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们肯定不能置身事外, 若是蔡将军有个什么闪失,南方起义就少了一枚主心骨,势必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我已经跟南方那边通过信,一旦他们发动起义, 我这边就响应。”督军府中,霍督军在听了谢煊转达楚辞南带来的消息后,神色严峻道。
谢煊点头:“没错, 蔡将军一定不能出事。我同这次行动的革命党那边说好了, 会尽最大的能力给他们提供帮助。”
霍督军长叹一口气道:“若是需要兵马倒好说, 可上海特殊,在租界里没法动兵。不管是谢珺还是我们,都是暗中行动,这就得各凭本事。据我所知, 谢珺手能人不少, 要从他手下救人, 我们也必须派出最精锐的人员。”他说着看向坐在谢煊身旁的长子,“这事容不得一点差错, 这样吧, 宗西你带几个人,亲自去上海, 帮助他们把蔡将军一行送出去。”
霍督军膝下共有六子一女, 霍长公子霍宗西文武双全,才能卓绝,是他最器重的儿子。
霍宗西点头:“行, 这件事交给我。”
谢煊沉吟片刻,道:“霍伯父,霍兄的本事我见识过,但若要派人亲自去上海协助,我认为我比霍兄更合适,毕竟我在上海待了那么久,对那边要比霍兄熟悉得多。”
霍宗西道:“话虽如此,但谢珺如今和你的关系,他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但若是我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他应该不会对我怎样。”
谢煊轻笑了笑,道:“霍兄小瞧我二哥了,这件事对他至关重要,不管是你还是我,他都不会手下留情。”说着看向霍督军,“督军的话提醒了我,既然蔡将军必须得保住,那么一切行动还是得我们亲自掌控才放心。何况比起旁人,我肯定更了解我二哥,我和楚辞南也相熟,到时候合作起来方便。所以还是由我跑一趟。”
霍督军眉头紧蹙,表情明显犹疑:“这事有多危险,你很明白。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泉下有知的你父亲交代?”
谢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伯父放心,我一定会多加小心。何况……”他顿了顿,又道,“如今这局势下,个人生死没那么重要。”
霍督军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阻拦。你和楚公子他们先商量,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去了上海,一定要多加小心。蔡将军要救,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凯旋归来。”
谢煊笑:“一定。”
这厢的采薇花了很大力气,才将早上照片的事消化掉。虽然在北京拍照的时候,已经怀疑百年后那照片上面目模糊的新娘,就是自己,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江采薇。但百分之百确定又是一回事。
亲眼见证往事变成现实,这种感觉实在给人触动太大。
一直到谢煊回来,她才完全恢复平静。
青竹如今对谢煊态度好了不少,看到人进门,赶紧迎上去,道:“妹夫,你和霍督军商量的如何了?”
谢煊瞥了他一眼,道:“放心吧,我们肯定会管。倒是你,别再操心这事儿了,在这里再玩两天,就回上海去陪爸爸他们。”
青竹悻悻地扯了下唇角,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参加护送行动了。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妹夫,我想让妹妹跟我一块回去,一家人团聚几日。我过来的时候,爸爸说很想她。”
谢煊走到采薇身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见采薇有些犹疑,想必青竹已经跟她提过,但是没马上答应。他问:“你想回去吗?”
“这么久没见到爸爸他们,我肯定是想回去的。只是……”她是真怕了谢珺,若是知道她回上海,又不知会闹什么幺蛾子。
谢煊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谢珺如今自顾不暇,心思恐怕都在蔡将军这事儿,不会有心思为难你。你回去待在江家,不要独自出门,我想没什么问题。等机会适合,我再安排你回来。”
采薇明白他说的在理,何况也确实太久没回家,便点头:“行,我就回去陪陪爸爸他们。”
一旁的青竹笑道:“谢珺现在在上海日子不好过,可不敢得罪我们江家。”
谢煊笑:“那我让人准备后天的车票,回去的路上,青竹你要好好照顾妹妹。”
青竹拍拍胸脯:“那是当然,我可是哥哥。”
接下来两日,谢煊亲自带着青竹和采薇,好好游玩了一遍金陵城,又亲自送两人上火车。虽然是一等座,又拍了两个卫兵跟着,但他还是不大放心地各种叮嘱。
弄得青竹和采薇兄妹俩一致对他表示鄙视。
临下车前,谢煊到底没忍住,众目睽睽下,将采薇抱在怀中,然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应该会去亲自去上海走一趟,协助楚辞南他们护送蔡将军,到时候我想办法再见你。”
采薇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他。
谢煊本没打算这时候告诉她这件事,毕竟一切计划都还未成型。但想着他曾经答应过,什么事都不再瞒她,所以最终还是提前说了。
见她满脸愕然,他故作轻松道:“现在都还只是计划,具体情况还得再商量。你不用担心,我回上海,一定去找你,把详细适宜跟你说清楚。”
采薇暗暗呼吸了口气,点头:“嗯,我在上海等你。”
青竹伸过脑袋,好奇问:“你俩说什么呢?神秘兮兮的样子。”
谢煊在他脑门轻轻敲了下,道:“夫妻之间的悄悄话,有意见?”
青竹嗤了一声。
谢煊又道:“好好在家里陪陪爸爸他们,要是再惹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要你说。”青竹翻着白眼道,然后故意咬牙切齿,“妹夫!”
谢煊不以为意地轻笑了笑,又揉了把采薇的头:“你也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害得你这么久没回娘家,爸爸肯定很抱怨我,多替我在他老人家面前美言几句。”
采薇笑:“再美言也没用,你在爸爸心中的地位,早已经爬不起来啦。”
谢煊佯装叹道:“那只能以后再慢慢表现了。”
青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赶紧下车吧,肉麻兮兮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煊笑着朝兄妹俩挥挥手,转身下了火车。
几个小时的旅程,一路顺利,早上抵达沁园,江家一大家子,在江鹤年的带领下,已经候在门口迎接。
青竹拉着采薇从黄包车下来,朝众人奔过去,顿时热闹成一团。
江鹤年毕竟前几天见了儿子,直接将人忽视,一门心思看向女儿,握着她的手,开口的声音几近哽咽:“在南京没受苦吧?”
采薇笑道:“哪能呢,我这不是挺好的么?”
江太太道:“我看瘦了点。”
两个姨太太也附和道:“是啊,南京哪里会有上海舒坦。”
采薇道:“我真挺好的。不信你们问青竹?”
青竹点头道:“放心吧,三少对妹妹很好,她没受委屈。”
难得自己这哥哥如此上道,采薇对他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对方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江太太道:“没受委屈就好,你们兄妹俩坐了一夜火车,赶紧进屋洗漱了,大家一起吃早餐。”
这一顿早餐,自然是热闹又冗长。
江鹤年因着女儿的事,这段日子一直过得不大好,如今看到采薇安然无恙,也终于露了笑容,胃口大开。只是一顿早餐刚吃完,江家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江鹤年并不知在采薇去南京之前,曾被谢珺软禁过一个月,也并不知谢珺对女儿的心思。所以在他面前,表现得一直很自然,听到他上门,赶紧迎接:“二少,您来了!”
谢珺点头,笑着说:“听闻采薇回来了,我来看看她。”
还没来得及回芳华苑休息的采薇,听到动静,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向同江鹤年并肩朝客厅走来的男人。
这么久未见,谢珺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面容温和,温润如玉的模样,行为举止依然从容,看不出有哪里过得不好。
不过采薇知道,这只是表象罢了。
江鹤年虽算个儒商,但商人该有的事故城府是一点没少,明明对谢珺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却仍旧能把这表面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走到大厅门口,他笑盈盈道:“小五,二少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
这消息真是灵通得很,想必江家一直被监视着。
谢珺笑着跨过门槛,目光落在采薇脸上,表情不见半点异常,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看到弟妹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采薇笑着回:“多谢二少关心。”
江鹤年故意假装表明立场:“采薇和谢煊的离婚声明已经登过报,早做回我们江家五小姐。”
谢珺笑说:“倒也是。”
采薇如今看到他,不免联想到被他杀害的人,很难不生出抗拒和排斥,还有点忐忑不安。
虽然以他现在的处境,他不可能对她怎么样,毕竟这偌大的上海滩,支持他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他不会冲动到再得罪江家。但背后做点小动作不无可能。比如之前那样,悄悄将她绑走软禁。
他现在肯定也知道江鹤年对他不过虚与委蛇,但在江家明确倒戈前,这戏他也得演下去。
采薇眼中复杂的神色,谢珺都看在眼中。她既然和谢煊在一起,江家到底什么态度,他自是一清二楚,不过他并不在意,也没太放在眼中,比起他如今的处境和要做的事,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不过是出门时接到消息,听说她回来,过来看一眼罢了,看一眼当年在寒山寺外,为自己慷慨解囊的少女。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孔,却好像并不是自己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人。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哪里出了问题。
采薇被他这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弄得心中发毛,佯装轻咳了一声,道:“爸爸,你和二少聊吧,我昨晚在火车上没太休息好,想去睡一会儿。”
江鹤年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赶紧去休息。”
采薇朝谢珺笑了笑,从谢珺身旁错身而过出门。
江鹤年在身后笑盈盈道:“二少,别站着啊!您喝什么茶,我让佣人去泡。”
“江先生不用客气。”
采薇踏出门槛,转身朝内院走去。
只是她没想到的事,还未走到芳华苑,便被谢珺那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五小姐留步!”
她愣了下,转过身,只见这人正迈步朝自己走来。
“二少有事?”
谢珺走上前,笑道:“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采薇点头:“但说无妨。”
谢珺看了看她身旁的佣人,见她略有些犹疑,笑道:“我这人做事风格你应该了解,不会愚蠢到在江家对你怎样?你大可放心。”
采薇对佣人道:“你们先下去,我和二少说几句话。”待两个佣人离开,她复又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二少有话尽管说。”
谢珺道:“你在南京这段时日过得还好吗?”
采薇道:“还行。”
谢珺沉默片刻,忽然又勾唇轻笑开来:“其实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假惺惺的必要。你很清楚,我和三弟的结局,无非是你死我亡。你选择他,不怕将来后悔?”
采薇也笑,一字一句道:“二少,当初是你替我选择了他,如今你却问我怕不怕后悔?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