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而且感觉刚睡着就睁开了眼,却发现已经过中午十二点了。这些年来我从没这样惊醒过,这不像是睡醒,而像从昏厥中忽然清醒过来。
我冲了澡刮完脸,埃莱娜就端来一杯咖啡,跟我说一早上电话响个不停。“我都让应答机应付了,”她说,“有一堆人急着想知道吉姆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一堆人急着想告诉你吉姆的噩耗。当然,也有不是谈吉姆而是谈其他人的。打来的我多半不认识,但有几个是知道的,像乔·德金,还有另外一个警察,昨晚那个。”
“乔治·威斯特?”
“就是他,打来两次,第二次打来我都怀疑他能看到我,‘如果你现在在电话旁,麻烦你接一下。’口气可真坚决,完全像父母亲在劝诫孩子,一副他妈的非要你接电话不可的样子,当然了,我理都没理。”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连找我的电话都没接,是莫妮卡打来的,我实在没心情听她扯她最近这个有家室的男朋友。我接的唯一的一个,是TJ打来的,他看了新闻报道,想确定你是不是安然无恙,我跟他说你安全在家,还跟他说今天不开店。事实上,我是让他在窗子上挂块牌子。”
“‘外出采购新货,本月暂停营业。’”
“我还打了电话给贝弗莉·费伯,你能想象得出我是多害怕打这个电话,但我觉得非打不可。她听上去还算镇静,也可能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或者是睡眠不足。警方一直盯着她,一连问了好几个小时,警方的谈话给她的感觉,或者说她下意识里希望是这种感觉,吉姆这件案子极可能是误杀。”
“嗯,肯定是误杀。”
“现在,她似乎把这事当成是命运的捉弄,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女演员不小心让东西掉出窗外的意外事件吧?我记得是个花盆。”
“上帝,那是很久以前,事情发生时我还在当警察。确切地说,我还在布鲁克林,还没调到第六大道去,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个花盆好像从十六层楼上掉下来,当场砸死一个吃完晚餐散步回家的家伙,是这样的吧?”
“差不多,当时争论的焦点在于那个花盆是怎么掉下去的,当然不是说她有意瞄准那个倒霉家伙的脑袋砸,而是想弄清楚,花盆真的是无意中掉落的,还是说她拿起来朝谁扔过去的?”
“那人一个躲闪,花盆就飞出了窗子?”
“可能是吧,反正不管真相如何,这真他妈的太久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是吗,但贝弗莉可记得清清楚楚,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她可怜的吉姆就像那个被花盆砸中的男人,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过自己的生活,忽然上帝的手指头伸了下来,把他像只虫子般地按死了。”她做了个鬼脸。“你也知道,”她说,“我一直不太喜欢贝弗莉,但我真的很同情她,我和她通电话时真的很想喜欢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我想是因为她讲话的腔调,听起来像无止无休的牢骚抱怨一样。对了,你饿吗?”
“饿坏了。”
“谢天谢地,我还担心我得把你绑起来强迫喂食呢,你去听听你的电话留言,我正好给你弄东西吃。”
我听了留言,记下了姓名和电话号码,但我并没打算回任何电话,特别是警方打来的那两个。威斯特的第二次留言和埃莱娜描述的一样,而且我听完之后的感受也和她颇为接近。至于乔·德金的,留话时间在我醒来前半个小时,听起来紧张激动,让我提不起劲回他。
我洗掉这些留言——其实不应该说洗掉,这是数字式的,并没有带子可清洗。我走进厨房,把埃莱娜摆在我面前的所有东西一扫而光。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我仍让应答机对付,但对方没留言就把电话挂了。
“早上这样的电话也不少,”她说,“一句话不说的。”
“很正常,很多时候其实是电话传销。”
“天哪,你还记不记得我也从事了一小段时间这种电话传销工作吗?以失败告终。”
“你那个不能算电话传销。”
“当然算。”
“那是色情电话。”我说。
“根本上是一样的,都是利用电话来骗钱,天哪,那还真好玩极了,不是吗?”
“当时你不是这么说的。”
“我当时以为我干得了,真做了才发觉根本不行,就在认识莉萨那一阵子。”
“没错。”
“是在我们住在一起之前,也在我决定开店之前,那时候我刚刚停止接客,前途渺茫,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能做些什么。”
“我记得。”
“马修?”
“什么事?”
“没什么。”
我把餐盘拿到水槽里洗了,放在架子上晾干。
她说:“你应该呼叫一下TJ。”
“待会儿吧。”
“那你要不要看电视新闻?纽约第一频道犯罪新闻播得很详细。”
“不急。”
她沉默了半晌,想着什么,过了很久才开口,“你和莉萨很亲近,是吗?”
“亲近?”
“嘿,麻烦你了,好吗?对我说闭嘴,说少啰嗦,滚到一边去。”
“我不会这样对你说话。”
“我真希望你会。”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跟你睡觉的就是她对不对?天哪,我真不敢相信我会这样说话。”
“答案是:没错。”
“我知道答案不会错。已经停止了好一段时间了是不是?”
“相当长一段时间了,早在我们和她在阿姆斯特朗碰面之前,我就再没去找她了。”
“和我推测的一模一样,我知道你有时会去看看某人,所以我才会跟你说——”
“我了解。”
“我们结婚不意味着我们要改变什么。说这话我是真心的。你会不会认为我是故作大方呢?真的不是这样。”
“我明白你是真心的。”
“完全是这样,而且我绝没有任何想假装大方的念头。我很实际,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其中一项差异就是性,我这么说可能她们非把我给逐出女性的圈子不可,但我不在乎,因为这千真万确,所以我得去理解并承认它,不是吗?”
“是的。”
“男人就是喜欢乱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之所以过着相当优越的生活,便是因为我成功扮演了他们的性爱对象。他们之中绝大部分已婚,而这种行为和他们的婚姻是否美满没有一点关系。男人喜欢四处乱搞有很多理由,但有一点最共同最直接的,那就是:男人就是喜欢这个。”
她拉起我的手,把我的结婚戒指来回转着。
她说:“我认为这很可能还有生物学上的原因,其他动物也都有相同的倾向。千万别跟我说他们全疯了或只是同类压力之下的必然反应,因此,我有什么理由希望你跟所有的人不一样?或者说我有什么理由要求你跟所有的人不一样?唯一令我忧心的是,你会不会找到一个你喜欢她超过喜欢我的人,尽管我想应该不至于。”
“这绝不可能。”
“我相信这句话,是因为我理解我们之间的情感。你爱过她吗?”
“没有。”
“并不会构成危机,是吗?对我们两人。”
“完全没有。”
“你看看我,”她说,“我居然流泪了,这你相信吗?”
“我相信。”
“做老婆的因为情妇死亡而哭,你想这会是喜极而泣吗?”
“你不会这样的。”
“‘情妇’这个称呼对她是不恰当的,是情妇的话你得替她付房租,而且每天下午五点到七点得陪她,那些法国佬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问题你问错人了。”
“qasept,‘五点到七点’,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们该称她什么好呢?专任女友?你说这个称呼如何?”
“不坏。”
“我没办法,就是心里难过。哦,是的,抱着我,这样好多了,你知道我的感受对不对,亲爱的?就像我们失去了一个家人一样,这样是不是太荒谬了?我是不是发神经了?”
我第一批回电话的对象之一是雷·格鲁利奥。“我有个调查需要你帮忙。”他说,“为了换换胃口,我接了个有钱的客户,这意思是你可以拿你最高的钟点费。”
“我猜他大概不可能等我两个星期吧。”
“这案子别说两星期了,两天都等不起,可别跟我说已经有人委托你了。”
“我刚刚正是这么回复你的一位同行的,对你,我的回答会诚实一些。”
“以增进我们温馨的私人和职业情谊。”
“正是如此。雷,我有些私人业务要料理,这节骨眼上我连想其他事的心思都没有。”
“私人业务。”
“是。”
“有人会认为这种说法是矛盾的,你不觉得吗?如果它是纯属私人的,又怎能称之为业务呢?”
“哦,是吗?”
“等等,你所谓的私人业务会不会和昨晚你们附近发生的那件事有关?”
“哪件事?”
“你没看《邮报》头条啊。‘第十大道的屠宰场’,他们的标题是这么写的,再次展示了他们声名卓著的文字创意。”
“我今天还没看报。”
“那电视呢?”
“也没有。”
“那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了?”
“我没这么说。”
“我明白了,”他说,“真是有意思。”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我需要法律方面的咨询意见。”
“好极了,年轻人,今天算你走运,这么巧我正好是个律师。”
“昨晚我在现场。”
“现在我们谈的是第十大道那件事吗?”
“是的。”
“你是说当那堆大便毁掉了整个通气系统时,你正好在现场?”
“是。”
“老天爷啊,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我最后听到的数字是十二人死,七人受伤,而且还有一名伤者已经生命垂危。一家电视台的早间新闻还播放里面的吧台,天哪,那真像是被纳粹空军轰炸过的鹿特丹一样。”
“我最后看到的景象的确相当惨。”
“但你完好无损?”
“我没事。”
“而且你在警察到达前就离开了现场。”
“是的,”我说,“另外,昨晚稍早前我和一个朋友到一家中餐馆吃晚餐。”
“我知道,在北京每个人最想吃的是麦当劳,这很有意思,是吧?”
“我猜这条新闻被漏掉了。”
“你猜究竟是什么缘故令——你是说和出事那家酒吧同一区的一家中餐馆吗?”
“可以这么说,是第八大道。”
“这条新闻没漏,可能是因为同在一区。一名歹徒单枪匹马进入餐馆,无缘无故射杀了一名正在用餐的客人,死者就在这个区里经营一个小复印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印刷店。”
“差不多,所以说呢?”
“你见过这个被害人。”
“我见过?”
“六个月前你在圣卢克的聚会上听过他讲话,”我说,“他戒酒已经十七年了。吉姆·费伯。”
“你的辅导员。”
“是的。”
“他是每星期天都和你共进晚餐的人,他们说他独自用餐,我猜其实不是如此吧。”
“事情发生时他是独自一人,我去了洗手间。雷,这两件案子是相连的,而我正是这个环节,昨晚中餐馆现场我躲掉了警方,然后,我又在警方到达之前离开要命的葛洛根。警方在我应答机上留了话,但我不想和他们谈。”
“那就不跟他们谈,你没任何义务非谈不可。”
“我是持有正式执照的私家侦探。”
“哦,这是个问题,这让你有一定程度的义务,是吧?但从另一方面说,如果你是为某个律师进行业务的话,那你就可以躲在律师与客户的沟通特权保护之下了。”
“你要雇我吗?”
“不,这一次我比较想出任你的辩护律师。我问你,你那位朋友的委任律师仍是我们那位机智得出了名的马克·罗森斯坦大律师吗?”
“我相信还是。”
“叫他打个电话给马克,”他说,“让马克立刻雇用你,以调查一些和当前尚未侦破悬案相关的种种事件,这些你记得住吗?”
“我会一字一句写下来,唯一的问题是,我那个朋友一时很难联络
到。”
“那我来打,反正是挂个名而已,又不真的要他干什么。此时此刻,你也许想去翻翻报纸或看看电视新闻吧。”
“我想不看不行了。”
“纽约第一频道有你这位朋友的传奇报道,还带了摄影机到酒吧现场,他们把他说得好像阿尔·卡彭一样,嗜血,却有某种极迷人的魅力。”
“这么说相当公正。”
“那个有关保龄球袋的经典传说,真的发生过吗?”
“我不在场,”我说,“而且你从他口中根本问不出有关此事的明确答复。”
“就算并非事实,”他说,“也他妈的绝对应该发生。记住,别跟警方说任何话,需要我就随时打电话来。”
我呼叫了TJ,他带着报纸很快就过来了。我们坐在电视机前,我读报,他则不停地换频道。报纸和电视都头条报道了这件事——《新闻报》上干脆就用了这么几个大字:地狱厨房——但由于已经不是第一时间了,因此焦点已转移到内幕的探讨和评论,而不是原始的第一手报道。明天早上,这些评论人和专栏作家就会把此事抛诸脑后。此时正是强弩之末的一些琐碎乏味的追踪。死者的总数有出入,《邮报》比《每日新闻》多死一个,至于死亡名单则没有发布,只说警方已通知死者家属。
电视报道也没有任何确切的进一步消息,不过死者人数追踪得更为及时,并且出现了一部分死者的姓名和照片。照片之中有几张我看起来很面熟,其他的则完全不认识,然而,很明显莉萨和她的男友则还没有被辨识出来,或者说尚未安排他们俩的亲人来辨认。
葛洛根内部的镜头和格鲁利奥描述的一样,也和米克要我离开时所记得一样;至于外面的状况则和想象中的没什么差别,每个不同频道的记者一个个轮流站到这家甜蜜的老酒馆门口,酒馆的窗子如今已用合板封了起来,正面走道上的地毯依然落满玻璃等各种碎片。
电视还播放了酒馆的侧面和后面的景象,访谈了幸存者和附近的居民。至于“屠夫”米克·巴卢,这位传奇性的葛洛根酒吧地下老板,地狱厨房酒吧传说中的幕后主人,电视报道讲了他的一些旧事,有的是真的,有的则更是像真的一样,可想而知,他们也一定不会遗漏那个脍炙人口的保龄球袋子的故事。
“真的是这样?”TJ急欲证实。
综合所有的传闻,米克·巴卢和另一区一名黑帮人物帕迪·法雷利发生了严重冲突。有一天,法雷利这家伙忽然不见了,并从此没再出现过,而就在法雷利失踪的次日,米克在本区的各个酒吧走了一趟(包括葛洛根,当然,当时这家酒馆尚未落入他手中),手上提着一只装保龄球的袋子。
至于他在这些酒馆所做的事,除了喝威士忌这一点没有争议之外,其他都由你听到的各种版本而定。有的说,他表演般地直接把这个袋子放在吧台最醒目的位置,然后询问失踪的法雷利在哪里,最后举杯祝福法雷利身体健康,“不管这亲爱的伙计在什么地方。”
也有的说,米克打开袋子,谁伸头想看就给谁看;而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一则是,米克挨家挨户地走过一个个酒吧,每到一家就拎着头发把帕迪·法雷利的脑袋从袋子里拉出来,到处给人看。“你看他这样不是很帅吗?”他说,“你说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看过?”然后,他招呼酒吧所有人为老帕迪干一杯。
“实情究竟如何我不知道,”我告诉TJ,“当时我在布鲁克林,仍然是个警察,完全没听说过米克·巴卢或帕迪·法雷利。如果非要我猜不可,我想他进行这趟酒吧巡游时,的确拎了个保龄球袋子,但我不信他公然打开过。也可能打开过吧,但那只可能是他酒喝多了兴奋一下而已。总的来说,我还是不信他打开过。”
“如果他打开过呢?哦,我要问的是,你想袋子里装的会是什么?”
“有可能真装了个脑袋,”我说,“我绝对不怀疑是他杀了法雷利,我知道他们的仇结得很深,只要米克一逮到机会,他真的会用那把切肉刀宰了他,而且还会穿上他爸爸留给他那条围裙;他也极可能把尸体肢解后处理掉,这当然也就包括了把脑袋切下来这一点,换句话说,是的,他极可能就把这颗脑袋装在袋子里。”
“他们没找到尸身,是吧?”
“没有。”
“也没找到头,我猜。”
“也没有。”
他想了想,“你打过保龄球吗?”
“保龄球?好久没碰了,我还住在长岛赛奥斯特时,萨佛克郡成立了一个警察联盟,我加入了其中一个队长达几个月。”
“真的?你也穿那种衬衫吗?就是口袋上绣了你名字的那种。”
“这我就不记得了。”
“‘这我就不记得了。’这意思是你记得,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不,这意思还是我真不记得了,我们的确每个人都发了你说的那种衬衫,但后来我升了职,由于执勤的时间改变,只好退出了球队。”
“这之后你就再没打过?”
“好像打过一次吧,当时我已经辞职不当警察了,住在旅馆里,我有个朋友叫斯基普·德沃的,他是那种热心地安排这安排那的人,”说到这里我转头问埃莱娜,“你见过斯基普吗?”
“没有,但听你提过这个人。”
“他是第九大道那边一家赌场的老板,也是个他妈的鬼家伙,他每一迷上什么玩意儿,总有办法把很多人都扯进去。等你回过神来,不是发现自己千里迢迢跑到贝尔蒙特去看赛车,就是置身于兰德尔岛上的爵士乐演奏会现场。当时,在第八大道西侧往五十七街方向过去几家有一间保龄球馆,这家伙一头栽到里面,我们所有人也就照例跟着他滚起来了,接下来没多一会儿,便看到起码有半打人全喝醉了酒倒在那里。”
“你只去过一次而已吗?”
“就一次,但那一次就够我们事后讲好几个星期了。”
“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你是问斯基普吗?两年后他就死了。突发性的胰腺炎,但在当时,人除非是因为心碎而死的,否则他们是绝不会如实填入死亡证明书里的。这故事太老了,已不值得从头细说了,而且,埃莱娜也早听过了。”
“那家保龄球馆也没了吗?”
“早就关了,整幢大楼都拆了。”
“我打过一次,”他说,“感觉自己真是太蠢了,这看起来简单,可一打就出丑。”
“你得经常打才行。”
“我知道,你得下决心,然后一次一次反复做同样的事。我偶尔也看电视上的球赛,那些家伙还真他妈的厉害,我每次都等着看他们打了全中之后那个很酷的示威动作。嘿,我们怎么谈到这里来了呢?”
“是你先谈起来的。”
“是那个袋子。他们一直没能找到那颗脑袋,而我更好奇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那个袋子。其实有没有找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交了个很棒的朋友。”
“你见过他。”
“是的。”
“他完全是他那样的人。”我说,“他真的非常迷人,但他这辈子一直是个犯罪者,两手满是血腥。”
“我见他的那几次,”他说,“都是跟你去的,去他那个被轰成碎片的店。”
“葛洛根。”
“那里没什么黑人。”
“是没有。”
“工作人员没有,就连上门喝酒的也没有。”
“是的。”。
“里头的家伙对我很客气,但坐在里面,我还是意识到自己的肤色。”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感受,”我说,“米克是在很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爱尔兰人,在南北战争征兵暴动期间把黑人吊死在街灯柱上的正是他们这种人。米克绝不是那种会在马丁·路德·金博士纪念日那天装饰窗户进行悼念的人。”
“很可能常用N开头那个字来称呼我们。”
“他是这样的。”
“黑鬼,黑鬼,黑鬼。”
“你这样重复地念,听起来很傻。”
“几乎每个字这样念都会显得很傻。你刚才说,他是他自己,我们两个还是我们自己。”
“但你这个自己大概不会愿意替他那个自己工作吧。”
“不在他的酒吧里工作,大哥。但依现在看来,这家店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恢复营业,但我知道你指的不是这个。”
“的确不是指这个。”
“我们过去这几天就在为他工作,不是吗?他现在会比几天前是个更严重的种族主义者吗?”
“大概不会吧。”
“那我干吗忽然发神经病不愿替这个人做事呢?”
“因为很危险,而且不合法,”埃莱娜说,“你可能会因此在警察那里惹上大麻烦,更严重地说你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笑了起来。“嘿,这可真酷啊,”他说,“当然,我完全清楚事情也会有糟糕的一面。”
“你认为这事很好玩,是吗?”
“你也一样啊,否则你不会这样拼命忍住不笑出来,”他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进行,确切一点说?抓几把枪冲过去厮杀一场吗?”
我摇摇头。“我不认为你我两个有谁适合这么做,”我说,“也许哪一天会需要这样,而这也是其他人做的。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既不知道要冲到哪里厮杀,也不知道该找谁厮杀。”
“不就是克林登那边吗?路我都记得。”
“这回克林登那边既没个名字,连一张脸我们都没有,这得靠侦探工作才查得出来。”
“正好我们俩就是侦探,”他说着搔搔脑袋,“看来我们从E—Z库房那边并没查到什么,我们得尽可能地追查,好把这案子给顺利干掉。”
“我们现在知道的并不比当时多,但还是有一两点。”
“射杀你朋友的那个家伙。”
“这是其一,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他最重要的了解是,他是黑人。”
“范围缩小了些。”
“的确,事实上我们还知道他是职业的受雇杀手,而且他搞砸了,杀错了人。”
“所以可能会有流言传出来。”
“是的,”我同意,“其次,葛洛根开枪扫射的那个。”
“那个亚裔的家伙。”
“东南亚人,从长相看起来是。”
“对,你亲眼看过他,我还在想说电视并没有出现他的脸啊,但你近距离看过他。”
“近到令我作呕的地步,他们并没说出他的姓名或其他任何相关资料,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他就真的一无所知。”
“找出他的姓名,由此追查下去,看他跟哪些家伙混在一起。”
“没错。第三点是那两个在路上拦下我的小子,离这里两个街区远的那次。”
“想揍你,结果你一出手,揍了他们一顿。”
“其中一名我看得很清楚,”我说,“我有把握能认出他来。”
“你觉得他住在纽约?”
“应该不会错,怎么了?”
“因为确定了这个我们就好着手了,大哥。我们只要开着车四处走走瞧瞧,从这八百万人中把他给找出来不就行了。”
“呃,倒也是一个办法。”
“难道你有其他法子?”
“是的,”我说,“麻烦在于,并不见得比你的方法好。”
“好吧,那咱们就先这么定了,”他说,“我们先试你的方法,如果不成,再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