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克诺利早就忍不住了:“废话!1000万美元你就能接受,就算是具有政治意义的大案,660万美元就只是区区一桩伤亡索赔案?”
简恩站起身来,耸耸肩,一声不吭地走出房间。
凯文知道,只要简恩那里不松口,沃伯恩案就不能算完。等到房门在简恩的身后轻轻关上,凯文说:“如果他决定要继续上法庭,我就跟着他上法庭。但是我希望他不要上。上帝啊,我真的希望他不要上。”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做祈祷状。
回到波士顿,简恩·希莱曼开始埋头准备庭审第二阶段的“医学论证”。两万多页的各种医学和科学文献、报告等等,几万页的个人病案和体检结果,十几位原告,还有二十多位即将出庭的专家证人……相形之下,第一阶段四个月左右的庭审不过是法学院的课堂演习。
詹蒙·戈登每天都接到债主们带有威逼口气的电话和信件。昨天,电力公司派人来断电。詹蒙赶紧让秘书将来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自己出去兜了一圈。一小时后,带回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支票。事务所的计算机系统虽然还在,但是大家都知道,债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所以无论做完什么都必须马上存入软盘。最辛苦受累的要算一向任劳任怨的凯文·康威,自从辞掉了清洁工,他每天下班后都要吸完地才离开。
说起凯文,还有一件尴尬事。他家住在郊区,但是已经很久不开车了,为了省下汽油费和泊车费。那天早晨,凯文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妻子只给了他一块七毛五分钱,刚够到波士顿的火车票。这段日子妻子的心情一直不好,在家里骂完这个骂那个。出于习惯,凯文顺手在车站买了一份报纸,等到上了车才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了一块四毛钱。他面红耳赤地向售票员解释、道歉,把名片、驾照等等全都掏出来了,还一再保证第二天一定加倍偿还。
这些从不知“缺钱”为何物的心高气傲的年轻律师们尝够了囊中羞涩的滋味,660万美元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增值,都在变得更加诱人。终于有一天,简恩把同事们叫到他的办公室,说他一宿未眠,算是想明白了。不就认个栽吗,何苦要硬拉着哥儿几个跟着他一起受这份罪?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简恩操起电话,拨通了阿尔伯特·犹斯蒂的专线。“哈啰,阿尔伯特,”简恩屁股一扭,将大班椅转向落地窗,把后背留给众人。“我很好。我只是想知道……对……对。”简恩哼哼哈哈地听了好一阵,“看来你们进展不错啊……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已经收回了报价?……当然,当然,你们绝对有权利这样做。”
简恩放下电话,两手一摊:“没戏了。他说迈克·凯顿跑了几趟沃伯恩,打听到罗伦·加马齐从1974年开始一直喝的是超市买来的瓶装水。还有嘉洛德·奥费诺,他的死因确实是伤寒。”
又有两名患者从W·R·格拉斯公司的赔偿名单上去除了。
一晃到了9月5日,瓦尔特·司肯纳法官召见律师们的日子。这是一个星期五的午后。迈克·凯顿呈上一份新的动议,以种种理由要求对W·R·格拉斯公司的第一阶段重新开庭审理。法官与被告方的律师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地斗了三个多小时,便到了快下班的钟点。司肯纳法官说容他把这个问题再好好想一想,争取在下周内做出决断。这才转向原告席,问简恩·希莱曼有什么要说的。
“我这儿有一件新的证据需要请诸位过目。”简恩拿出一份1975年W·R·格拉斯总部给食品机械厂下达的文件,禁止该厂继续使用TCE。“文件上说TCE会导致癌症。”
“使人致癌?”法官问。
“是的,法官大人,所以他们明文禁止继续使用。”
“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医学结论都只来自动物试验,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TCE会使人类致癌。”
“但是至少W·R·格拉斯总部认为TCE会使人类致癌,否则他们没有必要下达这样的文件,你说呢,法官大人?请看这段,‘致癌物(Carogen)将会导致癌症……’”
这本来应该是在第二阶段的庭审中需要证明的问题,也是W·R·格拉斯认为原告方不可能证明的问题,但是他们自己在十多年以前就已经承认了。
几天后,阿尔伯特·犹斯蒂电告简恩,W·R·格拉斯公司愿向沃伯恩的每户原告家庭赔偿100万美元,一共是800万美元,条件是,不可将赔款的数额公之于众。
简恩在电话上和阿尔伯特谈了很久,放下电话后他对凯文和詹蒙说,听上去W·R·格拉斯也不愿意继续打官司,好像他们也在担心着什么。
后来,迈克·凯顿在私下里就“保密”的条件跟简恩解释说,阿尔伯特的意思,一是如此“巨额”的赔偿就相当于当众认错,W·R·格拉斯这样的大公司丢不起这个脸。上次陪审团的裁决尚使W·R·格拉斯的股票跌掉三个点,800万美元的赔款要是传出去,可能就不止是三个点的问题了。二是担心只要开了这个先例,其他的律师们便会去沃伯恩挑唆其他的白血病患者及其家属跟W·R·格拉斯公司没完没了地打官司。
简恩·希莱曼常说:“钱一旦摆在了桌面上,事情就开始变得丑恶了。”
简恩把他的委托人们从沃伯恩请来事务所商谈付款的具体方式。此时,一年前的豪华和富丽已然全无踪影,办公室里的破败和寒碜令人触目惊心。家具和地毯等早已被债主们收走了,律师们只能趴在地板上或椅子上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