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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十二岁 贝晶欢迎妮【一更】……

这天回家后,雪竹趴在桌前发了一下午的呆。

妈妈喊她练琴她也不练,叫她写作业她也不写,整个人像只毫无生气的木偶娃娃,始终坚定地保持着一种姿势,双目呆滞地望着窗外已经长到了她窗边的大榕树。

后来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正阳还当空,这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太阳雨。

她也没关窗,热雨顺着树叶落进房间里,打湿了地板。宋燕萍进来看到她跟个傻子似的脸窗户都不关,叹着气捶了她两下,匆忙忙关上窗,丢下句“跟你爸爸一样懒”便干脆眼不见为净地随她怎么样。

雪竹盯着雨,黑白分明的眼珠里装满了情绪,脸发烫,身体也像是生了病,浑身软糯无力,什么也不想干。

后来宋燕萍实在忍不住了,站在房门口警告她再不写作业今天晚上就别想看电视。

雪竹这才拿起笔,摊开草稿纸,看似在写做作业,实则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出孟屿宁的名字。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爱写哥哥的名字。

无论写多少遍也写不腻。

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八点多的时候宋燕萍叫她起床吃早餐,雪竹没动,等了一个小时宋燕萍又来叫,雪竹还是没动。

“小孩子就要早睡早起,赖床长不高的知不知道?”

这种话就跟“在室内打伞长不高”、“玩火会尿床”差不多,用来骗小孩的,但雪竹深信不疑,今天不知怎么,就算宋燕萍这么说了,她也仍是坚决不起床。

宋燕萍实在没法了,端着早餐进来让雪竹坐起来在床上吃。

“我不想吃早餐。”

“不行!必须吃早餐!不吃早餐对胃不好的知不知道?你这么小就想得胃病吗?”

雪竹吃了几口,紧接着又懒洋洋地躺下了。

宋燕萍担心她生病,找出体温计给她量了下温度,结果她压根就没发烧。

“下午的钢琴课一定要去上知道吗?”

最后嘱咐一遍,宋燕萍叫不动,只好随她躺。

雪竹闭眼,心想耳根终于清静了。

没成想快到中午的时候,宋燕萍又过来叫她。

妈妈真的好烦啊。

雪竹心一狠,将被子蒙住头,把自己牢牢裹成一团,隔着被子对妈妈喊:“还没到上课的时间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不行吗!”

现在天气已经暖和了,所以宋燕萍没办法用掀被子这招逼她起床。

妈妈又气又笑地说:“懒虫,宁宁哥哥来找你了!还不起来!让哥哥看到你这么晚了还在赖床你自己好不好意思?”

雪竹切了一声:“别骗我了,宁宁哥哥星期天也待在学校的。”

“我实在拿她没办法了。”宋燕萍无奈说。

这句话听上去不像是对她说的,雪竹心想也许是跟爸爸抱怨的,紧接着下一秒,温和清越还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被子外传进来:“小竹,我真回来了。”

她蓦地在黑暗中睁大眼,手脚尴尬地整个蜷缩起来。

有只手隔着薄薄的春被轻轻点了点她的头:“还不起床吗?”

被点到的地方就像是起了小火星子,又烫又痒。

这一瞬间,她很想掀开被子与他直视。

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不要,你的心会受不了的。

但躲在被子里也不是办法,雪竹慢慢从头顶掀开被子,先是露出了乱糟糟的头发,再然后是一双忽地被日光照亮的大眼睛。

孟屿宁的脸正在她的上方,见她终于肯露出半个头,眨眨眼冲她微笑。

她喃喃叫了声哥哥。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把同学录拿给你,”孟屿宁说,“钟子涵他们班今天临时小考回不来。”

宋燕萍站在孟屿宁身后说:“快起来刷牙洗脸,准备吃饭了。”

“哦。”

她慢慢坐起来,下意识伸手抓了抓头发。

“你看你那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等下洗完脸把头发梳好。”宋燕萍简直没眼看。

雪竹突然窘迫地抿起唇,赌气般地丢开被子,向妈妈抱怨:“整天就知道说我,妈妈你都说不腻吗?”

“你以为我想浪费口水?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宋燕萍啧声,最后又催了句,“快把睡衣换下来,哥哥看着你呢,像什么样子。”

妈妈终于出去了。

雪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草莓睡衣,下巴突然绷得老紧,鼻尖和脸颊悄悄红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睡衣领口。

这个微动作却正好让孟屿宁注意到,不巧看到了她敞开着的衣领下分明的锁骨,削瘦纤细的身板,唯独胸前略略鼓起的地方。

少年微垂的眼完全睁开,他迅速偏过头,轻声催促:“快点,我去外面等你。”

接着起身离开房间,留给她换衣服。

她没急着换衣服,从床上爬起来跳到房门后的全身镜前打量现在自己的模样。

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昨天因为睡得太晚而苍白的脸色,松垮垮皱巴巴的睡衣,肩膀一侧的小背心肩带居然还露了出来。

她赶紧理好衣领,肩带刚刚不知道有没有被哥哥看到。

保佑他没看到。

隔着身体,胸口处挠不到的地方酥痒难耐,雪竹用力捶了捶心口,警告它老实点。

换好衣服出来,雪竹悄悄打量孟屿宁,发现他脸色如常,正在帮妈妈摆筷。

应该是没看到她的肩带。

洗漱完毕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爸爸妈妈没等她,已经吃了两口饭。

裴连弈调侃她:“闻到饭香终于舍得起床了?”

雪竹没理爸爸,夹了块肉丢嘴里使劲嚼。

电视机开着,雪竹头一次没有闹着要看自己喜欢的,安安静静吃饭。

反倒是没人跟裴连弈抢电视,他看个午间新闻反而有些心不在焉,新闻里正在直播北京市的盛况,离奥运会开幕式还有几个月,北京城已是热闹非凡,无论是记者,还是随机采访的当地居民或外来游客,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裴连弈看看老婆,看看女儿,最后又看看那宁宁。

这样四个人围在一块儿吃饭就好像又回到了小竹刚上小学那会儿。

转眼小竹都快要小学毕业了。

那时候国家刚申奥成功,所有人都在期盼08年的到来,掰着指头数日子,还说要带全家人去北京旅游看奥运,转眼间08年就这么真的到了。

男人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们想不想去北京看奥运会?”

三个人齐齐转头看他。

“我们国家的大喜事啊,小竹和宁宁想不想去凑个热闹?八月份的时候你们正好放暑假。”

宋燕萍:“他们放暑假,你又没假。”

裴连弈:“请个假不就行了。”

宋燕萍:“在家里看看电视就行了,北京现在人就这么多了,等八月份那还不人挤人挤死人?”

裴连弈:“放长假去哪里旅游不都是人挤人?你要是不想请假就留在家里看电视好了,我带小竹和宁宁去玩。”

宋燕萍立马低声说:“我又没说不去。”

裴连弈哼笑:“那你就直接说去不就好了?总跟我抬杠干什么?”

雪竹看着电视里人山人海的首都。

她还隐隐记得,在上小学的前一年,她和月月姐姐、子涵哥哥,还有他们各自的爸爸妈妈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当屏幕里的外国大叔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念出“Beijing”的那一刻,整个家都震了起来,紧接着有叔叔在楼下像个孩子似的欢快大喊。

“我们国家申奥成功啦!”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难得没有在八点钟的时候催她上床睡觉,小区所有的孩子和大人们都买了烟花棒在楼下玩,整条街道的烟花就这样一直放到了半夜。

彼时雪竹还太小,感受不到大人们的这种欢欣雀跃,可随着渐渐长大,她也渐渐明白,这是一件多么光荣,多么骄傲,多么令人振奋的大事。

“去吧!我想去!”雪竹用力点头。

她想去北京玩。

裴连弈满意地点头:“好,小竹一票,”接着他又看着孟屿宁,“宁宁呢?想不想去北京玩?叔叔请你去玩。”

“宁宁那时候已经考上清华北大了吧,提前去北京看看也行,”宋燕萍突然来了兴致,好奇问好少年,“宁宁你打算考清华还是北大啊?”

仿佛清华北大对他来说不是考不考得上的问题,而是选择哪一个的问题。

孟屿宁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摇头:“不知道。”

“宁宁是学理科的,去清华好一点,”裴连弈认真分析,“清华的理工科比较强。”

“学理科到时候也可以读文科专业的嘛,这不一定的,”宋燕萍笑呵呵地说:“反正对我来说清华北大读哪个都一样,都是名校,读哪个都是光宗耀祖。”

雪竹插不上嘴,反正在她心里清华北大也同样没什么分别。

新闻结束后,就连广告都在大肆宣传奥运会,五个福娃分列站好,雪竹立马找到她感兴趣的新话题,用筷子指着电视里的吉祥物们说:“爸爸给我买这个福娃吧。”

裴连弈宠女儿,当然不会拒绝:“行,过几天带你去超市看看有没有卖,你喜欢哪个?”

“啊?不能全买吗?”

“你床头都放了那么多娃娃了,买一个就行了。”

没办法,雪竹只能选一个:“那我要买妮妮。”

“哦?喜欢雨燕啊?”

因为妮妮的形象就是一只小雨燕。

“不是。”雪竹摇头。

“那你为什么说要买妮妮?”

雪竹转了转眼珠,理直气壮地说:“没有为什么。”

小孩的心思谁也别想猜到,裴连弈才不想浪费口舌,又问另一个在他眼中仍是孩子的孟屿宁:“宁宁喜欢哪个福娃?”

孟屿宁想了想说:“晶晶。”

晶晶是一只大熊猫。

雪竹突然想到,孟屿宁的QQ头像就是一只黑白色的熊猫。

原来哥哥喜欢熊猫。

***

吃过饭,雪竹小睡了个午觉。起来时刚好到时间去上钢琴课。

她已经很熟悉从家里到琴行的路程,出发前看着正和爸爸坐在沙发上闲谈的孟屿宁,突然心生一计。

“哥哥,”雪竹跑到他背后,撑着沙发垫歪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晚自习之前,”孟屿宁将手中刚剥好的荔枝递给她,“吃荔枝吗?”

雪竹没伸手,张开嘴:“啊。”

孟屿宁轻笑,顺从地喂她吃。

冰凉凉的荔枝肉入口,雪竹鼓着一边腮,满足地边享受着汁水边含糊不清地问:“反正你也没事做,要不要送我去琴行?”

裴连弈也在吃荔枝,和女儿如出一辙鼓着左边腮帮说:“你自己不是会去吗?干嘛还要让哥哥送你去?”

“不行吗?”雪竹反问。

倒也不是不行。

裴连弈就觉得女儿好像格外麻烦孟屿宁。

做父亲的觉得麻烦,做哥哥的不觉得,反正这个下午在家他也不怎么想看书,还不如出去走走。

两个人出发,等走到公交车站那儿,雪竹才突然想起:“同学录你还没拿给我!”

“在我书包里,现在拿给你。”

雪竹发现他居然是背着书包出来的。

“哥哥你干嘛背着书包啊?”

“等送完你去琴行,我就直接回学校了。”

“你不回家吗?”

“不回了。”

雪竹聪明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孟屿宁从书包里给她找那张同学录时,意外翻到了学校一个月前就给高三生们发的“告家长书”。

临近高考,学校打算最后召开一次家长会,如果家长临时不能到的,需要在纸上写明理由并签字。

下个星期就要交。

看来待会还是要回去一趟了。

孟屿宁不动声色地抿起唇,将同学录还给雪竹。

走路的时候不方便看,雪竹一直拿着,等上了公交车坐上了位置才捧着孟屿宁给自己写的同学录细细端详起来。

“哥哥,原来你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啊?”

“嗯,天空的那种蓝色。”

“你最喜欢的食物是,嗯?煎饼果子?”

“对,我们学校门口卖的那个。”

“很好吃吗?”

“好吃,”孟屿宁笑着说,“下次有机会请你吃。”

雪竹立刻期待地点头:“嗯!”

拿着这份同学录,看着孟屿宁清秀有力的字迹,雪竹似乎又多了解了一点他。

孟屿宁在背后送给她的祝福语是“希望小竹永远都能像个小太阳那样温暖明亮”,旁边还画了个带着笑脸的太阳。

她美滋滋地将同学录小心翼翼地夹在《车尼尔299》里,没一会儿就又拿出来看看。

孟屿宁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完吗?”

“看完了。”

雪竹又急急忙忙将书收进提袋。

“怎么慌慌张张的,”孟屿宁摁住她的头,眯起眼,“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她抿唇,语气僵硬:“没有。”

孟屿宁挑眉问:“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雪竹心里乱七八糟的,逼自己抬起下巴和他对视:“谁说我不敢看你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两个人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半分钟后,眼见着他眼底的揶揄越来越浓,雪竹的心脏向她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她受不了地偏过头。

“我作业还没写完。”雪竹胡乱编了个理由。

孟屿宁温声说:“那睡觉前一定记得写完。”

“哦。”

公交车行驶平缓,又开到了一个新的站点。

“孟屿宁!”

是个惊喜的女声。

不光是孟屿宁,连带着雪竹也被吓了一跳。

穿着和孟屿宁同一款校服的女高中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孟屿宁目光看向女生,眉眼清高,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她是谁。

“我是隔壁班的汪莹,”女生的声音突然变小,“我托你们班的陈莉给了你一封信,你不记得了吗?”

“啊,”孟屿宁礼貌地笑道,“是你。”

“对,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女生在他前面的空位上坐下,转过身子问他。

孟屿宁说:“送我妹妹去学琴。”

“妹妹?”女生往旁边的座位看去,“这是你妹妹?”

“对。”

雪竹适时开口:“姐姐好。”

“你好,你跟你哥哥长得真像,”女生语气欢快,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雪竹身上,紧接着又看回孟屿宁,神色开始期待起来,“我在信里写了等你答复,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我知道你一定会考北京的大学,我也打算报那里的大学。”

雪竹目瞪口呆地睁大眼。

不光是这样,坐在他们身边的几个大人都好奇地侧过头来看他们。

看着这一对穿着一中校服的少年少女。

孟屿宁蹙眉,无意间瞥见雪竹睁大眼正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他面色微窘,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捂住耳朵之前,他说:“小孩子不能听。”

雪竹撇撇嘴。

又不是什么听不得的话,电视剧里都看过多少这种场面了,她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

捂住了雪竹的耳朵,孟屿宁才回答女生:“对不起,我没考虑过这个。”

女生一下抿紧了唇:“高考完以后也不考虑吗?”

孟屿宁摇头:“不会。”

“好吧,”女生耸耸肩,“其实我也料到你不会答应啦,我怎么可能那么好运气。”

公交车又开到下一个站,女生站起来:“我要转车了。孟屿宁,高考加油。”

“你也是,高考加油,”孟屿宁微笑,“如果有想去的城市,就报那里的学校吧。”

女生失落地垂下眼。

纵使少年的拒绝得体又温和,可仍是无法缓解这一秒被拒绝的少女那倏地坠入谷底的心意。

“嗯。”

直到她下车,孟屿宁才放开雪竹的耳朵。

这段简短的对话很快被车上所有的人遗忘。

雪竹却一直在回想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哥哥,你不喜欢那个姐姐吗?”

孟屿宁挑眉,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惊讶:“不是让你不要听吗?”

“那你刚刚应该这么捂我耳朵才对。”

雪竹将食指插进耳洞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点头:“对,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她继续追问。

孟屿宁为她这么小年纪就这么八卦的行为感到无奈:“我就一定要喜欢谁吗?”

“你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雪竹明显不相信:“为什么没有?你们学校那么多女生,而且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就算你谈恋爱,我觉得你老师也不会骂你。”

小女孩挺早熟。

孟屿宁眼里划过笑意,嗓音低沉舒缓,柔声对她解释:“小竹,我不是天才,并不是那种上课不用听讲,作业不用做,毫不费力就能拿到好成绩的人,我需要心无旁骛地学习,没有心思再分给其他人或是其他事,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雪竹还是不信,就算孟屿宁没有心思喜欢谁,可他们学校的女生那么多,也难保他不会在学校无意间红鸾心动。

感情这个东西是控制不住的。

“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她一脸“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罢休”的表情让孟屿宁有些头疼。

“喜欢你,这个回答满意吗?”

孟屿宁靠着公交椅,懒洋洋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逗弄着眼前的小姑娘说。

雪竹知道这是玩笑。

却还是被这个玩笑搅乱了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