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人/只默坐着/被影子支着
——顾城
·
苏南第二天晚上7点的高铁。
陈知遇计算着时间, 到底把那一顿被耽误的好吃的给她补上了。
临6点半的时候送她进站,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只来得及抱她数分钟,嘱咐她注意身体, 别太着急。
“周六还去旦城吗?”
“去。”
苏南便笑起来, “那我等你。”
陈知遇手臂虚虚搂着她手臂,替她隔开在一旁的人群, “这个面试要是过了, 你就来崇城吧。”
苏南怔了一下,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陈知遇碰一碰她的脸, “时间差不多了,进站吧, 上车了跟我说一声。”
安检完了直接检票,坐上车五分钟, 高铁就发动了。
苏南给陈知遇去了一条短信,陈知遇回复她注意安全,到了给他打电话。
三十四岁的男人,不是黏黏糊糊抱着手机不放跟人微信来来去去聊天的性格,是以苏南再回他一个“好”字, 手机就沉寂下来。
七点天还没黑透,天色里揉着一点将暗未暗的蓝灰色。
手机震一下,是个崇城的号码。
苏南赶紧接起来。
今天面试的公司,通知她四轮面试都通过了,offer会发送至邮箱,请她查收,并在相应时间之前给出回复。
校招以来的第一份offer,苏南多少受到鼓舞。
然而想一想, 没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陈知遇。
***
九月下旬,小公司的offer苏南已经收了数个,但是诸如BATW(百度,阿里,腾讯,网易)这样的一流公司,总是折戟沉沙,铩羽而归。
临睡觉前在群里看到著名外企S司的招聘管培生的启事,她拿从手机邮箱里直接调出以前的简历,稍微修改了正文发过去。
没指望能过,纯粹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收到了面试通知。
S司没有群面,但是面试流程很长,一共五轮,前三轮是分管不同内容的主管,后两轮分别是副总和HR。面试全程英语交流,好在苏南的英语没给她拖后腿,尚能做到流畅交流。
她在一种全程有点懵的状态之中,连过了三轮面试。打听了一下,旦大统共就三个人进了第四面。
33%的几率,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工作,突然在她心里展现出了清晰的蓝图。
四面,直接跟副总沟通。
副总是个老外,格外健谈开朗。苏南原本紧张得不行,跟他聊了两句就轻松下来。专业问题他问得反倒不多,而是对她的社团活动和实习经历格外感兴趣。
这是苏南经历得最长的一场面试,聊了将近四十分钟。结束时副总还同她握手,夸赞了一句“吃苦耐劳”。苏南晕晕乎乎的,也没细听这“吃苦耐劳”的主语是指她还是指全体中国人民。
面试结果要十一假期之后才出,放假前,苏南去林涵办公室,汇报论文进度。
大三没课,跟林涵碰面的机会少,有时候一些不算太过要紧的事,直接就线上解决了。
敲了敲门,听见应答之后进去。
林涵在打电话,示意苏南先坐。
桌上放着一块闪闪发亮的,结晶一样的黑色石头,苏南没忍住,盯着多看了两眼。
林涵打完电话,在椅上坐下,问她论文做得怎么样了。
“文献综述部分已经做完了。”呈上目前版本的文献综述、大纲目录、半结构访谈的提纲和设计的问卷。
林涵先表扬了一句她认真扎实,然后翻开细看,针对访谈提纲和问卷提了些意见,使其更贴近研究内容。
聊完,林涵最后嘱咐一句:“一月交初稿,你深度访谈和问卷可以开始做起来了——校招怎么样?”
“有收到几个offer。”
“我听说你们班长去了新华社?”
“嗯……”
“你考虑好去哪家了吗?”林涵转身,从身后书架上拿下一张A4纸,“要没什么特别想去的,我这儿有几个推荐去省台的名额,你有意向的话,填了交给我。”
苏南接过,道了声:“谢谢涵姐。”
“开学了我一直在忙家里的事,还没组织师门聚餐,今年给你们招了三个小师妹。”林涵笑说,“我还想招个江鸣谦那样的,但是男生是在太难抢了。”
“江鸣谦最近在做什么?”
从帝都回来之后,两人就几乎没联系了。
“他还挺有出息的,团队都组起来了,前两天还来拜托我帮忙给他传播一下,要招几个得力干将——他要是成了,兴许我学生里也能出个千万富翁!以后再也不用愁我的研究课题没经费了。”
苏南笑起来。
闲聊一阵,苏南准备告辞。
又瞧见桌上的黑色石头,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涵姐……这个石头,是不是给陈老师准备的?”
去年她去崇大参加高峰论坛,就替陈知遇大老远地背了块石头过去。
“你陈老师一直有个收集石头的癖好,这是我去广西旅游专门给他带回来的。”
“是翡翠、玛瑙什么的原石?”
“不是,他收集的是能做建筑和装饰用料的石料。”
苏南愣了愣,“陈老师本科是读建筑系的……”
林涵摇摇头,似是不愿意多谈这话题,“他收集了也不是为他自己——我要去趟五楼,你回去好好做论文吧。”
苏南说再见,提着书包离开了院办。
院办南边的两棵树——曾经对着陈知遇办公室窗口的那两棵,叶尖泛出一点枯黄。
衬着淡灰的天,显出一点秋天的萧索。
一直奔忙着,没有觉察到已经过了中秋。
她站在树下,听着叶间细碎的风声,发了很久的呆。
***
十一,陈知遇有事飞去美国,两人没能见上面。
苏南回家一趟。
苏母在超市工作,苏南到时,她正在搬动一箱矿泉水,搬了两步又放下,支着腰。
苏南赶紧过去帮忙,两人抬着,把几箱水垒好。
苏母叹声气,“我这腰是真不信了——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吃过中饭了吗?”
“还没。我等会自己做。”
苏母嗯一声,“你没事去看看你姐。”
苏南敲了好一阵门,苏静才来应门。
地上零零散散一堆东西,几乎没处落脚,卧室里传来小孩儿嚎啕大哭的声音。
“宁宁怎么了?”
苏静一捋头发,“我去做饭。”
苏南顾不上换鞋,赶紧奔去卧室。
宁宁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台早教机一样东西,地上角落里,落了灰的学步车被砸得七零八落。
苏南心里一咯噔,赶紧抱起宁宁,掀起衣服去看她胳膊和身上。
没看见伤痕。
她拍着宁宁柔声安抚,宁宁小手勾着她的脖子,瘪着嘴喊了一声“小姨”。
苏南抱着宁宁走出厨房,“姐。”
苏静一下一下地切着菜。
“宁宁还小,你发火别冲她……”
切菜声一下停了,“我什么时候冲她了?我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她。”
苏南抿着唇,半晌,抱着宁宁又出去了。
把宁宁放在沙发上,打开了早教机,里面咿咿呀呀唱歌。苏南拿了扫把过来,一边看着宁宁,一边给苏静打扫卫生。
中饭两个菜,一个汤,米饭水放少了,做得有点硬。
苏南拿蛋汤泡着米饭,喂宁宁吃了小半碗,然后开了一瓶养乐多。
宁宁抱着养乐多自己去一边玩,苏南跟苏静坐着吃饭。
超市里,苏母跟她简单说了现在苏静的情况。
苏静仍然固执不肯离婚,宁宁一岁多了,爬上爬下地闹腾,又太小不知道危险,得寸步不离地看着。苏静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其糟糕,易怒又情绪脆弱。宁宁什么也不懂,看苏静发怒就哭,一哭苏静火气就更大。苏静不动孩子,就砸屋里东西。
苏母在超市上班,早出晚归,能顾及的也有限,她想让苏静离婚了出去找份工作,她把超市工作辞掉,换个清闲点的事,也能帮忙照顾宁宁。
“姐,”苏南看着宁宁,她正跪在沙发前翻着塑封的图书,手指点着上面的图画自己乐呵呵地喊“苹果”,“……你离婚吧,拖着不是事,别让妈为难……”
苏静“啪”一下把筷子掼在桌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南再不说什么,埋头扒了口饭,心里发堵。
她没有站着,跟她一样,双脚都陷在泥淖里。
晚上,苏南收到陈知遇的语音电话。
宁宁在闹觉,苏静哄着她。
苏南说了句稍等,拿上钥匙,带上门,立在门口。
隔了一道防盗门,WIFI信号瞬间就减弱了,往外走两步,那边传来的的声音就断断续续的,
她只能站着不动。
“老了,长途奔波累。”
苏南笑一声,“你不老,年轻着呢……”
“在家?”
“在姐姐家……”
“你姐姐……”
“还好。”
那边顿一顿,“……这儿天气还行,下回带你一起来。抽空,你先把护照办了吧。”
苏南面勉强笑一笑,“……嗯。”
楼道里灯亮了,上面传来脚步声。
视线里一片模糊,她揉了一下,才发现天花板上在落灰,掉进了眼睛里。
楼上的人下来了,苏南往旁边一让。
“陈老师,我姐姐在喊我,先不跟您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天的红包都已经送出,可以在余额里面查看明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