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年初,贝蒂18岁的大儿子罗宾也搬进了红崖环路的房车。贝蒂说,现在家里住了四个人,杂物实在是太多了,想在园子里搭一间贮藏室。季米也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但是两口子却在选址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贝蒂坚持要把贮藏室搭在后院那块灰砖平台上。季米说,平台中央已明显下陷,恐怕有地下水或其他的问题,不能作为地基。但贝蒂却固执己见,对季米的话充耳不闻。
动工那天,四女儿斐丽的丈夫威廉·科尔曼过来帮忙。他还记得季米苦笑着对他说:“凡是贝蒂想做到的,就一定要做到。”季米还说,半英亩的园子这么大,他想不通贝蒂为什么偏偏看上这一小块。
这年春天,罗宾因盗窃被捕,贝蒂和季米为他缴纳了一大笔保释金,并聘请了律师伊芮·安鲁斯。伊芮也是雪松俱乐部的常客。
季米有个侄女叫嘉姬·科林斯,在达拉斯的捷西潘尼保险公司工作,负责核实新客户的账号资料。这一天,嘉姬在电脑里看到了她叔叔新申请的一份人寿保险,保险额1万美元,受益者贝蒂。一切都没有问题,唯有地址让嘉姬觉得蹊跷,既不是橡树峡的老房子,又不是贝蒂在红崖环路的房车,而是莫司奎特的派克街。嘉姬实在想不明白季米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址,打电话到消防站,季米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他说我已经有了一份10万美元的人寿险,受益者就是贝蒂,没必要再保。
嘉姬立即去见部门主管,主管沉吟良久,说:“可能我看了太多关于犯罪的电视节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非同小可。”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谋害季米以获取保险赔偿。”
“也许不至于此吧,但至少有这种可能。申请保险的肯定是和他关系密切,而又不会被他怀疑的人。
“既然那个人对他隐瞒了这单保险,他就有可能会出事。这样吧,你现在就带上这些资料去见你叔叔,如果彼茨先生不要这份保险,请他务必马上签字注销,这样我们也就算脱掉干系了。”
季米果然取消了保险。事后他想起来,莫司奎特的派克街是贝蒂大女儿费怡的地址。
季米回到家里向贝蒂问起了这件事,贝蒂倒没有否认,她说她以为那是捷西潘尼购物信用卡的付账保险。捷西潘尼公司还拥有全国性的连锁百货商场。
1983年7月3日,贝蒂和季米带着波比,一起回了一趟贝蒂在弗吉尼亚州的娘家探亲。罗宾因为刚在加油站找到一份工作,不便离开,独自一人留在了家里。两周后,当贝蒂一行回来时,家里家外乱七八糟。好奇心特别强的罗宾先是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季米收藏的钱币,又超速行驶撞坏了波比的摩托车,再把贝蒂的卡车开进了泥坑里,还擅自驾驶季米的汽艇。在去弗吉尼亚时,季米带走了汽艇的钥匙,但罗宾切断点火线,用一条电缆打火发动。再后来,罗宾在加油站做得不顺心,干脆辞掉工作,整天呆在家里面胡闹。贝蒂和季米都很生气,把罗宾晾了十来天,没有搭理他。
7月底的一天,罗宾看见季米在前院干活儿,便主动上前帮忙以求和解,才知道是贝蒂让季米砌一个井式花坛。花坛4英尺见方,2英尺高的砖基,加2英尺高的木围,顶上再搭了爬藤的架子。季米和罗宾连着忙活了三天。罗宾边干边发牢骚,说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在大热天里筑花坛。
那年的8月5日是个星期五,晚上9点左右,波比骑车出去了,季米也已经睡下了,第二天他还要去消防站值早班。贝蒂把罗宾叫到房车另一头的厨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准备杀掉季米。罗宾惊问为什么,贝蒂说,因为季米有好几个保险。
贝蒂说,她这一辈子穷怕了,不想等到老了还在为钱发愁。还说,如果现在不下手,说不定哪天季米把她离了,她就只落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天早些时候,贝蒂又给雪莉去过电话,但被雪莉坚决地拒绝了。她说上次你杀的是一个虐待过你的人,那多少还能说得过去。像季米这样好脾气的人,为什么要杀他?
罗宾与父亲和继母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刚刚回到母亲身边,说实话,他对贝蒂还不是很了解。他听说过贝蒂以往被丈夫虐待的事,但这段时间和他们朝夕相处,罗宾从未见季米对贝蒂动过手。即便是自己未经许可动了他的船,季米也没有发火,只是自己生了几天闷气。
贝蒂说,万事俱备,但需要罗宾帮忙。她要罗宾现在就出去找到波比,和弟弟一起在外面呆两个小时再回来。“我不希望你们在场。”贝蒂说。她特别叮嘱罗宾要自己一个人先回来。
房车里,两年前那血腥的一幕又在同样的背景下重演。同一间卧室,同一张床,从同一个抽屉里取出同一把手枪……连裹尸的睡袋都是同样的外蓝内红。只不过这一次,贝蒂在卧室外面的走廊里开了一盏灯,使她能清晰地看见子弹呼啸后的血溅肉飞。
罗宾一推门便听见吸尘器的声音。那只蓝色睡袋就堆放在走廊里,看上去好像季米靠墙坐在地上。母子俩连拖带拽,出门的时候,睡袋里的尸体被台阶颠得砰砰作响,罗宾觉得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到得井式花坛前,罗宾双手提起睡袋,越过4英尺高的围栏,一使劲扔了进去。
贝蒂还是把雪莉给叫来了。凌晨两点左右,雪莉的第二任丈夫乔迪·辛普森开车送她去贝蒂家。一路上雪莉情绪低落,唠唠叨叨地讲她母亲在电话里听上去有多么伤心。雪莉说,季米和贝蒂发生口角后,一赌气去了达拉斯,这自然是贝蒂编造的故事。乔迪认识季米并且关系不错,他觉得离家出走这似乎不像是季米的所为。到了贝蒂家,雪莉让他等在车里,乔迪一眼便瞅见了季米的车。这就更不合情理了,如果季米去了达拉斯,他的车为什么还停在车道上?如果季米在家,他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拎着两罐啤酒出来,在园子里和乔迪聊上一阵?
等雪莉从房车里出来时,她似乎换了一个人,与贝蒂手挽手又说又笑。乔迪只好承认自己真的是搞不懂女人。
罗宾一宿都没睡踏实,一闭眼就看见那团蓝色的睡袋。等他终于昏昏睡去时,耳边还一直响着洗衣机烘干机的隆隆声。他觉得他也就只打了个盹,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贝蒂已经在花坛前忙碌了。她的身边是几大袋从商店买来的泥炭沼花圃土,地上摆着一片红红白白的秋海棠。罗宾恍然记起几天前他曾在后院的贮藏室里见到过这些东西。
贝蒂头也不抬地说:“我必须有个不在现场的证明。我们最好把季米的失踪作得好像是游艇失事。”贝蒂要罗宾把季米的汽艇驶到几英里外的85号公路桥下,然后弃船从桥墩爬上来,贝蒂会开车去那里接他。贝蒂说,她已经把季米的渔照(钓鱼执照)、眼镜、心脏病急救药片等扔在了船舱里,罗宾只消在弃船之前将螺旋桨拆下来,再把各种工具散放在周围,这样当人们发现汽艇时,会以为季米因维修引擎而心脏病突发,不慎掉进了水里。
贝蒂此番的煞费周折,是因为季米毕竟不是韦恩,他有众多的亲朋好友,他的失踪肯定会引起轰动。
而罗宾,撇开这件事的残忍和恐怖不说,他不得不佩服母亲的心计。
贝蒂催罗宾快走,她说要等汽艇到了水里她才能报警。
星期六早上人们一般都起得比较晚。贝蒂从85号公路桥上接回罗宾时,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罗宾说他想去父亲家里住几天,贝蒂让他把波比也一块儿带去。
8月6日,星期六,上午8点,贝蒂报警。
8点30分,翰德森地区警署的强尼·马尔和当地消防队队长休·代伍德一起来到贝蒂家。他们都认识季米。贝蒂告诉他们,她最后看见季米是在前一天晚上的9点左右,季米准备去雪松湖夜渔。季米应该先到施万森家,因为汽艇的引擎最近有些问题,施万森先生答应替季米看看。贝蒂早晨醒来发现季米一夜未归,她给施万森家打电话,对方说季米没有去过那里。强尼·马尔又问了一些例行公事的问题,填好失踪人员登记表,临走时还要了一张季米的近照。
9点,贝蒂打电话给季米的父母,说如果他们见到季米,请转告他她去达拉斯买东西了,只字未提失踪和报警的事。
这天傍晚,有人在红木码头附近发现了季米的汽艇。码头的老板娘黎儿·史密斯根据季米的渔照查找到贝蒂家,她先后试了不下10次才拨通电话。晚上10点,贝蒂来到红木码头。当时在场的人们记得她衣着光鲜,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是新上的妆。贝蒂非常平静,一滴眼泪也没有。黎儿后来逢人便讲贝蒂真是一位坚强的女性。黎儿自己的丈夫几年前死于船祸时,她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大规模的搜寻行动从8月7日,星期日开始,一共持续了13天。执行这项任务的主力是翰德森地区警署和得克萨斯州海岸警卫部队。达拉斯消防总队也派出了上百名志愿者,他们大多是季米的同事。每到晚上和周末,还有无数的湖区群众自发地义务参加搜寻,不少人开着自家的游艇。最多的时候,雪松湖的湖面上共有200多艘各式各样的船只。翰德森警署专门为本次行动成立的临时指挥部坐镇堪博诺城,红十字会在雪松湖沿岸设立了若干免费食品供应站。除了警署和海岸卫队的直升机外,湖区的阔佬们还动用了自己的私人飞机协助搜寻。雪松湖畔的许多人家取消了预定的假期和派对,原定在湖上举行的划船、游泳、钓鱼等比赛也相继取消或推迟。
随着希望越来越渺茫,人们心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多。没有人相信引擎故障会难倒季米,有人说,凭季米的本事,你就是给他一堆废铁他也能造出一只引擎来。没有人相信季米会溺水身亡,有人说,凭季米的本事,他能够横游雪松湖。人们注意到,船舱里那只药瓶上的日期是两年以前。季米的渔友们说,季米从不在钓鱼的时候带药片和老花眼镜。季米的父母、儿子和前妻认为,那只空船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因为所有的细节都不符合季米的习惯。他们还一口咬定贝蒂知道季米的下落,并要求警方强迫她招供。有警方专家认为,以当时的水温,除非尸体上绑有重物,否则体内气体膨胀,尸体早该浮出水面了。特别引起人们议论和不满的是,季米的双亲每日顶着烈日在湖边以泪洗面,眼巴巴地守候,而贝蒂只在一早一晚过来看看,微笑着接受众人的问候和安慰,其平静令人难以置信。
消防总队主持这次搜查的詹姆斯·布莱克队长从一开始就觉得季米的失踪非常可疑,他曾对人说:“我敢打赌,假如有朝一日我们找到了季米,他肯定不会是在湖里。”
搜寻结束后不久,有当地报纸报道,警方曾暗地里请过法师帮忙。一位女法师说,她看见季米满脸沙土,埋在一座城堡附近。海岸卫队于是沿湖岸找寻城堡,他们发现湖边的一所石头房子,房顶两端有城堡似的角塔,房主人允许他们进去搜查,但一无所获。多年后人们想起,其实贝蒂家的井式花坛也有城堡般的风格。
另一则报道说,季米的两个侄女,嘉姬·科林斯和戴安娜·哈奇,听说达拉斯西面的阿灵顿市有一位手段高超的法师,便开车专程前往拜访。还没等她们讲明来意,法师就说:“你们正在为一位亲戚担忧。此人失踪了,你们想找到他。”她们把法师请到雪松湖畔作法,法师说:“他不在水里。”嘉姬和戴安娜闻此言以为季米还活着,谁知法师继续作法之后说:“我看见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正在和一个女人打架。”“他就在水的附近,但我恐怕他是在坟墓里。”法师的最后一句话是:“彼茨先生要到1985年7月8日那一天才能找到。”后来证实,法师说的年和日都对,只有月份差了一个月!
就在搜寻开始的当天,消防总队的牧师丹尼·玻里斯来到贝蒂家。他的职责是帮助安抚受害者家属。
但贝蒂似乎不需要安抚。当玻里斯牧师走进房车时,她正与几位朋友饮茶聊天。
第二天,玻里斯牧师再次登门造访。贝蒂对牧师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倘若他们找不到季米,我会得到什么样的赔偿和福利?”牧师对此毫无准备,想了想说,他应该有人寿保险和退休金。贝蒂问多少,丹尼·玻里斯只好承认自己不知道,但可以帮她查一查。
贝蒂迫不及待地迎来了牧师的第三次光临。丹尼·玻里斯告诉她,季米的保险金数额相当可观,贝蒂至少可以拿到11万美元。说“至少”,是因为季米死于意外事故,所以保险金中的某些部分还会加倍。此外,贝蒂将终生享受每月800美元左右的退休金。贝蒂又问什么时候钱可以到手,玻里斯牧师说,消防总队有关部门将开会决定退休金的发放。至于人寿保险,得克萨斯州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如果没有尸体,保险公司在七年之内不予支付任何赔偿。
丹尼·玻里斯后来在法庭上作证说,贝蒂当时的反应可以用“大惊失色”来形容,“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手掩住半张的
嘴。”
季米的另一笔财产当然就是橡树峡的房子了。几个月前,简明·彼茨找到一份新工作后,全家人搬去了达拉斯。当大批军警及湖区居民还在雪松湖上忙碌时,贝蒂便买来两只凶恶的德国短毛猎犬看守那幢空房子。
得知贝蒂急于染指父亲的遗产,季米的儿子简明遂聘请了律师里德·康顿,但律师认为,在贝蒂采取任何具体行动之前,他实际上什么都不能做。里德·康顿是动用私家飞机参加搜寻的当地四户大款之一。
四个月后,橡树峡的邻人们告诉简明,贝蒂在带人看房子。经里德·康顿调查,贝蒂确实已经正式聘请了房地产经纪人,将季米的房子标价42万美元上市出售。里德·康顿马上向法院递交申请,要求在季米·彼茨失踪一案调查清楚之前,冻结季米名下的所有财产。
但贝蒂仍不死心。一年后,她伪造了一张委托授权书,以3250美元卖掉了季米的汽艇。
1985年年初,橡树峡的房子再遭火灾。消防队员在现场发现了汽油桶和火柴,有邻居报告说,房子着火之前曾看见贝蒂去过那里。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把贝蒂和火灾联系起来,但纵火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保险公司据此拒付赔偿,任贝蒂反复交涉也丝毫不让步。
贝蒂想起了伊芮·安鲁斯,当年为罗宾盗窃案聘请的辩护律师。不曾想,伊芮的兴趣还不仅仅是火灾赔偿,据他多年后的陈词,伊芮主动向他的委托人问及,季米是否有保险之类的留给贝蒂,贝蒂答曰不知道。出于好心,伊芮出面为贝蒂打听到,保险金总额为153万美元,并介绍贝蒂去了擅长民事法的泰勒市卢伯特律师事务所。
1985年2月,卢伯特事务所代表贝蒂向法院提交申请,要求正式确认季米·唐·彼茨死亡。如果有了法院认证的官方文件,贝蒂就可以马上拿到保险金,而不必挨过那漫长的7年。
这一次,贝蒂流泪了。她在法庭上声泪俱下地述说季米失踪的经过,告诉法官自1983年8月6日以来的18个月里,没有任何人看见或听说过季米,季米也不曾留下任何遗嘱,所以作为合法配偶的她理应继承全部遗产。贝蒂自行免去了法庭对季米财产估价的手续,因为她对所有这些数目字都已经了如指掌,也省得法院对季米的其他人寿保险提出疑问。
三个星期后,贝蒂由律师陪同回到法院。在签署了一大堆法律文件之后,她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季米的死亡证书,并成为其全部遗产的合法继承人。
自从季米出事之后,罗宾一直心神不定,不久就离开房车,搬进了女友詹妮弗·库克的住处。1984年的一天,他回红崖环路看望母亲,贝蒂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季米临终前的那些事。罗宾打断她说他已经听腻了,事实上,他一直非常后悔,一直为参与了母亲的谋杀计划而负有沉重的犯罪感。这时候贝蒂开口讲了一句话:“这有什么,雪莉不是和你一样吗?”罗宾不解。贝蒂说:“雪莉帮我埋了韦恩。”
至此罗宾方知,贝蒂所居住的房车竟是在一前一后两座坟墓之间。
罗宾的心情愈加烦闷压抑,他开始在每天晚上借酒浇愁。结果有一天,他糊里糊涂地向詹妮弗说出了这些事。詹妮弗吓得一宿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打电话告诉了她的祖母。
贝蒂又往家里引来一个五官端正但一脸凶相的大个子男人。这位名叫雷·邦的新任男友曾多次入狱。
1977年6月,他因过失杀人罪判刑20年,服刑7年后被保释出狱。贝蒂是在雪松俱乐部遇到他的。
但雷·邦并非贝蒂在雪松俱乐部的唯一相好。还有一位有家室的房地产商基纳德·奥勃莱特,也时常在附近的旅馆开房间与贝蒂厮混。一日贝蒂酒后失言,不慎向基纳德吐露了季米被害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