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两点,我已回到旧金山,坐在埃伯哈特在高等法院的办公室里,准备讲故事。在场的人中自然包括埃伯哈特,还有一位速记员警官。罗斯·丹瑟尔也在,应我的要求,埃伯把丹瑟尔从拘留室带了过来。此外就没有别人了。
我还希望一个人在场:安德伍德。不过他现在在亚利桑那州,昨天下午我以谋杀未遂罪把他交给了科奇斯县监狱,需要通过引渡程序才能把他带回加利福尼亚。安德伍德情绪低落,一言不发。他苏醒过来之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仿佛餐桌上捆作一团的火鸡。我换好轮胎——租来的车上有一个备胎,再从安德伍德藏在附近乱石堆里的道奇车上卸下另一个轮胎换上,然后驱车驶离那里。漫长的路途中安德伍德依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等我把他拖进比斯比的警察局,他终于开口了,大喊大叫要找律师,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承认。
对现在这场小型聚会而言,安德伍德倒并不是非得出场不可。眼下,我要做的是向埃伯哈特解释清楚这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让他相信我言之有理。这样才能撤销对丹瑟尔的起诉,把他释放,重新审理科洛德尼案,并由萨克拉门托警方重新调查米克身亡案。接下来的调查将会使安德伍德以谋杀罪被起诉,或者说,我是这么希望除了在亚利桑那州谋杀未遂之外,我没有任何别的证据指证他。不过如果警察相信他有罪,那么一定会找出确凿的证据。或许安德伍德会迫于压力,交代一切。他在犯罪方面是个业余人士,而大部分情况下业余人士都会自己认罪。
我有充足的时间重新整理我的推论,弄明白为什么凶手是安德伍德,而不是伊万·韦德或者别的通俗小说帮成员。在亚利桑那州打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已是晚上八点,时间太晚,我不可能赶回图森,更别说搭飞机回旧金山了。我打了两个电话,分别打给埃伯哈特和凯莉,然后在比斯比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就开车赶到图森,正好搭上十一点的飞机。飞机降落在旧金山的时候,我已经把整个过程都理清楚了。事实上并不是非常困难。我一搞清楚自己最初拼凑碎片时在哪里出了错,马上就明白一切都指向了安德伍德。
办公室里依然烟雾缭绕,跟上次我在这里时一样。埃伯哈特叼着一支直柄石楠根烟斗吞云吐雾,丹瑟尔也在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不过这次至少没开电暖气,因此温度还可以忍受。丹瑟尔依然穿着那件橘黄色的套头衫,看起来还是那么荒唐可笑。他不停地看我,眼里满是感激,仿佛一只小狗,随时可能扑过来舔我的手。这让我感觉有点不舒服。我更欣赏他那副愤世嫉俗的落魄作家模样,因为我能应付得了那样的他,而应付巴结讨好我却很不擅长。
埃伯哈特从嘴里拿出烟斗,生硬地说道:“好了,故事开场吧。”说话时他并没有看我。自从我来了之后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我。这点很好理解,对于周四早上跑到我那里讨论性生活问题,他感到非常尴尬。而他的处理方法就是置之不理,自己缩回硬邦邦的权威面具后面。不过看起来他还挺得住。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可能是因为又一场痛饮,也可能只是因为没有睡好。他的面孔依然显得有些轮廓模糊、昏暗无神,但他仍然非常坚强。他是那种老派人物,不会轻易崩溃。
“我最好按时间顺序讲述整个故事,”我说,“很复杂,不过如果按时间顺序的话很容易弄明白。”
“你想怎么讲就怎么讲。这是你的地盘。”
“事件核心是那篇《迷雾》,对科洛德尼和米克而言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说了我的想法:米克写了篇小说,出于信赖交给了科洛德尼,而科洛德尼剽窃了这篇作品,找了个人把小说改编成剧本,最终卖给了好莱坞。我解释了为何我会发现《迷雾》的作者是米克。
埃伯哈特说道:“科洛德尼找的人是谁?你不会告诉我说是安德伍德吧?”
“不,不是安德伍德。他不是作家,而且那时候他也不认识科洛德尼。”
“伊万·韦德?”丹瑟尔问道,他好像非常希望我给出肯定的答案。
“也不是伊万·韦德。”我答道,“是沃尔多·拉姆齐。”
“沃尔多?”
“科洛德尼在死城藏了一个箱子,里面放着拉姆齐写给他的信,一九五几年写的。信里提到了这个剧本。”
“为什么弗兰克会把罪证保留这么多年?”
“我觉得他喜欢收藏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道,虽然事实并非如此。科洛德尼之所以留着这封信,可能是想有朝一日敲诈一笔。他的保险箱里还留着西比尔·韦德的照片,以及其他东西。他是否拿这封信敲诈过拉姆齐,我无从得知,也许没有。从好莱坞赚到的钱让科洛德尼暂时停止了敲诈勾当,至少在这三十年间暂停了。这些我都没提,因为我不想牵扯到敲诈的事情。再说这些跟这两起命案并无关联,我想维护西比尔的声誉。在亚利桑那州的时候我就把那张照片烧了,一眼也没看。
丹瑟尔摇着头感叹道:“我绝对想不到沃尔多会剽窃。那时候他正处于职业上升期。是啊,我们那时候都是。他看起来非常诚实,而且从来没说过他写过剧本。”
“嗯,他有这个天赋——他曾经改编过自己的一两本作品,记得吗?不过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剽窃了别人的作品。从那封信里的内容来看,他觉得科洛德尼得到了某个匿名作者的允许,希望把这篇小说改写成剧本。也许他怀疑里面有猫腻,但正如你所说,罗斯,那时他正处于职业上升期,而且科洛德尼付给他不少钱。”用他从西比尔·韦德那里敲诈来的钱,我心想。
埃伯哈特说道:“历史课上够了吧。可以把时间推进三十年吗?”
“当然。”随即我告诉他们关于米克的推测:他发现自己遭到欺骗,年深日久的积怨,收到通俗小说大会发来的邀请,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和科洛德尼当面对峙。他做出近乎疯狂的行为,寄出小说复印件,还有那封伪造的勒索信,以期找出当年跟科洛德尼一起剽窃他作品的那个通俗小说帮成员。
“他找到了吗?”丹瑟尔问道。
“我觉得他没有找到。拉姆齐肯定一下子就意识到《迷雾》是怎么回事了,而且被吓了一大跳。他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如果这种事情公之于众,将大大有损他的形象。”
“所以他就有了相当不错的杀人动机,不是吗?”
“他也许这样想过。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杀人凶手是那个剽窃者。看起来非常合乎情理。我根本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也就是安德伍德——会被牵扯进这一团乱麻当中。我怀疑直到现在拉姆齐都不知道米克是《迷雾》的真正作者,米克可能也不知道是拉姆齐改写的剧本。形势迫使拉姆齐守口如瓶,希望能够蒙混过关。这两个人之间没有冲突。”
“安德伍德是怎么被牵扯进来的?”埃伯哈特问道。
“我正要说到这个。首先得解释以下几件事。比如,杀死科洛德尼的那把点三八口径手枪。那是西比尔·韦德的枪。上周四晚上她参加鸡尾酒会的时候这把枪被人偷了。”
“被谁偷了呢?”
“科洛德尼。我在韦德的房间碰到的就是他。他想用枪恐吓米克,而当时他只能找到这个武器。也许他还打算用这把枪杀了米克——这点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丹瑟尔说:“他怎么知道西比尔有枪?”
“因为西比尔用这把枪恐吓过他。他想跟西比尔上床,被拒绝之后他打了西比尔一巴掌,西比尔就拿出了枪。”
丹瑟尔讽刺地笑道:“真想不到这个狗娘养的还有这种念头,居然打甜妞的主意。”
“他是有这种想法。但这次大会上他也被吓得不轻,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米克。他当初之所以同意参会就是觉得不会遇到米克,结果他却跟米克撞了个正着,吓了他一大跳。特别是米克找到他当面对质剽窃的事情——这是免不了的。过去的时光对米克而言是一剂猛烈的催化剂,他用他那种畸形的复仇方式搅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而科洛德尼正是他的首要目标。这也是他们两个在鸡尾酒会上发生争执的原因:米克把科洛德尼逼急了,他很可能想迫使科洛德尼当众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
“这就是米克的目标吗?”埃伯哈特问道,“逼科洛德尼当众承认错误?”
“我觉得是这样。他可能还想要钱,作为一种补偿。但是已经过了三十年,他不太可能拿到什么钱。不管真疯还是假疯,他肯定知道这一点。我觉得他并非一个真正的敲诈犯,这个可怜鬼的主要动机是复仇。”
“好吧。继续说。”
“鸡尾酒会事件之后,科洛德尼非常惶恐不安。他跑到韦德夫妇的房间,撬开门锁,偷走了手枪,结果差点被我抓住,这件事肯定让他更加紧张。他不确定我是不是看见他了,会不会认出他来。所以他决定低调行事,暂时不去找米克,先等一阵子,看看事态发展再说。出于安全考虑,他很可能把枪藏了起来。这样的话,就算我认出他来,他也能蒙混过关。”
“那么他到底去找米克没有?”
“去了,不过是在周六。周五他发现我在韦德夫妇的房间里并没有看清楚他,而且那天还发生了别的事情。你在酒吧里发的那场火,罗斯,就是其中之一。”
“我当时认定是他把第二张敲诈纸条塞进了我的口袋。”丹瑟尔说,“如果不是他干的那会是谁?米克?”
“米克。那天上午他随时都能把纸条塞进你口袋里。你当时那种状态,肯定注意不到。我认为,关于剽窃这件事,你是他的首要怀疑对象之一。”
“我?”
“所以他才一天到晚跟你在一起,请你喝酒。他想搞定你,让你自己吐露罪行。”
“上帝啊。”
“周五他大部分时间都跟你在一起,在你身上下工夫,所以他肯定一直没去答理科洛德尼,科洛德尼也没理他。可是到了周六,米克又一次惹毛了科洛德尼,结果就发生了那起枪杀案。”
“是,那起密室谋杀案。我一直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都快疯了。”
“那不是一起密室谋杀案。”我说道,“我们搞错了方向,所以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什么花招,也没什么错觉,根本没有这些事情。那仅仅是一起意外事件,而你正好身陷其中。”
“意外?”
“对。各种情况碰到了一起,产生了这种假象。”
“我不明白。怎么碰到了一起?”
“我还是按时间顺序说吧。”我说,“第一件事,中午之前你回来喝酒。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你敲了敲米克的房门,想看看他会不会请你喝杯酒?”
“我记得。”
“但是没人应门,他不在屋里。所以你就回了自己房间,然后你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说你直接进屋上床倒头就睡,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我干什么了?”
“你给自己找了瓶酒喝。”
“沙发上的那瓶裸麦威士忌?可我根本不记得那瓶酒怎么会在屋里……”
“那瓶酒本来不在屋里,是你把它拿进屋的。”
“从哪里拿的?”
“从米克的房间。”我说,“他屋里放了很多酒,你自己跟我说过。你还跟我说过,周五我给你房间打电话时,你正和米克一起喝酒,你听到电话响了,但一时打不开房门。你指的不是房间的正门,对吧?你指的是两套房间之间的门。”
“噢,上帝啊,是的。两套房间之间的门没锁。我记得是奥齐打开的。”
“他后来没把门锁上。周六你回到自己房间时,他那边的门是开着的。所以你打开门,走进米克的房间,拿了瓶酒,回来喝了两杯,把酒瓶扔到沙发上,然后进了里屋,昏昏入睡。此前你还干了一件事——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你没关两套房间之间的那扇门。”我说,“也许不是完全敞着,但总之没上锁。”
埃伯哈特面色微微一变,从嘴里拿出烟斗,说道:“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是的。丹瑟尔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沉入睡,然后米克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注意到两套房间之间的门是开着的,当然他也可能注意到了,只不过没往心里去。然后科洛德尼出现了,拿着枪,可能是想吓唬吓唬米克,也可能是想开枪打死他。反正他们开始争吵,扭打起来,打斗中撞到了两套房间之间的门上,两人穿过了房门,变成在丹瑟尔的房间扭打争执。这时枪响了,射中了科洛德尼,而不是米克。”
“枪呢?”埃伯哈特问道,“米克把枪扔到了地上吗?”
“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枪走火之后从他手里掉了,或者是从科洛德尼手中掉了。这要看当时是谁拿着枪。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米克又惊又怕,立刻退回自己的房间
。科洛德尼的伤势很严重,但是,医学证明,人就算被射中心脏也不会当场毙命,还能再活五到十秒钟。所以他和米克一样,出于恐惧做出了一个本能的反应:关门。由于同样的原因,恐惧,科洛德尼在丹瑟尔的房间内把门锁了,而米克则在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了,这样一来门两边都上了锁。枪声惊醒了丹瑟尔。他之后听到的声音是门被关上、上了锁、科洛德尼倒在地上。丹瑟尔踉踉跄跄走出卧室,而科洛德尼已经死了。丹瑟尔看到尸体,捡起了旁边的手枪。几分钟之后我冲进屋子,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是留下了错误的印象。”
“到目前为止,我接受你的说法。”埃伯哈特说道。丹瑟尔什么也没说,他坐在那里,看起来如释重负。埃伯接着问道:“但安德伍德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这场纠葛发生时,他出于某种原因去了米克的房间,很可能就在我出电梯之前几秒钟。毕竟他是大会主席,记得吧?米克的房门肯定开着,至少没上锁。安德伍德听到了吵闹声,走进屋子,正好看到科洛德尼中弹身亡,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然后呢?敲诈?”
“有可能,或者米克主动给他钱,好封住他的嘴。事实证明安德伍德非常需要钱。他跟我说过,他要卖掉自己收藏的一部分通俗小说。像他这样的收藏大家,除非经济出了问题,否则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管怎么说,安德伍德成了帮凶,他和米克一有机会马上离开了房间。可能是立刻走的,也可能是过了一会儿才走——趁我跟丹瑟尔说话的时候,或是保安跟经理来了之后。这时米克还去了一趟科洛德尼的房间,把自己的便携式打印机放进屋里,让大家以为科洛德尼是敲诈事件的幕后主使。”
埃伯哈特点了点头:“现在咱们该说说为什么安德伍德要杀了米克,以及怎么杀死他的。”
“嗯,说到为什么,我不是很确定。”我说,“不过我可以猜测一下。可能安德伍德想要的钱比米克能给的钱多;可能米克后来又想了想当时的情形,声称要去认罪,这样就会把安德伍德置于从犯的位置,也可能仅仅是出于贪婪。米克肯定跟安德伍德说了有关《迷雾》的事情,包括科洛德尼从好莱坞大赚一笔、剽窃还涉及一个帮凶等等,安德伍德很可能以为科洛德尼在亚利桑那藏了一大笔钞票,也可能他想自己敲诈那个还活着的剽窃者一笔。”
“小木屋里发生的密室杀人案,”埃伯哈特说道,“也是一起意外吗?”
“不,这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让米克看起来好像死于意外。我觉得肯定是科洛德尼被杀的事情给了安德伍德灵感。”
“什么意思?”
“两起案子的手法是一样的,埃伯。”我说,“我在死城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时安德伍德冲我开了第一枪,我立刻躲进屋子,关上门,插上门闩。看到相似之处了吧?科洛德尼中弹之后也是这样的反应。”
“我没看出来跟米克被杀有什么相似之处。”
“有。科洛德尼锁门的时候伤势严重,事实上他差不多就是一个死人。而在米克案中,锁上小木屋门的正是已死之人——米克自己。”
“哦,是吗?听着,我跟当地的警察聊过。米克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就像切西瓜那样。法医说他是当场毙命。他不可能被砍了一刀之后跑进小木屋,然后锁上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死了之后锁的门。”
丹瑟尔坐在椅子沿上,身体前倾,一边抽烟,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我。速记员看起来也充满期待。但埃伯哈特只是盯着我的T恤前襟,依然不看我的眼睛,“讲明白点,行吗?说清楚怎么回事。”
“小木屋外面的草地上有一截钓鱼线。”我说,“肯定是安德伍德在那里弄什么机关的时候掉落的。最开始我以为他用这根线在房门里面的钥匙上弄了什么花招。你们知道那种老把戏,从门缝里穿过去一根线,在钥匙上打个活结,靠拉动线来拧钥匙。不过,一位叫卢米斯的警官告诉我这样不可能拧得动木屋的钥匙,那把钥匙必须得用手才行。这两点他都说对了:钓鱼线另有用途,而那把钥匙的确是用手拧上的。”
“我猜,是米克的手?”
“对。嗯,说得更确切一点,是米克的手指。”
“他的手指。”
“食指,右手。卢米斯告诉我,米克的右手食指被划伤了。这一点给了我提示。”
“行了,别挤牙膏了。到底怎么回事?”
“米克倒在小木屋的地上,脑袋旁边放着那把斧子,梯子翻倒在一边。大家以为他本来站在梯子上,结果失去平衡跌了下来,正好倒在斧头上。但事实上,他是在别的地方被人用斧头砍死,然后拖到了小木屋里。就是这样。安德伍德是这么干的:他把梯子放在门旁边,只留下一点地方,够自己打开门从门缝挤出去。他把米克的尸体放到了梯子上,然后尽可能地转动钥匙,但没有锁上,随后他把米克的手指塞进了钥匙上端的洞里。接下来他把斧头摆好,把绳子缠在梯子腿上,从门缝下面把绳子穿到屋外,自己再从门缝里挤出去,关上门,拽一下绳子,把梯子拽倒,让尸体倒在地上。米克的尸体倒下时,他的手指转动了钥匙,锁上了门,然后从钥匙洞里滑了出来。他的手指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划伤的。但是,要让所有的元素——梯子、尸体、指头、钥匙——全部就位,实现这一诡计,不是很容易。安德伍德也许要实验不止一次。不过他有的是时间,最终成功了。”
埃伯哈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耸了耸肩,说道:“我觉得听起来有道理,虽然有些荒唐。那为什么安德伍德杀了米克之后把他的工作室翻了个遍呢?”
“可能是想找点钱。跟他去亚利桑那州之后翻科洛德尼的住所出于同样的原因。其实,我在亚利桑那州看到拿着来复枪的安德伍德之前,早就该意识到他跟这几起案子相关。有三个主要原因,其中一个就跟这两次翻箱倒柜找东西有关,但我一点也没意识到,就连最明显的那个原因也没想到。直到后来我知道安德伍德是杀人凶手之后,重新梳理了一遍所有环节,才发现它们都非常契合。”
“这两次翻东西说明了什么?”
“米克的屋里和科洛德尼的屋里都有一摞通俗小说杂志。”我说,“在这两个地方,这两摞杂志是唯一没被翻过的东西。除了通俗小说收藏家,还有谁了解通俗小说的价值,珍视通俗小说的价值,以至于把一间屋子翻得底朝天时唯独不会去碰那摞杂志?”
“另外两个原因呢?”
“一个原因是周四我打电话给他时,他说漏了嘴。他那时候肯定刚从米克的住处回来,正好我的电话就打了过去,问他米克的住址,想要去找他。安德伍德肯定吓了一跳,有点慌了阵脚。他问我,我去找米克,是不是跟被一枪打穿心脏的可怜的弗兰克·科洛德尼有关,他怎么知道科洛德尼是被一枪打中心脏而死的呢?报纸没有报道这个细节,只说科洛德尼死于枪伤,你们的人问话时也不可能跟他提及这种事情。所以,他知道这件事的唯一原因就是案发时他在现场,看到科洛德尼被枪打中了哪里。
“另一个原因最明显。科洛德尼死的时候,米克说他跟安德伍德在一起,商量画展的事情。你跟安德伍德谈话时他肯定证实了这一点。可是,如果米克跟科洛德尼的死有关——很明显的确有关——那安德伍德肯定也应该牵涉其中,否则他为什么要帮米克说谎?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如果早点想到,我就能免遭不幸了。”
埃伯哈特再次点燃了烟斗:“就是这样了吗?你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我觉得就这么多了。”我说,“周四安德伍德跟我通过电话之后,肯定立刻开着道奇直奔亚利桑那。他在我之前到达科洛德尼城,但并没有早太多。结果又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险些以悲剧结束。”
“险些,是啊。”丹瑟尔感叹道,“上帝啊,如果他杀了你,我该怎么办呢?”
“我呢?”我说道,“我又该怎么办?”
埃伯哈特拽过一张表格,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吩咐速记员出去之后,他对我说:“你的戏法变得真他妈的不错。不过好吧,我相信你。我会撤销对丹瑟尔的起诉,然后看看怎么对安德伍德立案。”
他拉过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跟拘留所的人说了一通。丹瑟尔起身离开坐椅,径直走到我面前。他握住我的手,上下摇晃个不停,仿佛握着一只气筒在打气。他一张口,香烟和牙膏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我是说真的,永远不会。你救了我的命。我会回报你的,就像我承诺的那样。如果我能为你做点事情,做任何事情……”
“把我的手放开怎么样?”
“噢……当然。抱歉。听着,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让我出去?”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会太久。”
“我希望不会太久。我们要庆祝一下。”
“你什么意思,庆祝一下?”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伙计,我今晚肯定得一醉方休,信不信由你!”
我叹了口气。他永远也不会吸取教训,永远不会。而我永远也不会得到报酬,不管是为这次营救付出的时间,还是汽油费、停车费、飞机票、租车费、旅馆费等等。丹瑟尔也许想要付给我报酬,但他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上。除了我自己,没人会为我的工作支付任何报酬。
我身无分文!都他妈的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