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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 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 又喝了半瓶矿泉水, 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来到303教室, 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她身形纤细, 五官清丽,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两人眼神无声交换信息,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同学, 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这里是理科楼303吗?”
另一个男生回道:“是啊。”
陈年走进去:“那我就没走错。”
张玉衡和秋杭杭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陈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刚喝了两口水, 只见一片暗影徐徐铺向桌面,又有一个男生进来了。
欧阳彬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看她的眼神就像盯着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还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扶着黑框眼镜把门边的“303”看了又看。
“欧阳你没走错!”张玉衡赶紧把人叫回来。
秋杭杭笑得整张桌子都在发颤。
欧阳一头雾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衡摊手:“我也不知道。”
三人一同看向陈年。
他们先前多少打听到一点消息, 学校计划筹备一个竞赛班, 从理科重点班中挑选尖子生, 独立成小班,由物理科组组长曾老师当班主任,配备了市一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对学生进行针对性培养,专攻数学、物理学科竞赛。
其中的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张玉衡、欧阳和秋杭杭都是理科重点班的佼佼者,过五关斩六将,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被选中,所以当他们看到陌生的女生也出现在303教室,无异于看到了空降在非洲大陆的企鹅。
不是他们看不起女生,班上也有不少女生理科学得很好,她们中也有几个过了选拔初试,可无一例外在复试时全被刷下来了,毕竟搞学科竞赛需要非人的意志力,别看拿奖时风光,暗地里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毫不夸张可以吨计,加上又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
几乎可以预见,一朵娇滴滴的花在风吹雨打、天寒地冻中慢慢凋零。
陈年不知道他们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窗外阳光照进来,将她的黑发染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把垂落颊边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光影又是一变换,有人进来了。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喊他“曾老师”,陈年朝讲台看去,上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方形脸,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就是……严肃了点,她不自觉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俨然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样子。
曾平凡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台下的四个学生,“欢迎大家来到尖刀班,顾名思义,尖刀班,就是要锻造出最锋利的刀……”
“哇尖刀班,”欧阳得意地笑出两颗小虎牙,“酷哦!”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
曾老师一番话把四个学生激得热血澎湃,趁着士气高昂,他给每人分发了两套物理卷子:“先做着练练手吧。”
发完卷子,他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对了,我们班唯一的女生,陈年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陈年站起来,笑吟吟又满怀真诚地说:“大家好,我是陈年,以后请多多指教。”
三个男生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
虽然曾老师并没有着重介绍,但能进入尖刀班,而且是唯一不戴眼镜、双眼漆黑透亮的女生,凭着这两点,已经无声证明着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曾老师离开后,四个人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写卷子,空旷的教室静得只能听见笔在纸面划过发出的沙沙声。
两套卷子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张玉衡和秋杭杭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午饭不在学校饭堂吃,欧阳妈妈每天中午会按时过来给他送营养餐,所以陈年只好一个人去饭堂。
热情的欧阳把她带到饭堂后,就跑去校门口找妈妈了,陈年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学其他人先去领了空的餐盘,然后加入到长长的队伍中。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年才打好饭菜,等待的时候她已经先把价钱算好了,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打菜阿姨摇摇手,告诉她不收现金,要用校园卡刷。
陈年懵了,她没有校园卡,没有人告诉她吃饭要用校园卡而不能用现金……该怎么办才好?
后面传来一个女生抱怨的声音:“到底在磨蹭什么,不刷卡别占着位啊,后面一大堆人饿着肚子呢。”
“居然连卡都不会刷,”有人忍不住嘲了一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她的话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
陈年可以坦然面对这些并不带恶意的嘲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只是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感到很抱歉,正打算找人借校园卡先把饭菜钱刷了,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她左边伸过来,接着刷卡器“滴”的一声……
帮忙刷了卡,女生把自己的校园卡收回来,连看都没有看陈年一眼,转身走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窃窃私语。
“谢谢你。”陈年连忙端着饭菜追上去,“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用。”女生嗓音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虽然只是三块半钱,但没有理由让别人白白帮忙付的,陈年跟着坐到了女生对面,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把钱收下的话,我今晚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女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很淡很凉。
陈年也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热烈,像藏着一个小太阳。
这女生长得真好看啊,脸小小的,很精致,睫毛又密又长,皮肤白得过分,连吃饭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此时的陈年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张艺可之前没有细举的:不仅家里有钱有势,而且成绩还特别牛逼的第三种人。
“放着吧。”
陈年松一口气,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桌上,“刚刚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叫陈年,你呢?”
女生顿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迟芸帆。”
午饭后,陈年用微信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因为不知道要用校园卡,我今天在饭堂闹了个小笑话,然后有个女生人特别好,不仅帮我把卡刷了,还不要我还钱,不过我还是把钱还给了她。嘿嘿嘿妈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对了,她长得可好看啦,是个大美女呢,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在市一中被分到了尖刀班,妈妈您一定不敢相信,全班总共才4个学生,而且只有我是女生!”
“妈妈最近很忙吗,怎么一直都不接听我电话?”
陈年这条信息刚发出去,那边立刻就有回复了,先是一段语音。
“年年,妈妈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信息。”
然后变成了文字:“进了尖刀班啊,年年真是太棒了!妈妈真替你感到高兴!”
“刚来到新环境,不习惯是正常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多和同学交流,多交几个朋友,学习上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嗯!妈妈,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陈年隐隐明白赵老师说的“不寻常路”是什么意思了,她也准备好要为那个能比同龄人更早触摸到的未来用尽全部的力量。
手机又是一震,连续的震动,居然是程遇风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熟悉的清湛声音:“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如果和妈妈发信息那时心情是98分,那么现在就是150分,陈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程遇风说,又低低笑了笑,“我可能又有件事要麻烦你。”
陈年心尖微动,低垂的睫毛也跟着轻轻往上一颤。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嗯,学杂费全免,还有助学金,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距离太远,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阳光、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有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