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花开万景(六)
今日便是玲珑与钟敏言的大婚之喜,少阳派从上到下都挂满了红『色』的绸带,连几个演武场都不例外。毕竟这是掌门人爱女的喜事,何况玲珑从小到大都是被众人当作明珠捧在手上爱护长大的,她要成婚,自然要办得热闹点。
钟敏言先时犯了大错,被逐出师门,然而一来他毕竟是褚磊夫『妇』一手抚养长大的,二来经过这许多事,他毕竟稳重了不少,竟能帮着褚磊处理一些派中事务,年轻人的想法思维更加活络些,办了几件事连和阳和楚影红都忍不住赞他终于是长大了,于是褚磊下定决心将他重新收回师门,仍然算做少阳派弟子。
一大早玲珑便被女眷们从床上拖起来开始打扮,嫁衣是请的山下最好的裁缝做成,挂在乌木的架子上,远远望去像一团火。楚影红手巧,按着玲珑的脑袋给她盘复杂的发髻,痛得她一个劲叫唤,眼泪都跑出来了。
楚影红取笑她:“当新娘子的人不许哭,只能笑。以后可是大人了,别再咋咋呼呼的。”说罢手下又用劲,玲珑哪里忍得,叫得和杀猪一样。她觉得再扯下去,自己头发一定会被扯光,做个秃头的新娘。
从镜子里望见何丹萍心神不宁地看着窗外,玲珑急忙说道:“娘,璇玑还没回来吗?她会不会赶不上啊?”
何丹萍心中也不清楚,其实璇玑是生是死她都不晓得,但大喜之日她不愿让玲珑担心,便强笑道:“一定会来的,你爹用红鸾送信呢。别担心,待会就来啦。”她走到近前,见楚影红的发髻盘的差不多了,便亲手挑了一根大红的珠钗簪在女儿发髻旁,红颜乌发,当真是美得惊人。
“成婚了就是大人了,以后不许和敏言再没大没小的,他是你夫君,他说的话你要好好听,明白吗?”
玲珑虽然心中甜蜜喜悦,却还是忍不住撅嘴道:“他说的也未必全是对的,他也应当好好听我的才对。”
何丹萍笑着替她抿了抿鬓角,柔声道:“别孩子气。敏言眼下可比你稳重多了,做人家的妻子,最关键是温柔体贴,女人若是踩在男人头上指手画脚,不但他心里不舒服,别人也会笑话他的。”
玲珑点了点头,她已经得偿心愿,与钟敏言成为夫『妇』,这时候要她百依百顺都没问题。
楚影红又替她画了额间的梅花妆,正要取嫁衣,忽听门被人推开一道缝,几个文字辈的小女弟子好奇地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掌门夫人,我们可以进来看新娘子吗?”
楚影红笑道:“你们几个小鬼头,进来只是捣『乱』,别把新娘子给弄『乱』了,花了好久才弄好的呢!”
那几个女孩子欢呼着跑进来,只围着玲珑啧啧赞叹,羡慕地看着她披上火红嫁衣,那烈焰般的嫁衣居然也压不下她的明媚颜『色』,更衬得唇红齿白,几乎要令人窒息。众人在屋中说笑一会,忽听门外又有动静,却是其他与玲珑交好的女弟子来看她。
年轻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自然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苦了玲珑,她平日里最爱聊天,今天脖子上却压了千斤重的黄金发钗,加上不敢弄『乱』脸上的妆和嫁衣,她只有呆坐着不动。
眼看吉时快到,楚影红将大小一干女子通通带出房门,只留何丹萍和女儿说些贴心话,再过得一会,只听远处传来锣鼓丝竹声,红绸翻卷,俨然是花轿到了。场面一下子就沸腾起来,喜气洋洋的唢呐,唧唧呱呱的看热闹的年轻弟子们,还有被一群人簇拥而来的巨大花轿。
玲珑被人扶上花轿,一行人吹吹打打,比过年还热闹。
正厅里也是热闹非凡,点睛谷浮玉岛连同其他交好的修仙门派都来人庆贺,光酒席就摆了三十几桌,褚磊红光满面,与众客人寒暄,和阳等几个长老也忙着招待客人。钟敏言胸前挂一朵大红花,笑得像个傻瓜——他在外面等着花轿到,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他居然等得心焦无比。
当然,等花轿到了,楚影红将红绸带送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不光笑得像傻瓜,而是真的成了傻瓜。正要带着玲珑小心进大厅拜天地,忽听头顶风动,紧跟着何丹萍惊呼一声,众人都唬了一跳,以为有人来捣『乱』,出去定睛一看,却见何丹萍紧紧抱着一个年轻女孩儿,那少女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是禹司凤和璇玑两人。
他俩因为担心柳意欢出状况,一直陪着他,方才刚刚御剑往少阳派急赶,好巧不巧正赶上拜天地前夕。璇玑抱着娘亲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这才笑『吟』『吟』地大声道:“玲珑!六师兄!我们来啦!”
玲珑激动得一把揭了盖头,红云一样扑上去,死死抱住她,眼泪汪汪地叫道:“死丫头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我这种日子你也忍心不回来呢!”璇玑赶紧用袖子小心给她擦眼泪,笑道:“新娘子可不能哭,看看,妆都哭花了。”
钟敏言心中难抑激动,走过去和禹司凤用力握手,低声道:“你终于来了!司凤。”
禹司凤笑道:“来的匆忙,没准备贺礼,实在是抱歉。只有口头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钟敏言哈哈大笑,抬手在他肩上使劲一拍,眉头微挑:“兄弟,你也一样!加把劲。”
玲珑激动之下扯了盖头哭花了脸,可是大大的不守礼仪,不过在座都是修仙人士,不太讲究这个,因此大家不过一笑了之,甚至觉得十分有趣。褚磊见璇玑回来了也是心神激『荡』,不过眼下玲珑的大婚仪式更加重要,便朝璇玑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后再叙。
璇玑牵着禹司凤的手,排在人群里,满心感慨地听吉官高声叫道:“吉时到!一拜天地——”
那一对新人盈盈下拜,从此成就一段姻缘佳话。禹司凤见璇玑又是羡慕又是赞叹,便柔声道:“我们也会有这一天的。”璇玑面上微微一红,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惶恐,握紧他的手,低声道:“真的吗?”禹司凤轻道:“一定会有。不管要我求多久,也要求得你爹娘同意将你嫁给我。”
璇玑吸了一口气,眼见玲珑和钟敏言幸福的模样,居然在这一刻觉得委屈且心酸。
“司凤,”她声音微微颤抖,“你别提亲了,我们就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不在乎嫁衣仪式,只要在一起就行了。你别提亲,我心里害怕……”
禹司凤在心里长叹一声,握住她的手指,柔声道:“不管怎样,咱们绝不分开。”
璇玑微微点头,不错,不管爹爹他们同不同意,反正她和司凤是再也分不开的,就算无法像玲珑一样得到长辈的祝福,她也不愿分开。其实她已经能感觉到在场诸人对禹司凤的那种看不见的排斥与隔离,甚至对她也有那种排斥,虽然没人说出来,甚至那种感觉也十分轻微,但她心中还是很难过。
他们两人已经成为许多人眼中的异类了。
拜完天地之后,玲珑便被送进洞房,临走时她对璇玑招了招手,璇玑立即会意,是要她跟着去洞房,有话想和她说。她看了看禹司凤,他笑道:“去吧,不用担心我。还要和敏言喝酒呢。”
璇玑这才跟着一群女眷朝洞房走,走了两步,不防有人在后面握住自己的胳膊,她回头,却见何丹萍满脸慈祥地看着自己。她叫了一声:“娘。”依恋地靠在她身上。
何丹萍挽着她,一路只问这两年她在何处,经历了什么事,吃的好不好,有没有累到。一直走到洞房门口,她才突然说道:“你和司凤……你们是不是已经私定终身了?”璇玑没有犹豫,她早知道会有这一问,当即点头。
何丹萍神『色』黯然,低声道:“爹娘都知道你喜欢他,不过他是妖,当日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的,你又是少阳派掌门人的女儿,若是与一只妖在一起,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你,更加笑话整个少阳派吗?”
璇玑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沉声道:“娘难道以为我就是普通人而不是怪物吗?”
何丹萍一下子被堵住,再也说不出话来。璇玑推开洞房门,又道:“不管他是妖还是人,我只知道他是禹司凤。不会因为他不是人而笑话他,那等于是笑话过去的自己。”
门轻轻关上了,何丹萍在门外怔了许久,才缓缓摇头,长叹而去。
璇玑走进洞房,只觉入眼的全是喜气洋洋的红『色』,方才送玲珑进来的女眷们应当已经散了,她那今天做新娘子的姐姐正倚在床头发呆,盖头揪在手里,脸上居然有泪痕。
璇玑微微一惊,急忙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玲珑摇了摇头,反手轻轻抱住她,颤声道:“璇玑,我……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两年没见了……很多话除了你我都不知说给谁听……可是,现在见到你了,我却不知怎么说……”
璇玑吃惊地看着她,半晌,玲珑才垂泪道:“我……我这两年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那个……那个乌童……很可怕,我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梦里我觉得他好可怜,心中无比后悔,醒来之后又觉得这一切太荒谬可怕……”
“你……梦到他什么?”璇玑轻声问着。
玲珑轻道:“每次都是一样的场景,我在一个湖里洗手,他从水里窜出来拉我下去……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没用。你说……你说他会不会是阴魂不散缠着我?”
璇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放心,不会的。我上次去阴间,他早就被判官断刑啦。你只是心神不宁一直想着他而已。时间长了你一定会忘记他的。乖,别哭了,新娘子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她替玲珑擦掉眼泪,忽听她轻声说道:“罢啦,不管他是缠着我也好,我对不起他也好,都是孽缘。我当年不该……如果早早『自杀』,也没如今这么多烦恼。”
璇玑无话可说,半晌,玲珑又道:“白天我脑子里只想着小六子,晚上做梦却只想着乌童,我真是个坏女人。”
“别这样说……”璇玑还想再劝,忽听门外一阵喧嚣,看样子是新郎和众多宾客进来闹洞房了。她捏了捏玲珑的手,低声道:“我一定会把这事弄清楚,如果是乌童缠着你,我替你解决!乖乖做新娘子,不要想那么多!”
玲珑点了点头,把盖头蒙上,璇玑急急推门出去,却还是迟了,和走在最前面红光满面的钟敏言撞在一处,她险些摔倒。钟敏言急忙扯住她,满身酒气就笑问:“如何,悄悄话说完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璇玑赶紧点头。钟敏言在她肩上一拍,又笑:“不知何时能喝到你和司凤的喜酒?赶紧吧!”他简直是春风满面,笑『吟』『吟』地进了屋子,后面的宾客也适当地进去闹一闹,增加气氛。璇玑见禹司凤站在屋外看着自己,便微笑着走过去,问道:“司凤,上回你们去阴间的那个指环还有吧?回头再陪我去一趟阴间,好吗?”
禹司凤没问缘由,直接点头。
她要好好看看那乌童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