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对于冯玺的盯视，她的面上并没有太过于在意，目光十分随意的掠过他，从棚内转向了棚外。
两三分钟后，外面传来了车子的引擎声，曾永嘉开着一辆警车过了来。
贺姝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十分隐晦的冲着车里的人打了一个手势，男人会意，一个急促的转弯，警车就插进了这个摄影棚旁边的胡同里。
她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缓缓地走向了车边，上车后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曾永嘉还将车窗降下来，点燃了一根烟。
两个人要是坐在警车里，猛地看上去不像是来查案的，倒像是过来度假的。
好在对方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又过了几分钟，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人影闪现在胡同口那里。
对方看到警车还在，表情中带着三分诧异和七分的意料之中，此时他已经脱下来的原本穿在身上的毛茸茸的戏服，颇有几分轻装上阵的意思。
哒哒哒。
那有规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贺姝从后视镜看着男人一步步逼近，最终停在了后车门的那个位置。
驾驶位的曾永嘉将刚刚抽了一小半的烟掐灭，随手别在了而后，吐出一口烟道：“上来吧，车门开着呢。”
冯玺原本正犹豫着，闻言倒也狠了狠心，一咬牙拉开了后面的车门，迅速的窜了进来。
在上了车后，他的鼻间充斥着淡淡的烟草味，大致的观察了一下警车内的情况，好像也和一般的轿车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会邋遢一些。
“抽烟吗？”
曾永嘉回过身将自己手边的烟盒递了过去：“反正不是什么好烟，兴许你们大明星抽不惯。”
“谢谢。”
男人没有什么犹豫的抽出了一根，借着他一起递过来的打火机将烟给点燃了，深深的吸了一口后，情绪似乎逐渐变得平稳，呼吸之间，小小的车内瞬间充满了乳白色的烟雾。
在这模糊不清的空气中，他含糊的开了口：“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是在特意等我的。”
坐在副驾驶一直没有回头的贺姝忽然清浅的笑了：“冯先生这么聪明，看来咱们也不用互相绕圈子了。
您大可放心，关于案子的相关细节，警方都会完完全全的保密，只要您没犯法，对您的声誉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如果现在就能把一些事情交代了清楚，总好过我们真的查到点联系，开车几辆警车大张旗鼓的把你带回局里要好多了。
毕竟根据您的经纪人所说，明星嘛，最怕媒体瞎写了。”
“呵呵……”冯玺在听到她提起叶文明的时候，表情变为了深深的不屑，眼底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厌恶。
又吸了两口烟后，这才再次说道：“你们怎么就笃定，我和张可沁认识？”
贺姝闻言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男人，微微挑眉，语气疑惑：“哦？
我们笃定吗？”
“嗤……”对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顺手将烟按在了车上的塑料烟灰缸里，接着摇下自己身边的车窗，想让烟味往外散散。
“你们刚刚站在我旁边说的那番话，不就是在暗示我快点和你们实话实说吗？
的确，你们赢了，我就是怕媒体各种似是而非的报道，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张可沁手中的那张度假村的会员卡，是你的。”
贺姝也不和他客气，这句话不像是问话，更像是一种肯定的陈述。
冯玺可能没有料到她会没有半点铺垫，如此的直接，罕见的愣了一下。
俊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可谓精彩纷呈，恰好这个时候，他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趁着翻开好几层戏服拿出手机的这会儿功夫，他调整好了表情，将电话调成了静音状态。
只是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便把手机丢在了一边，男人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是我的又如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又不犯法吧？”
“是不犯法，问题是现在和你你情我愿的那个人已经证实死亡，还是被谋杀的。”
曾永嘉对于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显得有些不满，所以特别在语气上加重了一些，这会儿他只觉得电视剧滤镜幻灭，回头要是告诉家里的老太太她喜欢的演员竟是这么个货色，老太太不知道多伤心。
贺姝侧过头看了一眼被曾永嘉怼的不做声的男人，接着问道：“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持续了多久了？
怎么认识的？
根据张可沁身边人的说法，她近期谈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朋友指的应该就是你吧？”
“男朋友？
可别！”
冯玺连连摆手，全身上下都在表达着对于这个词儿的抗拒之情：“只是比较成熟的、单纯的男女关系，我们现在还没发展到那步呢。
我也只是两个月前来这边拍戏才认识的她，谈不上多了解，各取所需罢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时间。”
“什么时候？
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
男人神色无辜的瞪大了眼睛，可下一秒却从后视镜看到了前面两个人那有些冷冷的眼神，瞬间怂了下来，胡乱的将电话屏幕解锁后扔到了前面：“聊天软件里面那个‘小草莓’就是她了，记录我还没删，你们自个儿看吧。”
曾永嘉手忙脚乱的抓住了那个从天而降的手机，隐晦的冲着后座翻了一个白眼，随后往下翻了翻找到了那个小草莓符号的对话框，便凑过去和贺姝一起看。
二人最开始的对话的确发生在近两个月前，不过比较频繁的交流也就只在前一周，根据这个聊天记录看，应该是认识一周后两个人就已经发生了关系。
至于后面的这些聊天记录就比较平淡了，能够感受出大抵是张可沁的一头热，常常这个‘小草莓’连着说上个二十几句，冯玺这边才回几个字，还是过了几个小时的那种。
当然了，男人总是有各种各样合理的理由，眼前这位用的借口就十分的具有说服力：拍戏。
看到这，曾永嘉的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两下，咬着牙小声嘀咕道：“怎么最开始的时候不说拍戏忙，没时间呢。”
总之渣男的渣法都是大同小异，偏偏就有很多女孩子前赴后继的上当。
迅速的将聊天记录浏览了一遍，两个人最后的交谈时间停留在十一天前的下午，瞧着应该是当天二人相约去那个度假村见面。
贺姝接过手机，转过身去冲着后座上的人摇了摇：“你们那天见面了吗？”
“没有。”
冯玺稍微回忆了一下，皱眉回应：“当天晚上突然临时加了两场夜戏，我有抽空给她打电话，可是没人接。
后来拍完戏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我困得不行就直接休息了。”
“……”曾永嘉不可置信的微张着嘴，紧接着用质问的语气问道：“那接下来的这么多天呢？
你一次都没有试图联系张可沁吗？
她之前每一天都坚持不懈的给你发信息，结果突然不发了，你就不觉得奇怪，不觉得担心？”
他真是觉得奇了怪了，就是养了一条小猫小狗两个月那也会有感情吧，怎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对方还能无动于衷。
“女人嘛，闹小情绪不是很正常？
我以为她只是因为前一晚被我放了鸽子所以别扭着呢。
那就随她不高兴好了，我每天这么忙，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哄她？”
贺姝从男人的表情中没有看出半点伤心，甚至还隐约夹杂着些许的不耐烦。
眼下的情况也算是明了，这个冯玺明显就只是想在拍戏这段时间找一个好用不粘人的床伴来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未曾想搞到了张可沁这个认认真真的姑娘，原本他或许还在头疼之后怎么能够将这个牛皮糖完整的甩掉，这下可好，再没有比死人更清净的了。
“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可是主动过来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她死了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刚才在教堂里你们不是也问了我的不在场证明？
去查啊！”
冯玺让这两个人盯得有些崩溃，略微提高了声音嚷嚷道。
贺姝察觉到了身边的曾永嘉喘气频率逐渐变得快了起来，估摸着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按捺着想要对当事人破口大骂的欲望。
“不在场证明又能代表什么，张可沁是在影视城内被发现的，你的不在场证明不也是在影视城内？”
她说完这意有所指的话后，没什么表情的取出一根棉签，凑到了男人的嘴边，示意他张嘴。
对方却十分谨慎的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将头往后仰了仰：“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配合一下我们取证工作，要不然回头等搜查证下来，你再配合也成。
反正依着你和受害者的关系，今天下午我就可以带着相关合法手续过来。”
听着这话，男人在心中权衡了一番，最终将嘴巴张开了一道缝。
此时，贺姝保持着的是上半身向后扭的一个别扭至极的姿势，不过恰好因为这个角度，她看到了出现在胡同口的另一道身影。
下一秒，她不由分说的将棉签强硬的挤进了对方的嘴，迅速的刮擦了两下后密封好收起。
就在她收回手的那一刻，后车座的门被人用力的拉了开。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后面的冯玺吓了一跳，待到看清楚来人后，有些崩溃的大喊道：“卧槽，你是鬼吗？
拜托你出现之前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叶文明脸色不大好看的扶着车门，弯腰往里瞅，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贺姝看，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贺警官？
你们在干什么？
希望不是为了躲开我这个经纪人，背地里套路我手底下的艺人。”
“是我自己……”男人试图开口解释。
谁知叶文明却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上听不出什么不一样：“冯玺，马上就到你的戏份了，我刚刚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是想要王导发脾气吗？”
说完之后，他从车门那里后退了几步，意思十分的明显。
冯玺撇了撇嘴，下了车，晃晃悠悠的往棚内的方向走去。
砰！
叶文明将后车门甩了上，不过他却没有跟在对方的身后走掉，反而转身走到了副驾驶这边，略微弯了腰趴在了开着的车窗上：“贺警官，我理解你们办案辛苦，可是拜托你们也要理解我的难处吧，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积极配合警方工作了吗？
万一出了什么八卦新闻，我真的很难做的……想来刚刚冯玺已经足够配合你们了，希望以后再没有这种情况，或者警方可以直接联系冯玺的律师。”
说着，他还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贺姝接过那张名片看了看，唇角微微扬起：“冯玺也是一个具有独立思想，可以自行决定他想要干什么的自然人，叶先生不觉得自己管太多？”
“他只要还想在这娱乐圈持续繁荣，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叶文明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十分有礼的点点头，像是准备要离开的模样。
“叶先生应该也知道张可沁和冯玺之间的关系吧，稍早些时候在教堂，演技还真是不错。
可叶先生知不知道，作伪证妨碍调查，严重了也会被追究相关法律责任的？”
贺姝将头探出窗外，十分慵懒的拨弄着散落下来的发丝，妩媚一笑。
对方听到这话，脚下顿了顿：“贺警官也不必拿这些话来吓唬我，虽然不知道冯玺和二位说了点什么，但是公众人物有点私生活也并不过分吧？
至于你们口中的受害者……据我所知在这影视城里可不止冯玺这么一位异性朋友，要是你们有精力的话，不如继续调查。”
话音落下，男人毫不留恋的快速出了这个胡同。
曾永嘉摸着下巴，有点疑惑：“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姝蹙眉拿起一边的张可沁的照片看了看，随后抬起头道：“先回局里吧。”
很快，警车从胡同里倒了出来，接着一阵烟似的驶离了影视城。
当天傍晚，静淮市局的大楼逐渐开始变得清冷，该下班的都下班了，只刑侦支队所在的楼层还能偶尔看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在走廊中经过。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贺姝仰靠在椅背上，盯着办公室那面的白板瞧，白板上贴了张可沁和目前几个重点观察对象的照片。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常斌接了一个电话，哼哼哈哈的说了两句后，站起身和她汇报道：“贺队，经过美尔乐度假村的证实，那张在张可沁柜子里找到的会员卡的确是属于冯玺的。
那么鉴于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下一步是不是……”
他这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曾永嘉一下子从门外冲了进来，神色不大好看的径直走到她的办公桌前。
“贺队，丁棋那边给出冯玺的DNA和死者静脉血中胎儿游离DNA的检测结果是不相符的，也就是说冯玺不是张可沁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