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儿的功夫, 下面就有许多细细的说话声和动静来,座位左右人时而说话,交头接耳。
因是宴会,总不会如上朝似的严肃。
上面皇上脸色不变, 心里不见得是真高兴。
炎国那些人也聪明, 这番话要是他们王爷说出来, 那便是逾矩僭越,皇帝就是当场拉下脸都没人敢说什么, 但偏偏讲这话的是个公主, 十几岁的姑娘, 一堂堂一国之君能和一个小辈计较?一旦计较, 旁人就能说你心思小无气度, 再传广一点说不定还讲,这样的人不堪为国君的。
是以此时,皇上纵使心气不顺, 也只能面目含笑,朗声说一句,“且是个什么罕见宝物,让朕也见识一下。”
炎国公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先朝着皇上行了一个礼。
随后吩咐左右传话,叫人把东西抬了上来。
很快就有两个下人抬着一个大木头箱子上来了。
接着, 炎国公主亲自上前, 将木箱盖子给打开,再让下人将里头那物取出,放在木箱子盖上。
这时,让人才看清了里头的庐山真面目。
乃是一个形状像一只狮子的兽类,材质似金非金似铜非铜。
狮子的两只眼睛大如同铃, 大张着的嘴巴含着一颗同样材质的圆球。
“这东西有什么奇特之处?还是有什么玄机不成?”
有人发问了。
随后就听见下面有不少嘀咕的声音,都是在看在猜。
只是没一个人看出这是什么。
炎国公主还没回答,立马又有人附和跟着问,“对啊,流月公主,既然称之为宝贝,总该有什么亮眼之处才对,或是说它价值连城?”流月是这位炎国公主的封号。
就这么一只形似狮子的东西,还不足以让在坐这些人为之侧目。
皇上就算不喜流月公主,但面上不会露出分毫,只是越发对对方这样哗众取宠的行为不满。
本质上这是一位脾性谨慎多疑的君王,最不愿意有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而眼下流月公主故意弄的这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很让陛下心中恼火。
皇后不愧为皇帝的枕边人,大体能猜到圣上在想什么。
但眼下也只能顺着话说了。
于是皇后就出声了,缓缓道:“是个什么东西,流月公主不妨为众人讲解一二。”
流月公主十分满意众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这里。
皇后都发话了,她就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走道似狮兽的正面,正对着高高在上帝后二人。
然后伸手,在那兽眼睛上一拨,只听得咕噜噜的声音。
原来是似狮兽的两只眼睛转动了起来。
跟着,公主又拨动了似狮兽嘴里的球,嘴里的球也是会动的。
大家就越发好奇。
流月公主这才笑着解释,说这尊似狮兽本身算不得多宝贵的东西,宝贵的是它身体里面藏着东西。
“这东西其实算是一个机关锁,锁眼就在这三个球上,这三个球上刻了一种繁复的文字,应该是有一种规律,只要将三个小球上的正确数字找出来,这似狮兽的胸口上的机关就会吻合,头上打开,然后就可以拿到里头的东西了。”
至于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只是这个机关锁确实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难怪之前,炎国公主要说一句大邺人才济济男女都十分有才有学问的话了。
她提前把话夸出去,若之后大邺没人解得开这个机关锁,那就是笑话。
李成则心想,炎国这些来的人确实没安什么好心,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皇上依旧是从容宽和的样子,问道:“这宝贝是从何处得来?莫非是炎国的能工巧匠所制?能有这能奇巧心思,当重赏才是。”
流月公主眼睛里的得意之色几乎快要喷射出来。
还要说话,而正这时,炎国王爷合掌行礼站了起来,将话头接过去,道:“皇妹年幼气盛,万望皇上见谅。”
皇上说了句“无妨。”
之后王爷就解释了这物什的来源,说此物并非什么能工巧匠所造,而是五年前在一处秘林洞穴所得。
怕是前人留下的,但具体出自哪朝哪代已经不可考。
他这话一落,下面坐着的大邺官员中立马有有人抓住了马脚,旋即反问:“王爷说是挖出来了东西,那怎可见得着就一定是宝贝了?却若是什么厉害的机关术呢,炎国送来岂不是危害我朝圣上之性命?”
这话就说得很严重了,谋杀皇帝其心可诛。
这是要挑起两国争端的。
炎国王爷闻之立马向大邺皇帝请罪,出口解释:“陛下明见,臣怎敢坏两国邦交,实则是这物挖出来的时候一共有两只,都是似狮兽,一公一母,母的那只没有机关,只扣着一个卯榫,打开后肚子里藏着一对上古名器,龙凤匕。另一只扣着锁,由此猜测这只上了锁的里头只会有更名贵的宝物。”
他说出龙凤匕的时候,下面已经有人发出一丝吸气声,也有人质疑。
从来龙凤匕只在文献记载中出现过,现世却没听说。
炎国王爷早料到会有此反应,随即让心腹去将龙凤匕取了过来。
匕首装在一个乌黑檀木盒子里头,后打后露出里面的匕首来。
将一拿出,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望着龙凤匕的人,无一眼睛不被那光晃了一瞬。
果见刀锋之利非一般所能比。
而之所以叫做龙凤匕,就是因为刀身一把刻龙一把纹凤。
外观也是朴质大气,不似一般俗物。随后王爷再次演示了这二物的厉害之处,又缘何会被传成闻名天下的利器。
当真一个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所触之物就没有削不断的。
有喜好此等兵器的看得眼睛都亮了。
却然而,这样厉害得兵器,独独弄不坏一分一毫那只似狮兽。
莫说在坐的官员了,就是皇上,眼睛都迸发出些兴趣来。
这下众人都懂了,这东西的确是个好东西,先不提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但就这刀枪不入的材料,也算得上一宝了。
但这么好的东西炎国为什么要送给大邺?
没听炎国王爷说,得到这东西五年了,却依旧弄不来那机关锁,可见是个厉害的。
那王爷叹息一声,回道:“素来知道大邺朝人才荟萃,我炎国圣上将之宝物献给陛下,只有一个要求,若是解开了,这东西就是陛下之物,只肯请能让我等与之一同观赏一番即可,若是解不开,还请一个月之后让我等原样带回炎国去。”
这话一出,又是一瞬寂静。
但是,皇上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样未神秘的宝物,本来就是炎国来的,谁能舍得拱手相让?
而炎国人能玩这一出,恐怕是认定大邺朝不会有人能在一个月时间将这机关锁给解开。
如果解不开,一个月顾宝物如常被人带了回去,外人听了见了之会觉得是大邺朝无用,留不住送上面前的宝贝。
皇上心里头翻来涌去,只觉得有一股气被堵在胸口。
偏偏他还不能发怒,不能在外使臣面前失了威严体面。
缓缓顺了下气后,皇帝陛下才笑眯眯应下了。
那一头,炎国王爷和公主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顾青瓷没看明白里头有什么官腔,只是在桌下拉了拉李成则的袖子,小声说:“相公,献宝还能这样送?解不开还能再拿回去的?”
李成则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摇头低声道:“傻姑娘,这可不叫献宝。”
不过再多的就没说了。
一国强一国弱那才谈得上一个“献”字,但是炎国如今的实力已经不虚于大邺朝,它不再是需要依附于人的弱小国家,自然就底气十足。
而大邺朝也没有底气和炎国交恶,再说两国开战不是小事,打仗苦的从来都是老百姓。
今日的歌舞盛宴再好看都没在众人心里留下印象,全被炎国送上来的宝物那事给占据了心神。
散宴后众人自出了行宫。
顾青瓷找着机会和柳叔玥讲了几句话,就分开各回各家了。
宝物这事且轮不到顾青瓷操心,但是蹴鞠比赛就定在了后日,地方就安排在京郊大场地。
顾青瓷在马车上还叽叽喳喳问着刚才的事,说皇上方才有没有生气,怎么炎国人就那么大胆。
李成则就笑:“我们的六姑娘不也大胆,又窥视圣颜,又去偷看那炎国王爷,为夫可有说错?”
“哪有……”顾青瓷颇有些心虚地否认,继而又特意板着脸道,“我这说着正经的,相公总扯到别的。”
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还不等人回答,又说起了别的。
“相公你方才看清楚那个机关锁了吗,也不知那东西怎么做的,难道真的那么厉害,炎国人才五年就没有打开那物?”
李成则道:“能让他们拿出手的自然不简单,我们离得远,没看清是个什么样的锁,炎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来,说不准也不单单是为了算计大邺朝,大概还藏了些来此寻找能工巧匠的心思,想把带回他们炎国。”
顾青瓷:“不定没力气那东西就叫人破了呢。”
李成则没他家小姑娘这么傻白甜,失笑,“哪会那么容易,除非是气运过天还能沾声一个巧字。”而这玄而又玄的东西又强求不来。
“六姑娘,为夫且提醒你一句,还是多花些心思在你的蹴鞠比赛上,心里有个底,万一输了可莫要哭鼻子。”李成则挑起眉梢懒散说道。
顾青瓷气得脸红红,扑过去要捶人,带着软语娇哼。
李成则咳了一声,将人搂着坐好,道,“没规矩。”又说,“外头人可都听见了,六小姐今日不怕丢脸了?”
六姑娘咬牙切齿,到底不敢闹腾叫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