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什么运气?”
“砰——”
忽地客厅那边传来好大一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贺筝月和孟屿宁面色迷茫,一前一后走出厨房。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成年人居然在打架。
也不能说打架,感觉更像是雪竹在单方面殴打钟子涵,她挥着手上的沙发枕往钟子涵头上狠狠地砸,被殴打的男人就只能用胳膊护着头。
虽说是被打,但钟子涵那嘻皮笑脸的模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受害者,反倒是此时正满脸通红又张牙舞爪的雪竹更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原来她闹起来跟小时候还是一样的。
孟屿宁脸上闪过瞬间的怔松,但很快地又从眼底里浮起浅浅的笑意。
贺筝月出声阻止:“干什么呢你俩?”
雪竹气急败坏地向姐姐告状:“姐,他乱开我玩笑!”
“谁乱开你玩笑了,”钟子涵不服气,嘴里嚷嚷着,“我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就打我。”
雪竹又狠捶了下男人:“你放屁。”
“哎呀,”贺筝月啧声,“小竹住手,水果盘都被你打地上了。”
刚刚那砰地一声就是因为雪竹不小心用抱枕扫到茶几,掀翻了茶几上的水果盘,苹果桃子滚落一地。
雪竹这才从情绪中缓过神来。
她往地上看,立刻扔下抱枕去捡水果。
差点忘了这是在孟屿宁家里。
她边捡水果边低声道歉:“屿宁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钟子涵坐在沙发上看她那可怜巴巴蹲在地上捡水果生怕得罪孟屿宁的样子,唇角一勾,又起了逗弄妹妹的心思:“第一次来做客就把人家家里弄成这个样子,我们裴雪竹同志真是女中豪杰,不拘小节啊。”
贺筝月怒目圆瞪:“钟子涵你嘴欠是不是?!”
雪竹像是突然被戳中了弱点,羞恼地举起手中的苹果往钟子涵头上砸。
男人反应快,偏头躲过了,刚想甩个得意的眼神给妹妹,结果下一秒这丫头又捡起抱枕打了过来。
这回来不及躲,迎面正撞上枕头,算不上疼,但脸有种被敲扁了的错觉。
“你个丫头片子下手还真狠呐,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吧。”
钟子涵冷笑几声,一把捞过雪竹的胳膊想往她额头上来一个脑瓜崩,雪竹挣扎了几下,两个人谁也没站稳,齐齐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雪竹没摔着,仰面倒在了钟子涵身上,身下的人正用手扶着她的腰,刚刚要不是他下意识拉着她,两个人估计都是头着地。
“靠。”
钟子涵仰面倒在地板上,英俊的五官迅速扭曲成一团:“我脑震荡了。”
贺筝月拼命忍着笑去扶钟子涵:“我真服了你们两个了,快起来。”
雪竹这会儿也不生气了,立刻扶着钟子涵的另一边胳膊,让他在沙发上坐下。
钟子涵摸着后脑勺,忍着呕吐感朝始作俑者低吼:“裴雪竹你谋杀啊,我要是真脑震荡了你养我一辈子!”
雪竹心虚地抿唇,不敢说话。
只好又去捡刚刚还没捡完的水果。
娇小的人蹲在地上,缩成圆圆的雪团子。
孟屿宁走到她面前蹲下,替她捡了两个水果,轻声问:“刚刚摔倒哪里没有?”
“嗯?”雪竹抬起头,两个人挨得近,眼对眼的瞧着,她觉得不自在,又立刻低下了头,“没有,子涵哥给我垫着的。”
孟屿宁低头,浅浅的茶褐色眼眸微微眯起,她身上的衣服有点皱,是刚刚和钟子涵打闹被弄皱的。
她穿的是短袖,胳膊瘦弱雪白,上面的红印十分明显,也是钟子涵刚刚捏的。
还有她此时正弯曲的细腰,不堪一握,刚刚钟子涵扶着她的时候,几乎是一只手就握全了。
明明在之前,孟屿宁只是下意识抬手的一个动作,就让她跟兔子似的往后缩了一大截。
男人眉宇下沉,唇角冷淡抿成线,下巴微微紧绷,眼里的情绪隐在镜片下。
他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像是生气又像是失落,只觉得不太舒服,又去偏头看沙发上正喊疼的钟子涵,突然觉得这人的声音和样子都很碍眼。
钟子涵没注意到孟屿宁再看他,正不满地抱怨贺筝月这粗暴的手法:“姐你轻点揉,我这是脑袋又不是面团。”
“那你自己揉,怎么这么多要求呢?”贺筝月无奈地放轻力道,“自作自受。”
钟子涵立刻说:“喂你搞清楚,刚刚要不是我扶着小竹,现在脑震荡的就是她了,到时候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风凉话,就知道偏心小竹,还有你——”
然后他又指着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孟屿宁说:“孟屿宁,你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就应该站在我这边,这俩女的一个殴打我一个辱骂我,你就在旁边看着?”
孟屿宁此时脸色略有些阴沉,撇下眼没理会他的指控。
贺筝月哭笑不得:“你以为宁宁也跟你一样不着调?”
钟子涵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小时候他刚搬过来那会儿我还天真地以为我终于有帮手了,结果他也是个重女轻男的,就知道宠着小竹,我和小竹打架他从来不帮我!你看现在,我都脑震荡了,他也不过来关心我,就知道替小竹捡水果。”
贺筝月轻轻捶了下弟弟的肩膀:“行了你,话怎么那么多呢。”
钟子涵装模作样地捂着肩膀喊疼。
做姐姐的终于笑出了声,弯着唇叹气。
钟子涵的脑袋其实早就不疼了,哼了声继续享受被人揉脑袋按摩。
看他的表情比刚刚好了许多,贺筝月说:“你俩别闹了啊,我继续炒菜去了。”
没了贺筝月在,钟子涵又把目光投向了雪竹,十分嚣张地冲她勾手指:“裴雪竹,老实过来给你哥揉揉脑袋,不然留下后遗症了真让你养一辈子。”
雪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
“我来吧。”
孟屿宁在钟子涵身边坐下,对雪竹轻轻笑了笑:“小竹你去玩你的吧。”
雪竹立刻躲到侧沙发那儿安静玩起了手机。
钟子涵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享受孟屿宁的服务,简直受宠若惊,虽然没有贺筝月的力道舒服,但因为太过震惊,让他忘记了抱怨。
这人的手平时惯拿笔,随便一个签名就是七八位数字的资金流动,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恰好这时候贺筝月喊孟屿宁来厨房帮忙。
钟子涵还是想让雪竹帮自己揉,雪竹这时候却站了起来:“我去帮姐姐的忙吧。”
然后往厨房走去。
“哎,小竹你别走啊。”钟子涵想叫住她。
后脑勺突然被指尖用力摁了下,他又呼了声疼,语气不满:“孟行长,你以为盖章呢?”
孟屿宁言语淡定,施施然道:“要不钟医生你自己揉?”
“你来你来,轻点嘛,”钟子涵只好服软,“这要是小竹的脑袋我看你还舍不舍得使劲儿。”
孟屿宁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淡声问:“刚刚你说什么惹她生气了?”
钟子涵谈起:“真没说什么,就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孟屿宁的眉心自然地蹙起,缓缓问:“她有男朋友?”
“嗯?她说没有啊,谁知道她是不是骗我的,”钟子涵压低嗓音悄声跟孟屿宁八卦,“刚刚你和筝月姐在厨房做饭,她坐这儿玩手机跟人聊微信,笑得跟傻子似的,我问她她说是在跟同学聊天,给她发了个沙雕视频,我问男的女的,她说男的,而且是从小学就认识的男同学,平时也不聊些别的,就是常给她些发好玩的视频。呵,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不喜欢的姑娘谁没事费心思给她发视频逗她笑啊,我说你这男同学肯定喜欢你,然后她就恼羞成怒了,二十多的姑娘了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还打人,啧啧,小时候真白疼她了。”
“要是她真找了男朋友,那不就剩我们两个王老五了?哥们,你一定要比我晚脱单,不然我妈非埋汰死我。”
钟子涵语重心长地对孟屿宁说。
“……”
“话说你跟你那个大学同学还有戏吗?你自从回国工作以后就没回过北京了吧?不怕人家放弃你转移新目标啊?”
孟屿宁淡淡说:“她已经订婚了。”
钟子涵睁大眼:“嗯?订婚了?跟谁啊?”
“跟她未婚夫。”
“……孟屿宁,你要跟我玩文字游戏这就没意思了,我一个学医的哪是你这种口蜜腹剑的银行家的对手,”钟子涵翻了个白眼,“她未婚夫知道人家追了你这么多年吗?从大学追到研究生?”
孟屿宁被他吵得头有些疼,叹气:“知道,我们都是当时同一届出国的同学。”
钟子涵忍不住赞叹:“哇!这哥们心胸够宽广的啊。”
孟屿宁笑笑。
当年的留学圈子很大,其实关系好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为了按捺在异国他乡求学的孤独感,朋友们时常约在一起聚,偶尔有娱乐活动也是大家结伴,读研毕业的那两年,他每日的生活枯燥无味,伦敦的天空好不容易放晴,在他眼里也仍是灰色的,正常的社交都成了避之不及的折磨。
幸而几个朋友并未介意他的孤僻和消极,有活动都不忘带上他。
江颖的未婚夫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男人的友谊总是脆弱的,自从两人在一起后,现在江颖的未婚夫在聚会上每提起孟屿宁来,连昔日同学的名字都不叫了,开口闭口都是“我老婆那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然后再是不屑地讽刺“白月光又怎么样,投行副总又怎么样,还不是孤寡老处男”。
说心胸宽广实在算不上。
没哪个男人在这方面愿意大方,孟屿宁并未多在意。
钟子涵还想再挖点猛料出来,厨房里又是一声响。
是锅盖砸地上的声音,不光声儿响还带起一阵悠长的颤音,钟子涵捂着耳朵问:“厨房地震了?”
孟屿宁觉得这是他家至今以来最热闹的一次,哭笑不得地站起身往厨房走。
刚进去就看见贺筝月关了火,围着雪竹不停检查。
孟屿宁捡起锅盖,问:“怎么了?”
“我们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裴大小姐连炒个菜都能搞成高危事故,”贺筝月扯了扯唇,边责怪边心疼妹妹,“跟你说了锅里有水的时候不能放油啊,烫着没有?”
“没有,没有,”雪竹任由姐姐检查,有些心虚又有些自责,“只溅到了衣服上,没烫着。”
“没溅到眼睛里吧?”
“没,”雪竹冲贺筝月睁大眼,瞳仁乌亮,“你看。”
放在背后的手突然被抬了起来。
她转过身,孟屿宁正皱眉看着她通红的手心:“这也叫没烫着?”
贺筝月被吓了一跳:“快去冲下凉水。”
雪竹的手本来就白,烫红了一片显得触目惊心。
她从小到大也没做过事,别说做菜,就连自己的衣服都很少洗,在自己看来觉得炒个菜还能烫到手这事儿挺丢脸的,但贺筝月和孟屿宁却没觉得意外,比起在外打拼的哥哥姐姐,这个最小的妹妹一直被呵护着,即使是后来她的父母离了婚,单亲爸爸的家庭也没舍得让她受委屈。
孟屿宁没多话,直接拉着雪竹走到水龙头边,用凉水浇她烫红的地方。
不是被油溅到烫伤的,是刚刚她被吓到,着急忙慌想用锅盖盖住,结果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锅子,这才被烫到手心。
孟屿宁抓着她的手腕,削瘦的手指骨节突出,被凉水冲到的手心部分冰冰凉凉,缓解了疼痛,但被他握着的手腕部分却有些莫名的发烫。
雪竹极细微地挣了下。
男人又握紧了:“别乱动。”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说。
孟屿宁抿唇,眼里暗沉沉地盯着她葱白的指尖,声音也低沉,听不出情绪:“不用我那要不要让钟子涵来帮你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