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他还活着。每个人都还活着。
没有人知道东尼·莱克的下落,假欧特·于默的踪迹到哥本哈根就消失了。莲娜·高桐被拍到裹着头巾,戴着大型太阳眼镜,一身老牌美国女演员葛丽泰·嘉宝的装扮,她的照片上了一家报纸的头版,标题是:不予置评。目前为止已有两天没人看见莲娜,她躲了起来,显然是躲进她父亲在伦敦的房子里。好几家报纸登出东尼身穿工作服在直升机前拍的那张照片,其中一家报纸的标题是:白马王子失踪记。现在换成东尼被称作白马王子了,人们也如此接受,无论如何,这个绰号冠在东尼身上,总比阿尔特曼合适多了。奇怪的是,目前还没有记者把东尼跟于默农庄连接在一起,东尼的母亲和长大后的东尼显然把他们的行踪隐藏得很好。
米凯每天都举行记者会,还上谈话节目,示范他高超的办案技术,秀出迷人的微笑,说明案子如何侦破,当然他说的是他那个版本的案情,还把凶手并未落网说得像是一时疏忽,但最重要的是“白马王子”东尼·莱克的面具已被撕下,使得他难以再度犯案。
黑夜每天都迟几分钟降临。大家不是在期待春天,就是在期待霜降,但两者都没来。
光束扫过天花板。
哈利侧躺着,看着他的香烟冒出轻烟,萦回缭绕,缓缓上升,呈现出复杂难料的样貌,飘向天花板。
“你好安静。”卡雅说,依偎在他背上。
“我在这里待到丧礼结束,”哈利说,“然后就要走了。”
他又吸了口烟。她没有回应。接着他非常讶异地感觉到肩胛骨上有种温暖湿润的感觉。他将香烟放在烟灰缸的边缘,转头朝她看去:“你在哭吗?”
“我试着不哭,”她笑说,吸了几下鼻涕,“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你要烟吗?”
她摇了摇头,拭去泪水:“米凯今天打电话给我,说要见面。”
“嗯。”
她将头倚在他的胸膛:“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回答吗?”
“你想告诉我就会告诉我。”
“我说不要,然后他说我一定会后悔,他说你会把我拖下去,这不是你第一次把别人拖下去了。”
“呃,他说得对。”
她抬起头来:“可是没关系,难道你不明白吗?你去哪里我都去,”泪珠又开始滚落,“就算是坠落到谷底,我也愿意。”
“可是谷底不会有人,”哈利说,“连我也不在那里,我的魂已经飘走了。你看过我在重庆大厦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好像雪崩过后的小屋似的,孤独又被遗弃。”
“可是你找到了我,把我救出来,我也可以把你救出来。”
“如果我不想出来呢?这次我可没有垂死的父亲可以让你诱我出来了。”
“可是你爱我,哈利,我知道你爱我。这个理由就够好了,不是吗?我就是够好的理由了。”
哈利抚摸卡雅的头发、脸颊,用手指接下她的泪水,拿到唇边亲吻。
“对,”他说,露出悲伤的微笑,“你就是理由。”
她握起他的手,亲吻他亲过的地方。
“不要,”她轻声说,“不要这样说,不要说这就是你要离开的理由,因为你不想把我拖下去。我愿意跟随你到天涯海角,你明白吗?”
他将她拉到怀中,立刻感觉某样东西松懈下来,仿佛他有一条肌肉一直颤抖苦撑,而他自己却不知道。他放手、放弃,容许自己下坠。一直存在的痛苦融化了,化成一股暖流,随着血液流到全身,让痛苦软化,让痛苦得到平静。自由下坠带来非常大的解脱感,他的喉头一阵哽咽。他知道有一部分的他希望得到这份释放,当他悬吊在断崖岩屑堆上方的雪雾里时,他就如此希望。
“天涯海角我都去。”她轻声说,呼吸变得较为急促。
光束扫过天花板,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