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老爷身边的石头往姑爷家去？没听错？”二太太皱着眉出声问。
“太太明见, 小的当时就在书房奉茶，听得真真的，不敢说假话。”
二太太和二老爷早已没什么感情，二太太不是真糊涂的纯人, 所以二老爷身边也有她的人。
为着两个孩子, 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收到消息的时候, 二太太真是愣一下，以为听错。
二老爷让人去李家, 去做什么？怎的他没知会自己一声？
脑子里一连蹦出几个问题, 吓得二太太紧张起来, 立马追问小厮。
那人又答一遍：“刚辰时那会儿, 二老爷让石头去李家, 让将六姑娘接回来，说是有事问。”
“他能有什么事问瓷儿！”二太太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声音有些尖厉。
二老爷从没关心过顾青瓷, 对她更谈不上疼爱。
这平白无故的，用不会是几十年都没有的慈父心肠突然发作，叫女儿回来问问她在李家过得好不好。
打死二太太她都不相信。
二太太这么多年一直没法释怀的一点就是，她是正房太太，所出子女是嫡子嫡女，然而二老爷眼睛里却跟从没这两个孩子似的, 只把两个庶出的疼到骨子里, 这怎么能不叫人恨！
所以二太太拼着一口气，加倍对两个孩子好，可她知道，两个孩子心中依旧有怨恨。
二太太永远记得女儿八岁那年，有一回, 先生给她姑娘们布置课业，女儿因做得好得先生夸赞，她便兴高采烈想把功课想给爹爹看，可是等一天都没等来二老爷，直到晚上丫头递过来消息，说二老爷去周姨娘的院子。
顾青瓷哭一晚上，为着女儿，第二日二太太憋着火将二老爷三请四请才请过来，顾青瓷满含期待将自己作业给对方看，最后却只得个不咸不淡的“尚可”二字，竟连一句鼓励夸赞之言都没有。
也是从那时起，顾青瓷渐渐不再提起父亲。
二太太知道女儿性子被自己养得骄纵，可她没办法，她不忍心苛责拘束于女儿，本就没有父亲疼，自己若再严肃苛刻，孩子日子得多难过。
二夫人院里的人，谁不晓得二太太眼里心里早就没二老爷，关上门，从来没有夫妻模样。
平素相安无事时是还好，一旦二老爷做威胁到顾煊顾青瓷的事，二太太必会跳炸起来。
小厮见二太太发火，吓得跪下去，说：“昨儿个下午，五姑娘去找二老爷，两人在书房里说好一会儿话。”
“原来如此！”二太太冷笑一声，“好得很，果真又是那对母女弄的幺蛾子。那五姑娘可是越发有教养，这么大的人，没脸没皮就往外院里钻，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种，骨子里的下贱东西。”
屋里没一个人敢说话。
二太太发泄一通，随即招来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去南侧门处守着，看见姑娘过来立马截过来，叫姑娘先来见我。”
二人连忙点头答是，自去。
“太太莫要这般动怒，仔细伤身。”周妈妈一下一下给人顺气，温声安慰。
二太太挥挥手，丫鬟们便都鱼贯退下。
屋里就剩两人时，二太太说：“我是恨老爷有好处就只想着那院子里母女三人，一有个不好就想起我儿。虎毒尚且还不食子，他是丁点慈悲之心都没，瞧着吧，今日无端端去接瓷儿回来，定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时辰后，顾青瓷果然被接过来，二太太让在侧门里守着的人立马出现，将顾青瓷请走。
石头面上焦急，却很不敢拦，因两人是太太院子的人，拦也拦不住啊，是以只能跺跺脚，赶紧跑去通知老爷一声。
顾青瓷进院子，给二太太行礼问安后，说：“母亲可是有什么急事？怎的突然要见我，之前也没让人捎话带信。”
二太太心里又大骂二老爷几句，这才拉着顾青瓷坐下，将缘由说。
顾青瓷听完，恍然大悟，“我说呢，母亲要见我，怎么是叫石头去。”
“但父亲叫我能有什么事？”顾青瓷想会儿，根本猜不到原因。
二太太道：“怕不能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被他诓话。顾青婉昨日下午歪缠你爹什么，我估摸着同这事有关，你过去后警醒着些。”
“女儿省得的。”
二太太好生嘱咐一通，才让周妈妈送顾青瓷去见二老爷的。
书房里，顾青瓷先给人问安。
二老爷坐在椅子上，脸色太好，淡淡看顾青瓷一眼，眉眼耷拉着。
过会儿，才道：“这嫁人眼里就没人，且是我寻你过来都这般推脱，果然是太太教莫好女儿，哼！”
“父亲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推脱不来。”
二老爷即刻骂，“还敢顶嘴！”
顾青瓷如今对二老爷可没什么孺慕之情。
二老爷只是顾青婉和顾炤的爹爹，在自己和哥哥这里，堪堪白担个父亲的虚衔罢。
这人薄凉没人性就算，却还敢有脸指责母亲说母亲的不是。
顾青瓷一下子就没个好脸，冷声道：“父亲既为尊长，又自来不喜欢女儿，您要打骂女儿，女儿生受就是，然母亲做错什么，她替您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几十年，纵然不受宠爱，您好歹也该尊重些，而不是一出口诋毁训斥。原今日父亲找我来是为骂我和母亲的，恕女儿不孝，这会儿心里不舒坦，想是病，就先退下。”
挤兑人谁不会，顾青瓷说完转身提脚就走。
二老爷脸色沉沉，一脸怒容，呵斥，“站住！没规矩的东西，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顾青瓷扯扯嘴角，脚下一顿，语气轻描淡写道：“父亲还有话要说么？”
二老爷当真恨不得打死这个忤逆顽劣的女儿，胸口气得起伏不定。
顾青瓷不为所动，这人从未把他们母子然看作亲人，她早不稀罕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看着顾青瓷油盐不进的模样，二老爷只能暂时压下火，说出自己的目的。
“听闻你最近在空泰安郡主她们一起玩蹴鞠，豫和王府不是普通人家，你向来性子鲁莽容易得罪人，这样，你将你五姐一同带过去，她性子和顺温柔，诗书词话无一不会，有她在一旁替你周旋你也少惹些祸，需知以那李家的门户可保不得你。”
顾青瓷听着生生给气笑，竟不知有人能无耻如斯！
好一会儿，才冷眉横目讥讽：“很是呢，如父亲大人所言，五姐姐才高八斗才情卓绝，那父亲就当替她多举办些诗会文会才是，着一群人去捧着她夸她。蹴鞠是个什么不入流的玩意儿，没得侮辱玷污高贵的顾家五姑娘，也就我这样鲁莽无状的人才堪玩。
我若惹祸事，自有母亲母亲和相公在，且劳烦不上五姑娘，父亲觉得，她哪里来的脸替我周旋？难道是凭她庶出的身份？又或者是凭她的柔弱温顺能替我向父亲求求请他拉女儿一把？哈哈哈，父亲这么疼爱你的五姑娘，何不亲自去一趟豫和王府，让泰安郡主带着您的心肝女儿一起玩。”
顾青瓷心里的怒气已然烧到胸口，又针扎似的疼。
既二老爷一开始就训斥她是个没规矩混不吝的，她还装那一层皮做什么！
二老爷几乎跳起来，当即抬手摔一个杯子。
“砰”一声脆响，伴随着他愤怒的吼声：“放肆！你个不孝的东西！给我跪下！”
顾青瓷理都没理，头也不回地走。
没在顾府多留，去辞别二太太就离开，中饭都没吃。
二太太从丫鬟嘴里问出那些话，心头一片发凉，过好半晌，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闭着眼睛，捏着手里的一串佛珠，缓缓说道：“这些年是我顾虑太太多，只要没伤碍着瓷儿和炤儿我都一一忍让去，却没想，那些后东西是会得寸进尺的……”
周妈妈在旁边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连声安慰，“太太您宽宽心，多想想哥儿姑娘，哥儿还没娶亲呢。”
二太太又闭上眼睛，口中慢悠悠道：“就是为他们，我才不能再那么仁慈。”
顾青瓷带着一股气回到家，关在房里谁都不见，饭也不肯吃。
张嬷嬷纳罕，奶奶回娘家哪一次不是眉开眼笑回来的。
于是拉着玉珠悄声问：“怎么这是，是太太训姑娘？”
玉珠轻轻不蹙着眉，摇头。
张嬷嬷急，“没有？那是什么事儿，你怎么也哑巴上。”
那些话玉珠实在不好说，最后只模糊讲一句：“是二老爷。”
张嬷嬷懂。
二老爷能对顾青瓷说出什么好话，这么多年，老爷见着姑娘不是训就是骂，比对陌生人都不如。
张嬷嬷只想一下都替她们奶奶心疼，哪家的老爷会这般对自己的嫡女，仇人似的，一点脸面都不留。
“算算，让奶奶自个静一下，恐这会儿心里正难受，我们过去杵着还不好。”张嬷嬷叹口气，又说，“要是大爷在就好，可惜大爷假短，呆上一两日就走。”
李成则哄顾青瓷一哄一个准，院里伺候的都有眼睛，谁看不出来。
屋里，顾青瓷气过一阵就将二老爷抛开。
不知不觉也想李成则来，之前人回来，她还有好多话没同他说，转头他又走。
又想着奉太书院在哪儿来着，她也未曾去过，莫不如等哪日有空让兄长带自己过去玩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