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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玲珑没料到会出这种岔子,当即骇了一跳就要往回撤。哪知道有人比她速度还快。

她还没来得及往后挪动,郜世修已经薄唇微动,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虽然不过是很轻很淡的一个吻,且轻轻碰触后就即可离开,却还是让玲珑不小地受惊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愣了好半晌没有回神。

郜世修低笑着把她揽入怀里。

脸颊蹭到七叔叔凉凉的衣衫后,玲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开始发热发烫,整个身体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她恨不得钻个地洞进去。偏偏郜世修抱她抱得紧,挣扎了半天没能挣脱。

“你这是做什么。”因为闷在七叔叔的怀里,她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着有些委屈,有些害羞。

郜世修莞尔,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往后你我成了亲,还会更亲近。不妨提前试试看,免得往后有人太害羞了会不自在。”

玲珑这才知道刚才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这次她连挣扎出来的勇气都没了,脸上热得都快能摊煎鸡蛋了。只能缩在七叔叔的怀里装什么都不知道,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裳,伏在他的怀里静静等着。

待到车子停在了国公府,她脸上热度才刚刚退了下去。

郜世修先行出了马车,又伸出手来打算扶了她下来。玲珑羞窘得厉害,头也没敢抬,看都不敢看他,自顾自跳了下去飞一般地往里跑。

郜世修见状,忍俊不禁,笑着与她道:“这次先饶了你。往后慢慢地算。”

他话语里显而易见的笑意成功地让玲珑刚刚凉下来的脸颊重新烫了起来。她脚步踉跄了下,跑得更快。

长河看到了这一幕,奇道:“小姐欠爷什么了?爷居然还要和她算账。”

长汀拿着花锄,摇头晃脑地慢慢走远,喃喃地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恰好长海也在旁边,长河拉住长海还欲再继续追问。长海却是瞪了他一眼,留下个“你太傻我不搭理你”的眼神,自顾自走了。

万年单身汉长河摸着自己腰间一起战斗多年的刀,咝地一下倒吸了口凉气,摸摸下巴,暗自思量着,到底什么事儿能这么“不可说”的呢?!

·

郜七爷和太子殿下这次办事的效率尤其的高。在玲珑和郜世修说起汪氏有孕的第二天下午,郜世修就带了消息回来,大皇子这次去不成江南了。改派了工部一个与太子关系甚好的官员去监察河道治理。

不知大皇子宋奉慎是不能去江南受到了刺激,还是说他突然间开始关注起花开花落了。眼看着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他竟是向皇上提议,在御花园里办一个赏花宴。

宫里的赏花宴办过好些次。可是由大皇子主动提起来的次数却是十分的少。

靖德帝思量着驳了之前他去江南的意见,这次就没有再推了他,顺势答应下来。

更何况,现下皇上也年纪大了。老人家都喜欢热闹,平日不用处理政事的时候,也喜欢晚辈们凑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虽是帝王之家,也羡慕着平和欢乐的日子。

靖德帝让太子宋奉谨负责此事,给不少和宋家有姻亲关系的人家都下了帖子。另还有些朝中重臣也收到了请柬。

玲珑自然也有。不过她奇迹般地收到了两个。

其一是“长乐郡主”打头的请帖,上面端正的字迹她认得,是太子的。这次请柬大部分都是太子身边的人所写,一些身份尊贵之人是太子亲自动笔所书。

玲珑现下虽然还没嫁到郜家,但她将要成为郜七爷之妻,身份上升了一个辈分。往后太子见了她就不能叫表妹了,而是七舅母。所以她这边的是太子笔迹。

另外一个则是“郜七太太”打头的请柬。上面那清秀的字迹玲珑也认得,是五皇孙宋繁时的。

看着宋繁时写的那张请柬时玲珑觉得好笑无比。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的就开始叫“七太太”起来了?就连太子都很含蓄地称呼了她一声郡主,其他称呼都没有轻易再用。

更何况,旁人收到的请柬都是唯一一个的。唯有她这儿,除了收到东宫正式请柬以外,还来了个宋繁时的。可见宋繁时这个是另外写出,并非是正儿八经的来路。

玲珑把这事儿当做好玩的玩笑给了郜世修看。

郜世修心知八成是宋繁时屡次想见玲珑都被他打了岔,那小子已经咂摸出了些味道,所以这样赌气地来说。

不过,这些话郜世修只自己心里想想就罢了,断然不会讲出来。面对着玲珑,他只笑道:“许是想提前祝贺我们,所以用了这样的称呼吧。”

玲珑一直觉得宋繁时和她不太对付,与她针锋相对的时候跟个不讲道理的孩子似的,没有多想,只点点头赞同道:“应当就是如此了。”说着就想把那张请柬取回来。

谁知她刚伸出手去,提前察觉到她意图的郜世修已经快一步收了手,把手中之物塞到了自己手边一摞书册的中间。速度快到玲珑都没看清楚具体塞在了哪里。

玲珑在里头翻找了好半晌没有寻到,哭笑不得地横了他一眼,“我的东西你也好抢的?”

郜世修温和地笑着,“但凡是他送的,我必抢无疑。”

玲珑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他又接道:“……繁时最近功课退步了一些。先生们和我说他最近上课总走神,我也得想了法子治一治他。”

郜世修是宋繁时的小舅公,他说要修理那孩子,连皇上都不会说个‘不’字。

玲珑迟疑地点点头,这才没有和他多计较。只是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给七叔叔看了。如果留着那个请柬,往后见了宋繁时还能笑他一笑。总跟个孩子似的与她乱开玩笑。

现在没了把柄在,想笑他都不成了。

赏花宴筹办的这段时间里,国公府和侯府把六礼中的前两个给办完了。纳彩自是不用说,问名的话,知晓是郜七爷和长乐郡主的生辰八字,那就是无论从哪个地方占卜都是大吉。从寺庙到道观再到钦天监,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一样的。简而言之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穆承辂心情不算好,在纳彩之后就回了军营。与玲珑道别,初时也只说了“多保重”三个字。都策马离开了,他又折转回来,拉着缰绳与玲珑道:“你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和我说。我必定赶回来给你做主。”

说完后也不等玲珑的回答,他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傅氏心里难受,抹着眼泪不停歇。

玲珑并不知道那其中包含着的曾经有过的许多计划,看到姑母难过,也只当她是在伤感和儿子的离别情绪,于是上前细细宽慰。

看着身边乖巧的孩子,傅氏欲言又止。

谁知不等她开口,这个时候站她旁边的侯爷穆霖突然来了句:“孩子那么懂事,老三都拿捏得当,你可要掂量着点。”

被他这句话激了一下,傅氏回过神来,终是把那些未尽之言都咽了回去,半个字儿都未曾挑明。只道:“你三哥刚走,我心情不佳。歇会儿就好了。”说罢又是一通垂泪。

可是之前那种境况下,也只有郜七爷护得好玲珑。她无话可挑剔。

赏花宴的时候,已经是热夏。太阳大喇喇地在空中照着,把每个人的肌肤烫得滚热。

玲珑一想到这样的天还要出门就难受。缩在菖蒲苑里抱着冰镇西瓜吃着,死活不愿意往宫里去。

今天是宫里办宴,身为飞翎卫指挥使的郜七爷也没有往卫所去,而是在家里待着,等邻近宴席的时候再进宫。

看玲珑吃得满嘴都是西瓜汁儿,郜世修觉得好笑又可爱。虽然已经悄悄准备好了帕子,他却没有立刻上前帮忙。眼睁睁看着那鲜红的水果汁液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滴了,他才忍不住上前,在她拿东西擦去之前亲自拿了帕子给她轻轻拭去。

“怎么不想出门了?”郜世修缓声说着,明知道今日的太阳不是最大的,却依然问:“是不是今日太阳太大的关系?”

玲珑哼哼着说:“大皇子的宴席,他自己肯定是要出席的。一想到要见到他,这太阳就更烈了十倍不止。”

郜世修忍俊不禁。

他原本还想着这丫头怎么回事。

前几天的时候,就算天再热她也没有抱怨,上族学的时候认真学课,下了族学没事儿的时候就往品茗阁去。最近清茗斋也开始办了起来,更是忙碌。她里里外外地钻着都没有抱怨。

现下听了她这些话,他恍然大悟,小丫头抱怨的点在‘大皇子’办的宴席上。郜世修不由笑道,“原来你是不愿意见宋奉慎。没关系,倘若你真不喜欢的话,我会找了机会带你提早出来。不用担心。若是他找你或是寻机和你说话,你尽管拿了我的名头出来抵挡。”

“他若是还不罢休呢?”

“还不罢休的话,你喊一声长汀。或许就有转机了。”

有了七叔叔的这番话,玲珑知道七叔叔今儿可能会让长汀暗中护着她,心里总算是有了底。再上车的时候,心情愉悦了许多。

这次的赏花宴请的人着实不少。宫外的车马排的乌泱泱一片,任谁在外头路过都忍不住感叹一番。

玲珑运气不错。刚下车就遇到了郜心兰和卢氏。卢氏先行进宫去,玲珑则是拜别了七叔叔后,和郜心兰手牵着手往里走。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非常漂亮。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开了,远远望着,白的粉的交错在一起,娇嫩得十分可爱。

前头宫人引路,说着御花园池中各种荷花的来处和特点,玲珑和郜心兰在后头听着,不时地低声交谈。

郜心兰悄声和玲珑道:“过些时候,我爹要回来了。我娘给我相好亲事,我爹说要回来看看。”

这个可真是大好的消息。

玲珑喜出望外,拉着她的手开心道:“真的?郜五爷将要回来了?皇上同意了?”

郜五爷是朝中大将,镇守边关多年未曾归家。前些年也曾上书朝廷请求回来,谁知皇上同意的旨意还没传到边关,战事再起。

那边少不了郜五爷。

他只能抛下归家的念头继续和敌军作战。这一耽搁又是几年过去。

现下眼看着女儿的年龄大了,再不出嫁说不过去,郜五爷再次上书。

皇上知道他的难处,恰逢现下边关太平,当即准了。郜五爷的归期总算是定了下来。

想到这些年自己和母亲的种种不易,郜心兰几乎哽咽,握了玲珑的手道:“我和我爹写信,我说,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要记不住你的样子了。他给我回信里,分明有湿了的痕迹。我娘说,我爹心疼我,哭了。”

郜心兰的苦处,玲珑最是知道不过的。父亲不在家,即便他是朝中大将,也是无法护住妻女半分。

当初郜心悦会带了人一起孤立嘲讽郜心兰。而谢氏,却是敢在卢氏的药中做手脚。

大房的人,玲珑一个都不喜欢。

她宽慰着郜心兰,两个人一起朝着凉亭走去。恰好前面宫人的解说也差不多结束了,俩人就一起在凉亭里坐下,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悠闲地等着宴席的开始。

茶水刚刚上来没多久,郜心兰的情绪就控制得差不多了。远远看到两个人,她咦了一声,指着不远处问玲珑.

“沈芝雪,不是定亲了吗?”郜心兰小声地和玲珑说,“还总缠着乔大人,是怎么回事。”

玲珑扭头看了一眼。

果然。刚才她们走过的路上,池塘边,沈芝雪走在乔玉哲的身边,巧笑倩兮。虽然乔玉哲连个眼神也欠奉,可她依然不依不饶地继续跟他说着话。

玲珑低声说:“天知道怎么回事。”

谁知乔玉哲却是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瞅准机会抬眼过来对着她笑了笑。

玲珑面无表情撤回视线。眼看着乔玉哲往这边走了,而沈芝雪不甘心地快步离开,她停了一会儿,方才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有人到处拈花惹草,活该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这声量不大。也就她、郜心兰和刚刚过来的乔玉哲三人能够听到。

郜心兰正低头吃点心,闻言说道:“乔大人风流倜傥,也难怪许多人乐意看他。”

玲珑却道:“这话做不得准。”

郜心兰正要接话,却听含笑的男声响起:“郡主说什么呢?听着很有趣。我也来听听。”

郜心兰没料到他就在旁边,顿时吓到了,坐在椅子上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身旁立着的他,后又担忧地望着玲珑,生怕玲珑刚才那番话被他听了去。

玲珑转着手里的杯子道:“没说什么。就是听说郜大将军将要回来了,开心得紧,所以与心兰聊聊天。”

郜大将军将要回来的事情,目前知道的人还不多。

“哦,这事儿啊,”乔玉哲明显地愣了下,若有所思,继而扯唇笑笑,“我倒是没听大殿下说起过。”

玲珑嗤了声,拿着茶盏自顾自喝茶,不再理他。

乔玉哲不以为意,朝她和郜心兰拱了拱手,洒然而去。

年轻男子似他这般有才华且相貌气度都出众的着实不多。乔玉哲所过之处,许多女儿家都拿着团扇半遮着脸悄悄去看。

郜心兰劝玲珑:“你别和他总针锋相对的。传到旁人耳朵里,不好听。”

玲珑不以为然。

“没事儿。他都求过亲了,我若对他有什么好脸色,怕是旁人说的更难听。”她道,“而且,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却大度得很。不会与我计较的。”

郜心兰想了想被乔大人打得半死丢出乔家的几个试图爬床的侍女,身子颤了颤,暗道这叫大度?明显是看上去脾气不错,却睚眦必报的人。

她不敢苟同玲珑这几句话。怕吓到玲珑,欲言又止了半晌后终是没有说出口,只劝道:“你别惹他。”

“他不来惹我我就谢天谢地了。”玲珑叹了口气,觉得口中苦涩得很。

郜心兰恍然大悟,乔大人向玲珑提过亲。然后还被拒了。她顿时觉得这简直是一锅乱粥,索性不再吭声。

两人在这里歇着,旁人等闲不敢过来打扰。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小心翼翼来给长乐郡主请安,却也不敢待太久。

因为郡主和郜七爷的亲事,许多人都知道了。惹了郡主就相当于惹了郜七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玲珑和郜心兰乐得清闲。自顾自地说着话。

亭中凉风不时经过,倒是惬意得很。

郜心兰因为心里装着事儿,所以静不下心来。吃两口东西就会抬头看看。不多时,她在亭子不远处发现了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甚是熟悉。

她忙去唤玲珑。

“你七叔叔。”话一出口,郜心兰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改了口,“你夫君。”好似还是不对,没成亲呢这,索性又道:“你未婚夫……来了。”

玲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头一瞧,可不就是郜七爷在身后不远处吗?

她笑着与郜心兰道:“就说七叔叔好了。这个称呼最顺口。”然后在郜心兰的笑着轻推下,离开了座位,朝郜世修快步行去,仰着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郜世修刚开始随口答了几个字,带了她往旁边的小路上走,行出好一段距离了方才道:“我听人说宋奉慎在找你。怕你出事,所以来寻你。”

说到这个,郜世修面上闪过冷厉的森然狠意。

宋奉慎对小丫头的肖想之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他也有所防备,吩咐了手下的人暗中盯着。特别是长汀。原先灰翎卫里就有几个人专司暗杀和藏匿,长汀是个中翘楚。后看长汀和小丫头关系好,他索性把长汀分拨出来,时常帮忙守着玲珑。

这次就是长汀发现了问题及时禀报给他。

郜世修怎么也没料到,宋奉慎居然会选择了这一次的宴席来‘谋算’。而且部署得颇为周密。倘若小丫头真着了道,怕是就要栽进了这件事情里,甚至于栽进了大皇子府。

只是对方的好算盘打得再响也没有用。他绝对不会让小丫头出任何的一点点的差错。

郜世修沉默着,薄唇紧抿。恍然回神后方才发觉,玲珑正仰着头侧身看他。也不知道她瞧了多久,许是被他神色吓到,她的眼中满是惊奇和意外,不似平常那般平静。

定了定神,郜世修见周围没有旁人,一把拉了她的手问:“怎么了这是?吓着你了?”

“倒也没有吓着。”玲珑缓缓说着,不时地仰头看他,“不过七叔叔刚才在想什么?居然那么出神。我在叫你都没听到。”

“在想——”郜世修快速思量着,忽然记起了个好玩的,含笑与玲珑道:“在想你刚才和心兰说的那几句话。”

玲珑非常意外,小声嘀咕道:“那有什么好想的。”

“我的意见与你俩不同。我倒是不觉得你或者她选择的有甚好的,剩下的一个倒是不错。”

郜世修说着,眉梢眼角的笑意愈发深浓,朝着玲珑望过来,低笑着道:“不如你叫一声来听听?”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玲珑少不得要把刚才那几个称呼都过滤一遍。

当时心兰说的是‘七叔叔’,‘夫君’和‘未婚夫’三个。心兰选的是最后一个,她择了第一个。那么身边这位指挥使大人喜欢的是——

中间那个?!

想到那二字的称呼,玲珑的脸倏地下红了,热得发烫。侧头看看身边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忍不住心中腹诽。

这人真的是,太坏了。

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