

金环沙虫纷纷从流沙中钻出,将那几只巨型食腐甲龙围住,吞噬甲龙的血肉。甲龙岩皮虽厚,但一碰到金环沙虫,岩皮就立即腐烂,几百条金环沙虫便钻进其中,吞血嗜肉。顷刻之间,已有两三头巨型食腐甲龙变成了空壳。

我们刚退到洞壁之下,一条金环沙虫绕行而至,昂首直立,它的口部在身子两端,张开布满钩牙的血盆大口,洞见腹腔,从中滴下浓绿色的毒液,落在岩盘上,立即将岩盘腐蚀出一个个坑洞,比硫酸还要厉害。

我和胖子见那金环沙虫接近,各自握住工兵铲,准备一铲子削过去。雪梨杨忙做了一个都别动的手势,这东西看不见,闻不到,它是通过从沙子上传来的振动定位目标!

雪梨杨说的没错,那几头食腐甲龙退得快的,一旦进了岩裂,金环沙虫便奈何不得,退得慢的,都被金环沙虫吃掉了。而我们用炸药炸死的那条食腐甲龙,却还血肉模糊地半埋在流沙中,没有一条金环沙虫去吃它的血肉。我们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那条金环沙虫果然绕过我们,往别处去了。

我指望金环沙虫赶紧吃光了食腐甲龙,赶紧钻回它们的巢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大金牙在这会儿又犯了喘了,立时有几条金环沙虫发觉这边有东西,掉头奔我们来了。胖子一铲子削出,那工兵铲何等锋锐,“呼”的一声响,将当先一条金环沙虫削成两截,金环沙虫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头,一分为二,就变成了两条,分别张开勾牙密布的洞腹向我们袭来。

此物在流沙上行进奇快,一晃就到了近前,众人见情况不妙,拔足便跑,跃上一块较高的岩盘,将金环沙虫甩在下面。四个人还觉得不放心,又上了另一块更高的岩盘,高耸的岩盘,乃系亿万年前,水流将岩柱冲刷而成,下边细,上边粗,壮如伞盖。那金环沙虫只能在流沙中窜行,这么高的岩盘它们可上不来。众人正自庆幸,却见金环沙虫口中吐出的绿色浓酸,在岩盘底部腐蚀出一个个深坑,岩盘顿时摇晃不止,随时都会向下倒去。

众人见这岩盘要倒,均是面如土色,人生自古皆有死,这回死得不好看!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得几声巨响,沙洞中冒出一大片火光,上百条金环沙虫被烧成火蛇,四处乱窜,发出一股焦臭味儿,其余的都钻进流沙逃走了。

原来是玉面狐狸带领手下到了,她下令让廓尔喀人扔出几枚燃烧弹,赶走了金环沙虫。我借着燃烧弹冒出的火光,可以看到马老娃子和尕奴也在那边,心想:“这老驴操的,当真命大,胖子那一屁股,居然没把他坐冒了泡!”

胖子说:“真没承想,倒让这帮人给咱解了围!”

我说:“你想得美,对方是怕西夏金书被沙虫的浓酸毁掉!”

话没说完,岩盘已经塌了,好在下边全是沙子,掉下来也无大碍。我翻身而起,一看对方那些人冲过来了,忙让胖子背上犯了喘的大金牙转头就往前跑。别看胖子平时总挤对大金牙,可他还真舍不得把大金牙扔了,要么以后他挤对谁啊?

我跑出十几步,猛地打了一个愣:“坏了!装黑驴蹄子的背包忘了拿,还扔在倒掉的岩盘之下”。对方离我们尚有一定距离,我让雪梨杨带着胖子和大金牙先往前跑,我回头去捡背包,因为摸金校尉倒斗不能不带黑驴蹄子,没了黑驴蹄子,进西夏地宫的胆子就不够壮。刚捡到背包,忽觉脚下一沉,再想拔腿可拔不出来了,我惊出一身冷汗:“糟糕!陷进流沙了!”

沙洞下面应该存在多处孔穴,所以下层暗河的间歇泉才会将鱼群带入沙洞。间歇泉停止喷涌之后,洞中的流沙又会将这孔穴堵住。如果有人走到这上边儿,会因自身的重量,陷进这个孔穴,要在流沙中拽出一个人,至少需要四五个人,凭我自己是万万难以脱身!

此时,雪梨杨、大金牙、胖子三人已经跑出了几十步,回头往这边一看,见我在流沙中陷住了,雪梨杨就想回头接应。

而在后面追来的玉面狐狸等人距离我也只不过三五十步,只要其中一个廓尔喀人开枪,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我急中生智,向玉面狐狸等人来的方向抛出装有黑驴蹄子的背包,口中叫道:“西夏金书在此!”谁也没想到的是,刚才那几枚燃烧弹惊走了洞中金环沙虫,金环沙虫四处乱钻,将流沙下脆弱的岩层钻得千疮百孔,沙洞中忽然震响不绝,洞顶的岩盘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那些廓尔喀人发一声喊,四下逃开。玉面狐狸却只顾抢夺那个背包,别人都在逃命,只有她快步上前,一伸手抓住了背包,怎知脚下也是一陷,落入了流沙。没等尕奴过来救她,她已拽住背包陷进了流沙深处,流沙眨眼没过头顶,只留下一个不住打转的漩涡。而我刚才扔出背包用力过猛,身子也在迅速下沉。

转眼之间,流沙没顶,口鼻耳朵之中全是沙子,闷住了一口气喘不上来。我心说:“罢了,原来我也是死在这里!”

我在流沙之中持续下沉,没过多一会儿,忽觉周围一空,竟已穿过沙尘下的孔穴,掉进一个空洞,落在阴寒刺骨的暗河之中。那暗河波涛汹涌,宽阔得不见边际,人被水流冲得不断打转,忽上忽下,我身上只有一个便携灯筒,光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萤烛之光,落进了黑暗的大海。

我连喝了几口冰冷的地下河水,这才清醒过来,心想:“上面的沙洞岩盘崩塌,不知雪梨杨、王胖子、大金牙三个人能否躲过此劫,只要不被乱石砸在下面,那些廓尔喀人未必追得上他们。”

我在暗河之中顺流而下,脑子里胡思乱想,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一个信标灯忽明忽灭,我赴水过去一看,原来是玉面狐狸仰面浮在水中,已被呛得半死,意识全无,肩上的信标灯一明一灭。我从后面托起她的头,划水摆脱激流,上了洞壁边缘的一块巨石,思来想去,终究不能见死不救。我寻思我跟她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为了一个西夏金书至于吗?西夏金书中有打开密咒伏魔殿的秘密,也关系到雪梨杨祖上世代供奉的圣物!雪梨杨才是明月珠真正的主人!等将来她过门儿的那一天,明月珠还不是她的陪送?换句话说,往后那就是我家的东西了,当然不能让你玉面狐狸抢了去!除此之外,双方之间并没有什么死过节儿!而玉面狐狸又是武装盗墓团伙的首领,我先将她扣住,从暗河带到西夏地宫,不怕那些廓尔喀人不把枪放下!

我打定了主意,将玉面狐狸拖上巨石,一看她手中还紧紧拽着我那个装了黑驴蹄子的背包,心说:“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西夏地宫中的明月珠再好,那也不值得赔上小命儿!”随即将她身子放平,又掐人中,又按胸口,忙活了半天,可她还是没有呼吸。我一想这该怎么办呢?毕竟是人命关天,我可理会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对她做嘴对嘴的人工呼吸!

可正在此时,玉面狐狸咳出一口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见我趴在她身上,又羞又急:“姓胡的,你要干什么!”

我忙摆手说:“我可什么都没干,我这是……”

玉面狐狸不等我说完,抬手一记耳光抽来。

我左手一挡,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你是不是到日子没来月经,怎么如此暴躁?”

玉面狐狸说:“姓胡的,你几次三番羞辱我,不宰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说:“我看你掉进暗河,把你救上来,你倒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堂堂七尺男儿,一把扳不倒的汉子,我羞辱你做什么!你以为你长得好看?”

玉面狐狸说:“早觉得你对我不怀好意,你头一次见了我就色眯眯地往我身上乱看,如今又想趁机轻薄于我!”

我越听越生气:“什么叫色眯眯?看你两眼你又怀不了孕,简直是血口喷人!”

玉面狐狸不再说话,她低头一看,见到那个背包,立即抢在手中,同时从背后抽出一柄鱼尾弯刀。

我说:“看看你这双无知的眼,我真不忍心再蒙你了!那个背包里没有西夏金书,东西揣在我身上!”

玉面狐狸打开背包,一看果然没有西夏金书,她手持鱼尾刀,对我上下打量,可能是想看看我将西夏金书塞在了何处,伺机过来抢夺。

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对她说:“高山走俊鸟,跟在别人屁股后边儿转的那是狗,你说你跟条疯狗似的追着我咬,王八咬棍儿——你死不松口啊,究竟为了什么?就为了西夏金书?”

玉面狐狸说:“我看中的东西,还没有到不了手的。”

我说:“那个玩意儿有什

么了不起,真比你的命还值钱?事到如今,你不想想你的处境,还惦记抢夺西夏金书?”

玉面狐狸退后一步,往左右看了一看,问道:“这是流沙洞下的暗河?”

我心想:“她还是有些个见识的,一到此处,就看明了这里的地形。”我对她说:“陷入流沙居然没死,那已是命大,但这暗河与世隔绝,你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出去!”

玉面狐狸脸上稍稍变色,反问道:“你不是也逃不出去吗?”

我说:“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处,也不看胡爷我是谁,暗河虽深,可也困不住我!”

我正同玉面狐狸吹着牛掰,就见远处那暗河中射过来一道强光,我吃了一惊,显然是又有人从沙洞上下来了。雪梨杨、大金牙、胖子他们三个人身上,可没有这种强光探照灯,显然是玉面狐狸手下的廓尔喀人!如果只是玉面狐狸一个人,我还不在乎,她那些手下却不好对付,我是不是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玉面狐狸也看见了那道强光,她对我说:“你趁早交出西夏金书,饶你一条狗命!”

说话这会儿,暗河中的强光越来越近,那炫目的亮光,仿佛大地张开了瞳孔,从莫名的深处望过来,深邃、神秘、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