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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汉国的建立

萧何:“希望大王能在汉中先建立政权,招募贤人,并建立人民对王朝的信心;等完全稳定巴蜀后,再收服关中三秦统辖的地区,有这样的实力后,再来和项羽争夺天下”。

“汉”在今天的四川省,和中原地方的关系不大。

历史上,中国人自称汉民族虽源自于刘邦日后建立的“大汉文明”,但刘邦以“汉”自称,却是在项羽和范增的压力下,相当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下来的。

刘邦被逼入汉中

一听说被分封为汉王,刘邦立刻派人了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当知道巴、蜀、汉中的实情后,刘邦几乎是气疯了。

项羽明明是故意整他!士可杀不可辱,况且身为诸侯者。因此,他决定和项羽一拚死活。军事将领周勃、灌婴、樊哙等全力反对,因为以实力评估,这是场完全没有胜算的战争。

一向不太提意见的萧何,也提出强有力的相反看法:

“在汉中建立王朝固然险恶,但总比平白地牺牲性命还好吧!”

刘邦:“凭什么认为和项羽火拼一定是牺牲呢?”

萧何:“很明显的,我们的力量不如他们啊这样去拚战,是百战百败的,不是平白牺牲又是什么?。”

“能够承受一人给予的大耻辱,却建立了万乘之国的信用,商汤和周武王都给我们这样的典范。微臣希望大王能在汉中先建立政权,招募贤人,并建立人民对王朝的信心;等完全稳定巴蜀后,再反过来收服关中的三个秦将统辖的国度,有这样的实力后,才再来和项羽争夺天下。”

其实,刘邦也不过讲讲气话而已他一向务实而冷静,连鸿门之辱都能忍过去了,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去拚命。

或许他只是想试试看部属们的反应也说不定,否则大家都不想去,他就要成为真正的“孤王了。”

既然大家反对火拼,自然有责任一起到关中去受难所以他很快同意了萧何的看法,宣布接受分封,准备远赴巴、蜀、汉中建立王国,并以萧何为丞相。

接着刘邦也以汉王的身分,赐给客卿军师张良黄金百镒和珍珠宝物二斗,张良却完全转送给在鸿门宴中对刘邦尽了保护责任的项伯。刘邦另外还准备更多的礼物,令张良送去给项伯,希望他向项羽请求,将汉中盆地整个封给刘邦;而项伯也尽了这份努力,让项羽很快便批准了这项要求。

萧何月下追韩信

为了弥补刘邦心中的不平衡,项羽再拨出三万多兵马,让他们跟随着刘邦的直属军团进入汉中。

其实,这段时间刘邦的表现极佳,不论在勇猛、容忍、气度和形象上,均有上乘的演出。因此《史记·高祖本纪》记载:

“楚国和诸侯国间,因仰慕刘邦风范而跟随入汉中者,高达数万人之多。”

大队人马,由杜县之南,进入蚀中,打算由子午线进入汉中。

张良跟随至褒中,刘邦要求他先回韩王处述职,待取得韩王之谅解后,再入汉中辅助刘邦张良也慨然答应,并暗中建议刘邦焚烧经过的栈道,一方面可阻绝外面兵力的侵入,一方面也可向项羽表示无意再回中原争霸,松懈项家军团的戒心。

果然,范增派在跟随群众中的密探很快地向项羽密报这件消息,项羽也因而放松了对刘邦的防卫。

大队人马攀登着3000多公尺的山脉,当他们进入子午线后,便必须在很多前人所造的栈道上行走。

栈道是一种先穿凿岩壁、再用圆木作支柱而建架成的人工通道,军队及辎重必须在其上行走。有些栈道的结构较弱,必须先动用军力加以补强,有些则根本要拆掉重建,工程巨大又艰难。

栈道的底下是千丈深谷,一不小心掉下去,便立刻粉身碎骨尤其有些特别艰险的地方只容一个人单独小心通过,所有的粮食、器具、武器都必须用人力一个个背过去所有行人只能沿着山路逐步攀爬前进,那些体力不济或过分粗心的人,往往消失在千丈的云雾谷底中。

接连几日的行军,不慎失足而死的人愈来愈多,军中充满着悲愁凄惨的气氛。

跟随的兵士中,有不少人是居住在平原地区,其中有的是奉命而来,有的则是仰慕刘邦的领导风范,想要追随他到汉中去创出一番事业他们从未在山中生活过,第一次尝到山居生活的困难,而陌生中的恐惧又最难让人忍受:于是一大票一大票的人纷纷打退堂鼓,不告而别地从原路逃了回去。

不久,逃亡的人数愈来愈多,甚至不少部将也跟着离开,让刘邦的班底个个忧心忡忡的。

刘邦倒显得满不在乎,他既不追捕逃亡者,也不追究监守责任,一副要走请自便的模样。

倒不是刘邦这么大方,其实他也是束手无策的,只是既然不知道怎么办较好,便不如顺其自然。

心里虽感焦虑和不愉快,白天却又要装出很有信心的样子,于是刘邦一到夜里便常要借酒来舒缓心中压力而部属们对此事倒也相当谅解,并未多加劝谏;只希望刘邦能有更大的毅力支持下去。

直到有一天早上,刘邦被一个恶报惊醒了。

“丞相萧何昨晚私自离去。”

刘邦几乎气疯了,同时也吓坏了!

“怎么可能,连萧何都逃亡了,我还能依靠谁呢?”

失去了左右手,刘邦几乎要完全崩溃了。

没几天,萧何又回来了,并且立刻向刘邦报到。

刘邦又气又高兴,见了面马上问道:

“你怎么可以逃亡呢?”

萧何表示:

“臣不敢逃亡,臣是去追回逃亡的人啊。”

“你去追谁呢?”

“韩信啊。”

“韩信?”

刘邦对韩信倒没有太多印象,只知道是个高大、斯文、相当擅长讲道理的中年将官。

对能言善辩、只会说道理的人,刘邦一向不太喜欢。他无法了解萧何为什么特别看重韩信。

忍辱负重,韩信登场

韩信也是楚国人,他的故乡在当时的淮阴县,位于现在的安徽省境内由于沼泽多,水源丰富,土地肥沃,生产力尚佳,因而淮阴是个还算不错的小城市。

不过韩信出身于没落的士族,虽受过教育,家里却非常贫穷,也一直找不到较稳定的工作。

他本来有意思进入公家机构,但因时局不稳,又缺乏人事背景,自然不容易找到空缺后来他想弃文从商,却又缺乏本钱和人脉关系,因此成为无业游民,常在亲戚朋友家到处白吃,使得很多人都不喜欢看到他。

据说他曾靠下乡的南昌亭长长期供应三餐,然而数个月以后,亭长的妻子实在受不了了,乃故意停止供餐。韩信不知,仍依照时间前往,却发现没有东西可吃。韩信知其意,便不再前往。

但韩信其实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知识分子的骄傲让他无法成为乞食者,只好呆坐在淮水旁的桥下钓鱼,用以打发时间,或许会有鱼可吃也不一定韩信似乎已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了。

当时桥下正有很多老妇人在作漂布的工作,其中有位老漂母看到韩信忍着饥饿而不肯乞食,十分怜借其骨气,于是主动和他分食,一连数十日都如此。韩信非常感激,乃对漂母表示:

“将来我若成功,一定来报答今日的恩情。”

漂母听了,反而很生气地表示:

“你身为大丈夫却无法养活自己,我因为不忍你饿肚子才分食给你,岂指望你成功后来相报?”

韩信深为感动,乃尽力找些打工机会以求生,并等待更好的机会。

没多久,韩信的经济能力已大为改善,他常穿着儒服,佩着长剑,在街头上找工作。一方面为讨生活,他不得不强行忍耐,一方面为显示知识分子的骨气,他也仍在追寻出人头地的机会。

街头上有些当屠夫的青年们,最讨厌韩信这种自视清高的模样,他们存心找韩信麻烦。

其中有位长得高大魁梧的屠夫,故意挡在韩信面前,大声吼道:

“你虽长得高大,又好带刀剑,其实胆小如鼠。”

不少同伴也立刻围过来起哄。此时那个屠夫更得意了,干脆直接向韩信挑战,表示:

“你敢拚命,现在就用剑刺杀我,不敢拚命,就要从我胯下爬过去!”

韩信先是毫无表情地瞪视着那名屠夫,然后慢慢地吸口气,蹲下身子,很快地从那名屠夫的胯下爬了过去,并且若无其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旁边的人一阵耻笑,以为韩信过分胆怯,只有那位屠夫面色凝重,因为他已被韩信这种毫不在乎的气势镇住了。他知道那已经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了,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侮辱的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

经过漂母的教诲,韩信已经完全觉醒,开始建立自己的人生目标;而熟知兵法的他,对这个世界也有种独特的洞察力。既然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屠夫,又怎么会为他们去拚命、而牺牲自己的前程!?

广结善缘,建立知名度

强烈的成功欲望,加上天生的组织能力,使韩信充分发挥了兵法家的冷峻眼光,也对自己的能言善辩颇具信心。

动乱再起,韩信的机会终于来了。但陈胜、吴广在淮阴附近起义时,韩信并未投入,因为他和范增一样早看出组织薄弱的陈胜是很难成功的。

相同的,韩信也看上了在会稽郡起义的项梁叔侄,于是主动投入项梁军团,作一名小军官。

韩信的剑术并不高明,他本来便是斗智不斗力,然而这样的特长在下级军官中是不起眼的。因此到项梁败亡时,韩信仍是毫无表现,还差一点就跟着玉石俱焚了。

总算逃回一命的韩信,被编入了项羽军团。

这次他学聪明了,一直竭尽所能地表现自己擅长谋略的本事,最后总算被军中的行政工作人员看上,受任为项羽总指挥部的郎中,可以参与军事计划。

但韩信却更加失望了。

因为天才将领的项羽根本用不上总参谋部,他身边只要有一个范增便够了。且项羽比较喜欢用有勇力的人,他一向就看不起只会动嘴巴的人,甚至连范增都常受到他的奚落。

韩信也曾向项羽提出很多战略计划,但项羽却连看也不看一眼,便全归入垃圾桶中作档案了像这种喜欢毛遂自荐的说客,项羽是宁可猛干、硬干也不会听他们的话的。

韩信知道他在项羽麾下毫无用处,因此决心另寻新老板,以展开他的伟大事业。

进入咸阳后,他对项羽的暴力行为感到十分可笑,因为这种无谓的破坏,对治国平天下的领袖人物只有坏处,毫无帮助他认为不只项羽是个愚夫,总参谋长范增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相对地,刘邦进入咸阳后的表现却让韩信非常好奇,他猜想这位表面上胆小温顺的军事将领,可能才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大野心家。

平民出身,毫无人脉,却成了天下的NO.2,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偶像。

尤其刘邦在鸿门宴上的表现,像极了自己的胯下之辱。

因此,他决定舍弃日正当中的项羽,转而追随困难重重、前途多艰的刘邦。

韩信这种自信满满的人,深知选老板要比选公司重要得多。

想争天下,为何斩壮士

刘邦正为行军的困难和逃兵事件搞得头昏脑胀,自然无暇顾及军中隐藏着多少人才。

进入汉中后,逃亡的将官士兵更多了,连樊哙等老将都感到束手无策,他们对刘邦军团的前途颇为悲观。

刘邦也不禁苦中作乐地表示:

“或许到汉中后,我便要成为‘孤王’了。”

韩信却不那么悲观,他认为让没有信心、吃不了苦的人离去,反而会有过滤的作用,对刘邦集团的强化更有帮助。

只是自己仍是一名小参谋官,连刘邦的面都见不到,心里着实不怎么痛快。

有次,他实在太不痛快了,便和几个伙伴偷取了军营中的酒来泄心头之间,结果犯上了非常严重的罪刑。

由于偷跑人数太多,如果偷跑者跑前再带些粮食,那么刘邦的汉王国便会成为“空头公司,所以任何偷窃行为一律处死。”

韩信和他的伙伴全被判死刑。

此时依照职位高低,位低的先杀,前面十三位都死了,只剩下韩信一人于是韩信也被五花大绑地架着推出了刑场。

负责监斩的官员,正是刘邦的青年期挚友——马车夫夏侯婴,当时他已名称滕公。

夏侯婴还是有点机警而天真,脸上自然流露出同情这十四名冤死鬼的神情。

敏锐的韩信很快地看出夏侯婴的心态,为了掌握最后机会,他故意仰天长笑,大声叹息道:

“汉王不是想要争夺天下吗?为什么要杀我这个壮士呢?”

夏侯婴抬

头一看韩信,果然是一表人才,又对他的话深感兴趣,因此立刻停止行刑,亲自下场解了韩信的捆索,并请他到里面详谈。

这是难得的机会,韩信自然大展其口才,企图说服夏侯婴。

对刘邦来讲,夏侯婴只是个忠诚的伙伴,谈不上有什么才能,所以刘邦一向也不会太重视他的意见。

刘邦一向对杀人就不怎么感兴趣,既然有夏侯婴讲情,自然立刻赦免了韩信。但他对夏侯婴给韩信的评价,倒不见得多相信,因此只给韩信一个治粟都尉的官职。

或许也是命运,这个职位虽称不上重要,却因为管理粮食为其主要任务,让韩信得以接触到另一个刘邦底下更重要的人物——萧何。

萧何和夏侯婴也是旧识,两人交情还算不错。急着替刘邦物色人才的萧何,对夏侯婴的推荐比刘邦感兴趣多了,因此他主动找韩信交谈,对韩信的才气已有相当的认识。

依萧何估算,即使给韩信任何一个他能安排的官职,都不能让韩信完全发挥这是一块尚待琢磨的宝玉,也是刘邦阵容中最缺乏的人才,所以他一定得好好地安排,让刘邦来真正重用韩信。

不过萧何一向较冷静,他也不愿将心中的策划太早让韩信知道,以免韩信急着成功,表现得太积极,反而容易引起刘邦阵营中其他将领的反感。

但韩信似乎无法像萧何那样有耐心他非常自信地确认萧何必定深为自己的表现所折服,也必对刘邦数度推荐过自己,之所以到现在仍没有消息,问题出在刘邦身上或许刘邦根本不需要像自己这样的人才,如果确实是如此,那自己便没有什么希望了。

大队进入南郑后,大家正式面对尚未开发的穷乡僻壤,于是先前的热情消失了,不少将领和士兵纷纷向关中逃回。

韩信思考着自己加入汉军以后的遭遇,似乎比在楚军时还不如,他有点赌气地想:“此处不用人,自有用人处因此也决定逃回中原,另外找机会。”

其实萧何仍很关心韩信,担心韩信不告而别,所以派有心腹人员盯住韩信。于是当韩信一失踪时,消息立刻传到萧何处。

韩信登帅坛,汉王拜大将

当下,萧何对刘邦解释道:

“那些逃走的将领只能算是普通将才,我们的阵营里并不缺乏,但像韩信这种人才,称得上国士无双,正是我们最需要的,绝对不能流失。

“如果大王想长年在汉中当王,韩信可能还用不上,但如果想复出关中、争霸天下,没有韩信将很难完成这项任务。要不要留住韩信,主要还在大王自己的决定呢!”

刘邦:“我当然想回东方去和项羽争夺天下,怎能一辈子郁卒在这个地方呢?”

萧何:“如果您有回东方争霸的计划,必须要能重用韩信,这样子韩信才会留下来,否则他一定会再度逃亡!”

刘邦想起夏侯婴当时的推荐,再对照萧何此时的态度,只好勉勉强强地同意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我就答应以他为将领了!”

萧何:“只是普通将领职位是留不住韩信的”。

刘邦:“那么就拜他为大将吧!”

萧何:“能够这样,是我们的幸运了”。

看见萧何兴致勃勃的样子,刘邦也高兴了起来,当炽下令要召见韩信,并拜之为大将。”

萧何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刘邦经常就是这么天真,连拜大将如此重要之事都随便而马虎,因此他只得进一步讲开了。

“大王一向怠慢而少礼,如今拜大将仍像是在使唤小孩子,就是这样子韩信才会跑掉的。大王如果真的有心拜将,一定要确立他的权威。您应该找一天良时吉日,斋戒、设坛场,把所有礼节准备周全,让大家能真正重视这件事。”

刘邦听他讲得这般郑重,也只好答应了。

将领们听说刘邦决定拜大将,都非常兴奋,反正这本来就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的事,赌一下总也没有什么不好。

在刘邦阵营中,最有资格成为大将的,应是周勃、灌婴和樊哙周勃稳重而寡言,樊哙忠诚度最高,两人都猛勇而可靠,但显然无统合大军团的经验。

灌婴虽资历最浅,领军经验却较多,但策划及安排大型军事活动的能力则似乎仍有不足,因此谁都无法判断刘邦属意的是何人。

当刘邦宣布韩信为大将时,大家都愣住了九成以上的官兵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认识的人也搞不懂这个原本管理粮食的小官,怎么能够一跳数级,成为统率众军团的大将。

从外表看来,韩信虽长得高大,但其举止斯文,一点也没有驰骋战场应有的勇猛气势。

只有萧何从头到尾微笑着参与这个仪式。

夏侯婴也不时鼓掌称好。

其他将领则心情复杂,有点失望,也有点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总算不必去承担这个可能和项羽正面对决的责任。

不过最高兴的人却是刘邦,因为历经好几个月的沉闷和内心挫折,现在总算让他有点热闹事可干。大家都说韩信了不起、有点子,而刘邦最喜欢跟这种人在一起,或许此人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意见,解决他心里的沉闷和挫折感。

韩信分析优劣,刘邦茅塞顿开

拜将典礼结束后,刘邦依礼节请韩信上坐;由于是第一次会谈,刘邦在态度上也显得严肃很多。

刘梆:“丞相好几次向我提到韩将军的才识,请问将军有什么计策可教给我呢?”

韩信自然也先客气一番接着他便很单刀直入地表示:

“大王如今想东向争霸天下,对象不正是项王吗?”

刘邦:“是的!”

韩信:“大王自己判断,在勇悍仁强方面,您和项王比较如何?”

刘邦沉思良久后,郑重地表示:

“我不如他!”

韩信进一步表示:

“我也认为大王的确不如不过,有些因素也不像表面上我们感觉的,请听为臣详细分析。”

刘邦自然表示同意。

韩信:“臣曾事奉项王,并出任军事参谋,故对他的个性相当了解。

“项王勇猛无比,发起脾气来,千人也挡不住他的威势。但他主见很强,无法任用有才能的将领,是他最大的弱点,这种勇猛,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项王在接见宾客时相当恭敬有礼,颇能刻意表现其仁爱,而且言语及态度也颇和气每当部属有疾病时,他常涕泣而特别赐以食物,但当部属有功而应当封爵加赏时,他却又显得犹豫、不肯给予像他这样的个性,不过是妇人之仁。”

这些话,听得刘邦频频点头。

想起过去自己提出任何意见,都会马上被项羽顶得一无是处,而现在刘邦却这样兴趣盎然地接纳自己的看法,韩信内心不禁产生一股温暖的情感,也促使他更想侃侃而谈了。

“不仅如此,项羽还犯了很多策略上的严重错误!”

“哦!是吗!”

“项王虽然已称霸天下,臣服了所有诸侯,但却不在关中称王,而急着回到彭城,表示他欠缺全国性眼光,对时局的掌握也不够敏锐。”

“他背弃和义帝间的约定,无法客观掌握政治情势,封王的标准完全依据自己的好恶,显示缺乏领袖风范;如此必会造成很多人心中的不平,徒然添增未来局势混乱的变数而已。

“他驱逐各国原本的领袖,而以和自己关系较密切的将领顶替,又将义帝迁往江南;其军队所过无不残破,百姓对之并不亲附,只是害怕他的威势罢了。

“项王的这种作风,虽名为天下霸主,其实反而大失人心,故其目前的强势是很容易崩溃而转为弱势的。”

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分析过项羽的弱点,刘邦顿然又信心十足了,他几乎完全接受韩信的讲法。

“大王若要对抗项王,就必须采用和他完全相反的策略。如果能完全任用天下真正武勇大将,则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诛灭的;以天下城邑分封有功之人,则没有人会不臣服我们的;以义军的姿态东向争霸,则没有人会不想追随我们的。这样我们的力量便可以很快地聚集而成了。”

刘邦:“嗯,有道理!”

韩信更兴奋了,恨不得马上替这位新主人拚死效劳。

“何况项王更有一项严重弱点!”

“哦,怎么讲?”

“项王将三位投降的秦将封为秦王,是他最大的致命伤章邯、司马欣和董翳领导秦国子弟兵,数年来伤亡惨重,却在紧要关头投降楚军,早已失掉秦国父老的负托在新安时,项王坑杀二十万秦兵,只有这三个人幸免于难,而秦国父老痛恨子弟兵伤亡,都认为是这三个人出卖秦军,因此对他们的怨恨深入骨髓,这种仇恨是永远不能解除的项王用这三人为秦王,绝对无法得到秦国人民的支持。”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韩信也坦然道出了他对刘邦心仪已久的原因:

“大王当初入武关,秋毫无所害,还除去秦国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没有不希望大王为关中王的,这股民心绝对可以好好利用。”

“何况当年诸侯相约,先入关中者为主,大王应当有资格为关中王,这是秦国人民所深知也完全认同的。

“如今大王被项王排斥,失职而入汉中,秦民无不惋惜而痛恨只要大王宣称举兵侵入关中,发出檄文,三秦自然败亡,关中即刻纳入囊中。”

如此具体的建言,刘邦自然也完全信服。他当场表示自己只恨太晚认识韩信,才会平白承受了数月的痛苦,如今一席谈话便使他顿然茅塞全开。于是他将东进的计划完全委派韩信去规划,军队也完全归韩信去部署指挥。

从未有过如此权力的韩信,一颗心完全被刘邦的慷慨给系住了士为知己者死,韩信感动得几乎当场洒下了英雄泪。

这一番会谈,也揭开了长达四年的楚汉相争的序幕。

【陈文德说评】

老子《道德经·第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能够雄壮刚强,却宁愿处于雌伏柔弱,这样才能成为天下的谿谷,成为众流汇注之所在。能够为天下谿者,自然能合守常德,就如同婴儿一般,状似柔弱,却充满了生命力和成长潜力。

知道清白明亮的幸福,却仍愿承担黑暗痛苦的,才能成为天下的法则能为天下人作法则,常德自然无差失,这样的心境如同道体本身,达到广大无穷的极境。

可以达到荣显的地位,却愿去忍受卑污耻辱的,如此才可以为天下谷,去包容所有的痛苦和罪恶。能为天下谷者,常德才能充足,而达到真正质朴的境界。

失掉质朴,则样样讲求器用,功利主义因而盛行体道的圣人,却能掌握质朴以建立体制,这种体制,不琐碎、不多事,较能合乎无为而治的理想。

领先率军进入咸阳,使刘邦的声望和优势都达到了创业以来的最高潮。平民出身、未曾有过什么大享受的刘邦,原本也可以风风光光一场,但他却能在张良、樊哙等劝阻下,撤离咸阳。这种知雄守雌的作风,也使他幸运地逃出鸿门剑宴时的大灾难。

原本功劳最大,却被有意地排斥,最后落入未开发区的巴蜀、汉中;刘邦几乎已成了天下的笑话他强烈的心理不平衡是可以预知的。

或许他也曾有过“可杀不可辱之心,但在部属的规劝下,他再度容忍了下来。或许这便是他生命中的“达摩”,不得不去坚持到底的挑战。”

他率领大军,经由栈道进入汉中,虽然是为求保命不得不然的苦行,但说起来很容易,若真正领导去执行,则要非常大的勇气和毅力。

面对途中的危险挫折和官兵无辜的丧生,身为领导者所承受的压力也是够大的了。加上半途上部属不断地逃亡和流失,对刘邦而言,最大的痛苦应是自己的不被信任和自我的不胜任感。刘邦能顺应自然地勉强度过这段生命中的最低潮,他的厚黑学功力也是相当够看的了。

也许就是他这种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的魄力,才能获得人间难得的天才——萧何、张良、韩信对他的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