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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选夫?!”

宣采薇重复了一遍镇国公夫人的话, 语气明显带着惊讶。

镇国公夫人眉目顿了顿,唇角却是笑开。

“也是母亲疏忽,虽是心中不舍, 但你的年纪已至成亲之龄, 断不能因为母亲的一己之私, 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才是。”

闻言,宣采薇快速摇摇头。

“母亲不急的,女儿大病初愈, 本就该承欢膝下, 以尽过往未尽之孝, 成亲之事, 不必如此着急。”

宣采薇这是一开始就想好的打算,即使是同秦隐坦诚相待, 但因为早些年自己病弱的原因, 宣采薇很想在镇国公府多呆几年, 以此好好尽孝, 做一些寻常拥有健康身体的儿女应做之事。

不过,宣采薇以为父亲和母亲该是同她一般想法才是。

就像苍玲珑先前说的那般,她们这等人家,何愁嫁不出, 再者,她如今已然有了心悦之人, 且是两情相悦, 如何说,她都是不愁嫁的。

镇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微有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从容。

“你还年轻,还不知珍惜机会, 好儿郎可是难寻,亲事更是需千挑万选,母亲先为你择选一下人选。”

话音一落,镇国公夫人眼神继续落在跟前的小册子上,很明显,小册子上记录着不知是哪家公子的背景过往。

没过多会。

镇国公夫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王家公子刚中了探花,亦是不错。”

“这李家公子师承北地名士,才学定然俱佳。”

“这潘家公子在京师是有名的美男子,样貌顶顶的好。”

“这……”

……

镇国公夫人一边挑着一边念叨着,似乎是对宣采薇成亲之事,极为上心。

宣采薇心里怪异,想到离京远东北关隘训练士兵的父亲,眉间微拧,试探道。

“母亲,这莫不是父亲的意思?”

正常而言,母亲没道理会这么着急把她嫁了,是否是父亲想让她早些出嫁,二人有了什么主意?

然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镇国公夫人,她攒着小册子的手一紧。

抬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拢,趋近于无。

“采薇如今是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听不得母亲的话了,还是说采薇如今只听你父亲的,不听母亲的了?”

“成亲一事,若是你父亲定下的,你便答应?”

两句话,语气平静,却刺耳的紧。

过往镇国公夫人从未对宣采薇说过这样的话,宣采薇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得瞳孔微张,有些惊讶地看着面若沉静的镇国公夫人。

过了一会,宣采薇才忙摇了摇头,眉间拧的更甚。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采薇只是以为这是父亲的主意,母亲不得已而为之。”

镇国公夫人闻言,面色非但没缓,反而更尖了声音。

“在你眼里,你母亲难道是一个只知道听你父亲话,毫无主见的后院女子吗?”

宣采薇眉眼一慌,连忙矮身行礼。

“采薇不敢。”

宣采薇头微低,能看到自己的鞋尖和镇国公夫人的鞋尖。

宣采薇明显能看见镇国公夫人的鞋尖死死地压着地,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

宣采薇心头惊诧,今日母亲确是十分奇怪。

过了一会,镇国公夫人鞋尖放平,似是缓了情绪。

“近日夜寒,母亲这些时日休息不算好,有些过于敏感,采薇别太介怀。”

宣采薇没敢抬头,接着道。

“母亲哪里话,为人子女,本就该多为父母分忧,母亲的情绪亦是其中,也是采薇不够心细,竟没提前发现母亲的烦忧。”

镇国公夫人顿了顿,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自己亲自挑一个夫婿,便是为母亲排忧解难了。”

这下,宣采薇再不敢抬头也得抬了。

“母亲,方才我不是已然说过……”

“缘由。”

镇国公夫人打断了宣采薇。

“你若没有一个能说服母亲的缘由,便先见见,若是见都没见,便想着拒绝,可就有点伤母亲的心。”

宣采薇当然有足够能说服镇国公夫人的理由,就是同秦隐两情相悦。

但她同秦隐的事,宣采薇答应过秦隐,先不往外说。

毕竟以现在秦隐的处境而言,说出来不只影响秦隐,更是为镇国公府招祸。

宣采薇没法说真实的理由,也只能哑巴应下,她也不想伤母亲的心。

宣采薇眉头皱紧告退。

镇国公夫人看着宣采薇离的背景,方才还带着些许关心受伤的面容,瞬间一沉,转为冷肃。

几息后,镇国公夫人眸子里的墨黑越发幽深。

“不能再让她留在镇国公府。”

一字一句,冷硬冰寒。

***

宣采薇不知道后续,但她想着这件事既然不能从母亲那里断绝,就从另外一边断绝便好。

当然,自毁名声这样的事,宣采薇是不会干的。

她主意一定,眸中闪过几分坚决,召来香素,在她耳边附耳了几句。

过了几日。

镇国公夫人已然从那一堆小册子里,择优挑选了一些送到了宣采薇房里,明面上的意思是想让宣采薇从里面挑一些先见见。

不过,宣采薇又不是公主郡主,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排场能够公开择婿,

所以,只是在这些择选好的人中,订好不同的日子,好一个个相看。

镇国公夫人虽然是为宣采薇选夫,但以镇国公夫人一贯注重名声的表现,也不会让宣采薇当面出席。

这便需要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宣正修。

镇国公夫人也将此事告知了宣正修。

只镇国公夫人原以为会费上一番口舌,毕竟宣正修同宣采薇有嫌隙。

但宣正修却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反倒是宣采薇面若不愉。

且宣正修明显对宣采薇有歉疚之情,二人之间隐隐的不对劲,镇国公夫人尽收眼底。

待宣正修走后,镇国公夫人有旁敲侧击问过宣采薇,宣采薇却找着借口转移话题,或是闭口不谈。

镇国公夫人幽黑的眸色更加深沉。

宣采薇走在出镇国公夫人院子的路上,刚刚母亲的试探,她不是没有觉察出来,但即便她心中对宣正修有怨,可到底不想把此事说与人知。

宣正修未来的路,她不想毁。

不论怎么说,他是她的亲哥哥,虽然同父异母,亦是血脉至亲。

而宣采薇刚一出院子,就瞧见站在院门旁的宣正修。

那模样显然是在等她。

宣采薇神情一下子有些复杂,自打那日二人将当年之事捅破之后,即使是母亲发话,宣采薇也一直没有低头。

可宣正修不然,他时不时就会送一些金贵东西给宣采薇。

虽然宣采薇一概没收,但宣正修并未受挫。

伴随着礼物被退回的,还有宣正修一封封的道歉信。

宣采薇也一概没看,直至今日,二人在镇国公夫人院里相逢,是那次后的第一次碰面。

但这回被宣正修堵个正着,避无可避,宣采薇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上前一步道。

“大哥,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宣正修面露欣喜,他方才见着宣采薇本也想上前,可联想到宣采薇这些时日的态度,又有些犹豫,没想到宣采薇竟然会主动同他说话。

宣正修快速点了点头,二人走向了一旁的亭子。

两人刚落座,宣正修胸前微有起伏,其后道。

“采薇,这件事我准备同师坦诚,我知道眼下做这些已然是有些迟了,但我也想弥补我先前的所作所为。”

宣采薇沉默,她不想毁了宣正修未来的路,但也不反对,宣正修将此事告知他的师。

宣采薇爱棋,知棋,懂得棋品如人品的道理。

宣正修能够做到坦然应对过错,于他自己本身而言亦是好事。

宣正修接着道。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能尽力做一些能够弥补我过错的事。”

“等告知师之后,我再把这件事同父亲,母亲一并说明,顺便昭告世人,当年是我利欲熏心,谋夺了你的成果。”

“采薇是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宣采薇听到这,打断了宣正修。

“不用如此,此事你对不住的人,一个是我,一个便是你师。所以,你对我二人坦诚相待,我并未阻拦,至于其他,不过身外名罢了。”

闻言,宣正修眸子微闪,心头忍不住涌上一阵酸楚。

虽然宣采薇态度冷漠,但他哪里看不出来宣采薇刚刚所言,是在护住他的名声。

宣采薇还是顾念着他。

而他…他是大哥,本该由他来护着这个自小病弱的妹妹的。

然因当年的一念之差,终是错过太多太多。

好一会,宣正修才平复住情绪,眼神带着些许期望。

“采薇,不知你还有可能原……”

本来宣正修想问宣采薇是否还有可能原谅他。

但不知宣正修想到了什么,转了话题。

“采薇,不知我还能尽到大哥的责任吗?”

言下之意,他还能当宣采薇的大哥吗?

其实,宣采薇这时已经不算太气了,宣正修虽然有对不起她,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者如今宣采薇亦拜得名师。

若无前因,也无后果。

一切终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宣采薇冷不丁瞧了一眼,眼里饱含着几分希冀看着她的宣正修。

唇角抿了抿。

思考着,其实有个哥哥疼,似乎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而且,两人是至亲兄妹,哪有那么多隔夜仇。

可宣采薇眼下态度还有些端着,虽说心里大致原谅宣正修,但面上还是冷淡。

“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说。”

这件事指的是“选夫”,虽然宣正修没同宣采薇多交流,但也能看出来宣采薇不是自愿的。

既然选夫一事,需要他来宴请这些公子,他届时推波助澜一下,让这些公子全无进他家门的可能,便也是助了采薇。

这般想着,宣正修脸上难得展颜。

“采薇,你且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的。”

宣采薇回的路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真实情绪,嘴角浮笑。

不知是同宣正修解开了心中疙瘩,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兄长的关爱之情。

宣采薇心口有点微热。

血脉亲情果然是断不了的羁绊。

不管怎么说,有家人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

但事实上,宣正修的话,对于宣采薇算是有备无患,如若她这边的计策失败,宣正修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这一日,有一位约好的某家公子,正坐着马车前往镇国公府。

只是还有两条街的距离要到镇国公府时,马车却被人拦下了。

里头俊秀的公子放下手上拿着的书本,打了打马车帘子,见一位丫鬟打扮,满脸雀斑的娇小女子拦下了马车。

车夫正大喝道。

“何人敢拦我家公子道?”

雀斑丫鬟道。

“车中可是段家公子?”

车夫刚准备赶人,那车里的段家公子却拦了下来,同雀斑丫鬟道。

“正是,不知小丫鬟可有何事?”

雀斑丫鬟虽然一脸雀斑,嘴角还有一颗大痦子,乍一看显然不忍直视。

那段家公子初初看亦然,都不愿看第二眼。

但又好奇雀斑丫鬟寻他何事,所以仔细对上了雀斑丫鬟的眉眼。

其后微愣。

段家公子心想,这雀斑丫鬟倒是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雀斑丫鬟往马车窗走了过。

抬头,同段家公子小声道。

“奴婢乃镇国公府宣三小姐贴身丫鬟,小姐有话让奴婢转告。”

往镇国公府,打的是找宣正修的名义,但这些公子心里多多少少有所猜测。

眼下见宣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寻了过来,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测,此行怕是多半为宣三小姐选夫。

段家公子眼眸微亮。

宣三小姐如今在京师里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不仅容貌超绝,摘下“品貌之冠”,更是棋力非凡,于贵女之中乃是登顶之位,更别说,还力压江南第一天才少年莫承学,拿下丹朱宴头名,成为了天下第一国手,承启先生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此多的荣誉光环加身,宣采薇现在可是京师世家子弟和才子名士最想追求的贵女。

这样的女子,他若有幸亲眼得见,亦是不虚此行。

段家公子如是想道,忙询问雀斑丫鬟道。

“不知宣三小姐可有何事想告知在下?”

雀斑丫鬟闻言,微有莞尔,本是一张丑颜,却闪过片刻的绚烂。

段家公子下意识眨了眨眼,雀斑丫鬟已然恢复先前神情,面目也一如既往地丑陋。

雀斑丫鬟接着道。

“段家公子,烦请借一步说话。”

***

镇国公府。

宣正修整了整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裳,不论来者是何公子,于容貌气度上,他定也不能输他。

可别让对方小瞧了他妹妹才是。

而镇国公夫人在屏风后,亦是等待观测。

但镇国公夫人看向自己身旁空荡荡的椅子,眉间轻轻拧了拧,同身后的丫鬟道。

“小姐呢?”

丫鬟上前一步。

“回夫人话,小姐说虽不得见,但亦是第一次相看夫婿,需得好生装扮,以示重视。”

镇国公夫人拧着的眉微散,淡淡吐出一句话。

“也算上心。”

镇国公夫人说完这句话,肩头微微松,似是卸下了一件重担之事。

果不其然,到了约定的时辰,宣采薇果然盛装打扮出席。

见着宣采薇的装扮,镇国公夫人嘴角的笑容越发满意。

还十分亲和地拉着宣采薇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似在安抚她,让她不要紧张。

如此温柔和善的母亲,令宣采薇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微微拧了拧眉。

母亲这幅模样,宣采薇自是欢喜得见。

她原本以为自己得了贵女宴名次的时候,可以看见。

或是拿下丹朱宴的名次,或是拜得承启先生为师,或是她送上她亲手所做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的手帕之时,她都曾期盼过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记忆中的母亲虽然也对她很好,但一直雍容华贵,威严端庄。

宣采薇爱她,敬她,也畏她。

所以,她更希望母亲能有对她温柔流露的时候,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

但先前宣采薇所期盼的那些瞬间,她都没有得到母亲温柔的回馈。

倒是今日,母亲对她很好。

只可惜,是在一件违背她心意的事上。

一时,宣采薇眸中闪过些许复杂。

这复杂中又夹杂着几分不解。

宣采薇有些不敢看镇国公夫人的眼神。

因为今日之事,到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过了一会,约好的段家公子还是未有现身,倒是一个下人匆匆行进。

同宣正修行完礼后道。

“大少爷,段家公子传来口信,他路上忽遇腹痛,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

闻言,方才还对宣采薇温柔以待,满面如和煦春风的镇国公夫人抚摸宣采薇的手一顿。

宣采薇冷不丁感觉镇国公夫人的手心温度有片刻地转凉。

但很快,镇国公夫人又轻轻拍了拍宣采薇的手背,扯起了嘴角。

“无妨,这个无缘,下个定然有缘。”

宣采薇避开了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

然而之后,不论是哪家公子,都有各种缘由没能登上镇国公府的府门。

这件事,自然是宣采薇的手笔。

宣采薇便是先前的雀斑丫鬟,说是找这些公子转告,其实是让这些公子同她下棋。

理由自然是自己打着自己的名号。

只道宣三小姐身为天下第一国手的关门弟子兼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何都不能嫁给一个棋力不如自己的人。

当然,如若想同宣三小姐下棋,得先过雀斑丫鬟这一关。

如果连宣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都下不过,又怎么有资格同宣三小姐对弈。

本来宣采薇也想过,如果遇上武夫,她这个方法或许难行,恐怕还得让香素上,与之比一下武力。

但仔细看看,母亲为她择选的公子,几乎都是文人墨客,没有一个习武之人。

宣采薇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这份名单的特征,当时的她,心里划过些许奇怪,但转念也便消失,毕竟她还要着急想对策。

而对弈的结果,也很显然。

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京师的世家子弟。

京师世家子弟中厉害的棋手,上回的丹朱宴基本上全都了,且十分统一地都输给了莫承学。

宣采薇既然能赢莫承学,这些公子哥也不在话下。

所以,她乔装打扮成雀斑丫鬟后,竟是大获全胜。

而那些公子哥居然输给了一个丫鬟,如此丢人之事,他们自然也不会往外声张。

她母亲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原本,宣采薇想依着此法将名单上的公子都赶回。

可谁料,这事她到底还是败露了。

***

是夜,镇国公夫人院落。

宣采薇垂眸,绞着手,眼神明显闪烁。

刚刚她已然听着母亲平静地讲述她先前的所作所为,宣采薇一开始诧异,但辅一接触母亲的眼神又有些心虚忐忑。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辜负了母亲的好意,伤了母亲的心。

镇国公夫人抿了口茶,眉心彻底沉了下来,一张仿若牡丹的容颜,显出了不怒而威。

她看向站在跟前惴惴不安的宣采薇,嘴角微有下垂。

“既然有胆子做,怎现在还会害怕?”

宣采薇还是低着头,但声音却传了回来。

“采薇…到底伤了母亲的心。”

闻言,镇国公夫人眉心拧得更甚。

“伤心?你心里竟然还顾忌着我?”

“自然有顾忌……”

“你若真这般顾忌,就不会行此事。”

“我亦是没想到,我女儿这般好本事,还懂乔装易容之术,不仅如此,便是没了容色,成了个雀斑丫鬟,也有公子上门要你,想纳你为妾。”

宣采薇:……

原是在这露了馅儿。

闻言,宣采薇亦是惊讶,心道暗暗吐槽,这是哪家公子口味如此之重,重也就罢了,竟然坏了她的好事。

但很快,宣采薇就知道是哪家公子了。

镇国公夫人道。

“这段家公子能够不计容貌,被你才能所吸引,到底也比旁人好上些许。”

“你这法子,倒还算有那么些甄别之用。”

“你定下个日子,约见这位段家公子吧。”

话音一落,宣采薇猛地一抬头。

“母亲,女儿不愿。”

话语说得焦急,表现了宣采薇急迫的心情。

但镇国公夫人似是没听出,或是故意忽略,一双凌厉的眼没了笑容减缓,彰显越发凌厉。

难得地,宣采薇心悸了下。

此时的她,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家母亲,而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守旧贵夫人。

缺了一分亲情,多了一分冰冷。

镇国公夫人抬了抬眼。

“不愿?”

“上回我也说过,给出你的缘由。”

“一个能说服我的缘由。”

“如若没有,这面你还是乖乖见吧。”

“你也不愿再惹母亲生气吧。”

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似一座座山压在宣采薇身上。

她眸中的不解一点点开始加深,这不解从她母亲提出为她选夫时便有所存在。

以往她卧病之时,母亲虽然维有一贯的威严端庄,但并未强迫她任何。

怎会这次…这次…完全不顾她的心意而为之?

宣采薇不解,透过眼神传了出来。

但镇国公夫人却没给她任何回应,只不带一丝感情继续道。

“可否想好缘由?”

宣采薇咬了咬下唇,眼下这情形,她势必是要说些什么,才能阻止了。

过了一会,宣采薇沉声道。

“母亲,女儿不愿。”

“女儿早已有心悦之人。”

***

镇国公府祠堂。

宣采薇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眼神有些微空洞,似是在想着近日这些她完全想不通的事。

过了一两个时辰。

门外想起了打更的声音。

宣采薇揉了揉发酸的膝盖,眼神却也坚韧。

只是忽然,窗外有一阵响动。

一道身影翻窗而近。

宣采薇心头悬起,但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过,才微微放心。

是她的大哥,宣正修。

宣正修赶到宣采薇身边,将手上的食盒放下。

关切道。

“采薇,你还没进饭吧,这是我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且先吃点。”

宣采薇却摇了摇头。

“我不饿。”

下午时,宣采薇和镇国公夫人之间发生的事,整个府里已然传遍。

宣正修抚着食盒的手一顿,小声询问道。

“下午的话,可是当真?”

“你真有喜欢的人?”

宣采薇点头。

“既如此,为何不对母亲明言,也好过在此跪祠堂。”

这便是宣采薇跪祠堂的缘由,她虽然袒露了她有喜欢的人,但她没说是谁。

任母亲如何逼问,她都没说。

她没忘记还有个冠南侯和月叔叔盯着她,她怕说与出口,会给秦隐带什么大麻烦,也会坏了秦隐的事。

反之,秦隐当时不让她说,也是怕他自己的事给宣采薇,给镇国公府带什么麻烦。

二人互相体谅,也不明白此时不是挑明这事的最佳时机。

宣采薇不说,镇国公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宣采薇近日来总是忤逆她行事,竟也难得动了真怒,惩罚了她。

宣采薇乖乖认下,毕竟她却也对母亲有所欺瞒,伤了母亲的心,眼下便是弥补。

宣正修却心疼宣采薇。

“不若我给父亲修书,让他快些回来,母亲这事却是操之过急,不似她以往作风,想来母亲或有什么缘由。”

这也是宣采薇不解的原因。

母亲便是违背她心意,也想让她快些出嫁,而且母亲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有些……

总之,母亲最近有些怪。

但听到宣正修要给镇国公修书,宣采薇还是摇了摇头。

“父亲国事为重,这些不过是我同母亲之间的小问题,影响了父亲的事情,倒也不好,想来母亲也不会真正逼迫我什么,你且放宽心。”

宣采薇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有股直觉,若是让父亲干预这事,同母亲对上,母亲或许更会对她不满。

最后,宣正修无奈,只得给宣采薇递了几个软垫子,让她在祠堂里好过些才离。

另一边,宣静姝也听闻了此事。

虽然她乐见宣采薇受罚,但她也没想通镇国公夫人的态度。

而且,初初听闻宣采薇竟有喜欢的人,宣静姝一时脑海中蹦出好些个人选,甚至连淮安郡王也出现过,但最后她却也拿不准。

等到月叔叔再次来的时候,宣静姝将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悉数都告诉了月叔叔。

宣静姝见着月叔叔神色平静,心里有几分纳闷,不由回忆起上回宣正修的事。

上回宣正修之所以那般容易吐出真话,一方面是月叔叔查出了宣正修对不起宣采薇的事。

另一方面是月叔叔知道宣正修酒后容易失言,所以,那日月叔叔便故意差人灌醉宣正修,又在他一路归府之时,引得旁人说了不少宣采薇的过往的悲惨。

宣正修这才越发愧疚,抱树吐真言。

经此一事,宣静姝倒是对月叔叔越发信服,在宣静姝看来,月叔叔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所以,宣静姝试探道。

“月叔叔,莫非这件事,也有你的手笔?”

然这回,却是宣静姝猜错了。

月叔叔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

“宣采薇身上之事,我不过是起推波助澜之用。”

“将一些深埋地底的秘密,渐渐挖开,铺于明面。”

其后,月叔叔扯了扯嘴角,笑得诡异。

“静姝,你且等着看吧,月叔叔好好教你上一课。”

“什么叫做人心叵测。”

话音一落,像是石子投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波纹起,水面久久不平。

***

那日罚跪祠堂之后,宣采薇同镇国公夫人的关系,像是一落千丈。

宣采薇起初只是以为母亲气气便过,但随着日子推移,任宣采薇如何求见镇国公夫人,她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且言下之意,是让宣采薇想好了再同她谈。

这意思便是宣采薇要么告诉她,心悦之人是谁,要么便乖乖见公子哥,实实择婿待嫁。

可这两条路都不是宣采薇能选的。

宣采薇心里的别扭劲儿越发放大,母亲为何突然如此强人所难?

这中间难不成是有什么误会?

可不论宣采薇如何想,她都得见着镇国公夫人才有结果论调。

镇国公府里的关系持续诡异。

外头准备提早归府的镇国公倒是笑容满面。

眼下,正策马跑在某一条归京的官道上。

镇国公想着几日后,便能得见家人,一贯威严的容颜难得展露了些许笑颜。

周遭将士见着镇国公这般神情,也是瞪大了眼,全然惊讶好奇。

镇国公想着宣正修,更想着宣采薇。

他这个女儿,他最欣赏,也最心疼,再加上其母亲的关系,宣采薇对他不亲近多年。

镇国公也遗憾多年。

可有些事,他没法同宣采薇言明。

镇国公似想到什么,刚刚还带笑的眸子,转瞬有些微闪,有些话,迟早还是要同她挑明。

至于事后如何,端看她的态度罢了。

这个她,不是宣采薇。

然就在镇国公思索之时,忽然一道箭影掠过,镇国公武力高超,偏头一躲,白羽箭死死钉在了镇国公身后的树下。

镇国公及其随行队伍,面色一变,严正以待,只怕埋伏敌军突袭。

然等了一会,却再无反应。

探查白羽箭的士兵回报说,白羽箭上挂有一封信。

镇国公眉间微拧,压着疑惑,差人取下信件。

信封平平无常,但写明了是镇国公收。

镇国公眸子疑惑更深,显然这事是冲他来的。

莫不是什么隐秘军情?

镇国公快速展开信件,眼眸定格,紧接着,镇国公瞳孔忽地睁大,拿着信件的手抖了一抖。

***

又过了几日。

宣采薇今日早起之时,忽然听到丫鬟来报,镇国公竟然提前归府。

只是镇国公一回来,盔甲都没卸,便冲进了镇国公夫人的院子。

听着路上见着镇国公的丫鬟说,镇国公当时的模样凶煞逼人,着实十分吓人。

闻言,宣采薇连忙起身,往镇国公夫人院落。

她琢磨着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引发了对母亲的不满。

宣采薇有想过是自己的亲事,但总觉得不至于会让父亲动如此大的怒气。

而且刚刚听丫鬟的意思,父亲显然是急怒,她得快些赶才是,以免父亲和母亲起了什么大冲突。

宣采薇思忖着此事,脚步快了许多。

但意外的是,宣采薇还未进院门就被拦下。

拦下她的还不如母亲院子里的人,而是镇国公的铁骑士兵。

宣采薇愣。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们为何拦我?”

铁骑士兵答道。

“镇国公有令,他有话同镇国公夫人单独说,任何人都不得进内。”

宣采薇眉间瞬间皱紧,眼里的担忧更甚。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但让宣采薇这般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宣采薇琢磨着,她怎么都得进看看情况。

于是,宣采薇表面上是退下了,但实际却绕到了镇国公夫人院子后方一个无人的角落,让香素用轻功带她进。

幸而,院里的下人都被镇国公赶了出,宣采薇偷偷溜进来也无人发觉。

宣采薇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主屋旁的一道侧门。

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对话。

结果这一听,宣采薇如遭雷劈。

***

事实上一开始,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许是镇国公把什么东西打碎了。

其后,才是镇国公的厉喝。

“林思蕴,这世上还有什么歹毒之事是你干不出的?”

林思蕴便是宣采薇母亲的闺名。

宣采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眉眼却是不解,她母亲大度守礼,虽为女子,可待人接物皆是君子风范,宣采薇自小崇拜母亲,所以压力倍增,拥有健康的身体之后,便想着不能再丢母亲的颜面。

但为何父亲会说母亲歹毒?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里面的镇国公夫人同样道。

“国公爷可是听了什么小人谗言,误会于我。”

声音平静,似乎不显慌张,底气十足。

镇国公的声音还在继续。

“林思蕴,你莫不是以为你尾巴擦干净了,旁人就抓不得你把柄了?”

“你可知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一介武夫都知晓这个道理,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

“十几年了,我原本以为你会修身养性,有了悔过之心,我还曾…还曾想着这次回来同你好好谈…罢了,不提也罢,你对我如何也便罢了,为何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旁人,甚至是你的……”

“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镇国公夫人明显沉默了一会。

她藏在袖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脸上依旧硬气道。

“我不知国公爷在说什么,国公爷一向不喜我,但也不能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不是?”

镇国公显然愤怒到脸红脖子粗,语气越发不善。

“脏水?”

“你是要让我先同你说与旧事?”

“说你当年是如何设计嫁给我的?”

镇国公夫人眸子闪了闪,她快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想让自己别慌张,然后垂眸道。

“国公爷在说什么,当年之事,整个京师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姐姐仙之后,我并未有强迫于你,只是担心你,才你营帐之下,乔装打扮看看你,守在你身边,一开始并没有想打扰你,只不过,那夜忽有刺客来袭,我为了保护你,才不得已暴露了身份,而你重情重义,承了这份救命之恩,才娶的我。”

“我知,你从一开始便对我无爱,可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

说到后面,镇国公夫人言语或有些激动。

镇国公却重重拍了拍桌。

“直到此时,你还在狡辩。”

“当时,你身体受伤,我未有细想,现在细细想来,很多地方都有蹊跷。”

“便是你入我麾下,我麾下士兵,各有值班轮值,那一夜,你怎么那么刚刚好,就是轮值在我附近,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一夜你不当值。”

“因为我本就是为你……”

“行,我可以当你为我而来,不遵守值班规矩,那你再看看这些信。”

说完镇国公将一叠信件丢在了地上。

镇国公夫人见到这些信之时,眸子便瞬间瞪大,连拆都没拆,但仍旧强装镇定道。

“我没有写过信。”

镇国公道。

“我亦没说是你写的信。”

镇国公接着道。

“你或许不知,你找的这位杀手,也是一个谨慎之人,担心你不把身后财结完,所以将你派遣之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记录下来,包括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刺杀于我,好让你得救命之恩,设计嫁给我。”

“国公爷…难道轻信片面之词?”

“自然不是,这个杀手留了心眼,趁你派遣之人不注意,留了她的指纹印。”

“你派遣之人定然是你身边最为信任之人,只要一一比对,定会有所结果。”

“……国公爷这般不信我?”

“你无须再狡辩,此事我十几年前已然查证过了。”

“指纹印同你身边最为亲近的奶嬷嬷一模一样。”

镇国公夫人惊愣,兴许没想到镇国公竟将这般心思隐藏地如此之久,她强装的镇定已然快有些崩坏。

但镇国公并没有停下话头。

他今日就是来同林思蕴做个了断的。

“当年你曾问我,为何会突然对你冷落?”

“那便是我刚刚知晓此事之时,你可知我当时的惊惧,我的枕边人,为了同我在一起,心思如此之深,甚至不惜以旁人性命为代价,你知道我看到你在我面前伪装出的良善,我心里恐惧更甚,那时的我便知,我同你之间,恐很难再有将来了。”

镇国公夫人藏着袖子里的手攒紧又攒紧,她不知道镇国公为何会突然知晓当年的隐秘,但一定是有人出卖于她。

镇国公夫人咬紧了牙,劝自己沉住气,定然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知晓镇国公脾气,他十几年隐忍不发,定然不会这般心狠。

镇国公夫人软了话语,眼泪说来就来。

“国公爷,当年…我…我也是一念之差,我后面亦是全心全意待你,国公爷看在我对你多年情分上,能否给我个机会。”

“机会?全心全意?”

“林思蕴你究竟要演多久的戏,抑或是你生来就是在演戏,从未显露过真正的自己?”

“你让我给你机会,那你又可曾给过秋语芙机会?”

秋语芙的名字,似是多年未提,猛然一提,镇国公夫人下意识抬头,其里的恨意压抑不住,直接泄了出来。

秋语芙,镇国公在她孕期之时带回来的女人,那个同他原配长相七八分像的女子,那个说是镇国公最爱的女人之一。

另一个便是原配。

说来说,总归是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镇国公夫人后槽牙收紧。

她不甘心。

她等待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

她好不容易能嫁给镇国公,能同他相知相守,为何又突然出现一个秋语芙来破坏她的幸福。

所以,当年趁着秋语芙生产之时,她要了她的命。

让她一尸两命。

所有阻碍她和镇国公幸福的人,都该死!

镇国公夫人眼里的恨意夹杂着几分疯狂,似是被秋语芙这个名字忽然点燃。

镇国公夫人垂眸,镇国公没能看清镇国公夫人的表情,但显然镇国公夫人对秋语芙所做之事,镇国公也知晓了。

镇国公便是骂都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骂。

想逝的秋语芙,便是镇国公自己也被浓浓的愧疚占据,他如何都想不到林思蕴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若是这般,当年他就不应该把秋语芙带回府。

那头的镇国公夫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声音尖锐了几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时我同你书信,说我怀有身孕,而你为其取了男女两名,因是女子,故而为采薇,我那时是那般高兴。”

“采薇之名,取得是战士归乡之意,我亦以为你对我是想念的,谁曾想,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护着秋语芙落马,彼时她也大着肚子,日子不过比我小几日,也便是说,我同你信之时,我思念担忧你之时,你却同她共赴温柔乡,便是我先前对不住你,你又为何对我这般残忍?还仅仅是对我残忍?”

镇国公夫人像是又陷入当年的痛苦情绪之中,整个人的面目不见平素的雍容,反而显露出了几分狰狞。

镇国公见着这样的林思蕴心中懊悔更甚,如若当年他不是得知了林思蕴的真面目,回来直接冷淡对之,而是将秋语芙之事好生同林思蕴说说,秋语芙或许不会遇害。

这事,他亦难辞其咎。

所以这些年,他留着林思蕴,亦是在自我折磨。

镇国公微微阖眼,好一会才说了当年未曾言明的真相。

“秋语芙的孩子,不是我的。”

“秋语芙是安儿的亲妹妹。”

安儿,叶安儿,镇国公的原配夫人,宣正修的亲生母亲。

话音一出,刚刚还游走在疯癫边缘的镇国公夫人眉目稍稍清明,其后震惊错愕满眼。

她爱镇国公,自然了解镇国公。

镇国公那般深爱叶安儿,绝对不可能对其胞妹下手,最多便是照顾之情。

可未曾听说叶安儿还有一胞妹。

镇国公继续道。

“叶家当年从江南北上,路遇山匪,安儿的胞妹还在襁褓之时,便失踪山野,再寻不得。”

“我亦是偶然遇到秋语芙,当时她已然怀有身孕,一个未婚女子在乡野之地怀有身孕,视为不洁,如若被人发现定然会被浸猪笼,秋语芙求我护她一次,不得已之下,我才让秋语芙成了名义上的妾,原想救她和她肚里孩子的性命,未曾想,她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

当年的镇国公夫人被恨意蒙了双眼,等到现在镇国公揭开后,她才恍惚间想起当年的细枝末节。

那位叫秋语芙的女子,入住了后院之后,镇国公虽白日总看她,可从不留宿。

秋语芙同她言谈间,也并未彰显出镇国公对她的宠爱,像是隔了一层的疏离,彼此之间有的只是尊重。

可那会,镇国公夫人未有看出,她也并不知道镇国公冷落她的原因,只当是镇国公更爱秋语芙,由此对秋语芙的恨意更深。

也让她最终做出了那般事。

而现在镇国公居然告诉她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是她误会了?

镇国公夫人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好一会才道。

“不,我不会误会。”

“即便你对她无意,她对你定然也是有意的。”

“你这样的男子,世间女子皆会心动。”

镇国公看了镇国公夫人一会,愤怒之意不是减少,而是趋近于一种无可言说的复杂。

过了一会,镇国公长叹了一口气。

“林思蕴,你清醒一点。”

林思蕴对他的爱,镇国公能感受得到。

但…太过执拗,太过疯狂。

那般的感情,压抑得他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在得到了林思蕴设计于她,还致使秋语芙身亡后,镇国公对林思蕴的感情趋近于冰点,但看着年幼病弱的采薇,他终究软了心肠。

他想,采薇到底应该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

不论林思蕴对旁人如何,她是采薇的母亲,她会对采薇好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在林思蕴身上是不存在的。

这也是他今日真正爆发的点。

“林思蕴,过往种种,悉数过,你有错有责,我亦有错有责,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忏悔自己对秋语芙犯下的过错,而你,原本我以为你诚心念佛,又一心一意对采薇,原本我以为你也有了从善之心,可没想到,皆是我以为。”

“为何…你究竟是为何连采薇都不放过?”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侧门的宣采薇接受先前一连串的刺激,俨然已经身子发软,直至听到这句,她把着门的手滑落,轻轻落在门上,发出动静。

镇国公一凛。

“谁?”

过了一会,侧门微开,显露出了仓皇无措的宣采薇的身影。

她也已然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有一堆信件散落在母亲身边。

镇国公见到是她,前一息还防备狠厉的神情,下一息却换成了惊愕难言。

镇国公明显不想让宣采薇知道这件事。

但偏偏宣采薇知道了。

知道她母亲害她的事。

而镇国公夫人同样亦是错愕,可等到她看到宣采薇时,那分错愕反倒消失了,其后眸中晦涩难懂,情绪涌动,让宣采薇无法看懂她在想什么。

可宣采薇过往十几年的认知,不可能就凭着镇国公一句话,就否定镇国公夫人的全部。

即便先前她母亲已然颠覆了过往她对她所有的印象。

宣采薇脚步有些发抖,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用旁人性命设计于父亲,只为嫁给父亲,更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对秋语芙痛下杀手。

但她母亲都没有否认,甚至还承认。

由不得宣采薇不信。

只是,对于最后一点,父亲说,母亲害她一事。

宣采薇如何都不信。

她不能相信,她不敢相信,她不想相信。

宣采薇咬住了下唇,逼着自己腿脚不要发软,快步上前,跪在了镇国公面前。

“父亲不可能的,定是旁人谗言,母亲怎会害我?”

宣采薇试图要证明什么,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大。

镇国公看着跟前眼里流露出几分期盼,期盼他能说一句林思蕴没有害她的宣采薇。

镇国公到嘴边的话,竟然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他甚至在想不如掩藏真相,顺了宣采薇的意,只是以后将二人隔离开便好。

毕竟,那真相,残忍到他无法当着宣采薇的面说出口。

那将致使宣采薇信念全然崩塌。

这是他的孩子啊,他不忍心宣采薇成了那般行尸走肉的模样。

镇国公起身,走到宣采薇跟前,他抬了抬手,粗粝的大掌拍了拍宣采薇的头,似是想安抚宣采薇的不安,也似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做好一个决定。

究竟,说,还是不说。

可镇国公哪里知道。

镇国公夫人是一个疯子。

只会因为他的事发疯。

当她看到镇国公亲昵地拍着宣采薇的头,眸子中流露出的动容,慈爱。

镇国公夫人压抑了十几年的嫉恨。

终是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好一会,镇国公夫人忽然笑出了声音。

那笑声,诡异绵长,在静悄悄的屋内,幽幽回荡着。

像是吃人喝血的厉鬼,露出了鲜血淋漓的尖爪。

“好一幅父慈子孝,好一幅舐犊情深。”

“不知情兴许真是无忧。”

“不如,你们也来尝尝我这些年所背负所压抑的一切。”

“宣知义,你可知你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不过是一个——”

“孽种。”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更新~万字大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快完结的气息~感谢在2019-12-16 20:54:52~2019-12-18 18: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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