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我想,阳子这家伙,哪里是什么抑郁!如果她真的严重抑郁,打来的电话旨定像往常一样——“喂?我是阳子”——全部用东京口音讲话。而且,这时的她基本不谈日常琐事,只是用低沉的语调简要描述大致情况,然后迅速挂断电话。
“……我经常就诊的医生喜欢敲竹杠,愚蠢至极,总是问那些尽人皆知的废话,不把我弄得烦躁抓狂绝不开出药来。我需要什么我自己最清楚,我只要抗抑郁剂,和你家那个老兄说说,给我开点抗抑郁剂。”
基本就是这样的通话内容。
当我询问她的各种症状时,她会说:“你对医学完全是外行,什么也不懂,你只要和你家老兄说一下他就知道,只要你传个话就行了。”根本不理睬我的询问。对我丈夫的问诊,她也是老兄老兄地称呼,态度不无轻慢。总之就是要求开那种药,然后满不在乎地“咔嚓”一下挂断电话。
遇到这种情况即便是我也不禁火冒三丈。从初中开始,阳子和我就是亲密的朋友,现在我们两人的生活境遇居然相差了这么多!她大概认为,向我提出这样一些要求是理所当然的。可这些要求并不是我必须履行的义务。学生时代的阳子就毫无节制,现在的遭遇应该是她必然的结局。从很多年以前我就一直忍耐着她。
那次通话过了一两天之后,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她的电话又来了。这一次,她的抑郁症已经痊愈。
“喂?辉子吗?是我!”这次完全是关西腔了。
“那个药开出来了吗?我正一个人苦熬着呢!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和大富大贵的辉子没法比啊……”
接着她就喋喋不休地把自己当成了悲剧的主人公,说自己接触到的男人都太愚蠢,提起自己的丈夫时鄙夷得就像在说一只狗崽儿。她喜欢用这样的口气寻开心。
让人无言以对的是,她居然认为自己是绝代佳人,无论哪个男人见了都要垂涎三尺。于是,附近鱼档那个叫老什么的低三下四的家伙又拿色迷迷的眼睛盯着自己,汽车推销员叫小什么的拐弯抹角地拼命邀她一起去开车旅行,他长了一张猪脸,等等。
“我已经把电话设定成留言模式,想不到吧?白天那帮家伙总是打电话来,真让人讨厌!”
上周她就曾这么说。
“我已经告诉电话局了,骚扰电话叫人很为难,那个猪脸的电话就不要接进来了。”
其实长着一张猪脸的正是阳子自己。可能是因为长期不活动,我去年去看她时,她的腰部滚圆滚圆的,更不用说脸颊和下巴了。
她还有一双蒲扇脚,脚脖子也很粗。因为运动感觉迟钝,在体育课的平衡木项目上,只有她的膝盖总是撞到平衡木,因为她的膝盖很难弯曲。至于那双脚,恐怕也早就不能用来奔路了吧!
如果对阳子可以这么评头论足的话,那我的模样也令自己很不好意思。我的脸只比她小一圈,并且有些神经质,因为我总是照镜子。我乍一见阳子的脸,只觉得大得出奇,但是这种话毕竟不能说出口来,只能保持沉默。可是阳子不行,她偏偏无所顾忌地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在关系不错的学生时代,同学们都说我们两个容貌和体形都很相似,就像双胞胎,但她把大家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记得有一次,我们拍了很多照片。送来的时候,我对自己的照片很诧异——“这是谁?”我觉得照片里的自己太丑了。
可阳了收到照片时,认为那上面自己的形象完美无缺,真的以为自己是个美女,就像照片上那样。
阳子是个古怪的女人。如果提到她初中以来的逸事,那就说来话长了。很久以前她就神经兮兮的,最近越发变本加厉。我总觉得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好像从她结婚时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就像刚才叙述的那样,年岁增长体形走样的阳子至今仍然坚信,总有一天,一位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有钱有闲的男人会出现在她面前,把她从现在的境遇中拯救出来。
她对这种胡思乱想坚信不疑,所以绝不接受自己年老色衰的事实。可是现实却不以她内心的意愿为转移,眼看着岁月不饶人,她眼角上爬满了皱纹,五短身材也越来越胖。可她对这些就是视而不见。即使是现在,给她送上一张当年的照片,她也会认为那就是今天的自己。
所以,她总是在电话里抱怨,什么和杜夫结婚是个失败啦等等。我们不到二天就通一次电话,阳子没有一次不重复这些口头禅。当初她结婚一年左右,我听她这么说,还觉得她可怜,可现在我已经麻木了,就像在听“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客套话一样。阳子那关西味的口音,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大概四年以前吧,我开始怀疑阳子的精神出了问题。这时距离阳子买彩票中了一百万日元,用这笔钱当做首付买下京都边上的房子,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对了,买彩票这件事还真是鬼使神差。阳子嫁给小濑川杜夫后,就从公司里辞职了。不久之后她就开始抱怨男人的工资太低。
阳子异常憧憬自己身着婚纱踏上红地毯时的模样,也同样幻想着结婚后买个独门宅院。她想这个想得都几乎中了邪。
对于她而言,这是从孩提时代就已经决定下来的人生模式,是她为自己创作的人生脚本的一部分,决不能动摇。
但世间之事错综复杂。她和现在的丈夫结婚时,就算提前支取退休金,再借三十年的长期贷款,还是买不起房子。
阳子的精神可能那时就已经失常了,与杜夫结婚很可能也是失常的结果。冒冒失失地结婚,连房子也可能混不到手——她急得抓狂了。结婚只不过一年时间,她就哭闹着要离婚。
阳子考虑的是,哪怕是找一个窝囊废的男人——这是她的口头禅——还可以预支退休金,也能买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对于她而言,男人只是谋求房子的工具。献出自己美丽的身体,可以混到一座房子做报偿——阳子早在学生时代就好几次这么说过。
但是,她的结婚对象只是一家小证券公司的普通职员,工资也非常低,都市梦想和名牌梦想都异常强烈的阳子一再妥协让步,最后只好把自己的要求放宽到郊外的郊外,连院子都没有的小房子。可她连这个也可能得不到。
这件事对阳子来讲,完全是意外的严重打击,如果这样,对她而言,结婚就毫无意义了。
那么接下来就很尴尬了,怎么办呢?不知她怎么买了一张彩票,居然中了一百万日元。
其实她对彩票这个东西并不痴迷,那很可能是她第一次买彩票。她执著于房子,满脑子胡思乱想的都是凑不齐这笔钱就得不到房子。在这种情绪支配下,她就去买了一张彩票。结果她中了一百万!
说起这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落在她身上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时想象一下阳子的经历,真是如有神助,简直令人恐惧。
可是接下来的阳子变得更加骇人。整整两年,她对自己中了一百万这件事一个字也没有提过,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吵吵嚷嚷闹着离婚的阳子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原来她终于贷款买了房子。“杜夫微薄的薪水加上贷款,总算弄了一个破窝。”她这样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暗自庆幸,还好,没有闹出什么其他事情来。
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安静下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中了一百万。这是我后来才得知的。足有两年时间,中了彩票的阳子彻底改变了秉性,闭上了嘴巴。
这副德行并不只是针对我才显示出来,阳子对待自己的亲戚更是如此,一百万的意外收入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一般人碰上这样的好运气立刻会到处吹嘘,可她却守口如瓶。其实顶多是遭人妒忌,或者有人来借钱。不,如果是借钱倒还好,很可能有人来筹集捐款,或者拼命地推销古董宇画。阳子以前一直和父母住在十分破旧的房子里。以前到阳子的家里去,在她的书桌下面可以感觉到从墙缝吹进来的风。她的父亲似乎是个货郎,家庭非常贫困,也许正是这种成长环境才使她对房子如此执著,她的穷亲戚也非常多。
还有更令人瞠目结舌的。她说自己之所以不去声张中了一百万这件事,是不愿让别人痛惜为什么自己没有中一百万,同时她也很遗憾为什么自己没有中一千万。后来,她终于公开秘密了。“我前年中了张彩票。”那口吻充满哀怨,就如同抱怨自己不走运时一样。
以我的性格,绝不会从我这边挂断电话,而阳子却常常做出这样的事。的确,我对阳子一次也不曾挂断过电话,这一天也是一样。我直到最后都在夸赞她的好运气,听着她发出为什么没有中一千万的牢骚。而那时她已经将中彩票的一百万填充到买房的首付款里了。
就这样,阳子住进了现在的房子,他丈夫微薄薪水的一大半都要用来支付贷款和利息,加上退休金已经预支做了首付,所以她家一辈子都还不完山科房子的贷款。
不,说这是山科的房子就有可能引起阳子的不满,必须说是京都,京都的房子。她在自己京都郊外的房子里画地为牢,她就是这个命。
我想,从中了那张彩票开始,阳子的精神就不正常了。如果这么想,那么她以后令人费解的言行就都变得可以令人接受了。她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得到这栋房子。
当然,这些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在混上房子四五年以后,她遭遇了一场真正的不幸。
那时候,她的独生子渐渐长大,上了小学。很幸运,这个独生子秀和头脑聪明,成绩优秀,和阳子完全不一样。于是这时阳子又开始想入非非,她要把所有赌注都押到这个孩子身上,热切地希望他无论如何也要考上一流的初中和一流的高中,然后进入一流的大学,最后成为社会精英,这很可能是阳子心底里对自己男人的不上进已经彻底绝望的结果吧!阳子自己也经常这么说。
但是,这个令她感到骄傲的儿子,结交了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朋友。在小学里,他们总是待在一起。如果同时放学,他们回家后就相互串门,总之是形影不离。
这也许是因为两个小孩子住得很近的缘故,一般情况下,这算不上什么。可阳子不干,她拼命也要让儿子成为人上人,所以她不能接受儿子结交这样的朋友。据说,那个孩子的母亲是黑社会头目的情人。
这样的风言风语总是传得很快,尤其在女人十分敏感的世界里。没过多久,在他们那一带,大家都知道了,原来那个住在最漂亮房子里的、风尘气十足的妖冶女子居然跟黑社会头目有一腿。
这中间的曲折经过阳子并没有亲口告诉我,我是从我们大学时代的朋友那里得知的。把这位朋友的话综合起来分析,这个女人住着小区里最宽敞的房子,而且容貌姣好,是个美人。我总觉得这里边有阳子妒忌人家的成分。阳子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
于是阳子严格禁止自己的儿子和他的朋友——好像叫藤川——一起玩耍。当然,秀和并不了解个中缘由,不管阳子怎么发脾气,他仍然和藤川往来——一起放学回家,一起玩耍。
阳子这个人,很容易地就会达到忍耐的极限,变得歇斯底里。这都是因为她过于偏执倔犟,不会三思而行,谨慎从事。
阳子亮出大嗓门斥责秀和,甚至打他。秀和回家后她立刻紧紧看住儿子,不让他出门。每天上学她陪伴左右,放学时在学校门口守候,只要一看见儿子就立刻上前抓住,把他和他的朋友隔离开。藤川一靠近,她就歇斯底里地大呼小叫。
或许认为这么做还不是很保险,阳子还在住所附近往来逡巡,并且焦躁万分地请求大家帮忙,注意阻止自己的孩子接近藤川。
于是,附近居民都知道了那个孩子的母亲是黑社会头目的情人,这造成了阳子的不幸。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阳子明显有不妥之处。对方和黑社会有来往——想想后来发生的事,她后悔当初没有稍稍冷静一些。
而且,不管父母如何,孩子本身并没有过错。事实上好像藤川还是个性格成熟稳重的好孩子。阳子的言行,使藤川平白无故地陷入厂孤立。当然,绝不能说阳子有什么恶意,只是她对儿子的关护使她注意不到其他事情。这就是阳子作为母亲的悲剧。
就这样,在阳子家附近,出现了黑社会模样的小流氓,从早到晚故意找他家麻烦。他们把外面的铁栅门弄开,像讨账一样肆无忌惮地捶打玄关处的房门,满口脏话,还把周围弄得乱七八糟。
“你不是人!根本就没人味!没有资格住在这里,滚出去!滚远点!住这里绝对不行!……”
类似这样的叫嚣日复一日持续了好几个月。阳子出去买东西时他们也远远地大声吵嚷,在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时更是糟糕。和孩子在一起时还算凑和,一旦孤身一人,那情形简直与撞
鬼无异。
实际上他们的工作似乎就是讨账,专门登堂入室故意找人麻烦。这对于他们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不厌其烦,也不会适可而止。他们每天从早到晚就像公司职员上班一样,砸门拍窗,高声聒噪,接连不断地拨打骚扰电话。
这件事跟警察也说不明白。明明是藤川家在报复,可要想证明其中的因果关系却很难。
并且,他们只是敲打大门,大声喧哗,并没有损坏阳子家的任何东西。
警察应阳子的要求,勉强来过一次,仅此而已。而且他们只是来巡逻,并不能整日在那里站岗放哨。警察一来,那帮小流氓就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周围鸦雀无声,可警察一走他们就又高调复出,继续拍门骚扰。
最后,形势变成了双方的心理较量。可能对方为了给情人及其儿子创造一个更好的社会生存环境,企图强迫阳子一家搬走。而阳子对此也心知肚明,可她坚守阵地寸步不让。她那样朝思暮想地中了一张彩票,把男人的退休金全都预支出来,才住上了这座房子。况且,他们一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除了这里,也没有像这样条件的房子了。如果从阳子购买房子的时候开始算,其他房子的物业费用已经上涨了两三倍,可是阳子的房子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好,费用基本没有上涨。也就是说,阳子只有不顾一切在此坚守,别无他法。如果从这里搬走,那只有去别处租住简易房一条路。
从那以后的一年时间里,阳子不声不响地咬紧牙关,家里的窗板也都关着,一天到晚坐在黑暗的房间里,顽强地坚持着。接着,她就患上了重度的神经官能症,甚至出现了三处斑秃。回想起来,阳子的确是从那时开始变得精神不正常的。
听阳子说,在这场较量中,她丈夫杜夫没能发挥任何作用,仍然每天夜里喝得烂醉如泥。和他商讨这件事,他总是说去报告警察,除此之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但阳子的丈夫也并非没有丝毫作用。流氓们总是等阳子的丈夫上班以后才来,晚上下班时,他们已经不见了。周六周日基本不来,简直和公司职员上班一样,总是和阳子的丈夫错开时间。
阳子只有选择坚强,每天默默地忍受着压力。那段时间阳子基本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而我也被这样那样琐事缠身,和阳子的来往中断过一段时间。
过了一年,气势汹汹的黑社会终于败下阵去,不再来了。阳子的家恢复了安宁。
虽然和平再度降临,可阳子的精神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尽管我们又开始重新通电话,但她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而据其他的朋友透露,阳子的人生观似乎发生了变化。战胜了黑社会一年多的骚扰,战斗意识在阳子的精神上残留了下来。这应该是原因。
那时,我刚结婚不久。中学时代的亲密朋友嫁给了内科医生,月收入是自己丈夫的五倍之多——阳子为此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给我打电话。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她可能想通了,发现了医生的利用价值,又开始慢慢和我通电话了。起初她还怯生生的,但很快变得频繁起来。
起初基本是她儿子身体出现不适时找医生商讨,什么头疼,什么左脚发麻,什么感冒已经康复可是仍然咳嗽,声音沙哑等,至微至细,不一而足。从这一点上,可以清楚地了解阳子为了儿子已经把命都拼上了。关于她丈夫的身体状况进行的咨询却一次也没有,实际上有一位医生朋友,如果换算成经济价值,每年总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吧?去医院就诊当然要花钱,但如果向我丈夫咨询则可以免费,阳子精于算计,不会忽略这一点。
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分别住在东京和京都,相距甚远,虽然是免费咨询,但电话费却不能忽视。以阳子那副作派,恐怕对这一点也很苦恼吧?
所以当初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关于天气之类的客套话总是匆匆带过,接着就突兀地转到儿子身体不适的话题上来,总是心急火燎,言简意赅。很明显,多说一句就要多付一句的电话费。阳子自以为很聪明,而到这个时候,她的想法尽人皆知。
后来就变得更加直言不讳了。
“让我问问你家老兄……”
她的嘴非常快。
“唉呀,快点快点,我们和你不一样,薪水太少,付不起多少电话费,回见!”
接着就“咔嚓”的一声撂了。
真是守财奴的最高境界!
我虽然怒在心头,但为阳子设身处地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好随她去了。
而从阳子的角度考虑,这么大的收入差距,她的同学理所当然会陶醉在成就感里,所以这种轻慢无礼可以帮助她获得某种心理平衡。
所以,她的问题我都会问过丈夫,之后就给阳子回电话。
“噢,是吗?这么说不用管也没事?……那就这样吧。还有一件事……”
我这边支付电话费的时候,她就悠然自得,极尽拖延之能事。这个时候是她咨询自己身体状况的好机会,还有社会时事、身边话题、故交传闻,等等。范围广泛,喋喋不休,想结束通话可很不容易。
而且,在这个时候,她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东拉西扯之中,她一说到羡慕我的生活,我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她羡慕我在什么店买了什么包,什么以前她就很看中这一款,但自己一辈子也买不起,等等,诸如此类,啰里啰唆。最后肯定要归结到杜夫这个窝囊废身上,把自己的男人贬得一文不值。这是阳子最后的王牌,只要一说这些,两个女人之间的龃龉都一笔勾销了。阳子运用起这些战术似乎很得心应手。
我们的关系虽然是这个样子,但我没有其他亲密的朋友,阳子也很孤单。彼此生气,一周不打电话的情形也发生过,但往往到第十天前后,必定会有一个人给对方打去电话。这就是女人之间的交往。我对阳子有一肚子意见,但怎么也要找个人说话,这时我们不通电话就是不行。这十来年,我和阳子的关系几近崩溃的边缘,居然还能维持下去,也堪称奇迹。
我们就是这样的电话朋友,从大前年开始,阳子的情况眼看着一天天地变得怪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