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临笑一声,平和的声音如清泉般流淌, 不动声色地问:“我竟然不知道, 原来岁岁认识连先生?”
连夏生低眸, 单手推眼镜,嘴角温柔地倾斜:“资先生说笑了,朝小姐并不认识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国内有朝小姐这号人物。”
资临面不改色, 继续微笑:“听闻连先生前阵子出国,一直待在国外, 上个月才回来。”
连夏生:“是的, 错过国内许多热闹事情。刚回国时, 恰好赶上朝小姐的新电影上映, 惊为天人, 一问周围人, 才知道是圈内新秀。”
“想不到连先生也追星。”资临眸色微沉, 面上笑意更浓,睁眼说瞎话:“但接风宴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办,连先生放心,我会携岁岁出席你的接风宴,她爱凑热闹,不介意当场开影迷见面会。”
明晃晃的拒绝。连夏生并不着急, 语气温和, 笑着应下:“这样也好, 难为资先生能够体谅我这个新晋影迷,届时见面,希望能够求得朝小姐的签名。”
资临:“我会提前告知她。”
视频断开后,资临脸色猛然一变,眉间阴沉,闷了许久,最终拨出一个电话:“替我查一下连夏生的私人生活,对,无需太多,其他的你也查不到,明面上摆出来的就行。”
车开回堡垒,客厅有客人在等。
资临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沈树白嘻嘻哈哈笑,“上次我来过这里之后,就和你的那位朝小姐互换联系方式,偶尔聊几句,我求她将我放入堡垒常客名单,她人很好,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资临脱下外套,佣人上前来接。
“她没和我说过。”
“她又不是小孩,没必要事事都跟你交待,阿临,占有欲太强不是好事,小心过犹不及。”
资临将沙发上的抱枕扔过去,沈树白不躲不闪,伸手抓住。
资临坐下,松开领带,“说吧,你来干什么?”
沈树白没有回答,而是问:“你的朝小姐呢?”
“她回家过年。”
沈树白惊讶:“我还以为她会陪你,你没有和她说吗?”
“说什么?”
沈树白皱眉:“阿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自己都说了,她是你的解药,既然是解药,为什么不用?”
资临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手指骨节微微突起,反复摩挲:“你这样和我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停顿半秒,继续说:“我习惯一个人过年。”
沈树白摊开手,“撒谎。”
资临视线一睨,“你能离开了吗?”
沈树白将抱枕搂在怀里,死乞白赖:“我过来借住几天,反正你的朝小姐不在。”
“没有人伺候你,明天起这座房子里所有的人都将回家过年,我并不欢迎你。”
“你说这种话,真令我伤心。”沈树白又问:“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吗?”
“不用。”
沈树白抬眼看过去,盯了许久,最终长长叹口气,交待:“行,我等会就走,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喝太多酒,心情不佳随时联系我。”
资临转过身,身体朝向沙发靠背。
堡垒没了少女,一切事物都显得黯淡。
过去他习惯了安静与黑暗,总以为这辈子都将浸下去,她来了之后,将喧嚣与光明带入,见过美好,也就无法再回头容纳死寂与阴暗。
这一夜,资临将房间里所有的多媒体打开,灯全都亮起,躺在床上,盯着岁岁睡过的枕头发呆。
接近凌晨五点半才入睡。
睡得不安稳。
做了两个断断续续的梦,毫无关联,却异常令人胆战心惊。
在梦里,岁岁背对着他,朝着其他方向奔去,长窄的路上,一个男人在尽头等候。同样高大清瘦的身影,但那个男人却不是他。
他听见她对那个男人喊:“你爱不爱我?”
她一边跑,一边问,他在身后追,一个“爱”字卡在喉咙,等他说出口,她已经奔向其他男人的怀里。
他们抱在一起,资临听见那个男人抢先一步对她说:“爱。”
她笑得开心,兴高采烈地说:“这样很好,我终于得到你的爱。”
资临愣在原地,回过神,手里多了把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举起枪,冷静自若,向那个隐在黑影中的男人开了一枪。
除了他的爱之外,她不能稀罕任何人的爱。
如果她稀罕,那就从源头上掐灭。
他丢了枪,张开怀抱,喊:“岁岁,到我这里来。”
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资临转过头一看,是他的母亲。
母亲指着不远处痛哭流涕的岁岁说:“你看,她不要你,没有人会要你。”
“不,她是我的,她会爱我。”
母亲不说话,伸手来抱他,他喘不过气,低头一看,身体上全是刀痕,母亲笑着对他说:“乖孩子,跟我一起走。”
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佣人全都依照吩咐离去。
资临大口喘着气,额头全是汗。
看一眼手机屏幕的日历,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
今年的噩梦,来得格外早。
恰好有电话打进来,少女甜美的声音传到耳边,略有抱怨:“资先生,你怎么才接我电话?”
他微怔数秒,从噩梦跳到现实,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她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做什么?”
他彻底回过神,被她撒娇的尾调治愈,说:“我在睡觉。”
她竟然有些着急:“和谁睡觉?”
“和你的枕头睡觉。”资临从床上半坐起来,“请问你现在是在担心我会被人抢走吗?”
“才没有。”她清亮的笑声响起,孩童般稚气:“该担心的那个人是你才对,我漂亮年轻,外头很多男人等着追我。”
资临握紧手机。人醒后,对梦境的记忆会逐渐模糊,细节虽淡下去,但从梦中感知到的情绪不会变淡。他想,或许是他太过敏感,因为那日被人无礼要求让她打理接风宴,所以才会做乱七八糟的梦。
“资先生?”她又开始撒娇:“难道你生气了?”
他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何必为不存在的人生气。”
“好啦,知道你宽容大度,我现在要出门了,下次再聊。”
他还没来及问她要去哪,她已经将电话挂断。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寂静作陪。资临坐了一会,而后起身走回他自己的浴室。
佣人离开前,已备好充足的酒,他站在镜子前,盯着看自己虚脱的脸。
庆幸自己做了一个好决定。
没有将她留下来。
寻常人大年三十热闹喜庆,而他的大年三十,是母亲祭日。
他不需要人陪,他可以自己陪自己。
宋家。
岁岁回来几天,除去出门去了趟许家探望许姣星之外,其他时间都宅在屋子里。
和她料想得一样,许姣星不太开心。
她去看她的时候,许姣星同她抱怨,“那位明小姐常年待在国外,忽然回国,谁认得她?她要一开始亮出身份,我又怎么会招惹她?”
平时许姣星再如何沮丧,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向她道歉,她应该不会计较。”
“我已经道过歉,她不接受。”
岁岁犹豫半晌,小心翼翼问:“姣星,你怎么招惹到她的?是在酒吧那次吗?”
许姣星惊讶,声音弱下去:“你怎么知道?是她说的吗?”
“她告诉我,你抢了她看上的人。但直觉告诉我,不止是这么简单,你抢了人,便宜占尽,为什么还要划花她的车。”
“一时半会我说不清楚。”许姣星不肯告诉她,“总之我受了委屈,你不准帮别人,只能站我这一边。”
“我帮亲不帮理。”岁岁应下:“我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结束完好姐妹间的闲聊,已经快要天黑。
大年三十的下午,家家热闹。
宋明颂正在准备除夕大餐,在楼下喊:“朝岁岁,晚上放不放烟花?”
岁岁从房间里走出去,穿着兔耳朵睡衣,懒懒地站在楼梯边:“你有买吗?我想玩仙女棒。”
“各式各样的都买了一些,你自己挑着玩。准备一下,等会要吃晚饭了。”
岁岁笑着点头,准备去朝月房里。易丽也来了,正在和朝月话家常。
走到一半,手机响起。
岁岁懵了懵,几秒后摁下接听键,“沈医生,有事吗?”
“给你拜个早年。”沈树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岁岁察觉到不对劲,直接问:“沈医生,有话你就直说。”
沈树白:“我打不通资临的电话,前几天我去堡垒,他将佣人全都赶走,只留他一人,现在联系不上,我很担心他。”
岁岁一愣。
沈树白继续说:“今天是他母亲的祭日。”
祭日。
岁岁呆住,资临从未告诉过她。
沈树白:“朝小姐,每年这个日子,阿临就会情绪失控,我以为今年有你,他会好过一点。”
“他没有留我。”岁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她忽然想起她说要回家过年时,资临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或许,他有过打算,要将她留下。
“朝小姐。”沈树白换了语气,苦苦哀求:“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给他打个电话。”
距离她上次给他打电话,是两天前,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给他打电话,一直等着他问候她,但他始终没有给她来电话。
岁岁应下:“好,谢谢你提醒。”
“不必,这是我该做的。”
挂掉电话,岁岁急急忙忙找到资临的号码拨过去。
打通了,但是没有人接听。
她连续打了三个,得到的结果全都一样。无人接听。
换做平时,他怎么可能不接她电话。
沈树白的话在脑海徘徊。岁岁有些喘不过气,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她想,她已经做好自己分内事。她陪资临接吻拥抱,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她全都做到,她是个假情人,并非真爱人。
她不该为他揪心。
可是——
朝月和易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她,问:“岁岁,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太好。”
岁岁往楼下走,衣服都来不及换,拿了宋明颂的车钥匙,“我有事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