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明看着她, 神色颇为凝重, “萧道友,我有一些话也不知当不当讲,是关于当初“风吟秘境”发生之事。”
萧瑶用神识查探了四周一圈, 确定并无异样,遂点头道:“但说无妨。”
“我怀疑, 当初‘风吟秘境’那场祸事乃是因人陷害。”言罢,丰明有意停下来观察萧瑶的神情。见其只是眉头微拧, 面色依旧平静, 未有过度反应,便将埋在心中多年的推断托出,“虽然我没有什么证据, 可事后仔细一想, 从一开始晶莹与我们三人分散,事情便透露着一股蹊跷, 按道理我们四人两前, 两后走得极近,不应该会发生走散之事。然据事后晶莹说是在经过一片迷雾林时,她被一突然发狂的低阶妖兽袭击,绊住了一息,随后又听到轻烟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这才走了与我们截然相反的道路。而我分明记得在通过那片迷雾林时我拉着轻烟的手从头到尾谁都不曾开口。待遇上空间扭曲,又出现了大批躲避空间扭曲的妖兽乱,由于妖兽的等阶不算太高, 加上那种情况下大家都顾着逃命,妖兽也没有闲心来攻击人,都是各逃各的,我们便也全将注意放在应付空间扭曲上。由于对妖兽的大意,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从兽乱中跳出了几只妖兽扑向了轻烟,好巧不巧轻烟那时正全神贯注在躲避一处扭曲,等我与晓晓出声提醒,是为时已晚。我在救轻烟时无意间瞥见那几只妖兽的神情,根本就没有一般妖兽遇到危险时的恐慌,反是视死如归,从扑杀轻烟到被空间扭曲吞没,均无一丝恐惧,就像早知晓自己会死一般,颇为耐人寻味。”
听完丰明的猜测,萧瑶沉下目光,四周只有风过树响的沙沙声,空气中静默得令人压抑。终于她开口道:“事情经过若真如丰明道友所言,恐怕其中必有猫腻,不知事后道友可曾仔细调查过?”
“说来惭愧,”丰明眼中带着丝丝愧疚,“当初从秘境出来,我与轻烟二人因伤势较重,无法下床,足足修养了三余月才可落地,随后又传来了晶莹与晓晓的噩耗,忙碌了一阵,待我发觉其中蹊跷时,已是过去了五六个月。这时在到那‘风吟秘境’去查探,事发处已因空就扭曲而无法涉足,而后我又暗中调查一同进入秘境的几对人马,查下来可以说每人都有嫌疑又或者没嫌疑,真相变得更为不清明。没有证据,我也不敢与轻烟坦言,看她今天这般情绪,道友应该也知道,我怕她会为了替晶莹与晓晓报仇,不顾一切去找当时秘境内所有修士算账,不想她出事,这亦是我的一己私心。”
“不,你做得很对。否则我回来怕是一位姊妹都将见不到了。”萧瑶望着他,拳头紧握,“我想知道当日还有那些修士入了那‘风吟秘境’?”
丰明认真的看着她双眼好一会,见其眼中虽隐隐含有怒意,却未失去理智,方才道:“与道友几番接触下来,我相信道友比拙荆要更理智冷静,也是因如此我才会将此猜测告知道友。待听完之后,希望道友能够答应我小心慎行,莫要一时冲动,万一再让拙荆失去一位好姊妹,我亦无颜面对她。”
“多谢丰明道友提醒,”萧瑶心中那根微绷的弦稍稍放缓,“我不会的。”
得其保证后,丰明遂缓缓道来:“那时我们几人都刚成婴不久,正是踌躇志满之时,正巧钱满楼刚到泰古不久,根基不稳,欲笼络泰古各家各派修士,那‘风吟秘境’便是其像全泰古修士发出邀请,说是在那发现了一处上古修士宝藏。当时的四派三家依旧是仙羽门,秀山派,魔门宗,烟水阁;赵、姬、慕容三家。基本上每派每家都派出一到两位修士,还有一些小家族,和散修人士,约莫估算元婴大概有二十人左右,金丹修士则有四五十人。”
萧瑶皱眉,这加起了足有七八十人,范围也太大了,“那在此期间,你们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较为可疑或者值得怀疑的对象?”
“这个……”丰明低首认真想了想,片刻便摇了摇头,“要怎么说呢,大家都是到秘境内寻求机缘宝物,谁都有出手的理由,可真正与人结仇,至少在我看来并没有。”
既无结仇,又无利益冲突,会有凭白无故下杀手之事?萧瑶不信,她将这些门派家族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其中姬家与自己间隙颇大。若是因为自己消失找不到报复对象,而迁怒她师门朋友,可仙羽门似乎并未出任何意外,加上晓晓乃是慕容家修士,晶莹则是魔门宗弟子,就连轻烟亦是大家族子弟。这一得罪便要得罪泰古三大势力,姬颢应该不会做这等没头脑之事。而剩下的门派家族,她还真想不出会有什么动手的理由。
思索一会,脑中乃是一片迷雾不得要领,看来只能一个个修士排除了。接着她又问:“丰明道友可知当初到底是哪些修士入了风吟秘境?”
“当初我亦有详细调查每一人,如今过了两万余年,那近八十修士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余下九人,均是元婴修士。”说着丰明拿出一枚玉简交予萧瑶,“他们的详细资料都记录在这上面了,我查了那么多年,仍旧毫无头绪。有时也不禁会想,是不是凶手已经陨落,遭了天报。”
“若是如此最好,就怕他还活着,躲在暗处,万一再有机会,便又会出来作乱。”萧瑶眸种一片冷光,眯了眯眼后,重新扬起笑容,对丰明道:“总之这事我会继续跟进,丰明道友便不要再管,眼下你们孩子才刚出生,这事还得继续瞒着轻烟,若有可能待手刃凶手之后再告诉她。这段时间要劳烦你多陪陪轻烟,莫要让她受苦才是。”
“只要有我在的一日,便不会苦到她,我保证。”丰明诚恳又郑重。
这算是他对萧瑶的承诺,说话时他双眸灿若星辰,使得那平凡的容颜亦变得生动起来。男人若是有了担当,心中有了要守护的家,就会变得沉稳可靠,能够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这一刻,萧瑶正视丰明,犹记方才轻烟有说,原本这门亲事族中并不同意,说是丰明乃散修出生,又不肯入赘赵家。最后乃是轻烟极力坚持,惹得全族几欲与其反目,这才成事。从此她这一脉在族中权力也大不如从前。但她从两人对望的笑容中,却觉轻烟真乃找到了一处好归宿,在这漫长又残酷的仙途上,能够相恋相知相守何其不易,愿他们能一路相守,共同问鼎大道。
萧瑶从赵家出来后,本欲去看看两位好友,但尤记起魔门宗如今已是没落,又与仙羽门有间隙,想去吊念怕是不成,而晓晓陨落时只不过是名金丹修士,怕慕容家祠堂根本就不曾有其排位。
于是归途上,她心事重重,待回到仙羽门中,已是夜幕降临。看着才刚搬入既华丽又陌生的府邸,忽然生出一种道不明的烦躁。
万华山脉上皓月当空,萧瑶在山间随意闲逛,下意识走到灵气稀薄的北山脉,当看到自己那简陋的洞府,石门大开,里面空无一物。有种物是人非的惆怅绕上了心头。
两万年岁月,仙羽门是愈加繁盛,可师父早已飞升,熟悉的师兄师姐都已陨落;糟器殿仍在,可炼器师傅却已仙逝;同样晶莹,晓晓也已遭不测。之所以会想回来,是因为有值得牵挂之人,若是这些人都消失,那泰古也不过是块陌生之地,再也不复当初的牵挂。
人人都说仙道残酷,大道无情,她亦都清楚知晓,只是却从未曾这般彻底领悟,原来那种失落与哀凉会深深刻入骨髓,难以抹平。
就在她空坐着仰望头顶那轮明月时,豹子亦从她丹田内爬出,并一爪子拍到她大腿上,不满道:“你这几日都未曾好好修炼,却有空坐在这里发呆,到底还想不想继续修道?”
“我并不是在发呆,”萧瑶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一瓶烧酒,自己饮了一口后便放到豹子面前,“只是在想:这一路修来看过多少成功失败,身旁之人,一个个慢慢离去,这仙道终究还是孤独。”
“谁要喝你口水!”豹子虽是不满嘀咕了一句,但最终还是皱了皱眉,喝下一大口,顺便鄙夷她道:“这些事还用多想,这不是在一开始踏上大道之时就该考虑清楚的问题?现在再想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烧酒入喉,如同苦涩在口中灼烧,萧瑶苦笑,“话虽如此,但人就是这样,哪怕早有准备,却仍旧止不住自己的思绪。豹子你可曾有过烦恼?”
“烦恼?那是毛?老子就觉得憋屈!”也不知是接着酒劲还是它心里窝火,豹子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一爪子叉腰一爪子指着她鼻子,“你快点给老子好好修炼,飞升真仙界,少在这有的没的发神经!”
一时,萧瑶所有愁思都抛之于脑后,微微一笑,对着它额前轻轻一弹,“你说得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烦恼再孤独,亦都得走下去,否则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你放心过了今日事情都已忙得差不多,明日便可恢复正常修行了。”
她这一指不算很重,豹子只是微微前后摇摆了一下,随后挠了挠耳朵,突兀开口,“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急。那本《宛仁祢修仙传》老子已经看完了,你明日再去给我买本别的回来。”
萧瑶:“……不是说是垃圾么?”
豹子:“那是以前,其实还挺好看……嗷!怎么突然下手那么重!明日不给老子买书,老子就和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