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王九发实实在在被打懵了。
到他这个年龄、这个地位, 别说挨打,就是挨骂也不可能。
怒从心中来的他转身就要去抓拖把,同时弯腰扯头顶的垃圾桶, 他要看看是哪个祖坟缺了德的在背后用这种法子来暗算他!
没等他做出这些,那拖把诡异地缩了回去,他抓了个空,然后拖把准确地击中他去扯垃圾桶的手, 痛得王九发一声惨叫, 紧接着又是一拖把锤在垃圾桶上——垃圾桶铝制的,这一声哐当, 硬生生让王九发眼冒金星, 就好像一道巨大的钟声直接在耳边炸响,脑子嗡嗡的, 三魂七魄有一半都震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惊呼声, 有人进洗手间看到倒在地上头罩垃圾桶的王九发, 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忙把垃圾桶取下。
一取开就闻到一股酒味, 好心帮忙的人摇着头:“老哥,你这喝了多少, 跑到洗手间钻垃圾桶耍酒疯,也是厉害。”
王九发迷迷糊糊听到这句,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是是是,你没有。”跟醉酒的人是不能争辩的。
王九发终于回过神来, 他抓住这人:“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跑出去。”
“什么? ”
王九发意识到偷袭打他的人已经跑了,他在好心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拒绝对方扶他出去的好意, 他自己跌跌撞撞走出洗手间大门,只觉得浑身都在痛,说不清到底是哪里更痛。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偷袭的混蛋!
刚走出男洗手间大门,对面女洗手间大门走出来一个窈窕身影,见到他,惊呼:“王总?您、您这是怎么了?”
是薄凉禾带过来的苏沉鱼。
王九发差点脱口自己被打,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件丢脸丢到爪哇国的事,他要悄悄地查,不能闹大,否则……否则他就没脸见这群人了!
“您这是被……”
“我不小心摔了下!”王九思中气十足地回答,仿佛是要用声音和动作来彰显自己没有一点问题。
苏沉鱼茫然又担忧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那我扶您回去? ”
“不用。”王九发瞥见她这模样就来气,要不是因为她,他就不会来洗手间,不来洗手间,就不会遭这场罪,他倒是没有丝毫怀疑苏沉鱼,打他的肯定是个男人。
“小小年纪,把心思用在正途上,不要成天想着靠美色勾引男人,企图不劳而获。你那套讨好,在我这里不起作用。”
“您说得对。”苏沉鱼微微垂头,仿佛受教似的。
看吧,还是太过仁慈——打轻了。
王九发哼了一声,径直往前走,一张老脸绷紧,不露出丝毫痛意。
苏沉鱼盯着他的背影两秒,继而果断返回洗手间,用最快的速度画了十个圈圈。
然后她施施然地走出洗手间。
王九发联系了他的助理,将自己在洗手间被人偷袭挨打的事告诉对方,让他现在就去查监控——虽然洗手间的走廊没有监控,但这个区域外面有,根据他挨打的时间,有哪些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可以排查出可疑人员。
吩咐完助理后,他返回包间,刚走三步,双脚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听他使唤,诡异地绞在一起,砰的一声,他发幅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这下符合他说的那句“摔了一下”。
???
王九发缓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自己平地摔了,他面皮剧烈抖动,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然而这一跤摔得结实,这一撑愣是没起来!
“王总!”娇软的声音,是那个苏沉鱼,王九发恨恨,她怎么不过来扶他!
“王总。”又是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惊讶,是薄凉禾,“怎么摔了?”
苏沉鱼这才慢悠悠走近,看着薄凉禾扶起王九发。
王九发疼得龇牙咧嘴,咬着牙硬撑:“没……事。”
薄凉禾是见苏沉鱼一直没回去,心中担忧,于是出来寻她,见她面色无常,放下心来。
苏沉鱼一声不吭,乖乖跟着二人身后往回走,薄凉禾扶了几步,王九发不想示弱,示意他不用扶,还特意扯了几句,估计是想挽回面子。
结果,失去薄凉禾搀扶的他,双脚互相绊住,人再次地栽了下去。
薄凉禾:“……”啧,看着都疼。
苏沉鱼小声道:“王总刚才也是这么摔倒的,他可能醉得不清。”声音里含着担忧。
薄凉禾看了她一眼,失笑,这丫头……王九发逼她喝酒的事这么快就忘了?这会儿反倒还担心起他来。
苏沉鱼注意到他这一眼,仿佛在说,你可长点心眼吧。
她笑得更甜了。
“王总,我让人过来扶你去休息会儿。”薄凉禾语气中含着淡淡的不明显的笑意,王九发为难苏沉鱼时,可完全没给他面子,见到对方连摔两下,他没有当面直接嘲笑,已经是涵养极高。
王九发这一次摔得不轻,嘴角都磕破了。
见状,薄凉禾不等他说什么,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搀扶起软绵绵的王九发。
等他们回到包厢,薄凉禾一句话带过王九禾的情况,苏沉鱼重新坐回位置,众位对她的态度热情许多,随后有人提议,让苏沉鱼弹奏一曲,想听听现场版。
苏沉鱼不好意思道:“可是……没琴呀。”
一位老总道:“这里还会缺古琴吗?”
果然,几分钟后,就有服务员推来古琴和桌案,几下将场地布置出来,苏沉鱼信手坐下,面朝众位圈内大佬:“沉鱼就献丑了。”
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大佬,这个时候倒是大部分都有一样的动作——好几位拿出手机,打开视频,对准苏沉鱼录制。
铮——!
琴音响。
几乎是瞬间,这些人心中的各种杂念不受控制地抛却,所有心神尽皆沉浸在耳边响起的泠泠琴音中。
那音色空灵清越,令人心旷神怡,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得到洗涤,变是无比清醒。
着简单卫衣、干干净净的女孩独坐在暖白的灯光下,素手拨琴,拨的似乎不是琴弦,而是心弦,缠绕在他们心念中的弦,令他们如同蛊惑般地灼灼看着她。
一曲终了,半晌没有人吱声,四周寂静一片,他们的心神还沉浸在这场琴音的洗涤中。
直到薄凉禾的掌声响起,这才惊醒其他人。
“好!太好了!”
大佬们不吝夸奖,纷纷叫好,气氛越来越火热,几位监制更是明确要了苏沉鱼的微信,说是要找她合作。
以柏淮之为首的三位导演倒是挺矜持,没有说什么,不过那位柏大导演却是忽然道:“陪我下一局,怎么样?”
他说的是棋。
其他人兴趣盎然地看着他俩。
见苏沉鱼点头,柏淮之问:“你会什么棋?”
“围棋。”
顿时就有一位大佬道:“沉鱼啊,柏导在围棋上面,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曾经还是职业队的选手,如果没进圈,说不定已经进国家队了,能和他来一局,输了也不丢脸。”
“淮之,你这个段位,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也有大佬压苏沉鱼能赢的。
“沉鱼琴弹得这么棒,我倒觉得她的棋说不定也能给我们惊喜,淮之,你要是败在小姑娘手里,这脸可就丢大了。”
“沉鱼,我话放在这里,你要是能赢了柏导,我家这个代言,非你莫属。”一位大佬激动道,他家有一个著名高级品牌,以往的代言人都是圈内一线,很难拿到。
闻言,薄凉禾笑得像只狐狸:“楚总,这话大家伙儿可都听到了,沉鱼,加把劲儿,赢了柏导,不能让楚总有食言的机会。”
楚总大气挥手,瞪他:“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
苏沉鱼回想薄凉禾给她介绍的这位楚总的情况,以及对方说的那个高级品牌代言,代言费应该不会少吧。
这么看来,为了数量可观的代言费,她得赢了这位柏大导演。
柏淮之:“……”
他脸上被胡子覆盖,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眉梢却是极为轻巧的挑了下——他在苏沉鱼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战意。
一瞬即逝。
有点意思。
他提出下一局也是被琴音影响,有几分冲动在其中——到他这个段位,除了一些老棋友,实在难以找到可以博弈的对手。
苏沉鱼带给他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虽然他们还没开始。
正式开始。
为体现绅士,柏淮之让苏沉鱼先落子。
其他人围着二人而站,或许他们不懂怎么下围棋,但是看着棋盘上的布局,也能看个大概。
他们在这里下棋,被扶到休息室的王九发好端端的又摔了两次,等到他的助理过来报告时,看到自家老板鼻青脸肿的模样,都呆住了。
助理不敢细问,但他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王九发被打的那段时间里,监控显示,根本没有男人进入洗手间。
“没有?”王九发捂着流血的鼻子,不可置信。
助理头皮发麻:“按照您所说,最有可能动手的,是那位在洗手意扶您起来的男士。”
王九发:“……”
“那人在哪!”
助理:“……已经走了。”
王九发喘着粗气,仔细回想那人的脸,很普通的一张方脸,大概三十来岁。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张脸,他和他有什么仇?
而且……如果真的是那男的打的他,打完不跑,还扶他起来?
王九发脑子嗡嗡的,助理观察他的表情,小心翼翼提议:“要不,报警?”
“报个屁的警!”王九发没好气,一想到吃的这个闷亏,他就气不顺,让助理继续去查,把那个男的揪出来。
结果也是巧了,监控里根本没有那位男士,压根找不到人!
“……”王九发一口气没上来,生生把自己气晕了过去。
*
包厢里鸦雀无声,苏沉鱼和柏淮之面前的棋盘,棋子围了一大半,他们已经下了一个多小时,刚开始大佬们以为他们很快就会下完,最多不过半个小时。
结果到现在都没结束!
有大佬嚷着赶紧结束,不管他们俩厮杀得有多厉害,他们在旁边看久了,累得慌啊。
柏淮之不为所动,他不动,苏沉鱼自然也不动。
其他人大概也清楚柏淮之的性格,后面不催了,开始说苏沉鱼能和他下这么久,已经算赢了,发现依旧没用,眼见时间越来越晚,人上了年纪,哪里熬得住,有几位大佬提前离场,留下一句“有结果了微信通知”走了。
此时,包厢里加上下棋的两位,还有两人——薄凉禾和那位承诺苏沉鱼赢了柏淮之就给代言的楚总。
楚总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前方厮杀的两人,摇摇头道:“哪怕苏沉鱼赢不了,这个代言,我也会给她。”
薄凉禾喝了口水:“楚总,还没到最后呢,你怎么就确定她赢不了?”
“我虽然不会围棋,但看得出,白棋快要被围死了。”楚总看了他一眼,心想那是你的人,你当然要睁眼说瞎话。
“我倒不这么认为,你看柏导眼神。”薄凉禾示意,那声音悠然自得。
楚总看过去——棋盘上,就目前情况来看,黑棋明显占优势,几乎把白棋围得水泄不通,然而柏淮之的眉心却是紧紧拧起,眼神锐利,不见丝毫即将赢下的喜悦和轻松。
他像是陷入到某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反观对面的苏沉鱼,安安静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神态是放松的。
她很认真。
却也很轻松。
哪怕自己似乎无路可走,也依旧轻松,并不惊慌。
楚总看了好一会儿,收回目光,由衷感叹:“就冲这份心态,无人能及。”
阅过大半辈子的人,估计都做不到她这份淡然。
“楚总这么高看?”要说薄凉禾心中不高兴,那是假的。
他选择的人,被众多大佬认可,不仅仅代表苏沉鱼的优秀,也代表他的眼光,比他们毒辣,早早看中苏沉鱼。
“不高看不行啊。”楚总笑了起来,露出眼角的纹路,“这姑娘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她家里什么人,才能把她培养成这般……”
话没说完,薄凉禾冷笑一声。
楚总:“?”
便听薄凉禾淡淡道:“她的优秀,和她家人,毫无关系。”
楚总上道的不再说了。
终于,柏淮之落下他迟疑许久的一子,刚落下,就看到对面的女孩笑了,眼睛弯弯的如同一轮月牙,她软软地说:“柏导,您是不是给我放水了呀。”
柏淮之:“?”
“您这一子落下,我可就赢了哦。”苏沉鱼说。
柏淮之下意识道:“不可能。”
棋局之上,他已经将她的路堵死,她已经无路可走。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柏淮之道。
女孩抬起细白的手指,揉了揉滞闷的太阳穴——太久没有这么动脑,真是有点头疼。
“喏,”她将捏起的白子落在一个柏淮之想都想不到的方位,“您看,您还有路吗?”
柏淮之微怔,目光凝在棋盘上,久久无言。
“棋局如战局,战局之中,即使敌方拥有所有胜利的筹码,即使己方身处死局,然一念之机,便可翻盘而起 ……棋局亦如是,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死路中也能找出一条生路。柏导,我别的没有,最多的就是耐心了。”苏沉鱼慢吞吞地说。
柏淮之将粘在棋局上的目光转向苏沉鱼,眸光闪烁,继而长长地舒了口气。
“很好。”他点头,“你赢了。”
苏沉鱼红唇微弯,总算结束了——她屁股都坐僵了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下这么久的棋。
——和狗皇帝下棋,她最多一个小时就输。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不过从一开始的半柱香,到最后能坚持半个时辰。
上次和韩青文下棋,连赢两局后,让她意识到,她之所以觉得自己下棋不行,是因为她下棋的对象一直是狗皇帝。
如果对手不是狗皇帝,她的棋艺应该还不错吧。
这次和柏淮之的对弈,验证了她心中对自己的猜想。
“精彩!”楚总站起来大力鼓掌。
苏沉鱼笑盈盈地看过去,胖乎乎面相亲和的楚总在她眼里已经不是人的形象,而是金币的化身。
楚总:“……”
怎么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苏沉鱼本想对柏淮之意思意思地说一句承认,欲起身活动身体,不料这位满脸络腮的大导演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沉声道:“再来一局!”
苏沉鱼脸一黑:“……”
来个鬼啊,又不是美人。
当本宫是你练级的神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