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生孩子、奶孩子、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yòuhuò。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