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过敏,”奎因先生说,“由此可见你经历了一段艰难时光。”
“该死的,”博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如你所见,整个儿进来的。噢,你看不见。那我们弄点亮儿吧,看来你我都很需要这个。”奎因先生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啪”的一声打开灯。
他们眨着眼互相看看,然后打量房间各处。
“别担心,”奎因先生说,他注意到搭档正在仔细观察窗户,“我一来就把窗户关上了,而且我来的时候窗帘当然是拉上的。”
“指纹?”
“我戴着手套呢。至于你嘛,什么也别摸。等我们检查完了,警察还会来查。”
“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博发着牢骚,“开着灯——离那边客厅的窗子只有几英尺远——”
“没事儿,”奎因先生高兴地说,“这个房间被预订了,你知道吗?”
博的眼睛瞪大了。
“噢,你不知道。好吧,它被预订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了。”
“你是说,你大模大样地进了饭店——”
“当然。总是带着一两个头衔。某某侦探,总部来的,愿听您吩咐。我没费事儿就进来了。甚至还在前台做了几个‘官方’询问。旁敲侧击地打听我想知道的情况,而又不泄漏我的意图。总之,有人预订了1726房间——”
“男人还是女人?”
“没有线索。今晚差一刻九点钟预订的这个房间。”
“差一刻九点?怎么,凯丽和我也就是在八点半左右才办的入住登记呀!”
奎因先生皱起眉毛:“效率还真高呀。跟踪了你们,你想是不是?”
“我想不出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埃尔,有人走漏了消息!”
“都有谁知道你们打算住在维拉诺伊饭店?”
“只有玛戈。你知道我是怎么装模作样地与她一起制定了那个阴谋。她相信了,但坚持要知道我的确切去向,因为她想确定我没有骗她。她甚至让我保证不与凯丽一同过夜——她忌妒得要命。只有玛戈知道——所以她就是那个泄漏秘密的。”
“泄漏给谁了?”
“泄漏给了从她那里接过凯丽的枪的那个人!这房间是怎么预订的呢?”
“通过电报,显然是用了一个假名——L.L.霍伍德。当然了,‘霍伍德’没有露面来住这个房间——没有正式露面。预订这个房间只是为了确保它不被别人占据,然后用一把万能钥匙开门进来,我猜,就像我一样。凯丽怎么样?”
“没什么,”博面露凄惨,“我们干吧。”
“你肯定不是她自己杀的玛戈?”
“她跟我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别纠缠我。如果我们发现能够证明有人在这房间的证据,那就能确认她说的是实情,对不对?”
“但那在法律上起不了什么作用。这房间看上去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多大希望,是吧?”
这是一间普通的带浴室的单人房间,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两把椅子和一张写字台。床已经铺成准备睡觉的样子,罩单整齐地叠起放在床脚,毯子掀起一角,但枕头蓬松没有皱褶,毯子也很平整。
“那些烟灰——”博开口说,指着地毯。
“我抽的,”奎因先生说,“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也是我的。我看到其他烟灰缸都是空的。好吧,我们从浴室开始。只许看不许摸。”
他们无声地开始工作。浴室一尘不染——那里摆着崭新的毛巾、干净的浴室垫、纸包着的香皂、浴帘、浴巾。药柜里空无一物,洗衣篮里也没有东西,洗手池是干的。
“查完了一间。”奎因先生说着走回卧室。
“壁柜里像浴室一样干净,”博宣布,“一点痕迹也没有。你干得怎么样?”
奎因先生从床底下爬出来说:“这家饭店的清洁女工干活可真彻底!博,你从门口那儿开始,一直朝窗户的方向查过来。我从窗户朝门口查过去。”
“查什么?”
“地毯。”
他们在地毯上迂回地向着对方爬过去——从房间一边到另一边。在房间中央碰头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这个活儿,”奎因先生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将会很棘手。”
他仔细地检查书桌和梳妆台,并非因为抱有什么希望,只是因为他做事很彻底。
“就这些了,”他说,“博,我们有没有漏过什么?”
“窗户?窗帘?”
“你查壁柜时我已经查过它们了。那上面能留下的痕迹唯有指纹,而且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我感觉我们的朋友‘霍伍德’是戴着手套的。”
“但是肯定应该有些什么,”博愁眉苦脸地说,“这个人在这呆了至少有一个小时,也许更长一些。一个人不可能占据一个房间那么长时间而不留下自己的踪迹。”
“但‘霍伍德’似乎就做到了这一点。”
“那我们走吧。已经仔细搜查过了。”博闷闷不乐地转向门口。
“等等,博。我犯了个错误!”奎因先生飞快地转回身。
“犯了什么错误?”
“我漏过了房间这一边的某件东西。”
“什么东西?”
“暖气。”
博来到窗边站在他身旁。冰冷的暖气片就立在窗台下面。
奎因先生在暖气片上方弯下腰来,试着从它们的缝隙中看进去。然后他在地毯上躺下,扭曲着身体以便看清暖气片缝隙中的那一小片地毯。
随后他挺直身体说:“这儿有点东西!”
“哈利路亚!把它够出来,奎因兄弟!”
奎因先生伸手进去,过了一会儿,小心地,用戴着手套的拇指和食指拽出来一件细长的、一端很尖的物品。它是黑色的,由硬橡胶合成物制成的,一支自动铅笔,金色的笔夹松动了。
“要推断事情发生的过程很简单,”奎因先生仔细地查看后评论道,“无论是谁朝玛戈·科尔开的那几枪,那人都必须从这个窗口开枪。所以他站在窗边——也许站了很长时间,在黑暗中躲在拉上的窗帘后面监视。在监视过程中的某一时刻,他弯了一下腰,因为笔夹是松的,所以铅笔从他口袋里掉出来了。它奇迹般地没有碰到窗台也没有碰到暖气,而是从它们之间的空隙中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响,然后滚动了几英寸,滚到了暖气的下面。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理由用到铅笔,结果他直到离开时也没有发现丢了东西。他替我们想得还真周到。”
“照你的说法这都是真的了,”博反驳道,“但如果那是昨天,或是上周,或者去年住在这个房间的某个人丢的呢?”
“不大可能。这个房间今晚才打扫过,在电报订房之后。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床是铺成准备就寝的样子。这也就是说,有一个女佣在今晚八点四十五分以后打扫过这里。一个在床下不留任何灰尘的女佣几乎不可能会漏过暖气下的一支铅笔。不,博,这支铅笔是‘霍伍德’掉的,不管他是谁。”
“可这并没给我们提供很多线索,”博满面愁容地说,“只是一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自动铅笔。他等于是没掉下任何东西。”
“嗯,现在我不太清楚,”奎因先生咕哝着,“这支笔有没有任何地方让你觉得眼熟?”
博盯着笔看:“没有。”
“你以前没见过这样儿的?”
“我见过成千上万这样儿的笔,”博反驳道,“这就是麻烦所在。”
“不,不是一支铅笔。难道你不能回想起另外一件书写工具,由黑色橡胶合成物制成,带金笔夹的?”
“科尔的钢笔?”博发出短促的一笑,“你可真能推断。你该不是想告诉我就因为科尔的钢笔是黑色橡胶制品而且有金笔夹,这支笔就是科尔的套装笔中的一支?”
“我正是想告诉你这个,”奎因先生说,“但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尽管两者在构造和外表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你的眼睛长在哪儿了?”
他把笔举起来。博仔细地查看它但没碰它——从埃勒里手握的笔尖,沿着笔身向上,直到橡皮帽。就在橡皮帽的下方他看到了一些使他惊叹的东西:硬橡胶被相当严重地划刻并且弄凹陷了,呈某种弧形图案,有一些凹痕较深。
“这些凹痕很像科尔钢笔上的那些……但这不可能!”
“不要从哲学的角度考虑,”奎因先生带着某种兴奋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完全从物质方面肯定或者否定这一推论。”
他小心地把铅笔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然后掏出钱包。从钱包里面的一层他抽出一叠小小的方形照片。
“我让你拍的科尔钢笔凹痕的显微照片。”他解释道。
“但我以为它们在办公室里。”
“它们太宝贵了,不能到处乱放。我一直把它们放在钱包里。”奎因先生把照片和铅笔放在地毯上进行对比。然后他把照片递给博。
当博观看时,他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样的!”
“对,铅笔上的印迹和科尔钢笔上的印迹出自同一个人。所以这支铅笔与科尔的钢笔是一对儿。”
“科尔的铅笔,”博嘟嘟嚷嚷地说,“科尔的。”
“没错儿。”
博站起身。奎因先生像佛像一般地坐在地毯上,对着照片和铅笔冥想。
“但是这不可能。”博说。
“有证据。”
“但——科尔死了快三个月了!除非他的笔一直在这儿躺着——”
“我已经解释过了,”奎因先生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为什么那很可能不是事实。但如果你坚持要证明的话,用手摸摸暖气下的地毯,再摸摸暖气与墙之间的地板。你会发现那里完全没有灰尘。这说明地毯和地板在很短的时间以前被清扫过。不,这支铅笔是今晚打死玛戈的那个人掉在这里的。”
“是科尔掉的,我猜?”博短促地笑了一声,“接下来你就会让我相信有妖怪了!”
“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奎因先生轻声说,“但如果你坚持要争辩——为什么不能是科尔呢?”
“什么?”博叫道。
“嗯,为什么不呢?”奎因先生冷静地盯着他的同伴,“我们有什么证据证明科尔死了呢?”
博看上去一头雾水:“这我可想不明白了。科尔没死?”
“我并非在断言一个事实,我只是在提出疑问。关于科尔已死的所谓事实我们只听到过某个人的一面之辞——埃德蒙·德卡洛斯的话。安格斯船长,全体船员——每个能证实德卡洛斯的故事的人都不见了。没有任何人出现——‘海葬’是不是这样报告的?”
“但是……”
“科尔三个月以前雇用我们的原因现在是不是正在显露出来?这段时间中科尔是不是一直在四处游荡呢——以死亡和葬礼为最好的掩护?”
“真的,”博低声说,“即使他活着我们也不认识他——不,这不对。我们见过他,在我们的办公室。所以这说法站不住脚。那么,这就是说他在某个地方藏起来了。但是为什么?”
“我至少能想到两个原因,”奎因先生回答,“每一个都很合理并且使得这个推理很诱人——非常诱人。”
“你的意思是科尔是整个事件的幕后策划人——袭击凯丽,谋杀玛戈?那么他又为什么要雇我们呢?或者说,如果他没死,那继承人怎么办呢?继承人无法继承一个活着的人的遗产;如果他们继承了遗产,如果这就是他的计划……”博喊道,“我快要疯了!”
奎因先生没吱声。
“等等!我们都疯了。当然有一个最简单的解释!科尔是死了,这是他的铅笔,很好。但是另外一个人得到了它而且一直在使用它。不管他是谁,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好家伙!有那么一阵子你真把我弄糊涂了。”
奎因先生还是没说话。他用胸前衣袋中的手绢把铅笔包上揣好,然后站起身来。
“嘿!你干什么?”博质问道,“把那支铅笔拿出来。”
“我不想。”奎因先生说着,扣好钮扣。
“可那是我们能证明有人在这房间里的唯一证据。我们必须把它交给你老爸,埃勒里。”
“我们甚至都还不应该告诉他有关铅笔的事。”
“可是,看在老天的份上,为什么不呢?”
“对于正统的警察头脑来说,这点线索有点儿过于复杂了,”奎因先生自负地说,“即便是像我爸这样敏锐的警察。而且我们并没有破坏证据——我们只不过是暂时地隐而不报罢了。铅笔本身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们必须使它说得更多。而把它交给警察则意味着不可避免地把找到铅笔这
件事公之于众。在我们拿到所有的牌之前,可不能打草惊蛇。”
“但是——凯丽!”博勃然大怒道,“那可怜的孩子怎么办呢?那这铅笔至少能证明今晚有人在这房间里呆过。那样一来也就支持了她所说的子弹来自这扇窗户的说法。”
奎因先生的表情很严肃:“如果我真的认为那铅笔能解脱她,博,我会亲自告诉我爸。但是它解脱不了她,而且你也知道这一点。她的处境很不妙。她在现场被发现时的情景是如此地令人肯定她有罪,而有关铅笔的推理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两者对比太鲜明了,她肯定会被拘留。当然要让她解释发生的事,实话实说,完全按照实际发生的情况说。老爸会搜查这个房间并找到……”——他咧嘴一笑——“一根烧过的火柴梗和我抽烟时留下的烟灰和烟头。这可比铅笔更能说明这房间今晚有人呆过——如果女佣打扫房间时它们就在这儿,她肯定会把它们扫掉的。”
“你是说我们甚至不告诉他我们来过这儿?”
“他可能会猜到,”奎因先生欣慰地说,“而且这儿还亮着灯。但如果我们不说,他不能证明这是我抽的烟头,对不对?”
博瞪大眼睛看着他说:“我敢说,如果你认为能得到好处,你甚至会自己欺骗自己的!”
“父亲和我以前也做过对手,”奎因先生沉思着说,“虽然我得承认今晚这事我做得不太地道。”
“我的天!你居然还有良心!”
“再见了,博。明早告诉我事情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