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呼吸被夺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倚靠在他的怀里,借了他的臂膀来支撑身体。
极其缱绻的一个吻。直到两人分开,她依然有些缓不过神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脑中空白一片。
郜世修含笑看着她脸颊绯红的模样,凑到她耳边低喃,“这就不行了?往后成了亲可怎么办。”
玲珑腾地下脸颊火烧火燎起来,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赌气般地哼道:“谁不行了!”
因为刚刚那一遭的关系,她现在眼睛里泛着湿润润的水气,声音娇滴滴的带了些绵软。加上红彤彤的脸颊,这一眼横过来可真是流露出媚意而不自知。
郜世修忽地觉着嗓子有些发紧。忙别过脸去。生怕再细看下去会发生什么旁的事情来。
好在农家小院儿离这里也不算远了,再往前一段就也到了。郜世修稳定了下情绪,拉着小丫头的手一同往前行去。
沈静玉今日到的比较晚。
她盛装打扮了一番,好不容易到了西山之上,却是听闻郜七爷已经离开。留下来的只有大皇子和那乔玉哲。
大皇子带着沈静玉在山上绕了一圈。期间没有遇到什么人,不过是在个茶厅里喝了会儿茶,两人聊了聊茶道,再谈论了下诗词歌赋。大皇子就把人给送回了沈家。
沈老太太听闻后倒是不奇怪沈静玉没有遇到人。
成岳侯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主动露面。很可能是大皇子拉了沈静玉在那边喝茶聊天的时候,成岳侯不知在什么地方暗中观察着。等到满意了再说。
不过,沈老太太非常气愤大皇子的到来。
原本这事儿就是沈皇后说起的。如今大皇子“那么巧”的也来了山上,很显然,就是专程跑了一趟来监视着静玉,生怕事情出了变故。
思及女儿当上皇后之后所做的种种事情,沈老太太怒火中烧。只是现下四老爷即将归家,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旁的什么好法子来。不然的话不会任由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
其实玲珑原本不用那么早就下山的。
但是七叔叔做的那事儿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算和他一起面对面地坐着吃饭,也会脸红。
受不住两人之间这种奇怪的气氛,玲珑只能急火火地下了山来。然后以自己品茗阁还有事情为由,逃一般地去了品茗阁。连菖蒲苑都没敢回。
也真是巧了。
她说品茗阁有事,不过是随口编的借口。
到了品茗阁后她才知道,还真有事情在等着她。
柳如儿来了。
原本柳如儿就是抽了个出来买首饰的空档借机来的品茗阁,一点事先的预告都没有就过来了,想顺道看看小东家在不在。
刚开始玲珑没来,程九说的是郡主今日不得闲,没法来店里。
柳如儿原打算要不然就和程掌柜的说就好。想了想后不太放心,只能道:“那我等下次再来碰碰运气吧。”说着就要出门去。
就在她这句话刚刚落下之后,玲珑便进了店。两人撞了个正着。对视一眼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避开旁人,一前一后地去了后院的屋子里。
这次的赶巧,就连程九也不得不赞一句时机来得妙。
“我这次来是有急事想和郡主唠叨两句。何江保和我说,前段时间大皇子派了许多人去江南。而且是暗中行事,您说怪不怪。”进屋后柳如儿悄声与玲珑道:“大皇子想去江南治水来着。只可惜被皇上给拒了。现在却又派了人去,蹊跷着呢。”
后面几句她是特意解释的,怕玲珑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奇怪之处,所以略微提了几句。
玲珑也是疑惑。为甚在这个档口大皇子不留了人在自己身边,偏偏要让那么多人去江南。而且太子也并不在江南。
她顿了顿,道,“何江保和你说的可真够多的。”
柳如儿撩了撩自己鬓边的发,勾着眉眼笑了笑,侧着往玲珑座椅上一靠,笑说道:“男人嘛,不就那么回事么。到了床上,脑子一热就什么都讲了。他以为自己说的东西我听不懂,所以随口一句随便的说。可我机灵着呢。要不然郡主也不会选上我,不是吗?”
夸了自己几句后,柳如儿忽地想起来自己那些话也不全然正确,更正道:“不过大部分男人那样罢了。可不包括大皇子。”
提到那个看似温和实则性子阴沉的男人,柳如儿娇容变了变色,轻声道:“大皇子非常警惕和别人说的话。就算是在床上,也半点儿都不随便乱透消息。不光这个。您知道他贴身穿着金丝软甲吧?”
玲珑凉凉地瞥了柳如儿一眼。
柳如儿讪讪地笑,“我这不顺口一问么。也是我这嘴臭,什么话都乱说习惯了,结果顺口就问了您。”
她压低声音凑到玲珑耳边,小声道:“大皇子穿着护身的金丝软甲,平日里在床上也不脱下来。嗯,总而言之就是怕死得很。不过他这样也很有用。曾经有人想要刺杀他,剑都穿透了金丝软甲一点点。可也只是伤了他,愣是没死。”
……
玲珑一直琢磨着大皇子派了人去江南到底是什么用意。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有心想要问问扈刚他们。
毕竟曾经是飞翎卫的人。扈刚、季敏和莫立梓比她更懂得大皇子的心思。问他们三个或许有解。
玲珑用商议好的代号写了封信,想让金玉镖局的人送过去,魏风却告诉她,送信恐怕要耗时很久。
“现下江南大雨,一路不通畅。他们肯定另行选择显露。既然不知道扈刚他们走的是什么路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无法把信送到。”
来京的时候,因为押着货,所以扈刚他们往往是同金玉镖局的人一起走。
可是去往福建的时候,轻车简行,他们就独行了,不和旁人一道。
玲珑别无他法,只能把这事儿暂时按下不提。
七叔叔那边她倒是不担心。大皇子那么大的动作,飞翎卫肯定留意到了。七叔叔自有他的主意,用不着她来操心。
没多久,郜五爷和沈四老爷一前一后入了京。
不过郜五爷和沈四爷的归京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因为从南地突然传到京中的一个消息打破了京城的宁静。从宫里到朝中,都把心思搁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上。
江南连绵降雨后,堤岸突然出现问题。洪水倾泻而出,淹死了很多人。
皇上非常震惊哀痛之余,也非常愤怒。接连处置了工部的四名高官,打算另择人去江南赈灾,又整治河道,加固堤岸。
太子自请去江南。
皇上怕他有危险,初时不准。后禁不住太子的软磨硬泡,外加沈皇后在旁说服,他终是答应下来。
这些天,接连的消息下来,玲珑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述。
江南这次的水灾非常严重。现下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在苏地。那儿的百姓流离失所。受困百姓趴上房顶爬上窗台等着被救。可是大雨天里,没少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救人。一**洪水过去,爬上去的人又有几个能活下来?不过徒增一堆堆漂浮的尸体罢了。
担忧,沉痛,哀伤。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玲珑无力承受。
有心想要问问亲人们的情况,却又怕出现一丝半点儿的疏漏被人发现。她只能把诸多忧心藏在心底,默默地关注着。
郜太后年纪大了,听了这样的消息后,担忧百姓之余,身体日渐衰败。
玲珑每日去给她请安,陪她一会儿。等郜太后午间歇息了,她就绕道去给皇上请安,然后离宫。
说来也巧。几日下来,她竟是偶遇了方德政。
方德政脚步匆匆,脸色不太好看,闷头向前走。
玲珑心里咯噔一声,快步上前去,唤了一声“方大人”,又放缓了步子,故作无意语气平静地说:“听说江南发了水灾。不知方大人家人可好?”
方德政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长乐郡主,低头拱了拱手,“尚可。”
明显是敷衍之词。
但是玲珑再问,他却不肯说了。
玲珑只能放了他离开,眼睁睁看着他快步进了皇上的御书房。
等到方德政的身影消失,玲珑失望地转回身去。不料身后有人。高大的身影立在她身后,挡住了她的去路。
玲珑吓了一跳,连退两步。她本来就心情不好,抬眼看过去望清楚跟前的人是谁后,她又气又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来多久了?你走路就不能有点动静?”
话说完后,对面的人许久没有反应。
玲珑察觉不对,仔细看过去,才发现眼前之人面带倦容,往日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此刻也是布满了血丝,昭显着疲惫。
玲珑顿时心疼了,轻声道:“最近没睡好吗?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乔玉哲朝她摇摇头,指了旁边花圃旁无人的地方,当先走了过去。
玲珑让身边的人在原处等着,就也跟他到了那边。
时间很紧。
乔玉哲长话短说,轻声道:“帮我去江南。我懂些治水,或许可以帮到人。你帮我和七爷说说。我想去江南。不管怎样,江南的人生死未卜,百姓生死未卜,我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江南不只有百姓们。还有亲人们。
玲珑没料到他开口就是这个,愣了一瞬后,缓缓摇头,“我怎么和他说?”
“能怎么说就怎么说。”乔玉哲唇角带着笑,是做给周围的人看的,语气其实十分焦躁,“大皇子有意让我去。被太子和七爷的人挡了。你知道,我必须去,不然我不放心他们。至今还没有他们的消息,方德政也不知道。我要去看看。你帮我,怎么帮都行。”
一句‘怎么帮都行’让玲珑蓦地抬眼,诧异地望向他。
乔玉哲面带微笑,仿佛刚才这样说的不是他一般。
玲珑有些迟疑,“你让我想想。”
“好。”乔玉哲道:“不过别太久。这次的事情太子负责,时间很紧。我先走了。”然后快步而走,也往御书房去。
玲珑苦着脸往宫外行。
旁人看来,便是乔状元和长乐郡主说悄悄话。乔状元心满意足,而长乐郡主非常为难就是了。
回到菖蒲苑,玲珑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了很长时间。硬生生从下午坐到了黑夜里亮起了灯。
堤岸原本牢靠,前些时候皇上还特意派人去修理加固。如今不过是降了大雨,并非比往年更大的雨。堤岸却突然决堤,死伤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玲珑不知道前些日子大皇子偷偷摸摸做的所有事情和这些有没有关系。但她心里明白,大皇子此人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如果是旁人,玲珑还能旁观不理。
可乔玉哲说了,这次过去的人是太子。
大皇子针对的人也是太子。
虽然嫁给七叔叔后她的辈分将要改变,但她喊了太子表哥那么多年,太子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照顾了那么多年。
她实在不能看着这个脾气很好温和善良的表哥陷入这样困难与危险的境地。
而且江南还有那么多的人。包括亲人们。
这个时候虽然白天还热一些,晚上却是已经凉下来了。
推开窗户。外面的凉意随风而来进入屋中,扑到面上,让焦躁不安的心也沉静了下来。
玲珑走出屋子,往前面郜世修的书房行去。
之前七叔叔其实来找过她。
但她还没有完全想好想清楚,所以没有应声,也没有出去见他。
行至书房前,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剧烈,几乎要冲出胸膛,梗得她嗓子眼儿难受。
笃笃笃。三下敲门。
郜世修含笑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怎么?现在终于想见我了?刚才发什么脾气呢。莫不是今儿在宫里受了气?”
平日里的时候,玲珑都是直接推门进去的。这般来敲,实在不同寻常。
推门的手顿了顿,玲珑深吸口气,猛地推开冲了进去,然后关上房门,仔细掩好。
察觉出她不同以往的举动,郜世修停下了原本写字的笔,抬眼深深地望过来。
“七叔叔,”玲珑低着头不敢看他,问,“这次太子去江南,是不是很危险?”
想到江南惨状,郜世修面如含霜。即使是面对着玲珑,也无法露出半点笑容来,只略一颔首,沉声道:“是。”
提起江南之事郜世修便非常愤怒。
大皇子曾让人送消息给太子,暗示太子不过去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还未可知。
许是会死更多的人。无数堤岸决堤。无数庄家被毁。
这都是大皇子遣了他的人去做的。
而且根据现下的状况来看,他们这些破坏堤岸的事情已经暗中进行了有段时间。
如果去江南的是大皇子,估计就是两种情况。要么堤岸不会决堤,下手的地方修补齐整了就好。要么就是出了事后,想办法弄些证据出来,把过错推到去年负责治水的太子身上去。
苏地是方家祖宅所在之处。大皇子择了这个地方下手,其意不言而明。
“我知道他是针对我。”两人单独商议这事儿的时候,太子与郜世修道,“可我必须去。如果我去了,至少他能收手。”
治水那么多年,江南堤岸那么长,没有谁能够每一寸地方都遣了人看守着。只要不知道大皇子下一次在哪儿下手,就会死伤更多的人。
偏偏大皇子派去给太子传话的是个死士,说完就自刎而亡。甚至于没有身份户籍。无法向皇上证明此人是谁派去的。
而派去毁河堤那些的人……
大水倾泻而下。那些人的尸体都不知道被水冲到了什么地方。加上连日大雨的冲刷,根本无处可寻,更无法证明他们的身份。
郜世修之所以如此愤怒,不只是因为大皇子用心险恶,更因为此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伤害无辜百姓。
江南百姓,那么多活生生的生命,被他视作上位的工具,丝毫都不顾及。江南筑堤,多少代人的艰苦努力,就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这样接连毁灭。这样没有良知的人,郜世修恨不能立刻除之。
偏偏那死士死之前放了话,太子过了长江以南,这些人才会收手。之前如果大皇子有个一丁半点的意外出现,所有人都会立刻行动。到时江南一定会遭到更大劫难。
郜世修眉心紧拧。
玲珑问他:“我听说乔玉哲想和太子一起去江南治水,是不是?”
郜世修不奇怪她会这么问。毕竟今日乔玉哲和她说话,很多人都看到了。遂“嗯”了声当做回答,提起笔来继续书写,想了想又道:“我已拒了。此次太子去江南,皇上只看重我与太子两人的意见。”
言下之意,这次为保太子的安全,皇上打算让郜世修和太子亲自选择跟随之人。
玲珑是知道这样的结果的。所以她才来这一趟。
她明白自己下面的话十分关键,而且,会让她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因为七叔叔是那么厉害,任何一个很小的破绽,都有可能让他发现事情的起始和真相。
可是事关江南百姓,太子安危。
考虑过后,她依然不得不说。
“七叔叔,我倒是觉得可以让他去。”她声音有些发堵,一字一字艰难地说,“您放心。我以性命担保,他不是坏人。他不光懂得治水。倘若太子有事,性命攸关之际,可以找他帮忙。平时他为了留在大皇子身边,绝对不会出手。可是关键时刻,他一定、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太子的。”
郜世修写字的手骤然顿住。他慢慢抬眼,直视着玲珑,缓缓开了口,问:“你为何这样信任他。给我个理由。”
如果是往常,他不会这样逼迫小丫头。
他舍不得。
可是事关太子安危,他不问清楚,就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承诺。
不然太子若是因为他的决策错误而出了事,他无法对太子交代,无法对皇上交代,甚至于无法对天下黎民百姓交代。
面对着七叔叔的疑问,玲珑沉默了。她知道该说出来。可是自己一旦讲了实话,往后会有无穷无尽的后果接连而来。
知道应该为之,但心里的纠结不可避免。
时间在静寂之中一点点溜走。
郜世修自问不是脾气焦躁之人。可是这一次,在这样的沉默中,他难得的烦躁起来。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立即听到自己所熟悉的她的声音。
又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好似有三个春秋那么久。终于,玲珑慢慢地说了起来。
“他是我哥哥。”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仿佛声量大一点点都会失去讲下去的勇气一般,轻轻地道:“一母同胞,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好多年没见了,后来才又遇到。”
郜世修薄唇紧抿,片刻后颔首,“我知道了。”
玲珑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头也不敢抬,低头转身,打开门匆匆跑远。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郜世修又坐了许久,方才打开门,唤了人来。
阴暗处飘出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跟前落地。暗影处的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静候差遣。
郜世修道:“通知长峻长嵘他们,查查晋中东升茶庄原东家王成和刘桂,两人暗中是给谁卖命的。”
长峻长嵘那一组的人是长年在外刺探消息的暗探。与玲珑并不相识。
暗影处的人低下头去,拱了拱手,随即无声无息地飘忽掠步而去。
郜世修沉默地立在房檐下,面沉如水。
他记得很清楚。
王成刘桂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
没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