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我看着芮娜丝是脸颊被拍的微微颤动,然后我也看到,芮娜丝的胸前开了一个小小洞。“如何?”
“啊,原来如此。”艾刚说。我也终于发现了。
“我不是受重伤了吗?所以去塞拉诺海边的房子之后的记忆全都没了。现在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些,但是后来什么都没有,一件事也想不起来,完全空白,甚至连楼梯崩塌的记忆都没有。但是后来我去住院的事情,倒是很清楚。我已经没有机会再看到塞拉诺先生的尸体了,但是我当时看到的东西好象真的和海利西医生说的不一样。”
“尸体的头部一样是被砍断的,头部装了螺丝,虽然一模一样,但是我看到的时候,和警察发现的的时候,确实有几个地方不一样。我和劳洛一起发现塞拉诺先生的尸体时,墙上的小提琴没有坏,这是事实,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再来是枪在西装上打的洞,这一点我记得不太清楚,但我记得确实只有一个洞,而不是两个。”
洁拍了拍手,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说:“对!这才是重点,马卡特先生,你太棒了,跟我想的一样!你发现的弗兰哥的尸体,和来到现场的警察看到的尸体,不一样的地方只有一个;加上房间的样子,一共是两个地方不一样,一个是墙壁上的小提琴,另一个是开在西装左胸弹孔的数量。换句话说,你所发现的尸体,和警察看到的尸体从头到尾都一样,但其实是别的东西。”
房间顿时陷入沉默。
“所谓别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是别人的尸体吗?”我激动的问。
“你是说还有另一具尸体,脖子一样被人上了螺丝?”
“但是,那千真万确是塞拉诺先生。艾刚也说。”
洁把手掌向上,好像鼓励她往下说似的慢慢招招手。
“医生,那的确是弗兰哥.塞拉诺先生,这一点没有怀疑的余地。我从在衣索匹亚挖掘化石开始,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他的脸、他的体型,我太熟悉了。”
“但是你不是喝醉了吗,马卡特先生?”洁说。
“就算烂醉如泥,也应该不会看错。我和他非常亲近。”艾刚说。
“洁,弗兰哥有孪生兄弟吗?”我问。
“医生,是和弗兰哥.塞拉诺长的一模一样的尸体?”艾刚也问。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洁看情形,大家的意见都说完了,才开口说话:“你们的意思是,卡尔.萨塞茨其有个双胞胎,而且凶手同时杀了他们两个人?”
洁说完后,嗤之以鼻的笑了起来:“那就是双尸命案了,罪会更重,也没办法制造不在场证明。那另一具尸体到哪里去了?再说,萨塞茨其有双胞胎的说法,我没听过。”
“制造不在场证明?”
“对,马卡特先生。凶手利用这个诡计来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且在计划途中,发生了完全无法预期的重大事件,计划因此失败。这个失误,让整个案子变成奇案。综观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是这样。”
“所谓无法预期的重大事件是什么?”
“当然是地震。”
“啊,原来是地震?”我说。艾刚也点点头。
“我必须跟马卡特先生说话,海利西。”
“啊,不好意思。”我说。
“不,你要提问、要参加我们谈话都没关系。但是发现和发觉,一定要由马卡特先生说出来。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但是,艾刚已经恢复记忆了,不是吗?还需要这么费心吗?”
洁听了,摇摇头说:“很可惜,事情没这么简单。他现在的状态相当不稳定,可能明天又失去所有的记忆。”
“咦?是这样的吗?”
“很遗憾。就算今天能达到这样的进展,但明天以后也许又会恢复到今天原本的状态;今后大概会一直重复这样的情况。如果可以像今天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过我们有强力的武器,不妨保持乐观。”
“什么武器?”
“罗姆的小提琴。当然,如果能加上席皮特小姐的声音的话,就更好了。碍于法律也许很难实现,但是只要有小提琴,就可以常常敲开他记忆图书馆的大门了。所以修特方先生,你要勤快练习神奇之马哦。”
“有这种事……”我气馁的说。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一定要加深马卡特先生往后的铭印才行。光听别人说明,神经元物质的喷发量很少。铭印遭到风化,马上就被遗忘了。席皮特小姐,你听到了吧?请你一起参加。你可以自由提问,但主体还是马卡特先生。”
“我知道了,医生。地震让凶手失败了,对吧?”
“没错。”
“他做了什么失败的事?”
“马卡特先生,你认为凶手做了什么失败的事?”洁问艾刚。
“地震让凶手做了什么失败的事,对不对?”艾刚再度确认。
“对,因为发生了凶手无法预期的事。事先应该被藏起来的东西被看到了,那是什么?”
艾刚认真思考,但是说不出话来。
“马卡特先生,推理的原则之一,就是要站在凶手的角度来思考。他的计划是什么,又想如何进行?”
“意思是凶手想让我看到怎样的情况,是嘛?”
“就是这样,马卡特先生。”
“但是,却没办法让我如愿看到……”
“对。就是这样,马卡特先生。然后呢?”
“如果地震没有来的话,会看到什么?”
“谁会看到?”
“当然是你啊。看到尸体的人,只有你而已。”
“你刚刚说过,弗兰哥的头之所以会掉,并不是因为上半身被摇晃。”
“是的,因为事情产生了变化。这个变化牵涉到两个阶段,起先是从凶手预想的第一个剧本;其次是对警察的说明和事实不同。事实是怎样呢?”
“摇晃上半身,拍他脸颊的时候,头没有掉下来……”艾刚说。
“那么,头掉下来,是什么时候?”
“地震的时候,因为地震的摇晃才掉下来的。”
“是,那么,如果地震没有来的话?”
“头就不会掉下来……”
“对!就是这样!马卡特先生,那么,如果地震没有来,你会看到什么?”
“这个嘛……塞拉诺先生被枪杀的尸体吗?”
“对。你只会看到弗兰哥.塞拉诺被枪杀的尸体而已。换句话说,这才是凶手想要的事情发展。”
“是吗?”
“凶手没有计划到地震会来。何时当然的,毕竟不是常有的事。这么一来,事情往后会如何进展呢?”
“我会打电话报警吧,因为看到了枪杀的尸体。”
“到那里打?”
“隔壁的办公室。”
“如果有人说那里有凶手的指纹,咬你去别的地方打,你会怎么做?”
“大概会去外面打公用电话吧。”
“附近有吗?”
艾刚认真回想,说:“没有,离这里蛮远的。”
“所以你会去那里打?”
“应该会。”
“那么,如果有人告诉你,打完电话后,就待在大楼门口等警察,再把警察逮上楼,你会怎么做?”
“这样的话……我大概会照做。”艾刚说。
“这么一来,就会多出十分钟或相当的时间出来了。如果事先把最近的公用电话弄坏,或在电话亭贴上‘故障’的字条,就可以赚到更多的时间了。”
“赚时间?什么时间?”
“凶手可以在会客室和尸体相处的时间。”洁说。
“啊……?为什么要这么做?”艾刚问。
“这段时间,凶手做了什么事?”
艾刚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凶手的行动是这样的。你走以后,他火速跑到弗兰哥的办公室;因为在同一楼层,很快就到了。然后他对弗兰哥大叫,快到我办公室来,有奇怪的东西。于是他把弗兰哥带到现场的会客室,指着弗兰哥的尸体要他看。弗兰哥被自己的尸体吓到,想要看清楚于是蹲下来,凶手就把我时机,一枪射穿了弗兰哥的左胸。”
“嗯。”艾刚和我都回应了一声。
“然后,凶手把假尸体从沙发上丢开,把真尸体放在沙发上,摆出完全相同的姿势。接着迅速拆解尸体,装进袋子里,再从窗户丢到后面的巷子里,或暂时藏在一楼的垃圾桶里。”
这段出人意料的说明,简直吓得我魂飞魄散。
“开枪射杀不需要太多时间,所以这段时间,大概五分钟就够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啊,原来如此……”
“你是说当时弗兰哥还没死,还在自己的办公室吗?”
“我们必须逆向思考。我们太在意脖子的螺丝了,那情形太惊人、太特殊,所以大家难免会误以为是凶手故意这么做的。其实不然,那个螺丝并不是要给人看的,应该要藏起来,本来别人不应该看见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怎么会这样!”我忍不住惊叫出声。
“等一下,医生,”艾刚说:“那么,那是人偶还是什么?”
“没有脖子上有螺丝的人。既然有螺丝,就一定是假人。”
“你是说人偶吗?”
“用这个字眼应该也可以吧。”洁冷静地说。
“但是,我明明看到弗兰哥的脸颊,被劳洛拍得微微颤动。”
“聚氯乙烯是软的,被拍打的话,应该也会颤动。”
“聚氯乙烯……对了,做食品模型的那个原料!”艾刚说。
“没错。”
“但是,医生,他的身体也是软的,不像橱窗展示模特儿那样硬邦邦。不管是扶起上半身摇动他,或是把他稍微拉高一点,他全身的动作都相当柔软、自然。”
“这样的话,又是什么原因呢?马卡特先生。”
艾刚想了一下,马上说:“啊,是义肢吗……”
“弗兰哥不是在研究那些东西吗?”
“他家的确有很多义手,义脚的试作品。他也叫我试戴,我试戴过好几次。因为我没有右手。”又传来芮娜丝的声音。
“那么,试戴结果如何?”
“试戴上去后,有的硬得没法动,但是大部分的都能弯起来,都很柔软、很自然。”
“那应该就是那种的咯。”
“所以凶手是…………”
“是这位修特方先生。”
“是劳洛?”
“对。弗兰哥让我看过好几次他试作的辅助器材,还有他的真人面具,他很早就做了一个挂在卧室墙壁上。”修特方说。
“噢,的确有。”芮娜丝也说。
“我曾把他的真人面具借来,注入硅胶后套出模子,然后再把聚氯乙烯倒进模子里,用我以前制作牛排样本的技巧,做了一张他的脸。那是我花了很多时间,所做出来的绝世之作。死人失去血色的皮肤、一条条皱纹、一根根胡子,我都逐一仔细制作。
“我在鼻子里放了芯棒固定整个脸型,将整个面具拿起来摇晃,感觉就像真的一样,我对自己的技巧深具信心,话虽如此,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灌艾刚喝酒,而且为了让他不至于醉到不能走路,我还找了理由和他在一起很长的时间。
“头发的话,我从巴拉旺百货公司的橱窗展示模特儿里,寻找和弗兰哥相似的半白头发,但发现一戴上去就会穿帮,所以又去假发商店买了适合中年男子的假发回来使用。躯干部分,本来也想用橱窗展示模特儿的身体,但也不适合,因为弗兰哥太瘦了,橱窗展示模特儿之中没有体形像弗兰哥的。而且,就像刚刚医生说的,让艾刚看过之后,必须赶快拆解成小零件。弗兰哥做好的辅助器材里没有这里的东西,就算有,我也不能开口向他借。
“况且,做得太大的聚氯乙烯面具,也没办法黏在橱窗展示模特儿的头部。于是,我就用展示用的灯具和灯台当基础,做出躯干部分。这么一来,头部大小可以随意制作,身体的形状也可以自由调整。最大的优点是下巴到脖子的连接部分可以做得很柔软,摇晃时,要是这里太硬就会穿帮。
“因为是灯具,所以脖子是锁螺结构,这样容易分解,也可以调整脖子的长度,因为弗兰哥的脖子特别长,接着再装上义手和义脚。但是完成后一看,明明已经刻意拉长的脖子,看起来却还是短了一点。弗兰哥的脖子,真的是异于常人地过长,因此我必须把螺丝少转一圈,让脖子看起来更长一些,然后我在左边的胸部射进一枪,也让衬衫染上红色血渍。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很棒,结果实际完
成后,才发现有太多的败笔和意外,我一度心都凉了半截。这样几乎就快把答案都讲出来了,可以吗?”
洁听了,伸出右手,做出请他继续讲的手势。
“因为我把螺丝少转了一圈,所以脖子的螺丝变得优点松松的,这我心里有数。所以当我拍他的脸颊,摇晃他的上半身给艾刚看时,一边让他的头向后仰,一边小心别让头掉下来。到此为止,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这时候,地震来了。实在摇晃的太厉害了,震动让螺丝松脱,头就掉下来了。当时,说真的我已经放弃杀弗兰哥的计划了。我缜密计划,花时间细心制作那家伙的脸和手脚,也准备好了那家伙平常穿着的衣服,但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在刹那间全破坏掉了。我心想他真是命大的家伙,真的无法置信,我半认真地相信,那场地震,是恶魔为了救他才故意制造的。
“但是我发现,艾刚好像没有察觉那是假人,他似乎以为看到了脖子上装了螺丝的弗兰哥尸体。大概是喝醉酒的关系,也可能是脸做得太逼真了。要是艾刚没有信以为真,这个计划就会当场泡汤。还好我当下脑筋动得快,我想如果接下来顺利的话,计划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但我还是很迷惘。仓促之间的修正计划,就这样执行的化肯定会露出破绽;再说如此一来会花很多时间,就不能在预估的短时间内完成。这是必须在五分钟内完成,否则就会失败的机关,但是我仔细一想,也许反而可以争取到更多时间。只要叫艾刚去找芮娜丝,就会多出很多时间。于是我向艾刚提议,问他要不要去找芮娜丝,如果他不去,我就打算停止这个计划。
“艾刚毕竟非常担心芮娜丝的安全,他说想去,所以我就让他去了。我还告诉他,接下来我一个人会想办法,要他不用回来,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彻底完成我想做的事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就非得把事情完成不可。艾刚已经看到弗兰哥的尸体了,因此在他的认知里,弗兰哥已经死了;何况如果继续让弗兰哥活着,不止芮娜丝,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已是我依照计划,右上戴上手套,去弗兰哥的办公室。也许他已经因为地震离开办公室了;如果他不在,这个计划还是要中止。不过现在,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于是我把事先计划好的台词说出来:请过来一下,我的办公室里有奇怪的东西。
“弗兰哥表示他有兴趣想看,跟我预期的一样。但是当弗兰哥走到灯光明亮的走廊时,我看了吓一大跳。没打领带,白衬衫,黑长裤,这些都还好;但是外套换过了。上午我才确认过,他却又换衣服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准备了好几套弗兰哥的外套,但是太迟了,艾刚已经看过灰色外套。那是既成的试试,怎样都无法改变,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
“他乖乖地跟在我后面走来,这是好事,但其实那是因为他也想杀我。我被杀的地方最好是我自己的办公室,而不是他的办公室或走廊。走进会客室,我让弗兰哥看了尸体,就算是他,也不免吓了一大跳。他虽然聪明有才能,但我的计划更高明,心里大喊痛快。趁他蹲在尸体上方那一刻,我用握在口袋里的手枪,毫不犹豫地瞄准他的心脏开一枪。我练习过很多次了,一枪命中。
“然而这时,发生了我意料之外的事,他也在口袋里握着手枪,在被集中的瞬间,也朝我开枪还击,令我相当吃惊,子弹从我身边擦过,打中墙上的小提琴,小提琴从中间裂成两半。在那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我父亲,也想起我们一家漫长而辛苦的流浪生活,还有罗姆人的历史。
“弗兰哥一枪毙命,倒在地上。但这又是一件麻烦事。我正好打中和人偶一模一样的问偶只,这和计划一样。不断涌出的鲜血开始染红白衬衫,于是我赶快把人偶丢到地上,把真的尸体放在沙发上。但是他的西装是深蓝色的。艾刚应该会记得当时看见的西装的颜色吧。想到这里,我就无法下判断,深蓝色和深灰色,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当下我的结论是,应该无所谓吧。
“接着,我赶紧分解人偶,捡起桌脚旁的人头,统统塞进衣橱里那个事先准备好的大袋子,提了袋子就跑出房间。当然,我特别注意不被人看到,慌张之余我还是锁了门。接着我先到弗兰哥的办公室,惊慌失措的脑子什么好主意都想不出来,我把枪放在地上,然后从紧急逃生梯下楼,穿越因地震而乱七八糟的大马路,回我公司的仓库。那里是我最早开发食品模型公司的地方,当使用来当作百货公司的仓库。
“我锁上大门,打开大袋子,从袋子里拿出人头、锯子,急忙把人偶的螺丝部分切下来,再拿出喷漆作业用的大型塑胶垫、刀子、锯子、手套装进大袋子,又回到现场。这个时候,对外套的不安又再度涌现,又觉得不换不行,因为深蓝色和灰色差太远了,我想艾刚应该会记得,所以我把人偶穿着第绣有塞拉诺名字的灰色西装脱下来,一起戴回现场。在现场,死者的血已经开始干了。当初没有立刻决定换西装是错误的,我想上衣大概没办法沾上血了。
“我锁上门,打开大袋子,拉出大型塑胶垫铺在地板上。接着戴上手套,把尸体从沙发上移到垫子上,用锯子锯断脖子,血已经不流了。然后,我用刀子从躯干部分的肩膀开口,朝内脏的方向往下挖,只挖出必要的肉和骨头,再用力把螺帽硬塞进去。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工作,但是非做不可,弗兰哥被塞进螺丝的尸体,已经被艾刚看到了,必须制造出相同状况的尸体才行,所以我像恶魔般拼命加工。
“脖子也是,我把刀子从脖子下方的断面,切进皮肤和肌肉的交界处,把一圈环状的肌肉和脂肪挖出来。那股味道非常臭,现在做梦都还会闻到,半夜因此吓醒过来。挖好后,我把中空的螺丝硬塞进去。这么一来,身首异处、脖子上有螺丝的尸体就完成了。再来是外套,非换不可。
“我脱掉尸体身上的深蓝色外套,帮他换上灰色的。我知道他的尺寸所以很合身,但是外套的洞和下面衬衫的洞,位置是错开的。这是当然的。因此有必要再开一枪,在身体开另一个新的洞。我不偏不倚地把枪口压在西装上的洞,朝下方以倾斜的角度射击,然后小心翼翼瞄准衬衫的洞的位置,从外套的上面再开一枪。当然,两枪的射击角度都一样,这么一来,弗兰哥应该会被视为中了两枪。
“完成后,我把没头的尸体放回沙发,把脖子装了螺丝的人头,放在桌子脚边的位置,我把真正的弗兰哥的尸体,重新呈现艾刚稍早看过的样子。然后我赶紧收拾工具,把所有的工具用深蓝色的外套包起来,再用塑胶垫卷起来,装进大袋子,手套也脱下来放进去。这次我没锁门就回到马路对面的仓库里,当然,这次也很小心不让人发现。
“我在仓库的洗手间不断用肥皂洗手,还用钢刷刷了好一阵子。开枪时,虽然隔着手套,但火药还是可能沾上手指。如果警方用光灵敏检查,我的手和这个流理台恐怕都会检测出血迹反应。但是我想既然都戴了手套,应该不要急才对。我不放心把沾了血的工具放在仓库。如果检查需要,这里也可能成为调查地点之一;万一自己被留置,无法马上回来;但要是把别人卷入处理善后的工作。这里可能就会曝光,再说我也不相信任何人。但是,没有时间开船出海把这些丢进海里,台外报警反而会让警方怀疑。因此,我先把沾了血的刀子等工具清洗一下,藏在我自己车子上的脚踏垫和座位底下,枪也放在一起。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我赶紧跑到八打雁警察局。警局也因为地震收到了严重的破坏,他们吩咐我坐着等,等了很久。等待时的不安情绪差点让我发狂,后悔的念头逼得我几乎崩溃。早知道地震发生时中止计划就好了,有好几次我都这么想。那么诡异的尸体被看到的话,一定会全国哗然,警方一定会全力缉凶。这么一来,我的计划肯定会败露。我觉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这下子完蛋了,我甚至认真地想逃出警察局。还有味道,我突然发现,我穿的衣服上沾有浓浓的血腥味。我应该换件衣服再来,我根本没料到要做那么可怕的事。
“这是我涉入这个时间的全部经过。警察看过现场后,出人意表地完全没有怀疑我。我的仓库、不在场证明、衣服上的味道,完全没有被怀疑,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其实那是因为芮娜丝被捕了,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每天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在现场的时候,我也没怎么被警察盘问。警察自以为是地问这问那,我也随声附和就应付过去了。我装作被吓得精神恍惚,其实我的心情确实也是如此,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是我单独发现弗兰哥的尸体的。
“而且,放在弗兰哥办公室的手枪,是我射击弗兰哥的凶枪。两把枪都是同型的,我拿错了。虽然枪上没有指纹,但是,有哪个凶手会笨到把凶枪放在现场附近的?我已经完全惊慌失措,错误百出,根本算不上完全犯罪。然而在懵懵懂懂之中,我好像无罪开释了一样。”
“因为席皮特小姐被捕了。”洁说。
“但我根本不晓得。因此我决定趁逃得了的时候,赶快离开菲律宾。于是我去了欧洲,躲在我还拥有公民权的罗马尼亚。我在布加勒斯特租了一间平凡的公寓,过了一段很低调的日子。一年左右之后。我开始收集罗马尼亚的资料。当然知道芮娜丝被捕,吓了一大跳。芮娜丝被捕的消息,当时并没马上公诸于世,大概是因为她受伤、住院的缘故吧。
“艾刚也下落不明,我很担心。于是我独自辗转回到八打雁,到处打听艾刚的消息,最后终于在收容所找到他。他失去记忆,名字也被改成杰克·强生,他被当作美国人,因为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他好像交到坏朋友,喝酒、吸毒样样来,身体也变得很差。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他,但我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从收容所把他接出来,带他回瑞典。在赫尔辛堡租房子给他,暂时让他住,之后我又自己流浪旅行去了。
“但是,我的旅行没有预期的收获,每天都很失望。我想那是我杀人的报应。我悄悄回到赫尔辛堡,发现艾刚独自栖身在公园,全身脏兮兮的,让走在路上的主妇们看了退避三舍;在这么下去,他很快就会病死。
“所以我想办法让他住进赫尔辛堡的更生机构,并且预付了一点钱。把他安顿好之后,我到斯德府要求补助,外国人也没问题。而且这么做可以更快申请到永久居住权,没有医生资格也可以开设。就这样,我帮艾刚从赫尔辛堡带来,让他住院。这就是到现在为止的事情经过。”
院长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我没有说话。
“对艾刚来说,这样总算可以过着比较像人的生活。但是,随着我自己越来越接近人生尽头,就越为芮娜丝烦恼。每天早上,我都从梦见芮娜丝的梦里醒来。这时候,刚好艾刚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御手洗医生,还说你已解开案子的谜底。我心想,审批日终于来了,于是就和他们一起过来,相对医生坦白一切,希望能救出芮娜丝,我想这样做的话,我会比较轻松,也可以安心离开人世。我非常感谢医生给我这个机会。”
“卡尔·萨塞茨其十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杀了他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再回到那个地方,那个时代,我还是会再杀他。但是芮娜丝真的很可怜,如果上帝给我重新再做一次的时间,我回杀了萨塞茨其,但不会连累芮娜丝。我发誓。
“这通电话应该有录音吧?我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就去菲律宾。我不再逃避、也不再隐瞒,我也会带艾刚一起去。要做笔录或出庭,我都配合。我在这里要提出要求,请尽快释放和本案无关的芮娜丝·席皮特,也希望八打雁警察局得到应有的处分。
“那么,我要为前往菲律宾做准备,先告辞了。这是我仔细考虑后的决定,绝不更改,请放心。御手洗教授,谢谢你让我下定决心。你拥有超凡的能力,今后请你不仅要帮助怀有脑疾的病人,也要帮助因为犯罪身败名裂、或即将身败名裂的人。这是我的请求。”
“我会尽我绵薄之力。”
然后两人互相握手。
接着,洁对这电话扩音机说:“席皮特小姐,你很快就要被释放了,请再忍耐一下。马尼拉监狱的各位,以及八打雁警察局的各位,谢谢你们的协助,这通电话到这里可以结束了。莫德凡·修特方先生和艾刚·马卡特先生后天会去菲律宾,请你们做好重新审判的准备。”
“御手洗医生,谢谢你。”芮娜丝叫道。
艾刚等洁从椅子上站起来,马上叫他:“御手洗医生!”然后一把抱住他。哭着说:“医生,谢谢你,我第一次碰到你这么棒的人。”
“艾刚,我们会再见面,真的会再见面,对不对?我真不敢相信。啊,感谢上帝!”芮娜丝的声音也说。
“芮娜丝,等我,我马上过去。我马上就把你从监狱里救出来。你出来后,我们再一起住,我们是夫妻啊!!!!!”艾刚说。
“好,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啊,我好担心,我已经老了。”
“我也老了,芮娜丝。”
“御手洗医生,我该怎么谢谢你才好呢?”芮娜丝说。
“下次请我吃卤肉好了。”洁淡淡地说。
“没问题!!!那么我要挂电话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然后电话挂断了,房间一片寂静。
“医生,我该说什么才好呢?”艾刚绿色的眼睛充满泪水,“我没有办法表达我的谢意,我很穷,什么都没有,不但没有钱,连记忆都没有。”
“你有更棒的东西,”洁说,“后天,你终于要回到橘子共和国了。然后,你要继续写续集给我看。”
“好。”艾刚笑了出来。
“然后我们一起吃卤肉。请你跟席皮特小姐知会一声。”
“走吧艾刚。”莫德凡·修特方先生站在门口催他。
等艾刚走近后,莫德凡朝洁挥手道别。
“修特方先生,还有一件事。”洁说。
“什么事?”
“卡尔·萨塞茨其涉嫌在比利时还是哪里投了教堂的祭坛画,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院长说。
“那是哪里呢?”
“比利时,是根特市圣巴夫大教堂里的‘神秘的羔羊’其中的一幅——‘士师图’。那是凡·克兄弟花了二十年时间才完成的杰作,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偷的、怎么偷的。”
“原来是圣巴夫大教堂啊。萨塞茨其承认是他偷的吗?”
“不,他是提过这件案子,但也只是得意地窃笑而已。大概就是他干的没错,他当时就颇嚣张,好像在说有本事就破案给我看。”
洁点点头。
“你对那个案子有兴趣?”
“是啊,从以前就一直很有兴趣。”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破案,那是到目前为止无人能破的悬案。我们先告辞了。”
莫德凡·修特方微微欠身行礼,转身离开,艾刚也跟着离去。
“祝你们旅途平安!”洁对他们说。然后回来,坐在沙发上,小声地说:“这大概是他最后一趟旅行了。”
只剩我和洁两个人,我带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叹了一口气,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心情放松之后,有点累。
“洁,你这次的表现太精彩了。”我由衷地说:“我们一直都待在这个房间里,但感觉上好像环游了世界一周似的。不,比环游世界更棒。你赶快把这次的经验写成书。”
“是吗?”洁说,笑了笑。
“当我带艾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会牵引出这么不可思议的故事。好像被迫坐云霄飞车一样,高潮迭起,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发展。”
洁点点头。
“螺丝原来是那样啊,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推理的逻辑,本身就是丰富的故事,”洁说:“够写一本书了。”
“是啊,这次我完全能够了解。”我说。
“那么,愉快的消遣结束了。该回头做本来的工作了,摸鱼摸太久了。但是在工作之前,我们再去吃鹿肉和腌鲱鱼好不好?那个很好吃。”洁说。
“可以。好,今晚就让我请客,算是让我感动的谢礼。”我说。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洁说完,站起来拿大衣。
人形泥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