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幽禁(二)
玲珑在洞中撑了三天不吃不喝不动,到后来饿得眼前发黑,喉咙中有如火烧一般干灼。那乌童也不来『逼』她,每日准时送饭菜,打来热水供她梳洗,她不吃不用,他仿佛没看到。反正饭菜冷了换新的,水冷了换热的。
这日,到了中午,他又来送饭送水,盖子一掀,却是一盘桃仁山鸡丁,熟悉的『色』泽香味。玲珑一下子就想起了娘亲何丹萍,她这道菜做得最好,每次端出来都被她和璇玑两人抢光。想到少阳峰的一草一木,爹爹娘娘的温柔,璇玑的可爱,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泪水掉在干裂的嘴唇上,腌着发疼。她用舌头一『舔』,又苦又涩。她怔怔望着那香喷喷的饭菜,心中渐渐有些蠢动。不吃白不吃,总不能被饿死在这里,真的死了,岂不是顺他的心?脑海里有个声音反复这样说着。她渐渐被说动,两腿微伸,正要拿过来吃,只听帘子被人一揭,他又回来了。
玲珑急忙缩回去,戒备地全身僵硬。
乌童并不理她,只将冷了的饭菜热水端出去。玲珑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开口道:“等……等等。”
乌童回头挑眉看她,还是不说话。
玲珑咬住嘴唇,蚊呐一般地说道:“山鸡丁……不要端走……”
乌童嘴角一勾,轻笑道:“知道了,山鸡丁热一下再送来。”他揭开帘子飞快走了。玲珑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心中的委屈犹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来,一时间只觉挫折、耻辱、无奈、怨怒……诸般情绪纷至沓来,最后变成极度的茫然。
过了一会,他果然送来了热好的桃仁山鸡丁,并一碗茶汤。玲珑已经先落了下风,再也顾不得尊严面子,扑上去没命地将将茶汤往嘴里灌,她渴得都快发疯了。
一碗茶喝完,她意犹未尽,却见乌童手里抓着一个圆肚大紫砂壶,又倒了一碗,道:“不要喝那么急,会呛住。”
玲珑心头火起,将茶碗一丢,掉脸又躲回角落里。乌童也不来吵她,将东西一一放在地上,过一会,又送来两盆热水,并好几套换洗的小衣汗巾外罩,第三次进来的时候,却是抱来了三四床厚厚的被褥,铺在阴冷的地上,连枕头都准备好了。
玲珑眼怔怔地看着他出去了,好半天没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服,不敢全脱了,只用热水稍微抹一下脸和手,又将小衣偷偷解了,背过身子去擦洗身体。他新送来的衣裳,她看也不看一眼,全部丢在一旁。
大约是算着她快洗完了,乌童又进来,换了两盆新热水,并皂荚梳子一应俱全。玲珑虽然恨他入骨,但见他这般细心准备了所有的东西,倒也有些松动。又将头发散开洗了,只觉全身清爽,地上铺了褥子,自然比以前舒服百倍,此刻端起饭菜再吃,心头忍不住酸楚万分,她虽是保全了高姿态,令他事事迁就,但实际上,自己却早已惨败了。
如此这般互不干扰又过了好几日,玲珑先前的戒备早已不复存在,虽然每次他进来送东西,她都会举剑抵在身前,但是只要他一走,她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缩在角落里哭。
乌童囚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一直到现在都没明白。乌童捉她,一定是曾计划着要报复少阳派联合其他四派对他的通缉令,一定还想了很多阴毒的法子来整治她。
可是,为什么,最后他却什么也没做?或许她心中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却拒绝去想。世上有很多事情,看得太清楚,反而什么也不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声。璇玑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见她面上神『色』千变万化,最后慢慢平静下来,终于小心翼翼开口道:“他有折磨你么?受伤没有?”
玲珑疲惫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低声道:“璇玑,我好累。想睡一会……”
璇玑点了点头,扶她睡下,将被子掖好,却听她又低声道:“告诉小六子……我好想他,他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璇玑难以回答,喉中酸涩,只得勉强应了一声,这才推门出去。
玲珑阖目,缩在被子里,思绪起伏,仿佛又回到那一天。
她被囚禁在那个山洞里,不知年月,身上拴着链子,也出不去。每天只有等乌童给她送饭送水,两人相安无事。她心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时刻提醒自己他囚禁自己必然有目的,然而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后来他不知在忙什么事情,送饭送水的时间渐渐晚了,连着三四天都送来她最讨厌吃的豆腐青菜。她以为这是他想出的新招来折磨自己,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和他大吵,将饭菜全部掀翻,厉声道:“要么就别送饭菜!我宁可饿死!”
乌童当时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似笑非笑,眼中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凝聚。他冷笑一声,道:“你这位大小姐还真难伺候。真当自己是来享受的吗?有的吃算不错了。”
玲珑先前因为服软,终于开口要饭吃,等于承了他的情,始终是一块心病,此刻被他戳中痛处,再也忍不得,一脚踹翻了热水盆,又将抽出断金在褥子上『乱』砍,砍成一条一条的棉絮,一面大吼:“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杀我?!”
乌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抬脚一绊,玲珑站立不稳,倒头栽在地上。他跟着蹂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玲珑大惊失『色』,只当他要强行非礼,齿关一合,立时就要嚼碎舌头,谁知一咬之下,没咬到舌头,却咬中了他的手指。
他把手指强行塞进她嘴里,令她没办法咬舌。玲珑心中恨极,豁出力死死咬他的手指,恨不得立即咬断。他手指上的血一滴滴流下来,落在她舌头上,又腥又涩。玲珑本以为他必然要残酷折磨一番,于是死死闭上眼睛,只咬死了他的手指不松口。
等了半天,他却一动不动,玲珑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只见他的脸近在咫尺,目光犹如冷电一般,定定看着自己,那眼神似是恨到了极致,恨不得将她活剐了,剐成几千块。玲珑心中更是惊悚,颤声道:“快……快杀了我!”他的手指卡在她嘴里,这话说得含糊不清。
乌童趁她说话,齿关松了,飞快将手指抽出来。玲珑不由一怔,不防他拽过一条被她砍碎的棉絮用力塞进她嘴里。她尖叫起来,没命的抵抗,也不知在他脸上抓了多少道血痕,最后还是被他用棉絮塞满了嘴,不要说咬舌头,就连嘴也合不上。
她五内如焚,眼前阵阵发黑,只道这次真要被他折磨至死,手脚顿时发软,被他用力按住,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知道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从小就是被人当作公主一样捧着,呵呵,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你爹爹妈妈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凡是得罪你们的都是坏人,对不对?”
他尖酸讥诮地问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晃动。
玲珑紧紧闭着眼睛,只等他发怒,将自己一掌劈死,倒也痛快。
“你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妈妈叔叔伯伯对我做了什么吧?嘿嘿,悬赏五百两!我乌童的命,五百两就可以了断?我是杀了谁吗?还是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事?五大门派,好风光!好气派!联手来对付我一个小弟子,令我闻名江湖,没有藏身之处,真是感激不尽呀!”
他说完,忽听刺啦一声,似是撕裂布帛的声音。玲珑心中突突『乱』跳,以为他狂暴之下要做什么非礼的事,过一会,只听他笑道:“乖孩子,睁开眼看看。好好看看,你那些好伯伯对我做了什么!”
玲珑哪里肯听他的,不知他会用什么妖邪的法子来蛊『惑』她,她只死死闭着眼。
他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来回抚『摸』,柔声道:“玲珑,睁眼看我。”跟着,解开她身上的一个系结,“你若不看我,就是我来看你了。脱了衣服,好好地,仔细地看。”
玲珑只觉他的手要从领口伸进去,大骇之下,只得睁开眼,对上他的脸。他目中『射』出奇异的光芒,怔怔看着她,忽而直起身体,惨笑道:“如何?看到了吧?”
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脱尽,『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也不知多少伤痕,更有一道从心口一直划到小腹,还延伸往下,完全是致命伤,那一道粗大的红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他身上。玲珑低低呻『吟』一声,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恐惧。
乌童森然道:“我已经死了无数次!每次都从地狱门口爬回来!五百两就能买到我乌童的命?他们未免想的太美!如今,也当他们来尝尝被人『逼』上绝路的滋味!”
他抬手在右边小腿上敲了两下,发出空空的声音。原来他的右小腿被齐膝盖斩断,装的是木头假腿。
他见玲珑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不由狂笑道:“怎么样,想看看下面的吗?”说完他竟去解裤带,玲珑呜呜尖叫,又紧紧闭上眼睛。
乌童见她面上泛红,『色』如桃花,心中一『荡』,忍不住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嘴唇所触的地方,无一不是香软细腻。他此时心神激『荡』,不由去解她腰带,一面喃喃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不如先尝点甜头……”
手掌从她单薄的衣服里探进去,只觉肌肤细腻犹如温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抱在怀里,他哪里把持的住,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情热如沸,在她面上细细吻下来,只觉她浑身微微发抖,楚楚可怜,他心中一软,柔声道:“别怕。”
见她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一般,颤动两下,忽然滚出数颗大泪珠。他满腔**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然而一时舍不得放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发颤的眼皮上吻了几下,低声道:“睁开眼,你只要睁开眼,我便什么也不做。乌童说到做到。”
他屏息看着她的长睫『毛』,一颤,两颤,终于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似是哀求,又像深恶痛绝,还夹杂着怜悯、恐惧、绝望诸般情绪。
乌童看了她好久,终于缓缓放开手,披上外衣站了起来。
“桃仁山鸡丁是不是?”隔了好久,他的说话声忽然在洞口响起,“呵呵,真是个大小姐。”
玲珑没有说话,其实她嘴里被塞满了棉絮,也说不出来。
乌童揭开帘子,走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她讥诮一笑,道:“这种时候,你那个小情人在哪里?他好像没来救你,更没来找你呢!可怜的孩子……”
玲珑心头大震,仿佛被锤子狠狠锤在心口,泪流得更凶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三餐也都送来她喜欢吃的饭菜。只有玲珑自己,仿佛失了魂一样,整日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谁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后来,大师兄和二师兄不知怎么的,和他撞上了。原来这里不止他们两个,山洞外聚集了不下三十个妖魔供他使唤,他从来不让人进来,她从来也不能出去,因此居然不知道。
玲珑在床上翻个身,手指忽然死死嵌进被褥里,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头。
这种时候,你的小情人在哪里?乌童的这句话像钉子一样,从那天开始就一直钉在她心头。钟敏言一直没来,她等到完全绝望,直到被抽出魂魄。如今她被璇玑救回来,居然还是见不到他。
她陡然之间,觉得所有人都在欺骗自己。其实他是抛弃了她吧?不然为什么他不来见自己?闭关修炼根本是个借口。
玲珑用被子蒙住头,痛哭出声。哭了一会,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轻飘飘地走进来。她以为是璇玑又进来看情况,急忙止住哭声,闭上眼装睡。
等了一会,那人却不进里屋,只在外屋不知翻些什么东西。她悄悄把被子揭开一个角,只见外屋那人『露』出一袭衣角,穿着长靴,分明是个男人。
她心中一喜,以为是钟敏言来了,急忙叫道:“小六子!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嗯?”进来偷食的腾蛇差点被她的叫声噎住,瞪圆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看过去,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