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宵子突然打电话来:“军平,吻我!”
当军平揉着惺忪睡眼,拿起话筒的同时,宵子急切的声音飘进耳朵。
“吔!什么?”
“你把话筒放颠倒,嘴唇贴着它一分钟就好。现在就做!”
还在睡梦朦胧,意识模糊之中,军平直觉地颠倒拿着话筒,凑上嘴唇。没戴眼镜的眼睛瞪得大大地,吞咽唾液,屏息等待着闹钟上的秒针走完一圈。
配合着军平心脏的悸动,一分钟过去了,当他把话筒放正时,听到对方嘴唇离开话筒的声音。
“谢谢你,我立即到你那边去。”
“咔嚓”挂断电话。放下话筒之后,军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为,羞得面红耳赤。
恢复平静后,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于是到火车站前买了份报纸。版面上尽是有关此事件的报导。兰子的笑颜在有摺痕的纸面上奇特地歪斜着,看似悲愁。
标题是:——青井兰子,离奇死亡。
以离奇死亡来形容,在此情况仍不明朗的阶段是恰当的表现法。
事件中也有已经确定的部份。那就是兰子是被掉落舞台中央的英国制手枪里的子弹射中稍偏离心脏处,并未当场死亡,在途往医院途中,回生乏术的。发射手枪的是戏即将落幕前灯光中只见身影的那个男人。如果是因此中弹而死,那么凶手就是那个男子了。目击者则是昨晚的全体观众。将近二日人都目击凶行的举止,但却无一人看到那个身影的真面目。凶手被黑暗所包围,大家看到的只是影子罢了。甚至无法正确辨认出它是男或女。
报纸登载着访问导演安田新一的内容。
“在我写的剧本里,本是决定要以兰子最后找到身为女演员的价值、意义而活下去的结局,但在戏上演前十天左右,兰子突突然提出欲改变结尾的想法。最后自电话响起,男人的身影出观,并向兰子射击,这部份全是兰子一人导演。而且她没有说明这个男人影射何人?由谁来主演这个只以影子面对观众的角色。只说那个角色是由很有才干的人担纲,所以绝对没问题,我只要在最后准备好舞台中央的灯光即可!”
剧团里的工作人员和百位观众中,皆无人受托演出这个影子的角色。也就是说,扮演射击兰子的角色无从查起了。
此刻,军平脑中浮现坐在观来席中央,黑暗中疑是刚出狱的那名男子。当他的身影和手握枪只的男子身影一对比时。
“糟糕了!真是的!”
宵子飞奔进房子里,盘膝而坐:“我希望能在兰子葬礼结束前,一直陪伴她身侧,但剧团经纪人却说像我这种人出现葬礼中会损及兰子声名,而不准我露面!”
那经纪人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宵子那满是金丝银线的大花运动上衣底下,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件有两个洞的牛仔裤。
“我好难过喔!在医院当场被这么数落,我强忍悲泣哽咽着几乎要受不住了,此刻任何人都好,期望有人能安抚我,使我不再哭泣!对不起!实在没有其他适当的人选,所以请你……”
军平想起刚才,不禁脸红。
“是呀!兰子最希望的是你能陪在她身边吧!”此时宵子怒瞪的眼神突然柔和起来。
“你真是会安慰人啊!”
“不,我是真的觉得兰子最高兴看到你以此种自然的打扮陪着她。”
宵子不可思议般凝视军平好一会儿,军平躲开她的视线。
“有没有这次意外事件的情报?”
“有啊!好多呢!就是有点复杂。”宵子说消息是向在医院认识的刑警打听的。
警方目前倾向他杀之说。这是源于自凶器手枪里的子弹数目推测而来的。据安田说放置舞台上的手枪,应该只装入一颗子弹。他坦言青井兰子移居美国那段时期,热衷射击,而那把手枪就是非法持有的,这次演出的舞台剧中,坚持一定要使用实弹,不敌兰子的顽固而同意她。
正当宵子和军平齐访后台的时候。兰子告诉安田手枪似乎有些异样。的确,那把老式手枪扣扳机的位置有点奇怪。因为开演在即,所以兰子叮咛安田一定要在第一幕期间修好使得子弹能顺利发射,第二幕开始,舞台灯光通亮前把修好的手枪放入桌上的皮包里。这之后,兰子一直未会接近那把枪,直到她从皮包里取出手枪射击玻璃门的那一刻。不仅安田目睹,连军平也亲眼看到这些过程。
安田坚持自己放入皮包的手枪里的确只有一发子弹。
“就是那一发子弹射穿玻璃门的吧?据说那枚子弹在观众席第七排发现,所以这个推断应该无误。”
可是——军平皱起眉头。那个貌似出狱归来的那个男子,不就正坐在子弹被发现的附近席位?而且他还中途离席……。
“怎么了?军平。”
“没什么。照这么推论判断,兰子已经将那一发子弹射到玻璃门扉,因此兰子丢弃手枪,只见影子的男人拾起那把枪的时候,里面一颗子弹也没有——”
“是的。警方认为那个男子拾起手枪,到枪击兰子的期间,装入已事先准备的一发子弹。而的确我们也看到那名男子拾枪后,会经动作诡异地玩弄枪枝,不是吗?这就没错啦!”
宵子继续往下说。三天前,兰子当着经理面前,打电话给那个谜样般的男人。在电话中,兰子说明灯光的位置、细节,最后还告诉对方使用手枪的型式、口径,并说:“只是发射虚弹,所以不必担心,请断然扣扳机吧!”可惜经纪人不知电话里的那名男子是谁。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凶手因此而拥有事先准备子弹的时机了!”
军平、警方一致认为可疑的影子男人是凶手,凶手把兰子请他演出当做绝佳的机会。可是,却猜不出到底谁是那个影子?
“警方怀疑与兰子订过婚的五人呢!因为他们五人皆受兰子威胁!”
可是,军平却一直无法忘记中途离席的那个疑为出狱归来的男子,他更值得怀疑。
“啊!那名男子呀!他好像是以前干警官的北原直也那家伙嘛!我会告诉警方,他可能就是兰子唯一想邀请来欣赏这出戏的客人。警方则说问安田马上就可了解真相了。因为安田在写这出戏时会听兰子叙述她的许多昔人旧事。”
青井兰子二十岁以前曾做过裸体模特儿,当时因猥亵罪名被捕,负责侦讯的警官就是北原直也。迷恋上兰子的北原因为射杀使兰子百般困扰的流氓情夫而锒铛入狱。
“而且北原是十天前出狱的。唯一的观众必定是北原。因为兰子向安田讲述那段故事时还热泪盈眶呢!”
的确,兰子在对那个男子表演的台词中,似乎隐含与北原有相当多关联的意味。
“只是,警方让我看过北原的照片,还是不能辨认是否就是观众正中央的男子,我对于不喜欢的男子过目郎忘啊!”
“而我是过目不忘的,纵使只一瞬间,也能清晰记住。”
“哦!这样啊!——那么我立刻打电话给阿康,阿康一定会很高兴,他也说北原是最大嫌疑犯。”
“阿康是谁?”
“侦办这案件的年轻刑警。”
“以前就认识?”
“不,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那今天你就直呼他阿康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宵子爽直地回答后,奔到电话机旁。挂电话后:
“他到现场去了。我们也去看看?”军平极有兴趣地答应了。
正当要离开公寓之际,碰到管理这里的妇人。
“田泽,什么时候缴房租啊?”面目狰狞地瞪着军平。
她是本性善良的人,会悄悄把丈夫的洋酒赠途给军平喝,但说到房租一事,则马上一副魔鬼嘴脸。
他们俩逃也似地走出公寓。
“到底积欠多少?”
“两个月——两万圆。”
“才这么一丁点儿。嗯,真穷困哪。”一直盯着军平稀薄发丝的宵子说道。
在开往日比谷的地下铁中,军平仍然不停止思考昨夜的事件。
“嫌犯还有另外一个人吧?”
“谁?”
“安田啊!假设安田就是扮演结尾那个谜样影子的人?”
“这不可能。安田有不在场证明呀!”
“不在场证明?”
“是的,担任结尾那一段灯光操纵的就是安田。他说明由于剧中那一部份的灯光位置极巧妙,所以必须自己动手——灯光师也证实他的说法。”
“他是自开演后一直在照明灯控制处吧?”
“不,直到男人的影子即将出现前才到那里——在这之前,好像是与大家一起端坐席上欣赏表演……可是,手枪发射时,他确实身在灯光室。你在想什么啊,目光游移不定的。”
“没,没什么。”
“暖呀!或许安田也有杀害兰子的动机……”
“此话怎讲?”
“今天在医院碰到他时,本是开玩笑问他:‘安田,你不也是受兰子威胁的一份子?’那家伙竟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突然闷声转身离去,看样子,他的确有把柄落于兰子手中!”
“这么说来,兰子是一个以掌握他人弱点为乐的可怕女人啰!”
“不是,兰子只是善于观察洞悉人性罢了。纵使无心,也能自然看出他人的弱点或秘密。”
宵子想起什么般注视着他:
“喂,兰子的确有独到的观察力——她也曾说过军平是最优越的男子吧!或许她的说法是对的……刚刚,你对她的评论可见……由外表看来,可能有些叫人不谅解之处,但其实不然,她有许多异于常人的长处……”
军平对宵子突然如此郑重其事表达的这些话感到羞涩脸红,正欲避开她的视线,但宵子已先他转移目光了。
几个男人在青雅馆的入口忙碌地走来走去。原以为是警方人员,后来方知是为准备明后天开幕的戏剧的道具而拚命工作的一群人。据说是一场以这间小剧场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舞台装置为号召的时代剧。
在通往观众席的门前,腹部突出貌似剧场负责人的中年男人,正与一名薪资阶级,穿着合身的深蓝西装的年轻人吵架般大声嚷嚷。
“阿康!”宵子呼叫,身着深蓝西装的年轻人回头一看是宵子,马上面带笑容走近。
“争论什么?”
“没什么,是想拜托他再保持现场一天——可是,对方却以今夜不动工就赶不及上戏为由拒绝,如此一来,我想根本无法从现场寻出线索了。”
宵子介绍军平,说明来意。
“啊!你就是军平。”
阿康也如老朋友般亲昵地对他寒喧。如果这种没有陌生感的交友方式是现代年轻人流行的方法,那么自己就是现代最落伍的一辈了!——军平暂且不去管事实如何,他和宵子两个人会心微笑走向观众席。
舞台上有个城楼的布景。如今灿烂夺目的舞台已全然掩没昨夜一女明星死于此的迹象。昨晚舞台上的灯光一直是微暗的,故没发觉,今日一看,方知舞台的广濶。
身上未携北原照片的阿康在记事簿上“沙、沙”画下北原的素描。他对绘画相当有一手的样子。由画像判断,的确就是军平昨晚目击的男子。
“哦!那么我们应该早点查出他的行踪……”
“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你。”
“不必先征得我的同意嘛!军平你太见外了,请直说呀!”
“兰子射击玻璃门时,枪口对准观众席。那么,当时碎裂的玻璃碎片理应掉落于舞台前面的观众席方向啰!不过,当时因为时间太短促,而且舞台灯光太暗,所以根本看不清玻璃到底碎落何方。”
“正是落在舞台前面!”阿康好像听到什么诡异的问题般面露疑惑。
“还有一个疑问,我想知道当时观众席上五位会与兰子共盟婚约的人正在做什么?”军平问。军平似乎知道些什么?
阿康翻开记事手册,“有趣的是,当时五个人都没看舞台上无聊的戏剧,兀自与自己的同伴聊天呢!”
“戏上演的期间,情形一直是如此?”
“是的。例如兰子以前所属剧团的耆老藤川俊英正与他的同伴大町秋子讨论戏结束时要到六本木吃什么。樱井陶治则与他以前的爱人谈妥一起开车兜风之事。第二幕开始时,他们就离席了。”
“兰子被杀于舞台上,他们五人的不在场证明呢?”
“樱井正驾车兜风中,而在场的四个人皆与其他观众一起端坐在席位上。不过,郎将落幕当时,场内是一片昏暗吧?如果他们其中有人悄悄起身离开,我想除了他们自己的同伴以外没有人会注意到。”
“哦!”无意识看着舞台的军平,突然由椅子上起身,奔上舞台。
刚
刚还在的城楼已经治失,如今台上已换置成茶馆里的椅子。舞台布景能够如此迅速变换?筒未注意到军平讶异表情的宵子,已经沉醉于阿康男性粗犷的嗓音里:
“阿康,下次可以到你住处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