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袂被几人劝住,坐着休息了会儿,随大家拿起竹筐装笋,几人各自压实地装了满满一筐背下了山。
食堂众人见几人回来,连忙迎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忙卸下,并端来了一碗碗姜茶。
一口气饮下半碗,辛辣的热茶从喉咙一路滚到肚,浑身的毛孔都舒爽地张开了,几人长舒一口气,才觉得活了过来。
“师傅,”大胖对站在筐前拿了竹笋查看的司务长道,“山上我们挖的还有两千多斤没有背回来,再给我几个人呗,趁着还有些天光,我带大伙儿再上山一趟。”
“行!”司务长放下竹笋扭头叫道,“小李、小王、小张……你们几个背上竹筐,随你们班长上山。”
大伙儿欢呼一声,冲进库房取了竹筐背上,围在大胖身边叽叽喳喳地朝外走。
苏袂手一抬,喝光碗里的姜汤,放下碗,拿起竹筐……
“苏梅!”司务长叫道。
苏袂回头,目带寻问。
对上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司务长突然就觉得下午自己的那点猜测忌惮,放在她身上,更像一种亵渎。
双目不好意思地闪躲了一下,司务长道:“天晚了,你家里还有孩子,这趟就别跟他们上山了,早点回家吧。”
说罢,转身拎了个篮子塞给她,“来这么久,还没吃过咱这边的海鱼吧,我给你拿了两条,带回去切成段上锅蒸,尝尝,味道不错哟。”
“是呀,嫂子,这么晚了,你就别着我们跑了,”下午一起上山的小战士回头,跟着劝道,“带上吃食,早点回去休息吧。”
“司务长,你这也太抠门了吧,”另有战士笑着打趣道,“光给鱼,不给点米面,让我们嫂子光吃海鱼呢?”
“去!”司务长挥手笑骂道,“就你们聪明,当我想不到啊。”
再跑一趟,这具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苏袂放下竹筐,接过篮子道了声谢,随炊事班的战士们一起出了食堂,于溪边分手,他们抄近路进山,苏袂抬脚朝半山腰的家走去。
到了家门口,苏袂脚步没停,往后又走了几十步,推开篱笆门,朝内喊道:“我回来了。”
“娘,是我娘回来了。”小黑蛋丢下手中的竹节枪,趿着草鞋就从东耳房冲了出来。
林念营紧随其后。
“娘——”
“婶婶!”
苏袂放下竹篮,张开双手。
两人笑着,一前一后冲进了她的怀抱,苏袂环着两人,一使劲……人抱在半空,脸却陡然变了颜色,冷汗跟着就下来了,心脏像被什么紧紧地绞着,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张宁和王老太正在堂屋合线,探头看了一眼,冲娘仨叫道:“还不进屋。”
“娘!”
“婶婶!”
林念营跟小黑蛋疑惑地抬头。
苏袂眼前发黑,意识有些模糊,朝后踉跄地退了下,抱着孩子倒在了泥地里。
林念营和小黑蛋看着身下双目紧闭的苏袂,惊恐叫道:“娘——”
“婶婶——”
王老太、张宁心下一咯噔,丢下手里的线,冲了出来。
“苏梅——”
“苏梅!苏梅!你醒醒……”
“快!快送医院!”
“哇……娘、娘……”
“呜……婶婶……”
“不,不用……”强大的毅志力和应变度,让苏袂迅速反应过来,在倒下前给绞痛的心脏注入了一丝能里。
“小梅,你真没事吗?”王老太环抱着苏袂,强自镇定道,“别跟大娘逞强,大娘虽然老了,担点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大娘,我真没事。”苏袂安抚地拍了拍老太太环在她胸前的胳膊,撑着地坐起来,张宁、老太太连忙小心地在后扶着。
苏袂冲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林念营、小黑蛋膝行着从她脚边挪到她手边,怯怯地不敢上前,怕自己再像方才扑过去,累得她倒下。
苏袂的手在蓑衣上抹了一把,擦去上面的泥,抬手揉了揉他们的头,笑道:“别怕,我没事,我还要陪你们长大,陪着你们慢慢变老呢。”
“哇娘……蛋蛋好怕……”
“婶婶呜……你别丢下我们……我们乖……”
苏袂看着哭泣的两人,心里跟着酸酸涩涩的,她前世不曾结婚,不曾生育,从没养过孩子,陡然接下了原主身上的担子,也只当自己接了份任务,履行着一份职责。
可感情这事,却不是人力算计和把控的,两人的依恋、信赖、亲腻,让她不知不觉在融入这个小家的同时,也放下了心防,此刻更是想……学着去回应这份依恋的亲情。
揽着肩将人拥进怀里,苏袂轻轻拍着两人的背,笑道:“快别哭了,我干活累了一天了,好饿呀,我带了米和海鱼回来,咱让王奶奶给我们蒸白米饭和海鱼吃好不好?”
“好。”两人哭泣着在她肩上点了点头。
苏袂松开两个孩子,在王老太和张宁的搀扶下站起来,被两人扶回了家。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又被两人按在了床上。
“小梅,要不咱去医院看看吧?”王老太瞅着苏袂还略有几分苍白的脸色,不放心道,“让人检查一下,看是缺营养,还是低血糖?”
张宁跟着劝道:“小病不能拖,让人看看,缺啥咱补啥。”
“没事,就是站得猛了一下没缓过来。”苏袂有异能在,而且她这异能很有几分特殊,遂并不觉得原主的心疾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这之前是把它忘了,现在她抽取了异能的能量,时时刻刻地温养着,相信便是不能痊愈,也能让她撑个几十年。
“真没事?”王老太看着她确定道。
“没事。”苏袂笑着摇了摇头。
“那行,你好好歇着,等会儿做好了饭,我让小宁给你端来。”
苏袂确实也累了:“我提回来的竹篮里装满了吃食,大娘你看着用,别客气。”
“行行,不跟你客气,”王老太帮她掖好被子,拍了拍,“睡吧!念营、念辉有我和小宁呢。”
苏袂听话地阖了眼。
晚上王营长回来,见两个孩子捧着碗怏怏的没什么胃口,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偏头问妻子:“咋了?”往常吃饭那个劲,念营还算斯文,小黑蛋就跟个小老虎似的,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
“苏梅上工回来,抱着两个孩子晕在了院里。”
“啊!”王营长霍的一下撂下碗,站了起来,“人呢?送医院了没?”
张宁被他吓了一跳,愣怔道:“在家躺着呢。”
王营长推开椅子,拎上雨衣,一边穿,一边冲还在呆怔的张宁叫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穿上雨衣跟我走。”
“去、去哪呀?”
“送苏梅去医院?”
“王竣!”王老太放下碗,“你跟我来。”
“娘?”
王老太出了堂屋,一边朝自己住的东耳房走去,一边回头催道:“还不过来。”
王营长对着夜色吐了口气,提脚跟上。
王老太推开门在椅子上坐下,沉着脸问道:“苏梅晕倒,前后不到两分钟就醒了,你这么紧张,建业生前是不是跟你提过什么?”
前后几天,苏梅就晕了两次,想想,老太太也觉得有些不对。
“嗯,”王营长摸了摸口袋,抽了根烟夹在指尖,“去年出任务,我们窝在一个山坳里设伏,等待期间聊起家人,他说……他妻子自小有心疾,他其实很怕,有一天自己牺牲的消息传回去……”
老太太眼一红,哽咽道:“那他还让苏梅过来随军……”
王营长抖着手划亮洋火,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年前部队由备战状态,已改为防、训……这次任务来得突然,带队的又是以鬼才扬名军中的赵恪,加之建业自己能力也不弱,谁也没想到……”临了临了,身边的战友会被对方收买,对着携带文件的建业下了死手,到最后,文件是保住了,人却……听说,那份被数十位战士寻找、截获的文件,交上时浸满了鲜血,深浅不已,建业是为之牺牲的最后一个,却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
王营长抹了把脸,掐灭手中的烟,“您在家看着两个孩子,我和小宁带苏梅去医院看看。”
老太太挥了挥手:“快去吧!”
苏袂在两人到来的前一刻就醒了,她自是不愿去医院,却没扭过夫妻二人。
到了军医院,一说是心疾,把老院长都给惊动了。
老爷子亲自给号了号脉,沉吟了片刻,问道:“发作时有吃药吗?”
苏袂摇了摇头,原主倒是有药,在藤箱里。
来了这么久,苏袂一直没有打开,那一箱的东西于她来说,太过私密,也有几分沉重。
虽然她一直不认同原主爱情至上的观念,却尊重对方的选择。
“老院长,怎么样?”王营长道,“她现在的病情严重吗?”
“还好。”老院长收了手,淡淡道。
看情况像是得到了什么很好的缓治。
“她这一段时间,已经连续发作两次了。”张宁担心道。
“劳累过度,情绪波动大,这些都是导致发作频繁的因素,”老院长一边开药,一边对苏袂叮嘱道,“平时要记得别干重活,情绪收敛点。”
“好,”苏袂点点头:“谢谢您。”
回去的路上,张宁悄悄地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我看食堂的工作,还是别让苏梅干了,那么累。”
王营长瞅了眼前面高挑的身影,低声道:“这工作她做不长,等抚恤金下来,她就得带着孩子离开部队了。”
“啊,那她去哪呀?”
“没有工作,她和孩子在城里落不了户,会被遣返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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