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大概都喜欢这样的女孩儿。
头发会烫成好看又精致的卷,上学扎起来的时候发梢翘翘,看起来成熟又活泼,她们一定很喜欢笑,笑起来很好看,说起话来语速平缓,声线温柔。美丽大方,却从来不张扬。
不喜欢什么小女孩儿才会喜欢的粉红色。
也不玩小学生都不玩了的养宠物的小游戏机。
孟婴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呆似的两只眼直勾勾盯着不远处那个垃圾桶。
视线有点儿模糊,她抬起手,又用手背很重地抹了下眼睛,低垂下头。
真烦人。
陈妄真烦人。
她没忍住吸了吸鼻子,转身往家走。
走到一半,孟婴宁脚步忽然停住了。
她人蹲在地上,头埋进臂弯里,抱着膝盖蹲了一会儿。
大院里寂静,旁边谁家和谁谁家的灯亮着,窗大开,隐隐约约能听见一点说话声。
孟婴宁站起身,扭头走到垃圾桶旁边。
小游戏机安静躺在一堆半腐烂的青菜叶子里,黑暗里是很深的暗红色,像朵开败了的玫瑰。
她弯下腰,半颗小脑袋几乎要伸进垃圾桶里,手伸过去,指尖轻轻的,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
孟婴宁收回手,直起身来垂着眼,低声嘟哝:“我才不要这个。”
孟婴宁转身回家。
家里客厅的灯开着,孟父孟母今天和朋友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她踢掉鞋子,将钥匙放在桌上,扭头拉开电视柜的抽屉。
老旧的实木做古电视柜,抽屉一拉开,里面有很淡的木头味儿。
孟婴宁从里面翻翻找找,最后翻出了一个卷发棒,又捣鼓了一堆东西出来,抱着进了卫生间。
她将怀里的一堆东西放在洗手台上,马桶盖放下,坐在上面细细端详着洗手台上面那一堆破烂儿。
先拿起了卷发棒。
孟婴宁犹豫了片刻,站起来走到电源旁边,将卷发棒的电线拉开,插上,回忆了一下孟母是怎么用的。
她拿着黑色的塑料把手那端,另一只手拽了拽自己的头发,拉掉皮筋,扯了一绺出来,动作缓慢又笨拙地往金属的椭圆形棒身上面缠。
卷发棒上的金属片慢慢升温,滚烫,孟婴宁别着手,动作别别扭扭地捏着头发,缠到最末端,她想把头发从上边儿摘下来,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指尖结结实实地捏在卷发棒的金属片上。
烧灼的痛感顿时袭来,孟婴宁手猛地一缩,卷发棒应声而落,清脆一声掉在了洗手间的瓷砖地面上。
她回过神来,垂眸去看,拇指和食指很迅速的红了,指腹处的皮肤鼓起来,烫出了两个小小的水泡。
孟婴宁红着眼,轻轻哈出一口气。
指尖火烧火燎的烫着,像是燃烧着两簇火苗,疼得发颤。
……
“后来那卷发棒不是被摔坏了吗,我还记得孟姨拽着婴宁耳朵在院门口训她,也是奇了,”二胖笑道,“咱们这出了名的死要面子小哭包被当着大家的面儿那么训,那次竟然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孟姨还以为她是不服气,给气得不轻。”
一下午麻将打到晚上,饿了,一帮人闹哄哄嚷嚷着吃点新鲜的,最后跑到路边摊去撸串子。
酒足饭饱,开始聊天,基本都是从小到大相熟的人,你家和我家隔扇窗,说起小时候的黑历史来那可是太多了,能滔滔不绝讲上一晚。
二胖把啤酒瓶往小方桌上一撂,他喝酒上脸,这会儿连眼皮都是红的,嬉皮笑脸凑过来:“狐狸,现在会卷头发了吗?”
这会儿晚上十一点,孟婴宁有点儿发困,靠在座位里,手里拿着串蜂蜜烤吐司片儿慢吞吞地吃,闻言看了他一眼,拖腔拖调地说:“不会呢。”
二胖笑倒:“你说你们小姑娘那会儿都是什么审美呢,还偷偷拿妈妈的卷发棒卷头发,显多老,还是你这黑长直好看。”
因为白天吃饭换座的事儿,林静年现在可太烦他了,一整天光听这人在耳边逼逼,她坐在旁边撸了一串羊肉串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那个时候就流行大波浪,小姑娘都喜欢。”
孟婴宁笑着咬了口土司片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是的,就流行呢。”
二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记得那会儿小姑娘确实都流行这个发型,现在一想吧,觉得老,但当时,好像还真觉得挺好看。”
二胖沉吟:“男生也都喜欢,学校里有哪个女生发型花花就觉得特别成熟好看,也新鲜。”
孟婴宁专心地吃吐司片儿,眼都没抬。
二胖忽然兴奋:“尤其陈妄,就特别喜欢,路过看见个大波浪他都得多看人一眼你知道吧。”
二胖还记得那会儿他还问过陈妄:“怎么了妄哥,喜欢成熟款的啊,看的这么入神?”
陈妄当时挺淡定的,不知道想起什么来,还笑了一声:“看看这破头有什么好卷的。”
少年情怀总是诗,傲娇嘛,喜欢的从来不会承认的,二胖都懂得。
他这边说得起劲,孟婴宁吃的更起劲,手里串吐司的钎子一扔,又伸手拿了一串,咬着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可太知道了。”
陆之桓生日这天晚上众人疯到了凌晨。
凌晨两点,陆之州接到二胖电话,声音虚弱,还喘着粗气:“之州……哥。”
他刚叫了一声,那头一阵鬼哭狼嚎:“想你——时你在——哪里!!”
陆之州愣了愣:“这是干什么呢?”
二胖咬牙道:“你弟弟可太他娘的烦人了,我这边儿任务繁重,要忙不过来了,哥你睡了吗,没睡能不能过来一趟把他弄走,睡了能不能爬起来把他弄走——这个逼撒起酒疯来简直是——”
二胖的声音被陆之桓的怒吼声打断:“想你——时你在——天边!!!!”
二胖:“我天你妈边!你他妈松开我!”
紧跟着,林静年的声音也从电话里传来:“狐狸!妈妈的大宝贝!”
陆之州:“……”
等陆之州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找到了包厢号,他推门进去。
偌大一个包厢里全是酒精混着烟的味道,乌烟瘴气云雾缭绕,点歌机里还放着歌,屏幕很亮。
林静年正拿着个麦站在台子上尖叫着一展歌喉,嗨到破音。
陆之桓和孟婴宁靠在一起,要睡不睡地缩门边卡座沙发里,孟婴宁的手怼在陆之桓的脸上,高跟鞋踢到一边。
听见声音,她睁了睁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陆之州。
孟婴宁抬手,啪啪扇了陆之桓两巴掌,特别响亮:“陆二狗,你爸爸来了。”
陆之桓没反应。
孟婴宁又扇了他两巴掌,扯着他耳朵凑过去,神秘兮兮地、一字一顿地重复:“陆二狗——你爸来了——”
陆之州:“……”
陆之州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二胖:“你们这是作什么妖呢?”
二胖这一晚上可累死了,看见他跟看见了天神下凡:“喝了四场,就都这样了,我是真服,赶紧把你弟带走吧,这个逼劲儿贼他妈大,还挠我,他是个女的吧。”
二胖指指旁边的孟婴宁和蹦着高唱歌的林静年,“我这儿还俩。”
又指指对面沙发横着叠在一起的两个人:“那边儿还俩,我真整不了了,我叫陈妄哥过来了。”
陆之州看了一眼二胖脸上的红道子,同情地点点头:“行,我带两个吧。”
他走到沙发边儿,俯身看着孟婴宁:“宁宁,回家了?”
孟婴宁凉凉瞥了他一眼,跟没听见似的,又重新扭过头去,拽着陆之桓的耳朵往上扯,凑到他耳边特别大声:“二狗——二狗!”
陆之桓被震得皱眉,捂着耳朵难受得直哼哼。
“就这样,我跟她说话也不好使,”二胖欲哭无泪,“平时挺乖个小丫头,喝醉了咋还叛逆上了呢。”
他正说着,陈妄推门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孟婴宁整个人还骑在陆之桓身上,两只手扯着他耳朵往外揪,给人揪得像只小飞象。
陈妄:“……”
陈妄脸都黑了,整个包厢扫了一圈,转头看向二胖:“这他妈喝了多少?”
二胖都要喜极而泣了:“陈妄哥!”
那头孟婴宁一顿,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小姑娘小脸儿红扑扑的,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顿两秒。
陈妄没动。
孟婴宁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继续虐待陆之桓,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开始哭:“呜呜呜陆二狗,你死的好惨。”
孟婴宁开始了角色扮演,忽而抹了把眼泪,慢条斯理地说:“你放宽心,你虽为阉人,但本宫会把你葬入皇陵,让你享受皇家待遇,你生前对陛下如此忠心耿耿,本宫必不会亏待你。”
孟婴宁认真地想了想:“本宫就赐你一个,常伴先帝左右。”
“……”
陈妄真是服了。
陈妄踹开脚边的空伏特加瓶子,直接走过去,一句话没说,拎着孟婴宁把她从陆之桓身上给扯下来了。
孟婴宁不依,手扒着沙发边儿挣扎。
陈妄把她提溜起来,插猫似的拎到面前,声音很冷,带着警告:“孟婴宁。”
孟婴宁安静下来,抬起眼,看着他。
男人的眼漆黑,眼窝很深,眼里有很细微的红血丝,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孟婴宁表情平静,慢吞吞地抬起手来,白嫩嫩的小手停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侧,略微悬着,距离很近,像是下一秒就要抚摸上去。
陈妄一顿。
下一秒,孟婴宁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清清脆脆,啪的一声,还挺响。
陈妄被扇的头小幅度往旁边偏了偏。
二胖:“……”
陆之州:“……”
陈妄就这么定格了两秒,然后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孟婴宁被他提溜着,但气势并不减,下巴尖儿一扬,睨着他,吐字带着浓郁的酒气:“狗奴才。”
“谁准你直呼本宫名讳?”孟婴宁高贵冷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