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名毕业生穿戴着蓝、金二色相间的毕业袍和毕业帽,逐一走上主席台,从斯更能校长手里接过毕业证书,只有丽莎·克鲁兹是摇着轮椅上去的。另一位在枪杀案中受伤的姑娘简娜·派克身中三弹,分别打在了右膝、左脚和右肩。她在代表全体毕业生的发言中说:“一开始,医生甚至不能确信我是否还能走路。但是今天,你们都看见了,我是迈着自己的两条腿上来领取毕业证书的。”
其他的23名受伤者也和丽莎、简娜一样,靠着顽强的意志战胜了死亡和伤痛,终能痊愈出院。
枪杀案后的八个月,杰弗逊地区警署80多名警探组成的专案组走访了4500多名目击证人和知情人,从现场和两名枪手家中收集了上万件证据,于2000年5月公布了他们的官方调查报告。报告中说,警方在哈瑞斯和柯勒勃德家查抄到的有关物证包括埃里克和狄伦的日记,以及五盘录像带。在“末日审判”之前,两名案犯共制作各种爆炸物品95件。枪杀案发生之日,在校园内已经爆炸的雷管炸弹等物为:学生食堂6枚,楼道及一些教室6枚,图书馆5枚,扔到大楼外炸开的13枚。更多的爆炸物品则以其原始状态分散在校园内外各处,包括两名枪手的车里。埃里克和狄伦还在科伦拜中学的校园外不远处安放了一枚煤气罐炸弹,意在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并钳制其兵力。但与学生食堂里的两枚重磅定时炸弹一样,因设计上的原因而最终未能引爆。
科伦拜的不少学生认为,埃里克·哈瑞斯是两名案犯中的主谋者,狄伦·柯勒勃德不过随从而已。警方走访过的许多证人亦表示,若非亲眼目睹,他们很难相信狄伦也参与了枪杀。惨案发生时,在现场采访的媒体曾四下打听枪手是谁,有人提到了狄伦。一名记者将埃里克和狄伦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11年级学生克利斯·霍可对他说:“你最好把狄伦的名字划掉。他不是那种人,他绝对不可能杀人。”16岁的雅各布·卡里附和道:“他是一个非常和气非常友善的人,如果你了解他的话。”
在警方报告发布以前,死伤者的家属们及社会各界已纷纷开始质疑和批评杰弗逊地区警署对此次校园枪击事件的处理不当。伊万·达德的父亲认为警方拖延的时间太长。“500多名警方人员赶赴现场,却没有任何人受伤,甚至连皮都没有擦破,这说得过去吗?像这样的大规模恶性枪杀案,人们以为总会有几名警员死亡、或伤残——没有,一个也没有!死伤的全是孩子们和老师。”
威廉·山德尔的女儿安姬拉也持同样的看法。警方特别行动部队花了将近三小时才救出她的父亲,“如果他们动作迅速一点,有多少孩子本来是完全可能获救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索这个‘如果……’”
2000年1月,科罗拉多州州长比尔·欧文斯成立了他自己的“科伦拜校园枪杀案复查委员会”。在2001年5月提交的最后报告中,委员会承认了杰弗逊地区政府和警署在处理此次校园惨案中的若干失误,包括在案发之前忽视了埃里克和狄伦可能作案的种种迹象。
与此同时,针对两名凶手的父母家庭及杰弗逊地区政府和警署的数起诉讼被先后提交当地法庭。经原、被告双方的接触和协商,这些以索赔为宗旨的民事官司大部分私了,只有杰弗逊地区政府公开赔偿威廉·山德尔的家属150万美元。
当大人们在忙于书写各种各样的调查报告,忙于追究责任,忙于索赔和诉讼时,科伦拜的学生们,特别是埃里克和狄伦的朋友们,以及无数曾经有过与埃里克和狄伦相同遭遇的孩子们却在思考。
科伦拜校园惨案之后,娱乐界成了首当其冲的被攻击对象,因为埃里克和狄伦酷爱含暴力内容和黑色幽默的电子游戏、流行音乐及电影电视等。媒体曾请人将埃里克经常哼哼的一些“冉姆斯坦”和KMFDM的歌曲内容译出来,发表在报纸上。其中一首歌词的大意是:“你正在校园里/我已经子弹上膛,准备出击。”
学生们对这些指责嗤之以鼻,以为未免偏颇。因为他们认识太多的孩子玩同样的电子游戏,却几乎从不跟人红脸。他们知道太多的孩子听类似的流行音乐,却从没想过要真枪真刀地干掉谁。他们知道太多的孩子一集不落地收看描写系列杀手的连续剧,却并不急于在现实生活中摹仿。
学生们争辩说,娱乐品最多只能营造一种气氛、一种情绪,而不可能左右人们的行动。说到底,暴力娱乐品之所以走俏,是因为它们满足了社会的某种需求。或者说,我们的社会本身就充斥着暴力文化。孩子们从小长到大,在全国和当地的新闻中看到和听到过多少起暴力事件,犯罪案件?这些活生生的事实对孩子们的影响远比好莱坞和电子游戏制造商们的作品来得恶劣。如果新闻中的内容还不够直接的话,那又有多少孩子曾亲眼目睹过他们的父母恶语相向,拳脚相向?更不用说,孩子们从小在公园的儿童游乐场,在学校的操场上就已经从同伴那里亲身体会到了“强者说了算(Mightmakesright)”的道理,亲身体会到了日常生活中许许多多“为什么”的答案仅只是“因为我就是这么说的(BecauseIsaidso)”。
科伦拜有不少孩子,譬如布鲁克·布朗,是和狄伦·柯勒勃德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深知性情温和的狄伦从一年级起就是被小恶霸小流氓们欺负的对象,也是被学校的老师们不分青红皂白惩罚的对象。他们也知道以狄伦之聪明敏感,他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公正。只是,多年来,狄伦选择了忍让,而不是反抗、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