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塚田真一带着诺基到大川公园散步的时候,有马义男正从地铁JR线的东中野车站的台阶上无精打采地走下来。他和古川茂约好了去他家见面,当面和古川茂谈谈真智子的住院费的事情。下午四点刚过,再过一会儿就是有马豆腐店生意最好的时间了。没办法,店里只能靠木田一个人撑着,因为古川茂除了这个时间外都很忙,有马义男只好将就他。
古川比义男先到,他站在家门前的路上等着义男。这房子是他用贷款买的。他站在门口,背对着门站着,往后一步就是家门口的脚垫。
“没带钥匙吗?”
义男走近古川,轻声问道。
“分居时,交给真智子了。”古川茂答道,“好久不见了,岳父,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隔着古川茂的肩膀,义男看见门口挂着的姓名牌“古川茂、真智子、鞠子”。这里的名字仍然是三个,肩并肩地排在一起。
义男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默默地开了房门。一进门就去摸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了。古川茂也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儿。昨天义男来替真智子取换洗衣服的时候,把垃圾全都处理干净了,厨房那边怎么还有一股垃圾的臭味儿呢。义男抽动着鼻子搜寻着臭味儿的来源。
古川茂站在客厅的一边,环视着屋里的一切。他的视线从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墙壁上挂的月历,装饰架上的彩绘瓶,到窗户上的窗帘——一件一件地看过去,仿佛是在寻找着其中的变化。义男从旁边看着古川茂的侧脸,的确,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女婿了。
古川茂和真智子同岁,今年都是四十四岁。他和真智子是高中时代的同学,三年的同桌。高中毕业后分别考上了不同的学校,二十三岁的时候又在同学聚会时再次相遇,从那时起才开始交往直到结婚。
举行婚礼的时候,真智子其实已经怀上鞠子了,那时差不多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来参加婚礼宴会的宾客也都知道。新郎新娘的朋友们还拿这个话题为他们祝福或和他们开玩笑。虽然他们并没有恶意,但作为新娘的父亲——义男还是感觉不自在。如果看看当时的照片就能知道,在那一瞬间拍摄的照片上,义男的脸上就带着一丝苦笑。
因为有了这件事情,当时,义男和妻子俊子两人都没有对他们的婚姻表态。但在木已成舟的状态下,古川茂既然能够承担起对真智子和家庭的义务,义男夫妇俩也就点了头。古川茂在一家大公司任职,虽然算不上高工资,但维持家庭生活还是富富有余的。婚后不久,小夫妻俩就搬进了古川茂所在公司公寓的新居里,一边做着迎接小生命的准备,一边开始了新婚生活。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什么问题也没有。
“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到了别人家似的。”义男说道。
古川茂像是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似的,转回头看着义男。
“啊……是啊。实际上,是有这种感觉。”
古川茂伸手在客厅的桌子上摸了一下。
“都有尘土了。”
“没人打扫呀。”义男朝厨房走去,边走边说,“我去倒茶,你先坐一会儿。”
古川茂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从桌子上摞着厚厚的一堆报纸和广告中拿起一张翻着,说道:
“报纸可以停了吧。”
“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今天的报纸就不会送来了。”
“岳父每天都到这儿来吗?”
“隔一天来一次。”
义男沏好绿茶,端着客人用的茶杯回到客厅。
“真智子的睡衣,在医院里要穿的,还有需要衬衣或是毛巾什么的,就在去医院的时候顺路过来取一下。我也不清楚女人用的东西,都是阿孝的妻子帮我收拾好的,衣服也是她帮我洗的。”
“多亏了她帮忙啊。”古川茂还是低着头。义男这时才注意到,古川茂头顶的头发已经相当稀疏了。
古川茂看上去比较瘦,体格显得有点儿瘦弱,但身体并不坏。和真智子结婚的时候,两人可以称得上是俊男美女的组合,既让人羡慕又让人嫉妒。真智子为此很高兴,做丈夫的古川茂在别的男人面前也特别自豪。
看着现在的真智子,如果没有点儿想象力是绝对想象不出年轻时的她是个什么样。而如今的古川茂虽然也已经是人到中年,但还是精力充沛,一看就知道年轻时一定是个很出众的人物。
这一点真智子也承认。她说:“他在公司里就像个模特似的。”
还是在古川茂对真智子动心思的时候——至少当时真智子是这么想的——真智子就开玩笑地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你属下有那么多女服务员,她们可是会引诱你去和她们约会呀。你离女孩子这么近,倒是很让人担心呀。”
现在,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女人要比他小十五岁。是在古川茂常去的俱乐部上班的女子,他们就是在那个俱乐部里认识的。
虽说是在俱乐部里上班,可她并不是那种接客的风尘女子,而是属于那种临时工性质的服务员。义男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也没听真智子说过什么关于她的坏话,倒是鞠子,曾经谈起过她,听口气好像颇有贬意似的。
“那个人,就是一个长得很一般的人,比我差远了。拿我和她相比,我就算是美人了。她既没有出众的个性,脑子也不灵活,真不知道我爸他怎么喜欢上这么个女人。”
义男当时就想,“别看表面上老实,也许还是个很狡猾的人呢。”
英俊的古川茂而今也开始脱发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和女人周旋,这次的事也不知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岳父大人,住院费的事……”
古川茂的声音打断了义男的回忆。
“啊,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古川茂点点头。“我想过了,就从真智子取生活费的那个账户上取钱就很方便。存折和卡这里应该都有。我想就应该是放在哪个抽屉里了吧。”
“你说的是我保管的那个存折吗?”
“对,就是那个。”
“那么,这个存折和你有关系吗?”
义男并没有打算质问他,口气也很和缓,但是古川茂还是避开了义男的视线。说道:
“现在,我没有权利去碰它了。不过,我还是按时往这个账户上汇款的。现在也是如此,每月把工资的一半汇进来,这个房子的贷款也是我在支付,您不用担心。”
“那……你,去过医院了吗?”义男问。
“去过了。警察刚一通知我,我就去了。”
“是吗?那你看见真智子了?”
“啊,只是隔着玻璃看了看。”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只见古川茂的嘴角向下撇着,说道:“是啊,当时我看见她的样子,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那时,她的意识还没有恢复呢。”
“现在也还没恢复呀。”
古川茂一脸吃惊的样子。“真的吗?”
的确如此。主治医师还没找出原因呢。因为脑电波没有异常,也就是说,恐怕是头扭伤了。
义男在想,是真智子不愿意清醒过来吧。如果清醒了,还是要面对严酷的现实。就这样睡着也许比醒来更快乐吧。
“真智子的事,也只能依靠你了。”
听了义男的话,古川茂把头转向一边,郑重其事地冷冷地吐出几句话来。
“真智子还有岳父您哪。她不是一直都是在依靠着您吗。”
“你……”
“这样对您说真是对不起。可是,请您理解。本来,我和真智子早就准备离婚了。我们分居都已经这么久了。”
“你说的这些,真智子是不是根本不知道?”
面对义男的质问,古川茂以反驳的口吻盯着义男说道:
“不。真智子是知道的。我跟她说过好多次了。可是,因为出了鞠子这样的事,我们怎么也不能在鞠子不在的时候就随便地办理了离婚吧,所以就这么拖着。由利江也知道这件事。”
“由利江?”义男听到这几个字,才明白这是古川茂现在的女人的名字。
“现在的事我和由利江夜里都担心得睡不着觉。”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自己的女儿失踪快一百天了,总算有点线索了吧,却又是跟什么分尸案联系在一起的。怎么能让人高枕无忧呢。
“可是,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真智子的事只能拜托给岳父,鞠子的事也只能拜托警察了。除了等待,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对于用钱,古川茂很坚决地说:
“这是我的责任,找找看吧,存折应该是和保险单放在一起的吧。”
“行了!”义男说。
“啊?”
“我说行了。不要钱了。不要你出钱了。”
“岳父……可是,那么……”
“别为难了,真智子的住院费我来出。就这样吧,咱们回去吧。”
义男站了起来,生气地用力抓起空茶杯进了厨房。他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冲洗着茶杯,但是这流水声再大也压不住他心头的火气。
昨天,约古川茂来女儿家里见面时,义男还挺高兴的。尽管是通过警察署和古川茂联系上的,古川茂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义男心想,只要他还没说和真智子彻底分手,况且现在真智子又病着,这时候和他谈真智子的事他肯定不会说什么绝情的话吧。义男还想,古川茂如果还很担心真智子,说明他们还有夫妻情分,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使他们和好呢。
但是,谈话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古川茂担心的仅仅是钱而已。整个谈话他都是在计算钱的出处,就好像真智子和义男是专门来敲诈他似的。
“岳父……”古川茂也站了起来,垂着肩膀,很为难地看着义男。
“我是诚心诚意来解决这事的,真智子的住院费还是由我负但。”
“行了,我已经说了不用了。”
“重症监护治疗是很贵的啊。对不起,岳父,要靠您的小店的收入来支付是很困难的呀……”
“我多少还有点儿积蓄,现在还付得起,你就别操心了。”
义男大声地说完这些话,用力把水龙头拧紧了。水声一下子停止了,屋里静得可怕。
对古川茂的愤怒和对真智子的忧虑交织在一起,使义男心里乱糟糟的,直觉得心头的火气直往上窜。他真想象打那个没轻没重的刑警一样把古川茂也给揍一顿。
“你……你这个家伙。”
多年来义男从来都是称呼古川茂的名字,即使是他和真智子分居后也是如此。但是今天,他已经不能再这样称古川茂了,在他眼里,古川茂已经是和这个家不相干的人了。
“好了,真智子的事就不说了。不过,鞠子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呀?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吗?那可是你的女儿呀!”
“谁说我不关心了?”古川茂急忙答道,“可是,这事也只能拜托给警察署了,你让我怎么办?我又能做点儿什么呢?”
义男用手扶着洗涤池的边缘,身子摇晃了一下。
“如果要找我,请往我的办公室打电话。”古川茂边说边往门口走,“如果我不在,就告诉秘书,请她转达就是了。我不想在家里说这事,让由利江跟着担心,拜托了。”
义男想也没想就大声吼道:“不想在家里说,这难道不是你的家吗!”
古川茂停下脚步,转过头,说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古川茂说完就走了出去。大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义男还站在洗涤池旁,只觉得血往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两手扶着池子的边缘,闭上了眼睛,满眼里都是红光。
过了一会儿,义男似乎听到了别的响声,他没有动,脑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但是,那声音仍然继续着。
义男睁开了眼睛。
声音是从客厅传过来的,从厨房看过去,只见在客厅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亮点一闪一闪的,和义男眼里的红光的颜色一样。
是电话,义男急忙走出了厨房。
拿起话筒,电话里却没有声音。义男仍然把话筒放在耳朵上说着:“喂,喂。”
从话筒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音乐的声音,节奏很快,歌词好像是英语。义男直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继续问着:“喂,喂,是哪位?”
这么一问,音乐停止了。大概是电话那一头儿的人又重新拿起了电话似的,从话筒里传来嘶嘶啦啦的杂音。
“是古川鞠子的家吗?”对方问道。
义男把话筒从耳边拿开,眼睛盯着话筒,心想:“是鞠子的朋友吧?”
在义男没有答话的间隙,从话筒里能听到从对方那里
传过来的声音,很像是在银行的自动取款机旁,可以听到机器里发出的“承蒙惠顾,不胜感谢”的声音。
“喂,喂?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位?”义男反问道。
“是古川鞠子的家吧?”对方仍然用像是机器合成的声音问道,“不过,她现在不在这里。她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对吧。”
义男又一次盯着话筒,这次他锁紧了眉头,额头上的皱纹也更深了。这是个捣乱的电话吧,他想起了坂木的忠告。坂木曾告诉他要小心,大川公园的事件后,众多媒体一报道,有可能会有捣乱的、恶作剧类的电话来骚扰。
“你听谁说的?别开这种玩笑。你难道不考虑这样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吗?”义男厉声斥责道。
正当义男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话筒里传来对方的机械合成的大笑声,义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吧,老大爷。”对方边笑边说,“我正是有话要和古川家的人说才特意打这个电话的,如果嫌我失礼,我就挂了,怎么样?”
话筒里继续传来的声音就像小孩子任性撒娇似的,很古怪。
“我正想告诉你鞠子在什么地方呢。”
一瞬间,义男僵在那了。使劲儿把话筒贴住耳朵。
“什么?你,你刚才说什么?”
“老大爷,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呀?怎么不问问你在和谁讲话呢?”
“你到底是谁?”
“这可是秘密。是秘——密——”又是机械的合成的哧哧的笑声,“喂,老大爷,这可是失礼的呀!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出自己姓名才对呀。”
“啊,我是……”义男又着急又兴奋,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是鞠子的外祖父。”
“外祖父?啊,是老爷爷呀?那么说是开豆腐店的那位老爷爷啦?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啦。电视节目一播出,豆腐店的顾客该增加了吧?爱跟着起哄的人可不少呢。”
“你是知道鞠子在哪里吗?鞠子到底在哪儿?”
“别急呀。那才是我要说的正题呢。”
好像又换了只手来握话筒,还是改变了姿势,总之,电话里又是杂音。而后又听到喀嚓的声音。
“是打火机吧。”义男心想,“这家伙,打火点烟呢。他倒相当轻松愉快的,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呀?”
可是,义男不想就这么挂断这个电话。他觉得这虽然像是个捣乱的电话,可也许又不是,在弄清楚之前不妨再问问看。
“喂,喂?老大爷?还在听吗?”话筒里又传来机械的问话声。
“啊,我在哪。”
义男在心里拼命地盘算着,用什么话来对付他才合适呢。态度是强硬点儿好还是和气点儿好呢,哪种态度能让他早点现原形呢?
“可是,老大爷也够受的了吧?”机械的声音慢吞吞地说着,“鞠子不在了,她的妈妈又受伤住院了,家里就剩下老爷爷看家了吧?”
“我只是抽空儿来看看。”
“是啊,您还有店铺要照看哪。”
又是“吱……吱……”的怪声,义男觉得这声音和自动取款机的那种合成的声音不同,那种声音没有这么多抑扬顿挫的变化。这声音就像是电视节目里特意要为证人做伪装的声音。
义男想起来了,大川公园的事件发生时,电视台接到的那个电话,就是通过变音器改变了声音的。那个打电话的人是犯人还是搞恶作剧的人,现在还不能断定。坂木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电视台复制的那个电话的声音,义男也从电视里听过几遍。现在还判断不出那个声音和现在电话里的声音是不是同一个声音。是不是同一个人呢?——不管怎么说,现在打电话的这个人也使用了变音器,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你,是不是就是给电视台打电话的那个人呀?”
对方好像很吃惊似的,提高了嗓门儿说道:“嗳?你听出来啦?老大爷,您的脑袋瓜儿很好使嘛。”
对方承认了,接着又说道:
“是啊,那就是我。就是用现在这部电话打的。”
“声音变了,是用机械合成的吧。”
“是使用了变音器,电视里不是这么说的吗。我说老大爷,变音器你懂吗?真是上年纪了呀。”
对方明摆着是在戏弄人,义男拼命克制着自己的火气。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你真的知道鞠子的下落吗?”
“你怎么这么问呀?”对方笑着说,“你就不怀疑我是犯人或是瞎捣乱的人吗?”
“怀疑是怀疑,可我也没法儿判断呀。”
“是吗?那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啦?太遗憾啦。”
义男赶紧说道:“不,不是这样,我很想听你说,鞠子的事,你知道,是吗?”
“啊,不过,老大爷,够冷酷的哪。”
“冷酷?”
“不是吗?刚才一个劲儿地问鞠子鞠子的,只关心您的孙女,是不是。大川公园发现的那只右手的主人是谁,您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吗?因为那个人不是鞠子,也就是说,是别人,至少还有一个女孩子遭到不幸是不是?这事儿您就不担心吗?看来是太缺少社会道义了。”
义男把眼睛闭上了,他不想听对方的狗屁理论,可又不能出声,就极力压住心中的火气,静静地听着。可是,他越听越气愤,不由得把手握成了拳头。
这是什么话,简直就是混蛋,真想揍这个口吐狂言的家伙一顿。
“喂,喂?老大爷?怎么不说话啦?自我反省呢吧?”
“大川公园的事儿是很让人担心呀。”义男低声说道,“她的家人也会担心得睡不着觉的。这和鞠子的事儿一样,同样是让人揪心的事儿呀。”
“真是胡说八道。”吱吱声突然大起来。对方又说道,“别人的女儿和自己女儿一样让人担心,说这话真不脸红。”
这家伙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最讨厌别人胡说了。”对方说道。听着他嘲笑的语调,似乎这个谈话让他很开心。
义男强压着怒火,和缓地说道:“你如果有家人失踪的话,就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了。谁遇上这事也不好受啊,设身处地地想想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我并不想哄你。不过,鞠子的事儿也好,大川公园的事儿也好,一刻也没有从我的头脑中离开过。真想有什么别的消息能取代这种无休止的思虑,我真是这样想的。”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又笑了起来。说道:“老大爷,您是想帮鞠子吧。”
从这时起,电话那头的人就开始省去了“古川”而直呼“鞠子”的名字了。
“当然了。我希望她能早点儿回家来。如果……如果她已经死了,也想早点儿知道她在哪里,让她能回到母亲的面前。”
“你以为鞠子已经死了吗?”
“你在打给电视台的电话里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说鞠子埋在别的地方吗?”
“我是说了。”对方笑着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呢?也许我是胡说的呀。”
“是啊,我也不清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像刚才你自己说的,对于你和大川公园的事件和鞠子的事是不是真的有关系,我根本不知道。”
“那么,你想知道吗?”
“你肯告诉我吗?”
“这才是重点呀。不过,就这么无偿的告诉你恐怕不行吧。”
要钱。这家伙目的就是要钱吧?
“你想让我付多少钱?”
那边又嘿嘿地笑起来。
“别这样嘛,老大爷的脑袋瓜儿可太陈旧了,怎么立刻就想到钱上去了,真是年轻时经历过苦日子的一代人的通病呀。”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吧。”
对方好像考虑了一会儿,有了一个停顿的时间。但是,这好像是预先设计好的问答,预计这时义男会提什么要求,所以预留了停顿的时间,完全是买卖交易时的口吻。
“我一会儿还会给电视台打电话的。这次,我会打电话给另一家电视台,只打给一家电视台就有点不公平了。”
“这很像是电视播音员在播音似的”。义男心想。
“这么说吧,今晚的新闻节目,当然是用现场直播的方式,古川鞠子的外祖父要上电视了。那时,老大爷要恳求犯人把鞠子还给您,您可要下跪行礼呀。”
义男沉默着,使劲儿握着话筒。
“怎么啦?不愿意下跪是吗?”
“不不,我可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遵守约定,把鞠子送回来。”
“我一定守信用。”
“我愿意相信你。不过,你有什么证据呢?你怎么才能让我相信你真的知道鞠子的下落呢?”
义男打算以守为攻,探探对方的虚实。可是,电话里传来的是对方嘿嘿的笑声。
“老大爷挺精明的嘛,脑子不慢嘛。我很喜欢您哪,老大爷。好啦,这个交易就这么谈妥了。”
怎么回事,对方就像小孩子订好了一个郊游计划似地高兴地叫着。
“新宿怎么样……”
“新宿?”
“你可得想好了,现在说定的可不能随便变卦呀。”
义男沉默了。他朝客厅墙上的时钟瞟了一眼,正好下午五点。窗外还很亮,可以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和车辆来往的声音。
在只有义男一个人的客厅里,光线已经暗下来了,屋里静得出奇。
义男在想,电话那头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个男人,他打电话的那个房间现在应该是明亮的。是个什么样的房间呢?最初还能听到电话里有音乐的声音,好像是录音机或是收音机的声音。而且,电话机旁应该有个烟灰缸什么的。也许是用空啤酒罐或可乐罐当烟灰缸的吧。
那个家伙可能是在一间相当干净利索的公寓房间里,或者是老式的木制结构的寓所里。因为从声音判断,电话那头像是个年轻人,他的母亲也许就在楼下的厨房里做着晚饭呢。他也许会对母亲说是给朋友打的电话,而对自己所做的事只字不提,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很平和、平凡、对别人不构成任何威胁的人。也许是公司职员?或是学生?如果现在和他同乘一辆公交车,就是站在他旁边也不会看出他是这样的人吧。
“好啦,就这样吧。”对方说道。义男抬起了头,听着。
“在新宿,有个广场饭店,就在新宿地铁站西口的高层大楼街区,你知道吗?”
“如果是大饭店,到了那儿就知道了。”
“你行吗?老大爷。可别穿着木屐来呀,那可来不及呀。”
“我知道。”
“我会把通知你的留言放在那个饭店的大堂里。你现在就准备准备吧,七点钟,七点钟到饭店来吧。来早了可不行,喂,老大爷,你要是老早就跑过来,我的通知还没放在那儿呢,明白吗?一定得严格遵守时间呀。你看了我的通知,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就是这些吗?”
“先跟你说这些吧,说多了你也不明白呀,老大爷。我得给你个忠告,你绝对得一个人来,如果你联络了警察的话,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对方的话像是强忍住笑说出来的。
“老大爷,你可别在新宿的街上迷路呀。当心街上可有小偷啊。”
说到这儿,电话突然挂断了。义男再想说什么也没用了。义男呆呆地看着话筒,此时,他突然觉得对方像是一个没心肝的冷血动物。
新宿广场饭店是一个从新宿地铁站西口乘出租车五分钟就能到达的高层饭店。按照打电话人的忠告,义男上身穿了一件开领短袖衬衫,脚上穿了一双皮鞋。当义男走进豪华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大堂,目不斜视地穿过宽敞的大堂直奔大堂服务台时,惹得饭店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都不由得回过头,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时钟的指针正好指向七点。这里只有义男一个人,他是按照对方的约定准时到达的。
不用说义男心里很没底,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会是什么结果。他想过,打电话给坂木吗?通知搜查总部吗?义男几次拿起了话筒,但最后还是放下了。如果只是一个恶作剧的话,通知了警察也是白浪费时间。如果真是犯人打来的电话,一旦义男违背了和他的约定,就有可能失去这个线索。义男想来想去不敢打这个电话,他生怕由于他的疏忽触怒了犯人,生怕会给也许还活着的鞠子的生命带来威胁。
义男继续往前走着,睁大眼睛看着大堂服务台。他在想,也许对方知道我在这儿,他是不是认为我来早了,他说过我要是来早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义男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失误杀了鞠子。
义男越这样想越害怕,眼
下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老老实实照对方的要求办吧。
义男走近宽大的服务台,朝离他最近的身着制服面容亲切的饭店服务员说道:“对不起,我是专门来这里等人给我送一封信的。”
饭店服务员目光亲切地看着心慌意乱的义男,和缓地反问道:
“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叫有马义男。”
“有马先生。”服务员嘴里重复着,从服务台下面找了找,拿出几张卡片样的东西,一张一张地翻着。“有马义男先生。”服务员一边说着一边朝义男看了看,又确认了一遍才将一个信封抽出来,说道:“是这封信吧?”
义男隔着服务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了那封信,他的手直发抖。
这是一个全白色的双层信封。上面是电脑打印的“有马义男收”几个字。没有写发信人的姓名地址。信封封口画着一个很大的红色心型标记。
义男很想马上就把信封打开,可信封的质地很结实,义男费了半天劲儿也撕不开。封口似乎是特意用了什么强力胶粘贴的,粘得很紧。那位服务员看不过去,对义男说道:
“用剪刀剪开吧。”说着递给义男一把剪刀。
“太好了,谢谢。”
因为紧张,义男感到胸口憋闷,眼也发花,他拿着服务员递过来的银色小剪刀,好不容易才剪开了信封的封口。里面有一页折成四折的便笺。义男伸手从信封里取了出来。
在白底纵向线条的便笺中央,还是用电脑打印的字体。
“在这家饭店的酒吧等着,八点再联络。”
义男又重新念了一遍,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位服务员还站在服务台边,他马上走过去问到:
“请问,这里的酒吧在几层?”
“最大的酒吧(奥拉辛)在最高层,也就是二十四层。”
“乘哪部电梯能到那里。”
“请您乘右边紧靠衣帽间的那部直通电梯。”
义男马上向服务员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像是忘了什么大事似的转身返回服务台前,向服务员问道:
“请问,那个送这封信的人是什么样子?”
“啊?”那位服务员抬起头看着义男说,“您是要问送这封信的人,是吗?”
“对,对。”义男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是几点来的?来人是个什么样子?我想应该是个小伙子吧?”义男又追问道。
听了义男的问话,那位服务员仿佛一头雾水似的,说道:“请您稍等,因为不是我接收的,我去帮您问问看。”
“那太感谢了。”
义男忙不迭地向服务员深深地鞠着躬,一不小心自己的秃脑门儿在服务台上磕了一下,被正在服务台的另一端操作电脑的女服务员看见了,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一个和鞠子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女服务员看见义男在看着她,赶紧收住笑,把视线移开了。
义男站在服务台旁边等着的时候,服务台前还站着几位客人,有人在取钥匙,有人在写留言,那边的服务员在帮他们往客房搬运行李。这是几位穿着高级西装的公司职员和几位穿着华丽套装的女士。往大厅看过去,那边有几个在愉快地谈笑的人,还有脚边倒着公务提箱,坐在沙发里抽烟的绅士。大厅最里边的休息室光线很暗,每张桌子上都点着蜡烛,钢琴师刚刚开始演奏,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那儿。
这是一种多么奢华幽雅的环境呀。义男呆呆地看着,不觉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这种高级饭店自己从来也没有进来过,就连经常光顾有马豆腐店的主顾当中,也只有开小旅店的,没有一位是大饭店的老板。就是豆腐组合的开会地点,也只是选在浅草或者秋叶原附近的雅致的小饭店而已。
那个打电话的人,准是猜到让义男来广场饭店这样的地方他会很不适应,所以特地在电话里提醒他不要穿着木屐来。
刚才的那位服务员回来了,还带来一位比他更年轻的二十来岁的男服务员。同样也穿着饭店里的制服,只是胸口的徽章不同。
“让您久等了。”那位服务员向义男说着,然后用手指了指那位年轻人。
“是他接的信,让他跟您说吧。”
随后这位年轻服务员就告诉义男说:“是一个女孩子,高中生。”
义男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反问道:“什么?”
“您就是有马先生吧?那封信是一位女高中生拿来的,她穿着校服,不会错的。”
“女孩儿……高中生?”
“是的,她也就是五分钟前才来的。”
义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是说,自己刚才也许就在饭店的门口和这个女高中生擦肩而过呢。
“那么,你知道那个女高中生是哪个学校的吗?”义男又问了一句。
“这个嘛……”年轻服务员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学校的校服看上去都差不多,很难分得清的。”
“那,校徽呢?你注意了吗?”义男还是不甘心。
“您打听这个干什么呀?”年轻服务员边笑边斜着眼睛看着义男问道。
“唉,你别笑,我是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就是想知道详细的情况。”
“我可真没注意。如果是在这里住宿的客人,我还可以帮你了解了解,可那位女高中生不是在这儿住宿的。”年轻服务员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最初接待义男的那位女服务员朝这边走了过来,向义男投来责备的目光,并对义男说道:“您再说也没什么用,他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义男说着。怎么办呢?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他朝几位服务员鞠了躬,转身向着大厅中央走了过去。
“先生,要是去酒吧的话,电梯在对面。”那位面容亲切的女服务员在后面提醒义男。义男听见了她的话,顺着她说的方向走过去。他身后传来几个服务员忍俊不禁的笑声。“是个老色鬼吧?”那个女服务员小声说道。义男没有回头,但她的话义男听得很清楚。
在最高层的酒吧里,义男也像是米柜里的一粒红豆,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分外惹眼。他不知道该点什么饮料为好,就随便点了一杯加冰威士忌。当侍应生问他要什么牌子的酒时,对威士忌的品牌一无所知的义男只好随便点了看上去最普通的那一种。
因为心情很不好,义男的思绪很混乱,对周围人们的好奇视线也好,侍应生的不礼貌的态度也好,义男全没有心思去注意。心里一直在琢磨着的就是那个女高中生。
义男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反反复复地读了几遍。端正的电脑打印的文字,命令语气的文字。义男怎么也不能把电话里那种吱吱嘎嘎的声音和女高中生联系在一块儿。
“是不是一伙的呀?”义男猜不透。
打电话的人怎么听都像是个男的。就算声音变得再细,从说话的方式看也还是像男人的语气。义男做了多年的买卖,接触过许多人,其中也遇到过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人。不过这五六年来,义男对人的判断已经是看一眼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凭义男的经验和直觉,他认定打电话的一准儿是个男人。要么他不是一个人,说不定他还另有帮手。也许就是那个女高中生吧。或许他们真的和鞠子或是大川公园的事件纠缠在一起,听说如今在女高中生中间也有过参与诱拐、杀人、抛尸等案子的女孩儿。
突然,义男想起了鞠子在高中时的事情。鞠子上的是一所私立女子高中,校服是海军衫式的,在义男眼里那套服装的领口开得太低,裙子也太短了。他没有把自己的看法跟鞠子直接说过,而是说给真智子听,真智子也有同感。
“不过,最近各学校的校服差不多都是这样。现在校服讲究漂亮,鞠子学校的校服据说还是请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呢。”
真智子还曾笑着抱怨说校服花钱太多了。
不过,鞠子穿上那套海军衫式的校服很精神,真智子还拍了一张鞠子在开学典礼上的照片,那张照片还在义男办公桌的抽屉里。木田看见了还笑着说:“这么漂亮的照片应该挂在墙上才对呀。”
桌上的威士忌杯子里的冰块儿正在溶化,发出轻微的喀啦声。义男看了看时钟,他在酒吧里已经坐了三十多分钟了。
义男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想,对方也许还会打电话来的。即使这样,也用不着等一小时啊。难道是为了让我着急,寻我的开心不成。
想到这儿,义男环顾了一下四周,酒吧里光线很暗,座位之间有许多赏叶植物和立式屏风做隔档,视线只能看到临近的座位。义男是坐在侍应生为他引导的座位上的,这张桌子紧靠着吧台的一端,就在服务员的出入口旁边。坐在这个位置,除了能看见相邻的几个座位和服务员的进进出出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义男觉得,要是从雅座那边观察自己这边却是很容易的。
义男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打发着时间。他看着附近座位里的人在想,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那边的几个男士像是商人,那位是外国人,或许那个打电话的人就在这些人中间。义男无聊地看着杯子里的冰一点点地溶化,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不知道这个打电话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就在义男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八点零二分时,酒吧吧台里的电话响了,义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不一会儿,一位侍应生轻轻地叫着客人的名字。
“有马先生,有马先生,请您接电话。”
义男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侍应生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不相信接电话的应该是他似的。
义男接过无绳电话的话筒,“通话”的红色灯一闪一闪的亮着。义男从没用过这样的电话,心里一阵紧张。生怕弄错了会使电话挂断。
“请按一下通话按钮,然后就可以通话了。”侍应生看着义男说道。义男忙把按钮按下去,把话筒放在了耳朵上。
“喂,喂?”他低声说。
话筒里又传来机械合成的声音。和刚才的声音相比,好像远了许多。
“喂,老大爷。怎么样,愉快吗?您好像真是到了饭店了。”
义男一时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来,他干咳了两声。
“啊,我在酒吧里呢。是按你信里说的来这儿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您喝了点儿什么呀?”
“我要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太没劲了。”对方大笑起来,“咳,我忘了教你怎么点喝的东西了,您要是点一杯鸡尾酒的话,保证侍应生都会吃惊的。”
“可是……”
“啊,别急呀,老大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我觉得很不习惯,很别扭。”
“这就对了。明白了吧?”
“什么?”
“如今的时代,要赶时髦才行呀,像老大爷您这把年纪的人这么迟钝的话,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义男沉默着,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电话那头儿的人冷不防地暴露出的凶暴的本性。
“老大爷,没有进过一流饭店吧。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呀?”
“没什么。只不过想让您学习学习。”
“听饭店的服务员说,信是一名女高中生送来的,她是和你一伙的吗?”义男问道。
一听这话,对方大笑起来。“那是为了逗老大爷高兴而设的圈套,你注意到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呢?也不能光坐在这儿说话吧?”
“不耐烦了吗?”电话那头儿冷冷地说道,“和老大爷的游戏到此结束了。赶快回鞠子的家去,磨磨蹭蹭的话,侍应生看你不顺眼可要赶你走了。”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义男一下子觉得累极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这也许就是个折腾他的恶作剧吧,自己非但没有弄清楚打电话的是不是和鞠子的案子有联系的人物,还白白让自己生了一肚子气。来之前要是和坂木联系一下,让他和自己一块儿来就好了。如果坂木来了,也许能比自己高明得多,或许还能把对方引诱出来呢。
义男懊恼地想着,现在只好回家啦。从饭店出来到坐进出租车里,义男的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地在琢磨着刚才的事儿。突然,他想起了电话里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赶快回鞠子的家去。
义男在想,对方不是说“赶快回家”,而是说“赶快回鞠子的家去”。难道这话里还有什么意思吗?
“劳驾,不往那边去了,我想起点儿事,请送我去东中野吧。”
义男在古川
家的门前下了出租车,急忙跑向大门。门灯开着,门锁也没有什么异常,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难道还会往这儿打电话吗?义男想着,急忙开了门。
正当义男回身关门时,他注意到门上的信报箱里露出信封的一角儿。他心想,出门时可没有这个东西。
义男把信封从信报箱里拿了出来,是一个和在饭店里收到的信封一样的白色双层信封。义男把信封拿在手里,感觉到里面不仅仅是信纸,好像还有别的东西。信封没有封口,义男随手把它打开了。
信封里是一张折成四折的便笺和一块黑牛皮表带的华丽的精工牌坤表。
义男记得很清楚,这是今年春天祝贺鞠子参加工作时,他送给鞠子的礼物。背面还刻着鞠子的名字呢。
他把表翻过来,借着门灯就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M.Furukawa。”
便笺是用电脑打印的。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