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点回答我!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他直接将右手伸向我,抓住我毛衣的胸口。
我呆了一下,在身体吓得僵硬的下一个瞬间,冬树就移动到我的正后方。明明两个人之间应该隔着一张和式桌,可是我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用这么快的速度移动过来的。他简直就像是豹一样的敏捷。
背对着床的冬树用右手臂绕过我的脖子,并且紧紧地勒住。
因为这实在太痛苦了,让我发出了呻吟声。
我身上当然不存在着要被他杀害的理由。虽然因为手表跟闹钟的事让冬树对我起疑是很槽的事,但就一般的情况来看,这个行为也不构成杀人的动机。
换句话说,他是不正常的人。正因为他完全不是正常世界里的人类,所以可以用平常心做出这种事情。该不会他在橡皮面具的下面,还戴着另一副好人脸的面具吗?这点我就不清楚了。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他杀掉。如果我不打算逃走的话,我一定得做些什么。)
他的举动并不只是单纯的威胁,证据就是他从我背后勒着我的力道。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正因为关室冬树是前向性健忘的患者,所以大概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以内,他的意识就会进入重置。只要可以让他的注意力一瞬间转向其他的地方。说不定重置就会发生。
这样的话,他就会无法理解为什要他自己要杀了我。然后一个人陷入茫然自失的情况吧?
(那就做些什么吧!只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不过……)
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我只是在一瞬间闪神而已,我的双手不知道何时就已经被扭到背后,然后手腕被扎扎实实地紧抓住了。这样一来,就算我想要挣扎,也无从挣扎起。我的呼吸开始越来越难过了,我视野里的景像已经开始模糊,接下来就连意识也开始远离了。
(……我已、已经,不行了。)
当我清楚地对死有所觉悟时,紧紧扣住我喉咙的冬树却突然间松开左手。他紧紧地抓住我的两手,让我只能用使尽全力把头往前方倒下去的姿势,激烈地咳了起来。我的眼里流出泪来,连嘴里都流出口水,还滴落在地板上。
“怎样?这还只是轻微的惩罚而已。你背后的主使人是谁?是‘shibakigumi’吗?还是说,该不会,就连‘matsuyoshigai’都扯进来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突然出现了两个专有名词。
“shibakigumi”是“柴木组”。这是流氓组织的名字吧!“matsuyoshigai”也八成是如此。换句话说,我的推测里猜中了关于冬树异常情况的根源。
“喂!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什么都不讲吗!”
他凶暴地抓住我的头发。他往左半边一扯一扯地拉,我的头就朝着正后方扭转过去。
冬树用像着猛禽类的眼神,紧盯着我不放。而这个表情。跟仅仅几分钟之前,我跟他说“顽固跟别扭”,然后“噗”地笑出来时的他,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的表情。
我的咳嗽还没有停下来。而且我的横隔膜还在痉挛着。虽然想要说出“救救我”,但是不管怎么做都发不出声音。
他带着先前那种没有表情的面孔,站着俯视我。
“快点把你真正的目的说出来。我不打算等太久。现在赶快说出来!不说的话,我可不保证你性命的安全哟!”
就算他逼我老实说出来,但是对于现在我这个丧失记忆的人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要说明所有的事情之前,首先就是得要取得他的信任。
如果能够用某种手段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的话,我就能够逃出这个困境。虽然我也知道这是借口,但是我还没有找到这个方法。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呢?)
我这个布下陷阱的罪魁祸首,结果却陷入这个陷阱里。这还真是命运的玩笑啊!
就在我保持沉默的时候,冬树把我的双手放开,还一直抓住我的头发,然后他的右手往我的脖子绕了过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而且,刚刚紧紧扣住下巴正下方的手臂。这次确定是瞄准了我喉咙的中心部位。
(……已经,不行了。我会被杀死。)
我眼前所见,就只有绝望而已。
终于到了要勒紧的瞬间,“……拜、拜托你,救救我。”
虽然我的喉咙终于流出像是硬挤出来的声音,但是我不认为这能够改变现在的情况。因为对手应该是想要毫不留情把我杀死。
我闭上双眼,身体僵硬起来,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然而……不知为何,不管我等了多久,他粗壮的手臂还是松松地环着我的脖子,而没有勒往我的喉咙。
(……是怎么了呢?他是因为听到了我的哀求,才停下来不动的吗?)
正当我惊恐地准备张开双眼时,这个时候,我背后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我完全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身体快速往前倾倒,然后扑倒在和式桌的正上方。
我的右肩撞向盛着汤的锅子,锅子因而翻倒在地。热汤淋得我满脸都是,我小声地哀叫了一下。虽然这热度并不是会烫伤的程度,但以淋浴的温度来说也太高了。
放调味料的小碗也跟着掉在地板上,我听到了碗摔破的声音。
我的双手紧紧抓住和式桌,拚了命地想要站起来。虽然事情的状况并不明朗,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在身体得到自由的这个时候逃跑。
我站直身子后,立刻朝门冲去,跑到走廊上,然后是玄关、公寓的走廊、电梯、大厅……、接下来就是马路。在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正描绘着逃出去的流程。
跟上一次不同的地方在于是,现在我穿着自己的衣服。虽然没有大衣跟外套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只要不会被冻着就好了。
正当我想要在冬树从后面把手伸过来之前,跑开的时候,“啊啊……!”我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
我的脚底传来一种按了会陷下去的柔软感触。当我发现我好像一脚踩进了盛面的竹笼里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刚刚身体被痛苦地扭曲的关系,我就像是个旋转玩偶般回转身体,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刚好就撞到我的腰,这让我发出了呻吟声。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这个呻吟声中断了。
望向床边的我,不由自主地屏呼吸。因为在床那里,出现了难以想像的景象。
冬树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这个人的表情里出现了某些异样。直到刚才还带着凶光芒的眼睛里,明显地可以看出,那里面浮现出害怕的眼神。
他正吓得嘴唇颤抖着,盯着我看。是我想太多了吗?我甚至觉得他连脸色都变得有点苍白。他的双手无力地下垂,而且整个人呈现出僵真的状态。
(这、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看到冬树这样的姿势,当然吓到我了。
(他到底在害怕着什么事情?虽然在他视线的前方,不管再怎么看都只有我的样子……难道,难道他……)
就在我这样自问并且一边在旁边守着他的时候,他的表情正严重扭曲,然后他的右手正在做着像是往空中抓住某种东西的动作。
“你,你……”然后。他以用微弱的声音,这么喃喃自语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咦?因为。我……”
因为这句话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就接话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说我是怎么找到的啊……”
这个时候,我突然察觉到。
冬树他“重置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前向性健忘患者的事情。明明就没办法保存记忆,为什么还能做到这种地步呢?虽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一定也是因为记忆的功能很复杂,所以也常常会出现这种现象吧!
而且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这种障碍,所以冬树才会急着想把我解决掉。但是,因为重置比他预想中还要来得早发生,使得他发现了正要勒毙从没见过的女性的自己,所以陷入混乱当中。
跟他一起度过的这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冬树的意识已经重置了好几次。柬埔寨内战的情况接下去继续说明之类的时候来看,也就是说当他把意识集中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这种情形并不会太显眼,但是如果他被其他的东西打断这种集中状态的话,那么到这个时间点之前的记忆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冬树似手已经习惯重置的情况了,如果是处在普通状态的话,他就会让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到这件事,然后适当展开应对。如果重置在对话当中出现的话,他就会配合对方的步调,适当回应话题,而且他为了隐瞒忘记我的长相,我也曾经目击过他若无其事检查行动电话待机画面的动作。可是这次,大概是因为在非常异常的情况下进入重置状态,他就算想要伪装成平静的样子也是不可能的吧!
真的只差几秒钟而已……如果发生时机太晚的话,我的喉骨就已经被折断,接着就要说拜拜了。我虽然无法找到为何他突然会进入重置的原因,但总而言之,现在我还是要先向神致上感谢之意。
而且刚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时,我以相当大的力道撞到腰。于是我趴在地上爬近书桌,然后扶着书桌的脚,总算是站了起来。
冬树的恐慌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平静下来的。
他高举在半空中的右手紧紧地握住,接着开始抖动起来。
……我又再一次地,出现了既视感。
大概我之前也遇过了同样的情况吧!
仔细一想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冬树不管准备得再怎么周全,也不可能对应得了所有情况。一旦遇到无法应付的时候他就会陷入恐慌。我对他那种时候的反应还留着强烈的印象。(总之他如果变成这样的话。我跟他的攻守位置就交换了。)
松了口气后,我心里这么想着。我找出面纸盒并且抽了几张面纸,然后把我脸跟头发擦干净。
(可是……我该怎么活用这个机会呢?)
如果可以慢慢地坐下来思考,说不定就可以想出什么好方法,但时间是有限的。接下来大概只要再过十分钟,我可以肯定马上就会出现下一次重置。
而最糟的情况,就是冷静下来的冬树又一样看了手册上的记事,然后发现我昨天晚上动的手脚,我就会有再一次被他袭击的危险性。而那本手册现在正掉在地板上。
虽然从旁边观赏这个情况的话,就像是漫画里的剧情,但是我实在笑不出来。就算面临的状况不管再怎么像喜剧也好,我自己的生命正曝露在危险当中却是个事实。
而冬树的脸上,现在还爬满害怕的神情。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突然想到。
(虽然我打算要好好从他嘴里套话……但是现在如果我单刀直入问他,说不定他会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有风险,却也不是不能试试看的方法。为了不让我跟他的立场再一次逆转,我的用字遣词跟语气要尽可能地高姿态。牢记这点后,我开始说话。
“你!给我回答问题。你有听到吗?你听得懂人话吧!”
我从他的正前方瞪视着他,然后用高姿态这么宣告着,冬树立刻吓了一跳似地睁大双颐。然后,像是被我视线威胁似的,我居然看到他轻轻点了头。
(为什么,他会害怕我害怕到这种程度呢……?)
虽然脑子里的一角涌现出这种想法,但我不把这想法放在心上,立刻就采取下一个行动。“我想先知道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什、什么人是……?”冬树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这是因为我问的问题不适当吧!因为我太着急了,所以提出了一个太模糊的问题了。“那个,你在做什么的工作?”
“工作啊……不对,我现在大概,没做什么特别的……”
冬树嘴里说出不得不说的答案,然后无力地摇着头。
“现在什么都没有在做吧!我知道了。那,你之前的工作呢?”
“之前,我待在rikuzi里。”
“rikuzi……?”一时之间我想不起这个字的汉字是什么。
“那是东部方面队的第十二旅团,我被配属在那里的特科队,虽然只到九五年的九月而已。”
“……啊,是这样的啊!”
“rikuzi”是“陆自”。这个字指的就是陆
上自卫队吧!
“旅团”是指,比通常的“师团”规模还要小的部队集合体,其中配备了很多直升机之类的装备,因此提高了组织的机动性。“特科队”指的应该是在当中也算是炮击的专门部队吧!
虽然对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但大概是听冬树说过了吧!因为就算“记忆”消失了,“知识”也还存留着。又增加了一个例子可以证明自己发现的法则。
我再一次望着他,冬树匀称的身形跟结实鼓起的肌肉,就跟自卫队员的形象完全吻合。从他所说的柬埔寨内战的事情里,关于洪森军装备杂乱的状况。虽然有着“也有就连我也不知道名字的、生锈的来福枪”这样的评语,但如果是因为他曾经有在炮击专门部队里面待过的经验,就算他说出这种话来也是能够让人信服的。
“那么,你九五年的九月里离开部队后,就到东南亚流浪了吧!”
他安静地点了头。
“你是什么时候回到国内的?”
“二〇〇〇年的六月。”
“那在这之后呢?”
“我待在涩谷的异国料理店里,做着厨师见习的工作。”
“厨师?啊,因为这样你的料理手法才会这么好啊!那么……”
虽然对冬树的过去有兴趣,但是一想到现在自己所处的立场,我也实在是不能再悠闲下去了。
我连一个真正想知道的情报都还没有问出来。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下一次的重置马上就来了。虽然我有想要对他问清楚了“shibakigumi”、“matsuyoshigai”等组织的想法,但是也不得不咬牙放弃了。
“嗯,第一个问题,这里是那里啊?”
“这里是……我的家啊!是某个公寓里的一个房间。”
“像这个程度的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我是在问你公寓的所在地啦!”
“咦?所在地是指……?”
冬树歪着头。他并不是在隐瞒着我,而是打从内心感到困惑的样子。
大概他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他的脑受到损伤之后的事情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没有办法回答这里的地址了。而托记忆重置的福,就只有这里是某个公寓里的一个房间这件事,被他辛苦地记起来而已。
(这样子下去,就没办法打破现况了嘛!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管对前向性健忘患者提出什么问题,他都会好好地回答问题吧?这种情况简直就像是佛门公家里的打禅机似的对话。
“……对了。你知道我住在那里吗?”
“咦?你是说你的住址吗?”
“对。”
“可是,那个应该是……”
这个瞬间,冬树脸上已经没有害怕的神情了。
“你自己住的地方,你自己不是应该最了解的吗?”
我真是太蠢了。冬树的脑子里,只有跟记忆有关的部分才有问题。其他的功能完全都是正常运作的。如果我问了愚蠢的问题,他立刻就会加以反击吧!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观冬树就像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而觉得开心似的,嘴角浮现出有余力的笑容。
“想要从别人那里问到自己家的住址可是不行的唷!而且,你偏偏又是问到我,你可是完全找错了询问对象啦!对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态度又再次突然改变了。
(……糟了。他已经进入重置了吗?)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危险了,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会因为被对手抓到互动的步调,立场很快就会反过来了。
(万事休矣了吗……不,现在要我放弃还太早了点。)
我拚命地使出全力大声喊着。
“有什么好笑的!你别开这种不好玩的玩笑了!”
我往前逼近两三步,声音大了起来,冬树才又回到认真的样子。
“你先好好听我讲。好吗?你要认真地听喔。我……我丧失记忆了。”
反应慢了一拍,让我知道冬树他正屏住呼吸。
“咦咦?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虽然这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但这却是事实喔!我也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情况如何,不过这跟你记忆丧失的类型不同,我是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都消失了。而且一直到你写名字在纸上给我看之前,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这的确是,没这么简单就能让人相信呢!”
冬树再一次无力地摇着头。
“你不是打算隐瞒着我这件事情吗?”
“对你隐瞒这种荒唐的事,我能够得到什么东西吗?”
“这个也跟难说……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这种事情。我还想阎你呢!”
我不知为何地一瞬间火气就上来了,而且就连自己都觉得讶异的,转变成粗暴的语气。
虽然我在没有可以找到真相的机会下,一直演着蹩脚的戏剧,但是只要把煞车拿掉之后。到现在为止所忍耐的份量,就让我的情感控制变得失灵了!
“原因才不是因为我头部受到打击这么简单的事呢!我在头上找过之后也没有找到肿包。更没有流过血的痕迹。而且发现自己丧失记忆的时候,是距离现在的三个小时之前。就是跟你做爱途中的时候。嗯,你有在听吗?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的心里一口气涌现出焦躁、生气还有悲伤等等混合在一起的感情。
我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冬树的身边。
“想要问问你,但我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不过,我却又不能不问你。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非得要被这么毫无道理的对待不可呢?你回答我啊。”
“……喂。你稍微冷静一下。”被我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倒,冬树稍微往后退。
但是,他却从这个时候开始,很快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以冷静的语气开始说话了。
“从你现在的情况加以推测,你这个症状大概属于心因性的健忘症吧!!就最常见的病例来看。是在你的感情要表现出远远超出内心所能容纳的恐怖跟悲伤等等的负面情感时。为了保护自己,所以你的精神产生解离,并且将你痛苦的记忆压抑到潜意识里。所以,你这个症状也有着‘解离性障碍’等等称呼呵。”
听到冬树的说明时,让我感到惊讶。这实在是可称之为条理分明的说明方式。
虽然从记忆障碍的患者身上,听到关于健忘症的内容是很奇怪的,但是就像在听到柬埔寨内战的历史时他让我感觉到的一样。冬树原本就有着高度的知性。就算同样的事情重复了好几次,或者在话题途中就转到另外的话题去。这全都是因为他的记忆不能积存的缘故,如果限定话题并且集中一个焦点的话。他就能比普通人更能明确讲出重点。
“讲到心因性健忘的特征呢,”
冬树继续解说下去。
“在记忆里面容易消失的部分:就是至今的人生里所发生过的事情、熟人的长相跟名字。而且,从住址、姓氏跟电话号码开始一直倒过去的经历为止,关于你自己自身的个人情报,也就是说根植于个人身分的所有事情都会被你遗忘。
“相对于这些资讯,你还是会记得很多像是艺人的脸跟名字、最近的新闻、电气用品的操作方法等等的事情。还有就算是跟自己相关的事情,像喜欢吃的食物等等的情报好像也比较不会忘记的样子。换句话说,你也就是还留有知识跟技术,还有就是跟感觉有关的记忆吧!”
“……我的情况就、就是这样子!”
我被冬树所说的事吸引,用力地点了个头。
“你讲得就跟我的症状一模一样。好厉害……那么,如果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做呢?心因性健忘是会拖很久的症状吗?”
“虽然这个症状因为每个人的起因不同,所以我没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由于这跟外因性的情况不同,而且大脑并没有受伤的缘故,除去极端例外的情况来看,我想快的话只要几个小时,慢的话也只要几天以内就会回复太半的记忆。”
“从几个小时,到几天……”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也是时候要开始回复了吧!
……不对,回复的征兆已经出现了。而且到目前为此已经出现三次。就是我看到的那个自日梦。
在浴室里侧腹被插进小刀的中年男子;正在被暴力双人组侵犯着的自己。然后,追着猫跑到道路上去被车撞倒的淳……最后的影像在脑里出现时,我感觉得到胸口一阵疼痛。
(对了,淳还在等我。让他等了这么久,他说不定正在哭呢!如果,我再不早一点回到自己家去的话……)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心因性健忘症没有治疗的方法吗?还有什么能够早一点回复记忆的方法吗?”
“我觉得会有治疗方法的。不过,专科医生的诊断也是必要的,而且,不管再怎么专门的咨商专家,在与第一次见面的患者会谈时,都会因为是从探索状态开始的关系,我认为要很快就提高治疗效果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就心因性的情况来看,就算放着不管,也有很多例子会因为时间经过而自然痊愈。反过来说,让自己别太焦躁就很重要,太急着找回自己的记忆是会有反效果的。只有这点我可以确定是绝对不会错的。”
冬树的忠告是正确的吗?就算真是这样的话我也不能太过轻率。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接受专科医生诊断。
“……对了,我的住址该不会在你的手机里面吧?”
“我的手机里?”
“这虽然是我的想像,但是我觉得在待机画面上,一定是贴着我的大头照吧?你就先看一下吧!”
虽然我的催促让冬树轻轻皱起眉头,但他终于还是把挂在脖子上的行动电话拿在手上。他打开对折的手机,为了进行认证,他右手食指在指纹辨识器上滑过。
然后,他的视线在液晶画面跟我的脸之间,小心地比对之后——“没有错,这是你的照片。”
“那上面有没有写什么字?”
“……啊,有啊!”
“拜托你,让我看看。”
“不、不行!”
不知为何地,冬树慌张地手足无措。甚至把手机藏到了背后。
“这种东西,不能给其他人看到啊!”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那些字对我可是很重要的。”
“所以说,我就用嘴巴讲给你听吧!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所遮掩的内容里,很有可能包含了重要的情报。虽然我想直接看手机,但也不能一直跟他持续地争论下去。看来是不得不妥协了。
“我知道了。那么,就把待机画面上的字念给我听听看吧!”
“全部总共有三行,首先的第一行是名字。‘辻好江’。”
“啊啊,一开始的话,当然就会写这个呢!”
在叫我的名字之前,冬树总是偷看着手机。我猜的果然没错。
“接下来是什么?”
“‘没有必要警戒她’。”
“警戒……啊,原来如此。”
这个记载也是必要的。他像是能面般没有表情的脸会转变成笑脸,就是因为看到这一行的缘故吧。
终于来到最后一行了。在那里面,会写着我的地址跟联络方法吗?,还是其他的……我克制住胸口的鼓动,“那么,最后的第三行写着什么?”
“‘为辅助者,派遣’。”
“咦……是啊,就是这样。”
换句话说,这就是我跟他的关系。为了协助记忆有障碍的冬树过他的日常生活,所以有个不知名的人把我派过来这里的。虽然那个人“是谁”还是个问题。但我现在也没有追问的空间。冬树对我总是“加个小姐”称呼的理由,这样子就可以说得通了。也就是说,认为他是我恋人,这件事情是我的错觉……不,不能就这样断定。刚见面的时候也许是这样。但在这之后,说不定我跟他的恋情就萌然而生了。
“就只有这样吗?”
“不。另外还有三个字,虽然是写在上面……”
“三个字?那么,把它念出来听听看吧!”
“不要,不行!那不是可以念出来的东西。”
跟刚刚一样,我的问题莫名其妙就被拒绝了。照这样子下去,我心里又会增加一个新的谜了+我总得做些反应,来避免掉这个谜题。
“无论如何,你都不念吗?”
“这个绝对不行。而且这些字,我也不觉得对你会是有用的情报。”
“嗯,的确是这样,住址跟电话号码应该不是用三个字就记得下来的资料……啊,对了!冬树,你就使用电话簿的功能,然后
用‘辻好江’这个名字查询看看,说不定会有些记录。”
“记录……?”
“就在电话号码跟电子邮件的下方,会有可以输入职位之类的功能啦!为了更小心起见,你就确认看看吧!”
“……啊,原来如此啊!”
冬树左手大姆指开始进行操作。虽然他手指的动作不能说很快,但也没有迟疑。从他行动电话的机种看起来像是最新型的这点来看,就算是个前向性健忘的患者也可以使用,这证明只要是有关技能性质的工具,就可以让他记住新的记忆这件事。
就在我正紧张得直吞口水时,盯着画面看的冬树开口说话了。
“……五〇六号室。”
“咦?那是什么?”
“好江小姐电话下面‘详细’的拦位里,写着这些字。我认为这就是你的住址。”
“那里的五〇六室呢?”
“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大概,会不会指的就是这栋公寓呢?’”
“啊……没错!一定就是这样!”
我觉得这件事一定不会错。如果是在不同公寓的话,那么理所当然地,应该就要连建筑物的名字都会被记录下来才对。
“五〇六……这个房间的正下方,就是我的房间吧!”
把我派遣到这里的人,一定是下了“让辅助者就住在距离冬树很近的地方会比较方便”的判断。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说不定是签下两个房间的租赁契约。
这样子我就能够了解在衣橱里找不到我的大衣跟袋子的理由。因为只是在同一栋建筑物里面走动而已。所以会没把那些东西带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我已经找到房间钥匙了。它就放在我牛仔裤的口袋里。那被金色的环所穿过的两支钥匙里,哪支才会是我房间入口的钥匙呢?
(啊啊,我终于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了。而且,我的记忆也已经回来得差不多了……比起这些事情,我终于可以再见到淳了。啊啊,就算是早一秒也好,我好想要看看他的脸!)
这是非常难以理解的情况,明明他是我在全世界里毖谁都还要喜爱的、我自己亲生的儿子,但他的长相我还是回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他那柔软的卷发,跟那膨膨的双颊。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脸的轮廓还模糊地浮现着。
但是,只要看一眼他的长相,就不会有问题了。虽说记忆上出了一点问题,但是应该不会有没办法区分自己孩子与别人孩子的母亲。
“谢谢你,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低头道谢。
“我记忆消失的问题,如果能够更早向你问清楚的话就太好了。居然连自己住哪里跟名字都忘记了,前途就一片灰暗了呢!”
“能帮上你的忙,我也很高兴。这真的是太好了!”
我看到冬树露出白色的牙齿笑着。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那是纯粹的笑容。这让我胸口的深处,涌出一股酸酸甜甜的感情。
(虽然看得出是因为疾病的缘故,使得他的人格产生剧烈变化,但是现在在我眼前的冬树。一定就是他原本的样子。而且就是这张笑容吸引着我。)
这是我在这一瞬间确定的事。当我清醒过来时所感觉到的,那种怜爱的感觉并不只是单纯的错觉而已。因为我深爱着冬树。
虽然手边还残留着很多尚待解决的谜题,但是我发现关于这点,还是只得出跟先前相同的结论。只是,我也已经确定了冬树他个是跟相当危险的世界有所关联的人物了……无论如何我现在该做的,就是得要先回到淳那里不可。“那么,我就先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下。”
“自己的房间……?”
冬树像是感到不可思议似地复诵了一遍。
“因为,我不是住在五〇六号室吗?”
“五〇六……啊,是这样的啊!”
看样子,他好像又再一次重置了。是因为我们的对话告一段落,他就没办法继续保持集中力的关系吧!
意识被重置之后,冬树就变得像是被突然放到一个全新世界的样子。在这一瞬间,他观察周围的情况,从而得知自己身处的立场。也许还不得不加以推理现在的情况。虽然我认为这是旁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但是冬树却已经习惯这种状况,并从中学习到不让周围所在的人察觉到他的动摇,并且巧妙地混过去的方式。
“而且。我还会再回这里。”
这个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啊,谢谢你了。”
对冬树来说,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证据就是他的手想去握住行动电话。但在看到我的态度之后,才判断出没那个必要的样子。
“我想我会尽早回到这里。只是……因为我有孩子。所以不照顾他不行。”
“孩子……?”
冬树在口中复诵了一边,下一个瞬间,他就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我惊讶的看着他,他那端正的脸正严重地扭曲,而他的双眼则是尽他可能的开到最大。就在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的口中说出了让我吃惊的话语。“‘你的儿子’是……!”
这次轮到我感到吃惊了。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孩子是儿子呢?刚刚。我应该只说了‘孩子’而已啊!”
“叫做、淳吧!”
我发出了小小的悲鸣。“对!他就是叫这个名字。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紧握住冬树的双手。“就算你叫我说我也……”
冬树痛得连嘴角都扭曲了。
“那,我不需要太困难的答案。淳他现在还平安无事地活着吗?”
“啊,这是当然的。他还健康地活着唷!我可以肯定这个是没有错的。而且他现在应该已经在上小学了吧!”
“上小学?是、是这样的吗!”
一听到这件事,我感觉到在我胸口里有某个重担卸了下来。淳遇到交通事故的画面,跟淳在医院走廊上被病床运着跑的画面。我的自日梦里出现的影像就只有这两个。在这之后,如果他就这么死掉的话……这样的想像一直折磨着我。
就算他遭到交通事故是事实也好,在这之后,他也已经完全康复了。一想到这里,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这次虽然我为了想要陪在淳的身边,正准备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但是我的脚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我回想起只有现在才能做的,而且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嗯,冬树。”
转过头后,我这么说。明明只是叫着他的名字,我却有种很自然的感觉,“那个,我有一个请求。”
“……啊,是什么事?”
“实际上。这件事是关于你的那本手册。”
“手册?”
“你看,手册不就掉在那边吗?”
我的手指指着和式桌旁。黑色皮革封面的手册就被打开着,然后丢在那里。“嗯……啊啊,是这个啊!哎呀,怎么了吗?”
冬树朝着地上像是不可思议似地四处张望。“东西掉了满地,就连汤汁也都溢出来了……该不会,这里刚刚发生过地震吧?”
“不。不是啦!那个,你看,那是刚刚我在站起来的时候撞到,所以才翻倒的啦!”我拚命地掩饰着。“因为我的脚麻掉了。真是对不起喔!我立刻就收拾干净。”
“不用了。这没关系啦!我来做就行了!话说回来了,你的请求,是什么呢?”
“啊啊!你把那本手册的其中一页,不要看就直接撕给我吧!”
“咦?撕给你……?”
冬树很明显露出困惑的表情。这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赌注。
只要他握有那个关键的记事,就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向我追问这件事。这对我来说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而且现在这时候如果不先把计时装置拆掉的话,往后就会演变成糟糕的情况。“拜托你,请相信我。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嗯,拜托你!”
听到最后的“拜托你”时,冬树的全身轻轻动了一下。他双眼里又再一次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冬树一句话也没说,就撕下手册的内页,用右手揉成一球,然后交给了我。“谢谢你!这真是太好了。那么,我待会就回来。”
我这么说完后,冬树带着不安的表情,干脆地点个头。
就在我立刻朝门前进时,(为什么,现在的冬树会对我顺从到这种程度呢?)
我心里突然涌现疑问。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也有很深的罪恶感……”
看着冬树的表情,我这么想像着。
PM4:58Dec.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