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恩不服,将案子递到上诉法庭,说他怀疑被告方可能扣留了更多的证据。若果真如此,则整个沃伯恩案应该推倒重来。
一直等到1988年12月7日,上诉法庭才做出裁决。文件长达54页,大意是说,司肯纳法官在断案时确实有滥用职权,独断专行,且敷衍了事,偏袒一方之嫌,现责成该法官重新听证。
“该法官?”简恩彻底失望了。在大部分类似的情形下,案子是应该移交别的法官经办的。经过几个痛苦的不眠之夜,简恩决定亲赴沃伯恩现场重新调查。
“去现场?”詹蒙·戈登说,“你自己连车都没有。”
简恩不仅没有车,在过去的两年里,因为他无所事事,只靠别人结案的红包度日,先是被断了电话,而后让人搬走了家具,在1988年的新年那天,银行收走了他的房子。一年来,简恩一直住在事务所里,也在事务所里蹭吃蹭喝。好在这楼里什么都有,下班后可以在会议室里看电视,晚上可以睡在凯文·康威办公室里的长沙发上,还可以在厨房里煮咖啡。大家仍尊他是事务所的元老,常常从家里给他带些吃的用的。汤姆·凯立更是不时地领着他下下馆子,遇到手头宽绰的时候,还背着老婆接济他一张两张百元美钞。
当然,简恩也没钱雇人请专家,所以他必须自己跑腿搞调查。
凯文·康威成了简恩的车夫,负责接送他去沃伯恩。凯文每次回到事务所总是又摇头又叹气:“走火入魔了。这家伙走火入魔,没救了。”他又想起7年前说过的“无底黑洞”的话。看来这沃伯恩案确实没底,永远也不会完结。至少对简恩来说,永远也不会完结。
简恩打听到,扬基环境工程公司当年曾雇过一位名叫洛伦兹·诺克斯的钻井工人,现在已经搬迁到了马萨诸塞州最北边,与新罕布什尔州接界的地方。简恩在一个圣诞节的派对上找到他。洛伦兹回忆说,就在他们钻井的同时,皮革厂自己的工人们也在那15公顷上忙碌着。洛伦兹亲眼看见挖土机把黑乎乎的混杂了垃圾等物的土壤装进大型翻斗车里。翻斗车满载而去,空空而归,一天好几趟,一连数天。
在返回波士顿的途中,简恩对凯文说:“你有没有发现过,有的时候你特别想看清、或寻找什么东西,把眼睛凑得特别近,反而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你想说什么?”凯文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一直在寻找往地上倾倒废液的人,怎么就没想到找一找替他们打扫清理的人。我怎么这么傻呀?”
负责那次打扫清理的人叫詹姆斯·格兰吉,当时J·J·瑞勒皮革厂的工程师,他也已经不在沃伯恩了。还是圣诞节的长假期间,简恩和比尔·克诺利带着一位公证员一起飞往佛蒙特州,录下了工程师的口供。
至此,凯文·康威也开始相信,这里头确实有什么阴谋了。
过完新年,简恩·希莱曼就带着他的新证人们回到了司肯纳法官的法庭上。之后两个多月的听证期间,简恩一共传唤了26名证人,提交了236份、共计3000多页的证据,其中包括国家环保署提供的一些材料。近十年来,国家环保署也一直在调查沃伯恩供水系统被污染一案,但鉴于联邦政府对国家部门的政策,他们的工作人员不可在非官方的诉讼中作为证人出庭。
詹姆斯·格兰吉在法庭上说,1983年9月,杰克·瑞勒指示他在国家环保署的勘察小组到达之前,彻底清除15公顷上的全部垃圾。当他们挖到一堆变了色的土壤时,瑞勒先生很不高兴,“好像发现了那些土壤是我的错似的。”詹姆斯说。
杰克·瑞勒要詹姆斯指挥工人们挖地三尺,务必将所有的变色土壤都刨干净了。詹姆斯是机械维修工程师,不懂化学,后来才听皮革处理车间的工人们讲,剔掉了肉和毛的皮子先要放在化学溶液中浸泡,以去除油渍。他们挖出变色土壤的地方就曾经是工人们倾倒废弃溶剂的废液坑,后来都堆上了垃圾。在15公顷上,这样的废液坑还有好几个。“但是每一处的变色土壤并不是很多,”詹姆斯继续说,“只要一车就装完了。”瑞勒先生是相当认真的,每挖完一个坑都要詹姆斯回去查看,是否所有的变色土壤都确确实实清除掉了。然后再用别处的土填上,夯夯实,撒一些落叶,做成好像从来没有人动过的样子。
詹姆斯说,他们在那里干了一个多星期。瑞勒先生反复交代要众人一定保密,切不可向外界泄露半点风声。
3月初,杰克·瑞勒再次被传唤到庭。与三年前那个镇定自若,又咄咄逼人的总经理判若两人,眼前的杰克已然一位风烛残年的老翁。虽然比却斯集团在上次的庭审中胜诉,但也许瑞勒先生遭遇到了太多来自公司内外的种种压力,他先是患了忧郁症,继而出现老年痴呆症先兆,记忆力开始衰退,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杰克用了一连串的“我不记得了”或“可能有,可能没有”来回答简恩·希莱曼的提问。当简恩问起扬基环境工程公司的报告时,杰克说,他曾带了一份副本回家。接下来,出乎简恩的意料,也出乎法庭内所有人的意料,杰克说:“因为我在家里保存了一些皮革厂的资料,譬如,我自己关于各种机器的笔记和配方手册。”
配方手册?简恩立时振奋起来,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一直在找寻的J·J·瑞勒皮革厂与TCE的联结点吗?简恩不敢让惊喜外露,仍然用了不动声色的口吻,问:“你说的配方是指处理皮革的化学试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