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川弘治不知自己何时离开的会场,此时的他形单影只。
他隐约记得,报社记者们像炸了窝的马蜂似地喧嚣起来。虽然那只是五、六分钟之前的事情,却漠然地感到过去了两、三年之久。没有人出来送盐川弘治,他蹒跚走在电车大街,也没有心思乘车。
一夜之间,六千万日元付之东流。岂止如此,东都相互银行以他的名义放出的两千万贷款也无法回收,银行当然要追究责任。一切恍如梦境,不,这场恶梦是德山一手造成,这是唯一的结论。可以判定,德山与宫川联手合谋,制造了东方旅游公司倒闭的假象,将巨资攫入囊中。当然,从一开始,弘治的八千万就是他们巧取豪夺的目标。后来,他们又利用是土庆次郎这颗太阳的光环照得他眼花缭乱。现在一切真相大白。
首先,是土庆次郎也许从未对此项目表过态,一切都不过是宫川常务信口雌黄罢了。因此,即便想告他欺诈罪也不可能,因为宫川从未就引进是土的融资拟定任何文件。此外,不用说合同书了,就连备忘录都没有。空口无凭,一切纯属梦呓,没有任何证据!
横刺里冲来一辆汽车,险些撞倒弘治。惊魂略定,他发现自己正独自走在红灯禁行的过街横道上。他想起老电影的画面,与现在自己的姿态一模一样。那是一个士兵,在荒寂的沙漠中长期与敌人对峙,终于无法忍受恐怖与灼热,独自走出战壕,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敌阵走去。
现在的自己酷似那狂乱的士兵,身边没有伙伴。如同士兵走向敌阵必然被杀一样,他也必然灭亡。看似儒雅的男子,却没察觉到自己头发蓬乱。行人偶尔瞟他一眼,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还有人走过两、三步,又回头望望他。
此时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仇敌。洋洋得意之时,所有人都是蠢货,都受他鄙夷。然而此时,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的惨败。我已是一文不名,梦碎了,顷刻间一败涂地。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梦中描绘着跻身财界、前途远大的自己,那是多么壮丽的彩虹。现在,只有他是孤独者。
枝理子怎么样?自己腰缠万贯时觉得她平庸懒散,而一贫如洗时却又觉得她贪婪可怕。落魄的男人对女人会有什么魅力?枝理子就是那种女人,没有必要去找她了,冷嘲热讽会令他无地自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岂止如此,就连赡养费都拿不出一文钱,自己已经成了男人的渣子。
他回到自己家中,没有比此时更觉自惭形秽的感受了,自己的家真是绚丽夺目。
走进门厅,澄子出迎。“先生,夫人还没来过电话。”还没等他开口,澄子就怯生生地瞅着他说。
弘治默默地走向客厅,进了书斋,他立刻叫澄子向长岗打电话,对方立刻接听。
“信子没去你那里吗?”他突然问岳母。
“没有啊!……怎么了?”岳母惊讶地反问。
“不,没去就好。她又外出了,我想是不是到了你那儿。”没等对方回应,他就挂断了电话。他坐在榻榻米上,心烦意乱,死一般的失落感笼罩了全身。信子也离去了。弘治抱着头,伏在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