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
→ 下一章
实施对神谷真理子进行诱拐的羽山勤,被逮捕送到努美阿的医院后,由于颈椎受伤,无法医治,意识尚未恢复就死去了。
当地的情况报告上来后,7月21日下午1点,有关人员在最高法院吉武则之的房间里,举行了紧急磋商的会议。
到会的人,有警察厅刑事局副局长,警视厅刑事部长,东京地方检察院刑事部长、以及吉武则之和田村良介。
由于这次的事件,本来就是由吉武带到这里来的,所以,也是由地方检察院进行的秘密调查。只是由于后来,派了警察厅和警视厅的人员到了努美阿,因此,后来的行动,便被认为是警视厅与检察厅,共同参与的联合调査了。
这次的诱拐事件,很难认为是羽山勤的单独作案。而从羽山身边的调查,也没有找到十分明确的作案动机,从金钱方面也査到了疑点,因此,强烈提示了在羽山勤的背后,还有首犯的活动迹象。
这个人向绑架者羽山勤,提供了必要的资金,有计划地接近了真理子,并最终进行了成功的诱拐,随后的电子邮件,都极有可能是他的指使。
羽山勤被逮捕以后,努美阿警方提押了他的随身物品,其中包括以一名华人名义伪造的护照、模型手枪、包含若干个法国太平洋法郎在内的、日圆等近百万元的现金、从努美阿到悉尼的往返机票、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等等,主要的涉案用具。
笔记本电脑中,已经删去了有关情报,但由于都还在“回收站”里存着,所以还是可以恢复的。
手机中也消去了来往的短信资料,但通过电信公司,还是可以看到的。羽山勤的遗留物,也交给了日本警方。它将会由专业部门,进行详细调査。
在努美阿警察署,布?拉由的隐藏地点被锁定后,别墅的电话已经被监听。但是,直到羽山勤被逮捕后的10个小时中,没有任何电话的来往。但应日方的要求,还是打开着他的电脑和手机,保持着通畅状态。因为他的同伙,还不会知道羽山已经死亡的消息。
努美阿和日本方面,仍然希望不向社会公布事件,继续进行调查。对于羽山勤的死,双方也同意:以一名日本游客,因为车祸意外死亡进行报道。
另外还有一件特殊的事情:那就是上村岬子的宣判日期。羽山被捕和真理子获救后,不久的7月21日上午10点半,东京地方法院一宫所长,给吉武打来了电话。他说负责审理上村岬子案件的法官神谷正义,于6月29日早晨,向法院提出了回避申请。出于对人质的安全,今天才出示和办理手续。因此,预计的宣判将不进行,待重新审理书送达被告人、检察院、律师以后,再确定宣判时间。
由于此事件从发生之初,一直备受社会的关注,因此,宣判日期已被人们所知。一旦延期宣判,也必然会让罪犯得知,所以,要想隐瞒是十分困难的,当然也没有意义。
协商的结果,决定在7月26号之前的5天里,继续秘密调査,并在此基础上,于7月27日成立特殊搜査总部,公开事件的真相。
于是,立即组成了由警视厅刑事部,从事打击诱拐、爆炸、恐吓等特殊犯罪的部门、统称特案组的十多名人员,开始进行仔细调査。此项诱拐事件的首犯,应该具备了下述条件:
1、希望上村岬子的量刑减轻者;
2、与羽山勤有交际关系者;
3、了解神谷法官的家庭情况者;
4、具有一定的财力者。
作为査出上述条件者的手段,警方从彻底调査上村岬子,和羽山勤周围的事和人人手,查清他们的交友关系,尤其是共通的关系,并査清神谷正义法官身边的人和事。
上村岬子的经历等等,已经在公判资料中明明白白。但是,发生了诱拐事件后,还没有对她身边的人和事进行调查。当然,罪犯会十二分地小心行事,但人质已经得到了救助的今天,与其担心被罪犯察觉,警方此时的调查行动,远不如收集证据,来得更为重要了。
今年33岁的上村岬子,在21岁的时候,与同一公司的、比自己大了7岁的矢部结婚,两年后两人又离婚。那么,也有必要掌握矢部后来和现在的状况。
在她离婚后的一年半时,作为安德森公司代理店的员工,独自度过了8年的生活。
作为上村岬子的生活、工作情况的证人,该公司广尾代理店社长山内亚雄,被传唤到法庭。他否认了上村岬子有男朋友情事的传闻。
“完全没有的。本公司业务非常繁忙,外出的业务也非常多,我们根本无暇观察,员工的私人生活。”
在代代木代理店,女社长及其他女员工,也对前来打听消息的警方人员守口如瓶。作为店方当然不希望,自己也被卷入这种案件之中,因为一旦涉及了本案,将会对客户造成不好的影响。但警方终于打听到,一名和上村岬子以前共过事、目前已经结了婚、退职在家的家庭主妇的名字。
调査人员走访了这名家庭主妇。从她口中,得知了一名常常照顾上村岬子业务的顾客。
“那时候,应该是上村岬子来到代代木代理店,第二年的事情吧。一家叫做‘莫利伏吉’的公司,在代代木分店开张时,向我们店来订盆景的货。我主要是负责接待事宜,岬子也过来帮忙,那时我就发现:她被‘莫利伏吉’的业务看上了。那是一名交际十分广的人,所以,以后他们常常在饭店或俱乐部,举办活动的时候,来照顾我们的店。当然,岬子的销售业绩,也就不断上升。那家‘莫利伏吉’就是经营加盟餐饮业的代理公司。”
关于羽山勤的经历和交友关系,特殊组的人员——地方检察院的辻村春子和长谷川努,也在进行周密的调査。
羽山勤和同一大学的同学,做过三年的乐手,解散以后,又干了一年左右的模特,后来在新宿的一家小俱乐部里,当过酒保。
1985年~1988年间,羽山勤就职的俱乐部也倒闭了。调査人员来到新宿三丁目,当年那栋大楼里,找到那家俱乐部,进行了细致的调査,找到了羽山当年,就职的那家俱乐部的妈妈桑。
那名妈妈桑因为年龄大了,便把俱乐部关闭了,一个人在町田市的公寓里生活着。调査人员向她了解了,羽山勤当年的一些客户。
“他是个美男子,又年轻,所以颇受客人的欢迎。”她还回忆起羽山勤的确有三、四名,对他非常中意的客人。其中就有莫利伏吉代理公司的业务董事守藤秀人。
“我记得这个董事说,你是块有出息的料,只在这儿摇晃调酒器,实在太可惜了,你去做模特更好。”
于是,上村岬子与羽山勤,共通的交友关系人出现了——守藤秀人。
就在那天夜里,新宿署成立了特别搜査总部,这天是7月27日。本来,搜査总部应当设立在案发辖区所在的警察署内,但是,由于受害人神谷真理子的所在地——文京区本乡的警察署太小,于是,就只好设在了地方更大的新宿警察署。加上警视厅派来的特殊搜查组,一共有50多名人员,参加这次调查。
与此同时,田村良介也作为东京地方检察院刑事总部的人员,参加了进来。
这天下午3点钟,两名年龄稍大一些的警官,突然来到了小菅的东京拘留所。对尚未判决的上村岬子,听取案件以外的事情。拘留所中,已经准备好了单独的房间。
上村岬子被看守带了进来,坐在了指定的椅子上。她一改在法庭上的那身黑色衣服,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运动衫和蓝色的运动裤。她的长发随意向后,梳成了一个马尾辫子;鸭蛋型的脸蛋子,由于多日不见阳光,而显得皮肤白皙;她的眼角已经长出了一些鱼尾纹。长时间的拘留所生活,显得多少有一些虚脱和疲惫,但全身上下还是充满着年轻的神采。
“本来今天是你的判决日期,但延期了,重新审理的通知,我们也带来了。”巡查部长平静地说道,然后,他向上村岬子询问,“知道了这些,你心里怎么想?”
上村岬子稍稍向前倾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今天是别的事情,要向你打听一下一”
巡查部长的口吻,依然没有变化,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上村岬子的面部表情。他从信封里拿出了羽山勤的照片,突然放在了上村岬子的眼前。
“混蛋,你认识这个人吗?”
上村岬子吃惊的样子,看了看那个警察,她又马上恢复了刚才的神色,向巡查部长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认识。”
“不认识,你不认识这个人?”
“也许在以前的工作中见过吧,不过我记不起来了。”
这张照片,是当模特时的羽川润的广告肖像照片,如果多少认识他的女性,是不应当忘记他的。
“那么这个人呢?”
巡查部长又拿出了一张稍微有些模糊的照片。这是警方从町田市的那名妈妈桑的手里,找出的几张照片。是过去在俱乐部中的宝丽来快照照片。是和羽山勤特别亲近的客人的照片。
其中也有两、三个人,在吧台前笑着喝酒的样子,其中就有守藤秀人。
守藤秀人那时候,大概只有30来岁吧,但他那张线条粗犷的脸、鼻子下留的小胡子十分明显。让上村岬子看的照片,是从一张照片中,单独放大了的守藤秀人面部的照片。
拿到手里的时候,上村岬子的表情为之一震。这一点,巡查部长清楚地看在了眼里。上村岬子低头看了看照片,久久抬不起头来。但她还是低着头摇了摇。
“怎么,这个人你也不认识吗?”
“照片……多少有些模糊……”
“大致上还可以看出来是谁吧?”
“这个……?”上村岬子依然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在1992年,莫利伏吉店开业时,因为业务关系和他认识后,他常常为你的业务提供方便……”
“啊,对了……是莫利伏吉的专务董事?那时候……他那么年轻……”
上村岬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渐渐地抬起了脸。苍白的脸上有了些潮红,双眼中也因为出现了有些兴奋的神色,而变得湿润起来了。
“最近见过面吗?”
“不!……”上村岬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混蛋,好好回忆一下!……”巡查部长重新摆了一下姿势问道,“实际上,与你的案子有关的事情,又发生了一个案件,是我们没有见过的、性质十分恶劣的犯罪。”
“啊?……”上村岬子听到这些话,微微抬了抬头,眼皮挑起,轻轻地望了警察几眼。
“你想知道吗?……”巡查部长故意引诱上村岬子。
上村岬子胆怯地摇了摇头,双眼茫然地盯着半空。由于今天下午1点,才向媒体公开诱拐事件,和公布搜查的事情,所以,最快也得在晚报上登载。拘留所中有未判决的囚犯自费订阅报刊,但是晚报没有到,上村岬子当然不会知道的。她不会知道什么人,为了自己,实施了一场诱拐事件,或者根本不知道,有人在为自己,干了这样的犯罪事件。
测试她的反应程度,可以为今后的调查提供线索。
于是,巡查部长向她讲明了,诱拐事件的前前后后,并告诉她一名犯罪嫌疑人,在抓捕时意外死亡了。
“就是这名男子,你不认识他吗?”巡查部长质问的口气严厉起来了,“他叫羽山勤,又叫羽川润。你没有从莫利伏吉的专务董事那里听说过吗?”
“没有。”上村岬子依然执拗地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罪犯为了达到减轻你的量刑,采取诱拐手段,结果一名同谋犯死亡了,不是你让人干的吗?!……”
“根本不是我!……”上村岬子全身哆嗦着坚决否认了。
“那么,有谁会希望你的量刑减小,反过来又是谁,担心你会判死刑?……你心里应当明白!……”巡查部长冷冷地说道。
“这个?……”上村岬子依然犹豫不决。
“这些都是由你的犯罪而引发的。你杀死了一名年轻的母亲、一名幼小的女孩和一个没有来得及出生的胎儿。这些罪行,是你无论怎么道歉,也是行不通的!……难道你就没有从你的内心,想过这个事件,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吗?……”
“我……”上村岬子渐渐地感到理屈词穷了。
“如果这个事件,得不到公正的解决,那么,世间的人对法律的信赖,将会产生动摇,社会将会产生不安定。如果你沉默不语,你的心证将越来越恶劣,必然会形成对法律的挑战,你认为这样对吗?……上村岬子女士,如果你多少对人,还有一点点善心的话,你就应当坦白全部事实,协助我们调査,你不认为这样做,也是对死去的人,尽你自己的责任或补偿吗?”
上村岬子听到这些,压抑着难以表达的感
情,双手蒙面,开始低声呜咽起来。
巡查部长等了一会儿之后,又一鼓作气,用攻克的语气问道:“你和守藤秀人是什么关系?你认为,这次诱拐事件的主谋是谁?……你还有哪些隐瞒的事情?”
但问得中途,上村岬子停止了呜咽,完全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双眼茫然地盯着巡查部长。
那位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的巡查部长,突然用非常激昂的口气,大声说道:“畜生,你还有一点点良心吗?!……就算是你被判了死刑,你也不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同情你吗?!……”
于是,在上村岬子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些光泽,脸上也露出了奇异的微笑。
“已经可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什么?……”巡查部长瞪大了眼睛望着上村岬子。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
上村岬子的全身,不知做了一下什么样的准备动作,又笑了笑,神色又变得恍惚起来了。
“那个人……”在这之前,她什么也不知道,但今天她明白了“约定”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天即7月28日上午10点,两名警官取得了预约后,来到了律师中进一郎的事务所。他的事务所在涩谷区初谷的山手大街,山坡后的一处娴静的住宅区里。
昨天傍晚的电视节目,和今天早上的晨报,刊登了6月末,东京地方法院的法官女儿被诱拐,同时他本人受到了罪犯的威胁信的事件。信中要求减轻他在审理的事件中,被告人的量刑。
东京地方检察院和警视厅,进行联合调査的结果,于7月21日,逮捕了隐藏在新?喀里多尼亚岛上的一栋别墅的罪犯,并成功地解救了人质。但对于下一步如何进一步调査,和涉及人物的姓名,新闻媒体都没有公开。
搜查总部决定:直接听取中进一郎的意见,因为他意识到,事情越来越大,一方面又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和各种证据的准备,因此,突然的拜访,也许会让他泄露出一些线索来。
警方人员被带进了会客室,不一会儿,中进一郎就出现了。今年52岁的他身体肥胖,在解开西服扣子的前胸,看到他穿了一件敞领绿色的衬衣,腰带的束缚下大腹便便。
“您都看了电视节目和报纸了吧?……”一名警官迅速切入正题,“报道中的事件,就是先生进行辩护的,上村岬子被告一案。”
中进一郎点了点头。
“我们开门见山吧:请问委托先生进行辩护的委托人是谁?”
“这个和案件委托书中,所记录的一样,是上村岬子本人。”中进一郎用轻轻的鼻音,无所谓地答道。
“当然,文件上是这样写的,但是谁介绍的?”
中进一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警察说:“在发生了那个事件以后的第二个星期,也就是去年9月25日的夜里,她本人给我打的电话。在我答应后她一个人来的,而且,从始至终都是我们两个人商量。”中进一郎示意让警官们坐在沙发上。
“但在公判中,先生作为被告的代理人,会见了死者的遗属——白幡彻已先生,表示被告愿意支付6000万日圆赔偿金。围绕着白幡清香的死因,又委托了大学教授,支付了300万日圆的鉴定费,那么,你作为知名律师,费用也不低吧,这么髙额的费用,我们认为上村岬子一个人,是出不起的。”
上村岬子和母亲郁子,包括在山梨县石和市务农的,郁子的哥哥的银行存款和资产在内,搜查总部已经掌握了。
在警官说明了这6000万日圆,绝不能足以支付时,中进一郎点燃了一支烟,然后默默地吐了个烟圈。
“我们早就认定了,上村岬子肯定有一个资产十分雄厚的黑幕,而且,与这次的诱拐事件,有着密切的关系,我们希望你能向我们,提供这个人的姓名。”
过了一会儿,中进一郎按灭了烟头,把转椅慢慢地转向了这两名警官:“诱拐的罪犯已经被捕、人质真的得到了解救?”
“是这样的。”
“那么,不必担心后来再发生被害人?”
“那是,但是这个前提是:必须抓住主谋,否则,事情是不会了结的。”
“嗯,那是当然了。不过,律师有为自己的当事人保密的义务,这是作为律师的职业道德。”
“但是,这个事件,已经成为了动摇司法公正的重大事件,如果您可以协助警方的话……”
“这个我懂。不过嘛,这次的上村岬子事件,我是绝不会讲出,与此事件有关的任何线索的。我非常看重这一点,对不起,十分抱歉,对此,我不会再透露任何细节了。”
中进一郎的口吻,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而且,从他那白眼珠比例、大于黑眼珠的眼睛里,这两名警官看出:再也不会有什么希望了。
但是,黑幕的存在是肯定的了。这已经是这名律师,对调査工作做的重要“答复”了——
两名警官告辞后,中进一郎仍然坐在转椅上,他又重新叼起了一支烟。
事到如今,他认为自己并没有欺骗警方。但在今天这个场合下,自己已经和这名“有关人员”成了共犯。
如果成为了事实上的共犯,那将会怎么样,有必要参照法律条款认真查看……
但是,这次的诱拐事件,自己有把握,能够与上村岬子的案件,没有牵涉上关系。
“认真准备一下。”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念叨了一句。这时,他那肥厚的掌中打着打火机。
下一步怎么认真的准备,以防万一,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他把火离近了烟头,但突然手停了下来。
在公判中,他多次去小菅的东京拘留所。每次他都从“有关人员”那里得到嘱咐。中进一郎不必多想,全都原原本本地,向上村岬子进行了转达。
这些话,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我绝对不能让她被判死刑!一定要帮助我……”
“莫利伏吉公司”是1964年在崎玉县大宫市,以“守藤产业”命名的公司。现任社长是64岁的守藤重男。当初是一家以经营住宅为主的不动产公司,后来在高度发展时期,也不断扩大着业绩。
在日本20世纪80年代前的泡沫经济时代,他们由于积极地拓展事业,而飞跃般地增加了资本,在大宫和浦和的繁华大街上,开设了以酒吧、俱乐部为主业的承租业,后来又成了大酒店和餐饮业的重要经营者。
1991年,由于受地价的高涨,住宅的销售,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守藤产业明智地把住宅相关部门,转让给了其他公司,社名也改成了“莫利伏吉”。
第四年,随着餐饮业的加盟连锁店模式的建立,他们首先在东京,建立了专营连锁店的一号店——代代木店,后来又在阿佐谷、晴海等开辟了新店。
另一方面,守藤重男于1980年43岁时,在大宫从保守派中脱颖而出,成为县议会的候补议员,在到2000年的21年间,他在第六届途中,在县议会中工作,在地方议员中,以压倒性的实力者,占据了有利的地位。2000年6月,他第一次出马竞选众议院选举,一举成功。
守藤秀人是重男的长子,今年37岁,在东京私立大学毕业后,做了六年的建筑承包业,28岁时进入了守藤产业。32岁时就任专务,其政治面目是父亲的政治秘书。外界对他的评价是:之所以守藤重男的成功,与其子秀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这也是为了守藤重男在今年的众议院选举中,获得最终的胜利,起到了重要的扛鼎之力。
当上村岬子与羽山勤的交友关系中,出现了共通的他之后,搜查总部就急于收集,关于守藤秀人的一切情报了。
中进一郎律师,是守藤重男高校时代的后辈,经过常年的接触,两个人就密切起来了。守藤秀人也与他的关系接近起来了。
守藤秀人于8年前,在代代木店开张之际,因办理开张事宜,与上村岬子结识,随后又为她介绍了很多业务。
他和羽山勤则是在11年前,羽山勤在新宿的俱乐部里,当酒保时的主客关系,那时,他曾经劝羽山当模特。
难道最近的事情,是守藤秀人和他的关系继续?调查渐渐地接近了他的身边。
在莫利伏吉餐饮业,调査人员没有提出他的名字,伪装成附近发生一起盗窃案,让员工辨认了一下羽山和上村岬子的照片。代代店的一名女收款员记得羽山勤。
“我记得以前,他曾来过两、三次呢!最近一次是今年的1月份下午,3点还是4点的时候来过一次,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咖啡……”
羽山勤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美男子,所以,很容易吸引女性的目光。因此这名女子,也用十分关心的语气说道:“那时他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付了款就出去了,好像上了旁边的楼上。”
代代木店的二楼,是莫利伏吉东京分公司的事务所。可以认为:羽山勤是来拜访守藤秀人的,先在连锁店里等他。
赶赴守藤秀人居住的、位于世田谷区樱新町高级公寓,进行调査任务的人员,向那儿的一批中年管理员,打听了出入秀人家的人员情况。大约四年前,秀人租下了这栋五层建筑的三层一套两居室的住房。大概他每个月,仅仅来住10天至两个星期左右。
但关于他的其他事情,管理员就不太清楚了。而且,他也没有见过守藤秀人,在除了妻子之外,还带别的女性来过。让他看了一下羽山勤和上村岬子的照片,他也说没有印象。
仍不死心的调査人员,终于在最后,听到了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这栋公寓,每层的一端,都有紧急出入口,三层守藤先生的房门旁边就是……”
紧急出入口的房门,平时都是在内侧锁着的,但是,用手就可以打开。在那一扇门外边,还有一扇门,它是和这扇门,共同形成了紧急出入口,平时也称里面的门为防火门。
“平时我们也都在检査,但三楼的就在守藤先生家旁边,平日也是锁着的。打开这儿的门外边,还有一扇门,所以,我们很放心。”
于是,调査人员马上赶去了大宫。
守藤秀人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他的岳父常年担任县建设业协会会长,在当地也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当然了,由于他又是守藤重男的重量级支持人物,因此,守藤秀人绝不敢在女人问题上,轻易惹恼妻子,从而遭到岳父大人的反感。
所以,尽管他和上村岬子有情人关系,他也会格外小心,比如采取她来时,让她经过紧急出入口等措施……
许多的调査人员,在位于大宫的莫利伏吉总公司所在地,和守藤事务所,通过县议会了解守藤重男和秀人的议员们,等人进行打探,终于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由当地选出的一名众议院议员,一直当到了大臣位置的人,名叫国弘谦三,去年67岁的时候引退回家。
传说守藤重男花了重金,买下了他的势力地盘。而且,是由儿子守藤秀人,主要开展这项工作。大约从去年9月初,守藤重男就开始采取金钱铺道的做法,这在当地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并传说去年9月15号,国弘谦三突然召集了,他在县议会、室议会、町议会的等亲信,聚集一堂,明确表明自己即将引退,并竭力推荐守藤重男,成为自己的后继者。
搜査总部对这些传闻十分感兴趣。收买地盘与这次诱拐事件,会不会有什么联系?顺着这个传闻,终于找到了国弘谦三的前第一秘书——金子笃。今年63岁的金子笃,从20岁开始,服侍了国弘谦三将近40年,一直受到代议士的极端信任。
“因为对于代议士没有继承,只有众议院才有。”来自周围的传闻,似乎说明了他本人也有着很大的野心。但他的言论,可能引起了国弘的不高兴吧。
金子笃从50多岁以后,开始受到冷落。原先他任职的政策秘书、以及就职大臣的专职秘书官,也被国弘谦三以各种原因,起用了年轻秘书,而近10年中,金子也渐渐地淡出了政治舞台。
去年11月,在国弘谦三的事实引退之后,其他秘书就都转到守藤重男的事务所,继续留用;而同一派系的金子笃,就没有随之转过去,只好回到了老家。直到今年春天,他才在大宫一带,以当秘书时的面子,开办了一家食品销售公司,从事商业活动。
经过三个星期的缜密侦察,在8月16日早晨,两名年轻的调査人员,突然来到了大宫市外面的。金子笃的住宅走访。其实早在两天前,警视厅搜査一科就给金子笃打过了电话,请他以第三者的公正立场,与警方相互配合,说明有关事项。在征得金子笃的同意后,这才确定了拜访他的日期和时间。
由于金子笃曾任众议院议员的第一秘书,因此,调査工作要体
现出,对他人的尊重。金子对调査人员说明“是一年前,自己听到的事情。”
在国弘谦三的代议士时代晚年,经常留宿在世田谷区冈本三町目的长女家,与外孙嬉弄,其乐融融。
“那时候我一直在大宫,几乎不关心东京这边的事情。那件事情,我也是从去东京办事回来的、大宫事务所所长那里听说的。那是去年的8月31日夜里,守藤重男事务所派车带着巨额现金赶到国弘的东京家里。当时是由在东京的政策秘书,和来自大宫的这名事务所所长一同在场。警方保护政界人物的便衣警察,一路护送国弘谦三回到了家里。护送人员离开后,为了不引起注意,计划随后10点钟,从守藤重男的事务所派一名女性,悄悄送来这笔巨款。秘书和所长两个人査收后,再从车中取出来,抬入国弘谦三的家中。
“但是,夜里10点钟汽车未到。10点10分时,守藤秀人先生突然打来了电话,说他派的那名女子,突发疾病来不了了,要求当天夜里停止活动。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十分慌张。
“接下来的两天后,即9月2日夜里10点钟,守藤秀人本人,亲自开车送来了巨金。秘书和所长清点后,全部接收。秀人先生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秘书,也具有接替父亲从政的野心。因此,他也十分小心,不让任何不利的传闻沾到自己。又为了表达自己的信用,这次他亲自送来,以表上次失约的歉意。来的时候他还十分谨慎地,用两个大浴巾,包裹成了两个大包袱。”
金子笃摇了摇头,说原先要来送钱的“那名女性的名字”,自己的确不知道。
“知道那名送钱的女性的名字吗?”
但是,她应该当于10点到达冈本三丁目,守藤秀人的住宅的时间,是在去年8月31日夜里10点,与汽车肇事、撞死母女三人后逃逸事件,在地点、时间上十分吻合。
调査人员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在‘小藤’见面的时候,你在公判期间,是不是感到这个事件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更深的背景?……就是在检方的求刑中,也谈及不排除有重大隐情的可能性,你有没有这样判断?”
在讲完了目前的调査工作进展情况后,吉武则之问到了神谷正义该事件隐藏的事情。
“那么,你的看法还是不变吗?”
神谷正义苦笑了一下:“我想,现在,是受理我退官申请的时候了。”
神谷正义的确认真地想过,吉武则之对他热心的劝说,要他撤回那份“退官申请”。因为吉武一再说明:事实上你也是受害者。
但是,当他们在“小藤”商量诱拐事件的时候,神谷表示了他的决心,是绝不动摇的。
于是,吉武则之又沉默了一会儿,向主审法官神谷正义问道:“那么,今后您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好,我还是先当一名穷困的流浪汉吧。”
“这样吧,等我把手头上的急事处理完后,咱们两个再去‘小藤’喝上一杯。那时候,咱们再好好地谈一谈……”
吉武则之爽朗地笑了笑后,挂断了电话。
神谷正义也放下了听筒。他喝了一口大麦茶,伸手又取过来桌子上放着的,关于上村岬子的案件的资料,其中有10天前,搜査总部送来的两张照片,他重新看了起来。
这个男人浓眉大眼,嘴唇很薄,鼻子下方留了一小撮胡子,稍显吃惊的眼神,流露出了可爱的神色。虽然这张照片,是笑着的模样,但从他的整体脸色中,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一股压倒性的、不可动摇的坚定信念。
黑黑的短发,圆脸、颈部粗大,肩膀宽厚。虽然照片只照了他的上半身,但可以使人意识到,他有着一副十分结实的体魄。
在法坛上看他时,感到他有三、四十岁之间,但听说他已经有37岁了的时候,神谷正义觉得:他实际应当更年轻一些。
另一张也是一名男子的照片,但他剃去了胡须,身穿一件明快色彩的运动衫,因此,给人一种年轻、富有朝气的感觉。
反正他是一名男子。他从去年12月,第一次开庭审理上村岬子案件时,就几乎场场不落进行旁听,只是到了第七次,要进行检方求刑前,他就不再出现了。
神谷正义对第一次见到该男子时候的情景,不可思议地十分鲜明。当时,上村岬子身穿一件黑衣,衣领处带着一条闪着蓝色光泽的围巾。看得出来,她是第一次走入这样的法庭,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但她来到旁听席附近时,突然发现了母亲,后来她常常前倾着身子,并尽量跷起脚来,而那时在她前方,就出现了这名男子。两个人的视线,常常在空中交汇……
对神谷正义来说,这一切都在他的感觉之中。
在他的公判结束的时候,神谷正义突然感到了,来自旁听席中的严厉的目光。一名留着小胡子的男子,坐在上村岬子母亲的斜前方,挑战般地直视着自己。
混蛋,你要让她自由!……
当然,这只是神谷正义的直觉。反正这名男子,每次都坐在旁听席上。第二年,在2月份的第三次公判中,神谷发现他刮去了胡子……
7月21日清晨,是真理子从新?喀里多尼亚得到解救后的第四个星期。她在努美阿的医院住了两天,在医治了脚部的外伤后,和接到通知赶到的和可子、出差在那儿的三加田成治一同,喜滋滋地回到了日本。
父亲神谷正义来到成田机场,热情地迎接他们。他向三加田成治道谢后,接过了真理子。真理子的精神状态,还是比较平静的,只是肌体的伤痛,还让她看上去十分痛苦。
由于神谷真理子还是希望在家休息,于是,7月26日后,她才从家里住进了广尾医院。她要再次接受检查,恢复体力,同时也是希望躲开大众媒体的干扰。
7月27日已经在警方,设立了搜査总部,一旦公开了搜査,那么,就会有许多记者,找到神谷和真理子进行采访。
吉武则之把调査的经过,向法官神谷正义一一做了汇报。
8月5日,调査人员把守藤秀人的照片,送到了神谷正义的家中。也许这是搜查总部从秀人的熟人入手,或是用高倍望远镜,偷拍弄到的吧。
神谷正义以前就对吉武则之悄悄讲过:在每次的公判中,总有一名男子,用剑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事情。但由于宪法的规定,参加旁听人员的姓名和地址,都是可以不被登记的。
针对搜査总部的询问,神谷正义也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旁听席上那名男子的长相。
神谷正义法官放下照片,把疲惫的目光移向窗外……
从这个房间里,可以看到旧式建筑和其间的小路,长满了苔藓的石墙和一块竹林。在这条有些背阴的小路上望去,很少可以见到行人。
自从诱拐事件在社会上公开以后,为了不给法院和法官们造成影响,警方在这一带增派了警力。凡是未经许可的新闻记者等人,均不得擅自入内。
不久之后,记者也要向神谷正义法官进行采访了。为了应对不得不面对的这些活动,神谷正义终于在8月下旬,方算告一段落。
孟兰盆节过去了,暑假期间,大街上也不那么热闹了。而盛夏的闷热,又笼罩在整个东京。
东京地方法院刑事第18部,现在也在放署假。本来结束了上村岬子的案件,就应当放假了,但由于审判期延长,休假只能从8月12日开始,按照惯例,法官的暑假是20天。
7月21日提出“退官申请书”的神谷正义,随后与自己的两名左右陪审席,进行了细致的交谈,星升和由佳丽,自然感到十分震惊,但他们听到了最后,星升的童颜,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而松本由佳丽则坚决要求神谷正义收回辞呈,她说:“混蛋!……近几年来,社会舆论和专业界,没有对部长的量刑判决,说过半个不字嘛!……”
但是,神谷正义的决心已定。他努力在暑假之前,把自己手头的业务处理完毕。刑事部的法官,通常每年经手合议案件和单独案件,都有七、八十件之多。然而宣判完毕之后,再整理材料,就可以缓些时日。
神谷正义的“退官申请”,已经被送到内阁的正式会议上,于是,署假也可能又得延后几天,但批准下来是早晚的事了。
在举行了秘密欢送会后,同时也决定了:神谷正义将搬出目前政府,专为官职人员配属的住处。神谷也在一边交接着工作,一边忙着搬家的事情。
神谷正义与妻子和可子商量后,决定先让女儿真理子安静一段时间,然后,尽可能集中全家三个人的意见,决定搬迁的新家庭地址。
于是,神谷正义便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整理一下常年积累下来的大量案件,在他任职期间,他几乎天天都是忙得两头不见太阳。每个结了案的卷宗,都往抽屉里一塞了之。搬家时也只是打成箱子,因此,积下了不少从未开过包的资料。
但是,就在他整理这些资料期间,神谷正义不禁触景生情,所以,进展十分缓慢。几天来还是堆在房间里。
这天,在他整理资料时,他听到了玄关处的开门声,不一会儿又传来了讲话声,他便抬头看了看挂钟。
“已经两点了?……”他念叨了一句,站起身来。
这时,父亲伦太郎和妹妹典子走了进来。
身穿开襟夹克的伦太郎,一看气色,就有了明显的改善。他无意识地笑着,看着儿子神谷正义。
“啊,东京很热嘛!……”伦太郎高兴地说道。
“这里和大分县就是不一样,还是东京热啊!……”典子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箱,也笑着看着神谷正义。
7月10日左右,由于和可子受到精神打击,而使她的癌症发作,神谷正义便向住在郡山的妹妹典子求助,他告诉了和可子的病况,还有安排伦太郎的事情。第二天,典子就赶到东京,次日就带着伦太郎,回了自己的家。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神谷典子的丈夫,是一名牙科医生,每天早晚给伦太郎注射胰岛素。
今天典子带他回来,是因为伦太郎要做每个月的例行体检。他们两个人,在上午11点钟,就离开了郡山,赶了两个小时的路程,来到了东京神谷正义的家。
“真理子不在?……”父亲伦太郎有点失望地问道。
“和她妈一起去伊豆疗养了。”
“和可子已经好了?”
“嗯,基本上恢复了。”
他们都没有把诱拐事件告诉伦太郎。神谷对典子也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节。虽然真理子已经没有危险了,但兄妹俩还是不打算再刺激父亲,所以,决定不再对他讲了。
和可子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医院。身体有了一定的恢复和稳定后,真理子还是得由母亲陪着,去疗养一段时间,暂时也就没有打算把爷爷接回来。
伦太郎坐在起居室里,喝了几口凉掉的大麦茶后,怀念般地环视了一下房间,然后站了起来,走进了日式房间里。
神谷正义连忙跟了进去,他看到父亲伦太郎那髙髙的个子,正背对着自己,看着窗外的景致。虽然他的精神不错,但神谷觉得他又瘦了一些。
神谷伦太郎慢慢地回过头来,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堆放在房间里的卷宗和材料。他的眼神一瞬间使人感到:那不是一位82岁老人的目光,仿佛他又回到了,一名法官的威严风采。
神谷伦太郎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视线又移到了桌子上。他来到桌子旁,伸手取过了一张照片。
“是阿健吗?”伦太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冲着照片对神谷问道,“他是阿健吗?”
“这个……”神谷正义犹豫地望着父亲。
“是阿健啊?……都长这么大了!……”
8月28日,对守藤秀人的逮捕令正式发出了。再过三天,就是“母子三人肇事逃逸杀人事件”整整一年了。
逮捕令是以该事件的尸体遗弃、同谋、以及由此产生了诱拐、囚禁、强迫未遂。
同时还由此,发生了其他违反“公职选举法”的嫌疑,但那是另一个案件了。
8月28日以后,被传唤到搜査总部、听取证据的守藤秀人,开始否认了上述指控的嫌疑,但随着后来列举出的几个证据,终于迫使守藤秀人认了罪。
其中最有利的证据,就是去年9月,上村岬子被捕之前,在她的车中找到了毛发。车是白色的“克里斯蒂”牌。而上村岬子曾将被车撞死的母子,塞进过轿车里,然后遗弃。当时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两根毛发,不知是什么人的,后来经过法医鉴定,结果是守藤秀人的毛发。
根据他的供词——
守藤秀人与上村岬子的相识,大约是在8年前,半年后就成了情人关系。他
与羽山勤的认识是大约11年前,羽山当时正在一家酒吧做调酒师。后来羽山勤成了模特后,由于工作忙,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大约是在两年前,他又因借款的事情,找到了守藤秀人。
今年2月,对上村岬子的审判开始不利了。在1月和2月的公判中,围绕着白幡清香的死因,检辩双方都传来了自己的证人,但中进一郎律师的“死后扼颈”的观点,被检方产生了怀疑,而法官的态度也不明确。
在3月的公判中,取证调査人员询问了证人,并作成了供词。上村岬子供词中,承认了对白幡澄子抱有杀意,同时承认当时她看出了澄子有孕在身。
而在下次,作为死者的丈夫和父亲的白幡彻已,将作为情形证人出席公判大会,他那打动人的悲伤陈述,将会极大地影响公判的结果。
于是,从3月中旬开始,守藤秀人就着手制定诱拐计划。即将公判的结果,使他最终下了决心。
他委托经常有业务往来的一家私人侦探社,秘密调査了神谷正义的家庭背景。一名侦探谎称是进行婚姻调査,对神谷正义的住所周边、真理子的学校中学的同学、与和可子认识的邻居等等,收集了许多情报。当时他伪造了一家实际根本不存在的婚姻介绍所。
羽山勤在退出现役模特后,已经是债务缠身。
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得了肝炎,那是他在办乐队时,和同伴相互注射毒品时感染的。但他不知道这一点,平时还是饮酒不断。终于在当上了模特后的30岁前后发病。当时他感到异常的疲倦,羽山勤当时住院进行了治疗,医生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仔细检查,最终确认他得了肝炎。
他无法忍受没有工作的生活压力,在从模特变成模特讲师之中,不断地借款生活,如同雪球一样,债务越滚越大,终于,去年被髙利贷者追赶,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那时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活不了多久了,打算赶快还了那些高利贷,到巴黎的一个乡下了却一生。
于是,他求助了守藤秀人……
根据调査人员的报告,真理子有志成为时装模特,于是,守藤秀人就决定,要羽山勤设法接近她。为此,秀人首先替他还了一大部分髙利贷。
守藤秀人还想过以伦太郎为人质的计划:81岁的伦太郎,每天都一个人外出散步。但是他多少有些痴呆,调査员打听过,他常常有迷路的时候。如果是这样一名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在成为事件后的线索,其可信度会大打折扣。
伦太郎过去是一名检察官,调查他的经历并不困难。在一次伦太郎散步到汤岛天神寺里时,守藤秀人以过去的一名被告人的身份,突然接近了他。
他伪装成自己在附近,开了一家洗衣店,妻子和自己都想对他表示感谢,还劝他上了一辆客货两用车,走了一会儿,他在一条人烟稀少的道上停下了车,说用手机和妻子联系一下。
这时,他看了神鼓伦太郎胳臂上点点红斑,一问才知道他有糖尿病,每天必须注射胰岛素治疗。同时他还拿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小卡片对秀人说,这是他万一发生低血糖或酮血酸中毒时,让路人按卡片的说明,与医院和他家人取得联系的方法。
守藤秀人听到这些,当即就打消了诱拐伦太郎的计划。后来他说妻子外出送衣服了,然后,就把伦太郎送回了他家附近。
之所以他不想诱拐伦太郎,是担心万一在囚禁中,神谷伦太郎因为突然发生了意外,而造成“谋杀人质”的罪名。
另一方面,羽山勤与真理子的“接触”则进展顺利,并得到了她的充分信任。
诱拐的目的地,定在新?喀里多尼亚,那是羽山勤的主意,他在以前的工作中,经常去过那里。那里是一片农田,又不通英语,人质如果呼救,也不会被当地人察觉。在他反复预演了多遍后,于6月初去实地进行了“踩点”。
6月22日,羽山勤用金钱说服了,过去在一个乐队的两名同伙,协助他把真理子叫到饭店,假装进行挑选模特。当然,他没有把诱拐真理子的目的,对那两个人讲。他以一名模特因突发急病为由,说急需一名模特,劝她与自己一同去海外,进行商业拍摄。
羽山勤带着神谷真理子,于6月26日,从成田机场出发,随后,守藤秀人在东京中央邮局的邮箱里,投寄了让神谷正义法官注意电子邮件的打印信。
羽山勤巧妙地欺骗了真理子,于6月28日,成功地把她带到了新?喀里多尼亚的别墅。原来他计划在27日,直接从努美阿的机场到别墅,但那天晚上,羽山临时决定,先住进了旅游点的一家髙级饭店。
从这个计划的实际阶段,守藤秀人与羽山勤的联系,就通过饭店的电话和公用电话进行。他们通常是给神谷发出电子邮件后,再进行告之或确认。
这个计划在7月27日审判日期的大约两个星期以前,羽山决定关着真理子,在她的房间里,放上一些水和食物,自己只身逃走。而这个时期,正是神谷正义知道了女儿被诱拐后的,大约两个星期之后了。羽山判断,即使神谷报了案,等警方査到自己的隐藏地点,也得花上很长的时间了。
一旦判决之日到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判决,他也打算通知神谷,告之真理子所在的地点。守藤秀人一再强调,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可杀死真理子。
同时,羽山勤打算通过守藤秀人,在新宿的一家外国人的俱乐部,弄到伪造的中国人名的护照逃走。一旦他在国外安顿下来,他就开个银行户头,并通知守藤秀人,把剩余的酬金打入这个户头。也许那时候,警方会査明实施诱拐犯罪的是羽山勤,但那时候羽山勤已经逃到国外,只要他不被逮捕,取证他背后的关系,就非常困难。当然,羽山勤也向守藤秀人保证:绝不会杀死真理子。因为诱拐杀人事件,对当局来说,罪犯必是死罪,也许羽山难逃法网。
羽山勤之所以在判决日的一个星期前,还留在真理子的身边,是因为真理子意外受了伤。他担心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就如同自己动手杀了她一样,同时他既无能为力,又于心不忍。
包括支付给羽山勤的酬金,这个计划的实施,需要很大的一笔资金,但这并不是问题。守藤秀人为了搭救上村岬子的性命,已经在所不惜。
通过中进一郎说服被害者亲属,支付巨款赔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如果对方同意这个私了的方案,上村岬子肯定免得一死,这起诱拐事件,也就无从谈起了。但是和对方的商量没有成功。
守藤秀人早已闻名:神谷正义法官量刑之严。而秀人自己也是生性好动。他在旁听席上,看着神谷正义的过程中,他无法忍受一个平常人的法官手中,掌握着平常人的爱与生死大权。他想要世间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是谁的固执意念,成为了这次诱拐事件的动力……
调査人员更进一步地,深入了解了守藤秀人诱拐真理子的动机。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上村岬子的生命,而实际上,难道你不是也在保护自己吗?你担心上村岬子在被判死刑后,经不住心理压力和死亡的恐惧,会招出与你的关系。因为她必定是在执行你的决定,而你和她的这种关系,一旦公开,你不仅成了罪犯,而且必得失去一切。你不择手段地一再犯罪,全部源自你的野心。如果上村岬子一旦坦白,你就全部完蛋了。你不正是为了堵住她的嘴,才必须让她活着吗?”
对此,守藤秀人昂然挺立,用坚定的口吻答道:“我承认这一点。我的动机,既是为了对上村岬子的爱情,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她相信我,她会为我坚守到最后一分钟;而我也要承诺救她的性命。但是,我不认为完全是为了自己,你们实在是一种错误判断。岬子实际上对澄子,根本没有杀意,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怀孕了。在案发后我听她讲了。她自己心里非常明白,但这无法证明。同时法庭上采用了错误的供词,就在误认中进行了公判,这是我坚决不能够承认的!……”
啊,这是沙漠吗?……
走出松林,来到沙滩上的时候,神谷正义的心中,产生了奇妙的感慨。
眼前是一大片沙地,而前方渐渐地隆起,在远处形成了一条高高的地平线。地平线的上方就是天空。在视线中,只有沙地和地平线,还有天空和彩云……
咦,地平线的那边,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慢慢地走了过来。但为什么看上去异常地高大。在黄昏的光彩照耀下,如同海里出现的妖怪的人影,越走越近,不仅使神谷正义回忆起了学生时代,看到的阿拉伯的宽银幕电影中的奇妙的景象。
“啊,好大的沙漠呀!……”他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
今天他说:要到浜松兜风,于是就和真理子一起出门了。
从前他就听说过:浜松市的天龙川河口附近有沙丘,但是,一到这里才知道,它不仅有沙丘,而且,还有这么大一片沙漠。他们穿过刻有“中田岛沙丘”汉字的石柱,从踏入沙地的那一刻起,神谷正义的心中,就涌出了十分新奇的感觉。
浅茶色的沙地深厚而柔软,走在上面,沙土都合着“扑哧扑哧”的声音,汹涌地灌进了鞋里。
“哎呀,要穿凉鞋来就好了!……”真理子尖声喊叫着。
“把鞋换了吧!……”神谷正义笑着劝女儿。
于是,真理子又跑回车旁,去找胶底布鞋。今天,真理子穿了一件橙黄色和白色的鱼的图案的T恤衫,下身穿了一件浅橘黄色的长裤。她马上又跑了回来。
神谷正义的眼睛,一直盯着真理子的举动,心中放心地想:“女儿终于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从7月26日,住进广尾医院的真理子,接受了全身检査后,被诊断除了左脚挫伤和外伤,尚未治愈之外,身体的其他地方,再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由于在三个星期的囚禁中,她的营养不良,加之左脚的外伤感染,化脓并引起了高烧,所以,全身状态十分虚弱。她连续输了几天液后,终于可以吃流食了。
同时,医院还给她进行了精神科的心理医疗。
一般来说,大凡经历过极度恐怖体验的人,会将这个记忆,深深地记在心里,就算是没有特别的机会,也会突然历历在目地出现在眼前,立刻陷入了恐慌的状态。在医学上,称这种状态为“PTSD”(心因性外伤后应激障碍〉。在半夜发作时,会全身突然出现许多鸡皮疙瘩、面色苍白、心里震颤等状态。
真理子也多少会有这样的状态,但至今她还没有被杀的经历。也许是这个原因,目前她的精神打击,还没有那么严重,而且,经过时间的推移,这次的精神刺激症状,也会日益减轻了。
在她住院中,经过大夫的许可,作为该事件的受害者,她也受到了警方的短时间的询问。
在她出院的两周后,她在家中,再次接受了调査,而此时,她已经可以非常镇静地,回答当时的许多事情了。
当然,对于一名从未受过严重挫折的姑娘来说,当她知道自己倾注了全部的热情的事情,竟然是一场骗局的打击,将会完全丧失了自信,甚至会一蹶不振。事实上,神谷正义的担心,远远超过了真理子本人的状况。
出院后,和可子带着真理子,在静冈县函南的别墅,住了一段时间。这栋别墅是和可子的女友和她的画家丈夫的。当时,和可子执意要找,一个可以看到大海的别墅。被关闭在狭小的房间里的女儿真理子,一旦来到大海的海边,这宽阔的环境,就会一下子治愈了她的心理闭锁征。
她们两个人是8月19日到达那里的,而父亲伦太郎又被典子带了回去。现在,只有神谷正义法官一个人,待在了目前的官方住宅中,整日埋头整理过去的资料。
在逮捕守藤秀人之前,他也被警方叫去过好几次,向他提出了辨认电脑中,还残留着的资料的真伪等。
在刑事第18部暑假结束前的8月底,在内阁会议上,同意了神谷正义的退官申请。
但法院在电话里,对神谷正义说:他目前所居住的住宅,可以不必急于交出来,但对他来讲,马上找到新的住所,就成了当务之急。
在住处有了着落后,神谷正义也第一次去了,和可子和真理子母女两人住的函南。
神谷正义见了几次女儿后,感觉她的精神状态,渐渐好了起来,但看上去,也有些住腻了别墅的样子。因此,她向神谷正义提出了,想坐车兜风的愿望。这栋别墅里没有私人汽车,而神谷在学生时代,就考取了驾驶执照,后来因为工作,他也开了几年车。
在商量开车去哪儿的时候,他们都提到了“浜松”这个地方。在神谷正义39~42岁的三年间,曾经在静冈地方家庭法院浜松分院工作过,当时他是右陪审席。在真理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曾经在家中养过一只狗。这时,真理子一下子又回忆了起来,同时
在她被关押期间,也正是利用了这个地名,和家人取得联系的。
和可子不想外出,只想一个人悠闲地在别墅里待着,于是,神谷正义和真理子两个人外出了。和可子的抑郁症康复之后,从到机场接回女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一步,她为了女儿操碎了心。她认为真理子完全恢复过来,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神谷正义和女儿两个人,在上午10点钟出了门,他们租了一辆客货两用车。暑假结束后的平日里,东(京)名(古屋〉髙速公路上的车辆,还是比较稀少的。他们在静冈前一处,叫作“牧之原”的高速公路的服务区里休息,在那里吃过了午饭后,在浜松出入口驶离了高速公路,又花了一个半小时,来到了过去住过的住宅一带。他们在看了真理子曾经远足过的浜松城,和被装饰一新的现代化模样的火车站―带后,便来到了中田岛沙丘……
随着慢慢地向前走去,海风也越来越强了。脚下的云影不断地移动着,沙土也不断地因为地点不同,而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一会儿变成白色、一会儿变成茶色……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变化,来到了沙丘之上。
刚才看到的两个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之所以他们比一般人,显得要更大一些,是因为他们是一对中年夫妇,身上都披了蓝颜色的、宽大的蝙蝠衫,而四周又是除了沙丘,还是沙丘,所以,使人产生了视觉的错误。
九月初的晴朗天空,在下午还是很热的,由于这一带禁止游泳和冲浪,所以,这一带的海边在沙滩上,搭了许多苇席的棚子。
神谷正义不断地回头,确认女儿在跟着他以后,才继续向前走,偶尔他也停下来,脱下鞋倒一下沙子。
目前,守藤秀人正以死尸遗弃共犯、诱拐、非法囚禁等犯罪嫌疑,受到检方的调查取证。同时,他还处于利用公职,涉嫌贿赂选举等,而且,大众传媒还盛传守藤秀人的父亲、在今年众议院第一次当选的守藤重男,和已经引退的前大臣国弘谦三,也受到了警方的传讯,而且,媒体一致认为:逮捕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守藤秀人还受到了警方的调查。根据报道说,他认为诱拐真理子、威胁神谷的最大动机,是他认为法官的看法是错误的。
他陈述道,上村岬子对澄子并无杀意,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怀了孕。这是案发以后,他亲自从上村岬子那里听到的。而法院采用了错误的证据、得出了必然错误证据的结论,判处了上村岬子死刑。
“强奸民意!……”想到这里,神谷正义觉得心中怒火腾升。
当时拼命地堵塞白幡澄子的嘴的上村岬子,在那一瞬间,是不是产生了杀意,守藤秀人怎么可能依据她的话而断定呢?
白幡澄子说的“求求你,不要杀死我,我已经有孩子了!……”和在警方那里陈述的这些事情存在于上村岬子的意识深层中,谁能说,她对澄子说的这些话,记忆不深刻呢?
就是上村岬子,自己也非常请楚,这是到哪儿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如同上天可以看到的事实一样,以人的智慧,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对法院而言,却始终纠缠在真伪不明的部分。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用“不知道”一句话,是不能被法院认可的。
从古代到封建社会,人们都将最后的司法判决,寄托在“神”的审判上,而取代这种“神判”的现代文明社会,则采取的是重证据、重责任的法律审判方式。
在民事审判中,争论的双方,各自承担起立证的责任,应该立证而无法立证的一方,才被判为输者。
而在刑事审判中,除去主要的部分之外,立证的责任全部在检方。如果检察官通过证据,无法证明被告人犯罪的话,就必须遵从“怀疑将损害被告人利益”这一规则判其无罪。
在法院上,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证据、辩方的反证等等。而无论采用何种、进行怎样的评价,在如何认定“事实”,都取决于法官的自由心证。这都是全体国民所赋予的职责,而不应当理解为权利。
当神谷正义意识到这些时,他已经站在了沙丘之上。眼前突然出现了大海。脚下的沙丘呈下斜的坡式,一直延伸到了海边。
蓝色的大海,夹杂着白色的泡沫,海面上看不到一座岛屿,只能看到汹涌的波涛。
仿佛要证明地球是圆的一般,180°的广阔地平线,描绘出了一个又大又美丽的弧线。
波浪的冲击和海风声,充斥在神谷正义的身边……
在眼前这片宽阔的沙丘上,呈现着宛如被毛刷刷过一样的美丽花纹。随着风吹,密集的沙粒从沙纹上扫过。
“但是……”神谷正义没有被这眼前的美丽景致所轻易吸引,他再次陷人了沉思之中。
自己输给了自己的职责,利用权利歪曲了合议。自己违背了本意,强迫了两位陪审席,提出了20年的刑期。这种内心的愧疚,也许在这一生中都难以抹去。
而且,现在守藤秀人被逮捕,事实已经明确,又有了新的背景关系。即上村岬子的背后,始终有守藤秀人的存在。
那天夜里,上村岬子遵从了守藤秀人的要求开车。事故之后,她没有马上对白幡澄子和清香实施救铲,而是听从了守藤秀人的要求。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就因为“杀害”而联系在了一起。
死尸遗弃也是守藤秀人的主导。如果这些情况,得到了证实的话,那就不可能排除案情的判决,会向着有利于上村岬子一方的转化。
恐怕对守藤秀人的取证结束、全部的事实明确之后,对于上村岬子的审判,将由另一名法官和星升、由佳丽再次进行合议了吧。而那时还会再对秀人提起公诉,并进行司法审判了。
假如按照目前的量刑标准,对秀人进行量刑的话,秀人将以诱拐等四项指控,加上违反公职选举法,而会被判处10年的刑期。
而上村岬子由于有了这些新的情况,或者新的原因的出现,在经过重新的合议,将会判为无期徒刑或20年有期徒刑吧。
如果没有后来的诱拐事件发生,也许自己和星升一样都会倾向于“死刑”。
“是由于自己屈服了罪犯的压力,从而产生了妥协的判决吗?……”神谷正义屏气凝神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否定了,“不,绝不是这样的。”
刚才自己预料的量刑,并没有超出目前量刑的一般范围。自己没有屈服当前法律界,默认的“评价主义”潮流。
“但是,现代文明的法判之风,不正在慢慢地吹进日本陈腐而闭锁的法律界吗?由于法律界,不想与民众之间的感觉背离,那么,今天不正是力图使量刑适当化的时机吗?”
神谷正义继续思考着:如果从被害者一方来考虑一下,又会怎样呢?
那天夜里,29岁的白幡澄子和5岁的女儿清香,被突如其来的横祸残杀了,结果,澄子腹中的胎儿也被杀害了。三个人的性命,就在这一瞬间,被上村岬子夺走了。由于线索新的出现,这个“事实”多少也发生了变化。
被夺去的不仅仅是被害者的生命,作为丈夫和父亲的白幡彻已,对未来的人生也丧失掉了,而且,澄子的双亲,也将在这种残酷的打击中,悲悲戚戚地度过一生。
的确,上村岬子是遵从守藤秀人的指示行动的。这是为什么?如果她有什么把柄,握在秀人手中;或是生活的基础,全部依靠秀人;或是一旦秀人落入不幸,她也无法生存的话;或是她在受到了不公,而产生了极度情绪犯了罪的话……也许还有被同情的余地。
但是,她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完全是源于男女之情。为了庇护对男人的爱情,并由此产生的自己的利益。她接受了守藤秀人的授意,在明明知道了他的野心之后,还在那天为其运送巨款资金,中途发生了车祸。为了隐瞒秀人的犯罪,而没有救护两名受害者,随即杀害了母女二人,与秀人共同遗弃了尸体。
上村岬子担心:从此失去与这个男人的爱情,继续隐瞒事实真相。难道这样就会减轻量刑吗?
从一般的社会感来讲,判处上村岬子死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少她接受这样的判决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当的社会反响。
而现在的量刑太轻了。这样必然造成轻视人的性命的结论。世间中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不同的意见,但自己是怎样考虑的呢?
“啊!……真漂亮!……这是风纹吗?”从背后蹬上沙丘的真理子,用欢乐的声音问道。海风吹着沙丘上的道道花纹,不断飞起的沙粒,又会形成另外的风纹了吧?
“好厉害呀!……就像有生命一样,全然变了一副模样……”真理子感慨地说道。
神谷正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自己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纷杂的感觉。
难道,自己又想起了那次合议了吗?
在第一次的合议时,自己对上村岬子,形成了严厉心证。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判罚有何不妥。
然而,在第二次合议以后,自己的态度就为之一变。面对罪犯的威胁,他花费了许多周折,决定在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次屈服于罪犯的压力。
为此,自己“积极”地认定:上村岬子对白幡澄子没有肯定的杀意,并认定上村岬子不可能意识到,白幡澄子已经怀孕了。
他强行地推行这种观点,但是,神谷正义也绝对不会忘记:当初在自己的脑海里,闪过“实际也许是这样的”的念头。而且在当时,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一再强硬地坚持这一观点。
但是,是事实不正是那样吗?又有谁可以断言,不是那样的呢?
自己的反问,反过来说对自己的威胁被动摇了。
本来是一个人的私利,然而,却在三个人的合议中逐渐倾斜了。三个人组成的力学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和由于风力改变沙流一样,风纹也随之被改变了。
量刑的客观性在什么地方?……
“爸爸!……”真理子一边用手压着被风吹起的长发,一边望着海面说道,“爸爸真的要辞去法官了吗?”
“什么?……”神谷正义略带惊诧地望向女儿。
“我听妈妈讲的。”
“咦,我没有对她讲过,我要辞官的话呀!……”神谷正义心中茫然。
神谷正义对女儿笑了一下答道:“我已经辞了。”
“不对……”真理子的脸上,露出了年轻姑娘那样吃惊的神色,“那您以后打算干什么呢?”
神谷真的还没有决定下来。
“打算当律师吗?”真理子突然这样建议。
“啊?……”
来这里之前,在三番町的“小藤”的时候,神谷正义和吉武则之两个人,悠闲地喝了一个晚上。那时候吉武说道:“如果你辞去了法官,也许实现你的抱负,就减少了可能性,但是,如果选择当一名律师,是不是也可以呢?因为被害者中,没有打官司经验的人,还有不少嘛!……”
是啊,通过这件事情,神谷正义深深地体会到了被害者的伤痛,意识到了弱者的求助愿望。
“还是只能在法律界生存呀!……”神谷正义也望着大海的地平线喃喃道。
女儿真理子仿佛在开玩笑,放心般地笑着说:“因为您想了解这个世界呀!……”
“是啊,法官不过是法律界中的一个角度。”神谷正义喃喃自语着。
但是,法官必须是“思路清晰,具备特别知识”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哪本书中这样写过。
就像完全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神谷正义的这种冲动,像大海的波浪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解放感一般的潋动,在心海中踌躇了一会儿。
他像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冲着身后的女儿说道:“真理子,你今天打算怎么办呢?”
“嗯,这个嘛……”
真理子用认真思考的神色,眨了眨睫毛。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大海。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照着明快而蓝色的大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