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萨维奇先生的事务所回到家后,女房东告我说迈尔斯太太来过电话。我听后一阵欣喜,就像以往听到前门关上,过道里传来她的脚步声时一样。我有一种急切的希望,希望几天前她看到我以后,心里会唤起某种我可以加以利用的东西——这当然不会是爱情,但会是一种情感、一段回忆。此时我仿佛觉得,只要能再占有她一次——不管怎样匆忙、马虎、不尽兴——我就会重新平静下来:我会把她从心里洗刷出去,随后我就离开她,而不是她离开我。
在十八个月的沉默之后,又拨起“麦考莱7753”这个号码,此事有点怪;更叫人觉得奇怪的是,由于无法肯定最后一位数字是什么,我不得不在通讯录上查找这个号码。我坐在那儿边听电话铃响边想:不知亨利是否已从部里回来,要是他接电话的话,我该说些什么。随后我意识到:说真话再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了,谎言已经抛弃了我。我觉得很孤独,就好像谎言一直是我唯一的朋友似的。
耳畔响起一位训练有素的女佣重复电话号码的声音。我问:“迈尔斯太太在家吗?”
“迈尔斯太太?”
“你不是麦考莱7753吗?”
“我是的。”
“我找迈尔斯太太。”
“你打错电话了。”对方把电话挂了。我从没想到:小事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
我在电话号码簿上查找迈尔斯,上面还是那个老号码:号码簿已经过期一年多了。我正欲打电话问查号台时,电话铃又响了。打电话来的正是萨拉本人。她有点局促不安地问道:“是你吗?”她从来没用名字称呼过我,由于没对我用以往用过的那些亲热称呼,此刻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自在。我说:“我是本德里克斯。”
“我是萨拉,你没听到我给你留的口信吗?”
“噢,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只是我得把一篇文章给写完。顺便说一下,我想我这儿现在没你的电话号码。我估计电话号码簿里有吧?”
“不,还没有呢。我们换了号码,是麦考莱6204。我想问你件事。”
“嗯,什么事?”
“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想同你吃午饭,就这事儿。”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什么时间?”
“明天行吗?”
“不,明天不行。你瞧,我就是得把这篇文章……”
“星期三呢?”
“星期四行不行?”
“好吧。”她说。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好吧”这两个字里所包含的失望——我们的自尊心就是这样欺骗我们的。
“那么一点钟我在皇家咖啡馆里等你。”
“你真是太好了。”她说。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星期四见。”
我手握听筒坐在那儿,像审视一个人们不想认识的傻瓜和丑八怪似的审视着仇恨。我又拨通了她的号码,而且一定是赶在她离开电话机前截住了她。我对她说:“萨拉,明天可以。我刚才忘了点事儿。老时间、老地点见。”我坐在那里,手指搭在沉默下来的电话机上,心有所期,暗暗想道:我记得呢,这就是希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