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过,我能否知道这小说的内容呢?或者,仅透露一点点主要情节就行——我保证,我是不会告诉汉迪克他们的。”
“哈,文泽尔?你竟然会对一个老家伙写的东西这么好奇——不过,我也说不太清楚呢。
说是自传体的话,却又有相当程度的虚构:至少我写的那个结尾,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
“啧,老吉姆,你是在故弄玄虚么?那么,你写的那个结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个喜剧么?”
“是啊,是个悲惨的喜剧??”
或许这真是一个喜剧——我在自己的回忆里飘忽着,重温了这幕在本周第一个工作日下午、在十一分局档案室里偶然发生的对话。
也只有在现在,我才能明白这对话中,当时我完全没有去在意的、“自传体”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年3月20日,这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里,我坐在开往十一分局的地铁上。
天空很明朗——自由意志市的天空,在每个三月的下半旬里,似乎总显得这么明朗。
我的手里拿着一份过期的《自由意志报》——其实也就是昨天的。我从车站的候车椅上意外得到了这份报纸:在我之前,大概已经有很多人读过它了。
第一版上最醒目的标题是——《永别了!影子杀手》
那晚在弗若尔站,老吉姆笑着和埋伏在那里的十一局熟人们打了声招呼——在众人惊诧万分的表情之下,他满意地将那柄“长船”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他退休了,而且还提前了一天新闻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他们竟能在一夜之间查出,八四年三月,老吉姆由探员一下子降职为档案室管理员之前的那个周末里,还临时地被抽调到人手严重不足的赤莫尔区当过三天的夜巡片警。
是啊,巡逻的范围勉强包括布赫山下的白天鹅桥;巡逻的时间也恰好是在月圆之夜——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严守逻辑降职的原因是疏于职守,因这“疏于职守”而意外逃脱的罪犯“碰巧”胁持并杀死了来警局等他下班一道回家的妻子和女儿——如此的悲剧剧情拯救了心理学家们,于是就连犯罪的动机也是那样的无懈可击。
没有人去追究那把刀的来历——即使《自由意志报》已经明确刊登出了这柄刀铭为“长船”的古刀的考证资料。
这是一柄传说中的刀。报纸引征了据说是由东京国立博物馆处得来的资料——这柄在日本历史中颇具名气的、由备前国的名刀匠长船长光所铸的宝刀,自长筱合战之后就失去了踪迹(作者按:此处是我的杜撰——按照史实,长筱合战之后,德川家康实将此刀赠予了奥平信昌):博物馆原先的记载是“流落日本民间”,看来,经过此案之后,此处大概也有改写的必要了。
至于这柄刀究竟是如何流入到吕根曼先生手中的,就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无法考证的谜题了。事实上,这个谜题除了我之外,也不会有人去关心了——民众和媒体:他们明显只关心这柄刀的最后拥有者是谁。
至于局里,或许会象征性地建立一个相应的、以调查该刀来历为目的的档案罢——这当然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新来的档案管理员很快就会为这个档案在私底下标记为“无人过目”的档案分类里找到一个合理且具体的位置。
而那名为《1984-(连环)伊丽泽(·霍费尔)?斩首案-赤莫尔区(附加)》的厚重卷宗,在稍微扩充一下标题(至少该添上吉姆·华特生这个名字)并顺利封档之后,或许还会作为本局的“伟大功绩”之一,被本局或其他局的上级们时时抽调出来,以作观摩学习之用。
在第一版较次要些的位置,我们还可以读到“霍费尔财团总裁昨夜自杀身亡”的新闻导标——具体的内容在第三版,但我不想看了:对于这件事的真相而言,我至少知道得比《自由意志报》的记者们稍多一点。
往后翻,一直到第十三版,在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可以看到一篇题目为《铁窗下的罪恶》的东西——虽然没有标明作者,而且内容也改动了不少(至少隐去了一些具体的东西,以及一部分比较偏激的论点),但?我们都知道作者是谁的,不是么?
再往前翻几张,在第八版比较显眼的位置,很容易发现一则配上照片的、标题为“南门监狱袭警事件”、副标为“确定已有两人死亡”的,篇幅较大的专题新闻——照片里的坎普尔幸福地微笑着,一段生锈严重的铁丝将她和梅彭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铁丝的一端似乎还连着床铺——坎普尔要将这么一大段弹簧芯给拉直,肯定得耗上不少时间警方也在现场的某本书里找到了坎普尔夹在其中的“遗言”(“至少笔迹鉴定证明那是最近写下的”——这样的说辞似乎是报纸正忙于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的捏造而辩解):
远山小径的小教堂啊!
吕恩申(Lyn)神父我们在你的面前忏悔愿拜倒为神的信徒上月底我曾在澳黎津山山顶看到过这间小教堂——当时就有两对新人在举行婚礼。我也曾无意间瞟了一眼教堂门口的“婚礼预告板”: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婚期,最迟的已经排到了八月份这可怜的人至于老吉姆委托我邮寄的那部小说,今早出门的时候我已经寄出了——我当然也曾经动过“拆开看看”的念头(我也很想知道老吉姆为自己所拟定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但终于还是没有拆:这是个信用问题。
而老吉姆那天背着的,所谓“借来的高尔夫球杆袋”,我在醒来之后仔细检查过——那其实是个野外观星时用的,装业余天文望远镜的袋子。
总而言之,曾经相当棘手的“镰刀罗密欧”案,已经“在各方联手之下”,合情合理地彻底解决了——媒体和大众很快就会将关于这个案子的一切,如同一张过期的《自由意志报》
一般给遗忘掉:什么事情不也都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