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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集-3

致韦格勒书

维也纳,一八○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我的好韦格勒!谢谢你对我表示的新的关切,尤其因为我的不该承受。——你要知道我身体怎样,需要什么。虽然谈论这个问题于我是那么不快,但我极乐意告诉你。

韦林几个月来老把发泡药涂在我的两臂上……这种治疗使我极端不快;痛苦是不必说,我还要一两天不能运用手臂……得承认耳朵里的轰轰声比从前轻减了些,尤其是左耳,那最先发病的一只;但我的听觉,迄今为止丝毫没有改善;我不敢决定它是否变得更坏。——肚子好多了;特别当我洗了几天温水浴后,可有八天或十天的舒服。每隔多少时候,我服用一些强胃的药;我也遵从你的劝告,把草药敷在腹上。——韦林不愿我提到淋雨裕此外我也不大乐意他。他对于这样的一种病实在太不当心太不周到了,倘我不到他那边去,——而这于我又是多费事——就从来看不见他。——你想施密特如何?我不是乐于换医生;但似乎韦林太讲究手术,不肯从书本上去补充他的学识。——在这—点上施密特显得完全两样,也许也不像他那么大意。——人家说直流电有神效;你以为怎样?有一个医生告诉我,他看见一个聋而且哑的孩子恢复听觉,一个聋了七年的人也医好。——我正听说施密特在这方面有过经验。

我的生活重又愉快了些;和人们来往也较多了些。你简直难于相信我两年来过的是何等孤独与悲哀的生活。我的残疾到处挡着我,好似一个幽灵,而我逃避着人群。旁人一定以为我是憎恶人类,其实我并不如此!——除了睡眠以外,我不知还有什么休息;而可怜我对睡眠不得不花费比从前更多的时间。但愿我能在疾病中解放出一半,那时候,——我将以一个更能自主、更成熟的人的姿态,来到你们面前,加强我们永久的友谊。

我应当尽可能地在此世得到幸福,——决不要苦恼。——不,这是我不能忍受的!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噢!能把生命活上千百次真是多美!

……替我向洛亨致千万的情意……——你的确有些爱我的,不是吗?相信我的情爱和友谊。

你的贝多芬

韦格勒与埃莱奥诺雷·冯·

布罗伊宁致贝多芬书

科布伦茨,一八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亲爱的老友路德维希:

在我送里斯的十个儿子之一上维也纳的时候,不由不想起你。A按里斯(1784—1838)为德国钢琴家兼作曲家。从我离开维也纳二十八年以来,如果你不曾每隔两月接到一封长信,那么你该责备在我给你最后两信以后的你的缄默。这是不可以的,尤其是现在;因为我们这般老年人多乐意在过去中讨生活,我们最大的愉快莫过于青年时代的回忆。至少对于我,由于你的母亲(上帝祝福她!)之力而获致的对你的认识和亲密的友谊,是我一生光明的一点,为我乐于回顾的……我远远里瞩视你时,仿佛瞩视一个英雄似的,我可以自豪地说:“我对他的发展并非全无影响;他曾对我吐露他的愿意和幻梦;后来当他常常被人误解时,我才明白他的志趣所在。”感谢上帝使我能和我的妻子谈起你,现在再和我的孩子们谈起你!对于你,我岳母的家比你自己的家还要亲切,尤其从你高贵的母亲死后。再和我们说一遍呀:“是的,在欢乐中,在悲哀中,我都想念你们。”一个人即使像你这样升得高,一生也只有一次幸福:就是年青的时光。波恩,克罗伊茨贝格,戈德斯贝格,佩比尼哀等等,应该是你的思念欢欣地眷恋的地方。

现在我要对你讲起我和我们,好让你写复信时有一个例子。

一七九六年从维也纳回来之后,我的境况不大顺利;好几年中我只靠了行医糊口;而在此可怜的地方,直要经过多少年月我才差堪温饱。以后我当了教授,有了薪给,一八○二年结了婚。一年以后我生了一个女儿,至今健在,教育也受完全了。她除了判断正直以外,秉受着她父亲清明的气质,她把贝多芬的奏鸣曲弹奏得非常动人。在这方面她不值得什么称誉,那完全是靠天赋。一八○七年,我有了一个儿子,现在柏林学医。四年之内,我将送他到维也纳来:你肯照顾他么?……今年八月里我过了六十岁的生辰,来了六十位左右的朋友和相识,其中有城里第一流的人物。从一八○七年起,我住在这里,如今我有一座美丽的屋子和一个很好的职位。上司对我表示满意,国王颂赐勋章和封绶。洛亨和我,身体都还不差。——好了,我已把我们的情形完全告诉了你,轮到你了!按系维也纳名教堂之一上移向别处吗?旅行不使你觉得愉快吗?你不愿再见莱茵了吗?——洛亨和我,向你表示无限恳切之意。

你的老友韦格勒

科布伦兹,一八二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亲爱的贝多芬,多少年来亲爱的人!要韦格勒重新写信给您是我的愿望。——如今这愿望实现以后,我认为应当添加几句,——不但为特别使您回忆我,而且为加重我们的请求,问你是否毫无意思再见莱茵和您的出生地,——并且给韦格勒和我最大的快乐。我们的朗亨A按系她的女儿感谢您给了她多少幸福的时间;——她多高兴听我们谈起您;——她详细知道我们青春时代在波恩的小故事,——争吵与和好……她将多少乐意看见您!——和顺与快活的心情,孩子们也有。韦最爱弹您的变奏曲里的主题;老人们自有他们的嗜好,但他也奏新曲,而且往往用着难以置信的耐性。——您的歌,尤其为他爱好;韦从没有进他的房间而不坐上钢琴的。——因此,亲爱的贝多芬,您可看到,我们对您的思念是多么鲜明多么持久。——但望您告诉我们,说这对您多少有些价值,说我们不曾被您完全忘怀。——要不是我们最热望的意愿往往难于实现的话,我们早已到维也纳我的哥哥家里来探望您了;——但这旅行是不能希望的了,因为我们的儿子现在柏林。——韦已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了您:——我们是不该抱怨的了。——对于我们,连最艰难的时代也比对多数其余的人好得多。——最大的幸福是我们身体健康,有着很好而纯良的儿女。——是的,他们还不曾使我们有何难堪,他们是快乐的、善良的孩子。——朗亨只有一桩大的悲伤,即当我们可怜的布尔沙伊德死去的时候,——那是我们大家不会忘记的。别了,亲爱的贝多芬,请您用慈悲的心情想念我们罢。

埃莱奥诺雷·韦格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