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风!
他的出现多少使得在场三人僵持的气氛稍有缓和, 也让正忙着看戏的几名仙羽门弟子回过神来行礼, 只不过这几人心尚未收回,眼睛仍旧偷偷在往兽车方向瞟。
众弟子这般行径惹得季清风眉头先是一皱,随后才将目光落到兽车旁一男两女身上。站得略微靠右的一男一女他也算是认识, 秀山派少主王羲以及其夫人赵无双,曾在各种场合打过几次照面。关键是看到两人对面那一身素净道袍, 眉眼略带笑意的女修,他神色不由微变:竟然是她。
说实话先前弟子来报时, 他只觉是符报坊的新花样, 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但如今突然见到人,却是勾起了他几乎要遗忘的记忆。或许他与此女接触不算太多,但却是一路清楚见证其从一平凡女娃迅速成为仙羽门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然后悄然黯淡。这样的事情在修仙界可谓是稀松平常, 不是说资质逆天, 天资聪慧便一定可以修成大道,事实恰好相反这样的弟子反而更容易折损, 修道这么久他看得也越多, 那时若非碧晶对她还心存迷惘,自己断然不会对其上心。之后随着万余年前她突然失踪,此女早就淡出他与碧晶记忆,正如当初他所言一样,他们再无任何交集。可谁能料到此刻她再度出现, 并且再次站到与他们同等高度之上。
众人见季清风出来已经有一会,却一直沉默着,弄不清他在想什么, 各怀心事都没出声。只有萧瑶见这来认人的半天也不说话,自己傻站在山门前对着一对痴男怨女也不是什么事,便主动对他报以一笑,先开口道:“清风师兄,好久不见,我想见玄空掌门。”
就这一句话功夫,季清风也收起思绪,对她点了点头道,“好,你跟我来。”并又朝几名守门弟子吩咐道:“你等好好接待贵客,切莫怠慢。少掌门,少夫人,还请随意,在下告辞。”这最后一句乃是对着王羲夫妇所言,说完他便和萧瑶一同步入山门。
那王羲原本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但见赵无双那张明媚的小脸虽然挂着甜甜笑容,笑意却是未及眼底,最后只得作罢,回到兽车便入了山门。
至于一干围观的路人亦是各有后悔。那些笔录书生,见几人走后,是直起身一个个都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多好的题材啊!奈何在元婴大能面前他们不敢放肆,只记录下影像却没有搭配适合的解说。而仙羽门弟子则是一个个都心有余悸:那貌不惊人的女修竟然真是门中元婴师叔!也不知方才那些行径算不算已经冒犯了长辈。看她模样十分和善亦只能希望其真的大人有大量,莫要和他们这些小辈计较,不然有他们苦日子过了。
总之一段小插曲就揭过,萧瑶随着季清风穿梭在万华山间,惬意无比的欣赏着万华山脉熟悉的景色,呼吸着周围浓郁灵气,看着如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美景,面上不觉泛起一丝笑容,也不知邀月峰还有多少师兄弟妹,万华山北部她的洞府是否还在。
就在去莲花峰途路上,正好要路过邀月峰,萧瑶便稍微留意一下,当看到一道道虹光在邀月峰间来回穿梭,不觉心生讶异:邀月峰本就是仙羽门内人丁最单薄一脉,从什么时候其变得如此热闹了?
纳闷之余她便向季清风请教道:“清风师兄,这可是我邀月峰门下?为何不过万余年便多了如此多弟子?”
季清风看着前路,头也未转,只平叙道:“自一万年前仙羽门护山大战后,吕真人察觉到自己门下传承单薄,为巩固门派根基,便到泰极各地广收门徒,将许多资质上好的弟子都吸纳入了仙羽门,如今邀月峰已成为仙羽门弟子最多一脉。师妹刚回门派,有很多事还需要好好了解,待见过掌门后,可到藏翻阅这万年来的门派纪事录。”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将萧瑶送至莲花峰并通报后,季清风看着其身影消失在大殿内,这才收回目光折返。
元婴是凡人界的顶点,相较筑基期三百年和金丹期的三千年的“短寿”,元婴足足有八万年的元寿。在修仙界从金丹踏入元婴亦称为“一步登天”,到了这个境界将会被万修敬仰,甚至有少数目光短浅者觉得飞升上界实在太过渺茫,还不如用这八万年尽情享乐,在他们看来这便是修仙的一个鼎盛点。同样元婴每一个小境界的晋升都十分困难,少则万年,多则两三万年,这还是运气机缘极好者,而更多的修士则是停滞不前直至元寿耗尽。所以世言常道:数朝练气至元婴不抵元初修元中,可见元婴境界的每一步到底会有多艰难。
季清风自知资质机缘尚嘉,修道两万余年至今已修至元后。可这世上却仍有比他机缘更逆天者,例如那不到千年便飞升的方堰,又如最近风头正劲的云徽道人。今次又再出现一个从深渊一步步爬上来的萧瑶,看来仙羽门乃至泰古局势怕是将会更复杂化,元婴修士间的明争暗斗也会愈加激烈。看来自己还需更努力刻苦修行,不可落后于他人,想着他目光微沉,化为一道虹光快速消失在山脉之间。
另一边,萧瑶入得莲花峰大殿,殿中央已有人站在那等她。经过一万余年世事变迁,玄空道人依旧仙风道骨,锐气不减,只是遮掩不住周身已经开始衰竭的气,纵使样貌不变也还是看得出他已将尽迟暮。
虽然自己和这位掌门接触不多,但自玄空任掌门以来,是赏罚分明,公正公平,深得人心,与师父又是师兄弟情义深厚,让萧瑶很是敬重。看着这样的长辈元寿将近,她心中不免微酸,举止愈发恭敬跪下道:“不孝弟子萧瑶,见过掌门。”
玄空道人见她一进门便行此大礼,心中亦是感慨良多,连忙将其扶起,“方才清风来报,我还有些不敢确信,如今一见,你安然无恙,我亦深感欣慰。眼下你已是元婴修士无需再对我这个快入土的老道行此大礼了。”
“弟子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师父长辈。弟子视掌门为长者,长者为尊,自然受得起。更何况弟子有愧于师父门宗……”说到此萧瑶又垂下首。
玄空道人摇摇头,是微微一声叹息,“你为恩师甘愿背负骂名远走他乡,有何愧疚?就是太爱逞强了些,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师门商量一下,难道我仙羽门就这么没用,连一个弟子都保不住?别说悔婚,就算当初你杀了那姬颢,门中也自有办法护你周全!”
见掌门忽然情绪激动,显然是对当初姬颢要灭仙羽门一事心存怒意,萧瑶开解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掌门不必再动怒。其实当初弟子本意是不愿连累到门派,没想造化弄人,竟差点害的门宗被灭。”
“谁说是你害的?”玄空听到这话不由皱起眉头,“你的事只不过是当那玄奥道人攻打仙羽门众多借口之一。其实姬家的野心一直都有,特别自从一万多年前姬家得到那小型灵矿后,势力得到一定扩充,加上玄奥道人凭借不知何时得到的大机缘,平步青云,实力提升十分之快,助长了姬家的野心。万年前那场大战导火索乃是因为灵脉分配不均,这才使得姬家想要称霸整个泰古的野心暴露出来,我仙羽门本就是泰古第一大派,自然成为其首先要铲除的对象。”
萧瑶微愣,既然不是自己逃婚的原因才致使姬颢围剿仙羽门,那大师兄对自己的恨意又是何为?反正她回来本就是要将大师兄的事告知师父,如今师父不在,告知掌门也是应该。遂简明扼要将郭靖天在泰一与自己冲突一事告知了掌门。
玄空听完并未责怪她,仿佛早已经知晓般,无不唏嘘,“天意啊,天意。在姬家欲实现其野心向我派使绊早期,曾有过姬家是因你悔婚才针对仙羽门的留言传出,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借口,但门中也有不少弟子相信,你那大师兄便是其中之一。当初他还为了此事来特地找过我,说此事乃师门之耻,希望门宗能将你从仙羽门除名,并通缉归案。被我给回绝,苦口婆心劝说后,他仍旧坚持,说是若是你一日不除,邀月峰乃至仙羽门便一日不得安宁,觉得师弟与我对你太过偏袒,最后竟是愤然离开门派,说是一定要将你抓回认罪。谁想他最后竟是钻了牛角尖,失了道心,也怨不得旁人。”
“唉……”玄空深叹口气又继续道,“你这大师兄确实是一心向着门派,可惜就是人太过死板,不知变通,心胸也有些狭隘。这一切都乃因果循环,为他咎由自取,但闻者亦觉痛心。想想吕师弟最看重的几名弟子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人,我这做师兄亦有不少责任,当初既没能护住你,又没能劝说住你大师兄,实在有愧于他啊!”
“各人自有天命,并非掌门过错,只是与我同辈那些师兄弟姐妹们都已经……不在了?”
邀月峰一脉以前虽然人丁单薄,宿云薇、宋月等人与她关系也不好,但无一不是上好资质,除了自己竟无一人成婴,萧瑶不免也有些唏嘘与失落。
玄空道人眼中带着几许疲惫亦有几许不舍,但更多的是平静与坦然,“仙道残酷,突破不得便只有消亡,道缘已尽,哪怕是我亦一样。”
这就是大道,只有前进没有退路,哪怕历尽千辛努力到最后也未必会有好结果,任谁都帮不上忙,还要问你继续修是不修?
萧瑶不想再说这些伤感之事,便转移话题道:“掌门,能和我说说师父的事么,他老人家可有在生我的气?”
“生气,怎么会不生气?”玄空道人听她问起,也收起感念,佯装严肃道:“我那师弟知道你为了他不惜假意答应婚事逃脱泰古,直骂你不孝。他三次抗拒天意,不肯飞升之事,想你应该也略微知晓。师弟在凡人界不走,不光是为了重振邀月峰,在那一百年里他还四处去打听你的下落,可惜均无结果。无奈之下只得在飞升前放下狠话,这才飞升灵界。若非上头催促说不定他还真想等找到你后再前往仙灵界,你说你是不是不孝?”
萧瑶听完心中一暖,不好意思笑道:“弟子确实不孝,所以此次回来会潜心在门派修行,与师弟师妹们好好打理邀月峰,不会再折腾了。”
玄空含笑欣慰望着她点头道:“不枉师弟对你如此看重,看来邀月峰后继有人了。”
接下来两人谈话气氛融洽,萧瑶将自己在离开泰古后的经历简略的叙述了一遍,两人又再闲聊了一会。末了,玄空道:“你回来的也巧,明天要为你云徽师弟任首席长老一职举办宴席,正好借此机会向泰古各势力告知我派又多添一名元婴修士,将两件喜事并到一起,也省得再铺张浪费重新办一次宴会,要知道这些老家伙们都刁得很,不好应付啊。”
一直听人说云徽道人,云徽道人,见过掌门将事情谈开后,萧瑶亦有心情八卦起来,“掌门,这云徽道人是何人?弟子可曾认识?”
玄空道人一脸恍然,“看,我又忘了你才刚回来,对门宗内事情还不是很清楚。说起来此子与你也算同辈,一般在突破元婴之后会赐道号,他原名张凡,结婴后便赐道号云徽,故称云徽道人。”
原来是那个宛仁祢。萧瑶听到后竟是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机缘运气好到令人叹为观止,有这些成就也是应该的。
“对了,”玄空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如今你也晋升元婴,师弟可曾为你赐过道号?”
“弟子已经有道号了,号重柔。”这是她另一个师父赐的。
不过玄空只当是自己师弟所赐,遂点了点头,“恩,这便好,那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番,须知这宴会可是比斗法还累,明日在各界元婴同修面前可千万别输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