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等到贺姝回到审讯室所在的楼层的时候,就瞧见了汤美彤所在的那间审讯室门口,汤佳正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那扇小玻璃窗,两两相望,皆是眼泪汪汪的。
一边站着的曾永嘉见她走过来,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摊开,挤眉弄眼的。
汤佳听到声音扭过头,见到是她,就急忙冲上前来,情急之下还拉出了她的衣角:“贺警官?
你们抓错人了,美彤姐怎么可能一拳就把人打死呢?
是我,是我杀了聂翰,全都是我做的,你们先把她放了吧?”
“警方办事是要讲证据的,现在一切都尚未清晰明了,既然汤小姐要自首,还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行。”
贺姝说着,指了指另一间审讯室所在的方向,那里曾永嘉已经站在了门口,还做出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汤佳先是松开了手中攥着的衣角,随后犹豫的看了一眼玻璃窗对面的汤美彤,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走进了旁边的那间审讯室内。
贺姝和曾永嘉稍落后两步,一进去就看见汤佳坐在那里,纤细的十根手指绞在一起,紧张不安的咬紧了下嘴唇。
咚咚咚。
曾永嘉坐定之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看到对面的人看向自己之后,便双手环胸向后靠在椅背上:“行了,既然你说聂翰是你杀的,说说吧,怎么杀的?
作案时间是几点钟,作案地点在哪里,作案手法又是什么?”
汤佳听到问话之后,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稳定了一下害怕的情绪,接着才开了口,语气中还带着明显的颤音:“12号晚上,聂翰难得没逼迫我继续去出租房那里满足他,恰好美彤姐打电话约我,想让我过去她跳舞的club放松一下心情。
当天是我爸的生日,所以一开始我没同意,后来美彤姐软磨硬泡,我就只能答应在我给爸爸过完生日之后抽空过去。”
“没想到我刚到了那家club,就看到了美彤姐被人拉住,像是和人起了冲突。
等我走近了一看,竟然是那个畜生,他不仅打了美彤姐还嘴巴不干净,骂骂咧咧的说‘你和你那个妹妹一个样儿,都是千人骑万人跨的biao子,装什么清高!’”
她的眼中忽而射出了刻骨的恨意,白净的脸涨的通红,话语几乎是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后来我没有去找美彤姐,而是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看到聂翰因为冲突的原因,当晚一无所获。
没过多久,他就自己一个人出了那家club,我跟了上去。”
“他看到我很生气,大概是因为美彤姐打了他吧,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我的身上了。
如我所料,那畜生带着我一路回了出租屋,我小意奉承,任他侮辱,终于让他放下了戒备心。
趁他没有防备,我就杀了他。”
贺姝听完这番话,好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问道:“你杀了他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那么长的一段叙述,汤佳好像有些神伤,用右手支着额头回答:“午夜左右吧,杀了人之后我很害怕,没有太注意时间,逃走了。”
“凶器?”
“……是……是我早就买来一直放在包里的线锯,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切开他的喉咙,看着他流血、挣扎……”女人突然笑了,脸上挂着渗人的快意:“那天终于实现了。”
“聂翰没有反抗吗?”
汤佳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哄他高兴嘛……说是玩点新花样,把他拷在了床头上。”
“可是你有时间证人,你的邻居证明了当天夜里聂翰死亡的那段时间,你曾下楼同他们发生过争执。”
“我撒谎了,那场争吵是我第二天一早听别人提起过的,后来情急之下就拿过来做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不信你们再去仔细问问那名人证,他肯定只知道与人吵架了,却没看清对方的长相,我只是钻了空子罢了,没想警方还真信了。”
这个解释似乎也说的过去。
曾永嘉轻咳了一声,同贺姝对视了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之后,继续问:“那你为什么又要杀死应伟秋?
应伟秋是否和聂翰是相识的,难不成当初聂翰侮辱你的时候,他也参与了?”
“什么?”
女人闻言一个怔愣,惊讶不似作假:“警官,你们说的是谁?
应……什么秋,这个人我压根不认识。”
她话音刚落,就惊觉有些不对劲,看着对面两人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觉得心慌气短。
“不认识?”
曾永嘉玩味一笑:“可是经过法医判断,应伟秋脖颈上的伤口与聂翰的一致,已经证实了是同一凶器造成的。
二人手腕的伤势也如出一辙,而且他们身上沾有同样的物证。
汤小姐,你不解释解释这都是因为什么吗?”
“这难道不是你们警方应该查证的吗?”
汤佳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但是仍从肢体语言和眼底透露出不自然,她微微扬着脖子力求让自己看起来强势:“总之,聂翰是我杀的,我也只杀了他一个人而已。
至于另一个,没准是有人模仿我作案,你们问错人了。”
女人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反复重复:“我只杀了那个畜生!”
……
夜已深,专案大队办公室内依旧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围坐在会议桌边,每个人都神情严肃中透露着一丝丝的疲惫,但是他们一刻也不能放松。
最棘手的就是这种连环杀手了,破案时间晚一天,就有多一个受害人的可能性。
更何况这个凶手目前看来冷静期短的可怕,随时可能出现新的死者。
“综合了汤姓姐妹的笔录,各位有什么看法?”
贺姝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抬头看了一圈,开口问。
“这汤美彤的说法,倒是和汤佳所说12号当晚的情况能够对得上。”
常斌眉头紧皱:“下午我们给部分员工及店长又重新做了笔录,他们都表示这件事是店长在早上去店里之前叮嘱的,让他们不要说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店长本人也承认了,他还说当时也不知道聂翰已经死了,只是不想club因此受到什么损失,万一真的是聂翰就12号那晚和汤美彤起冲突的事情报了警,反正监控已经被覆盖,人证物证都没有对于他们来说就会少了很多的麻烦。”
“所以说,这个女舞者cc的杀人嫌疑就没了吗?”
谢子豪觉得存疑。
“当然不是,她们二人的口供还是有很大的漏洞的。”
曾永嘉一本正经的分析着:“第一点,为什么汤美彤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两名死者死亡当晚,且与他们都有过接触。
第二点,根据汤佳的口供,她和聂翰在12号晚上返回了出租屋,可是对面那户目击证人的证词表明,那晚聂翰曾经和一名女子在楼道里打得火热,那名女子身上的穿着与汤佳所交代的不太相符。
第三点,汤佳在案发当晚的时间证人,她方才的狡辩,多少有些离谱。”
“还有就是,她如今只承认杀了聂翰,却不承任第二名受害者应伟秋的死与她有关。
可无论从尸检还是法证方面的证据来说,他们两个一定被同一人所杀,这点毋庸置疑。
就算是汤佳和别人分享了自己的杀人过程,那个人也不可能完成一场一模一样的犯罪。”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不如去查查汤佳在应伟秋受害当晚的不在场证明。”
常斌建议:“这样一来,也许能够证明她没有杀人。”
“这人多奇怪呢!你说你没杀人,巴巴的跑过来认错干什么?
这不是添乱吗?
简直是在耽误时间!”
谢子豪言辞之间有些激烈,但是很快停顿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对啊……她既然没杀人,为什么会知道凶器、时间、地点这些细节?
我们调查还未结束,并未对外公布,她却连手铐这种小细节都说的出来,这是不是说明……她并不无辜,就算不是她动的手,那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最终视线都落在了从刚刚就沉默不语的贺姝身上。
曾永嘉道:“贺队,你怎么想的?
接下来我们的侦查重点方向应该是什么?”
贺姝看向了那个画的满满当当的白板:“我倒是有个建议,既然大家都同意进一步调查汤佳,想要看看从她身上是否能追踪到幕后真凶,不如……先全方位查查她、章胜男、潘毓之间到底曾经有没有过接触。”
“你这是怀疑?”
“一开始的时候,这三个人的笔录及不在场证明的确看着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她们的不在场证据多多少少都有可疑点,当然了,不是证人存疑。”
贺姝说着走到了白板前,先点了点汤佳的名字:“汤佳,时间证人是其父母及邻居,但因其父母都睡得比较早,连她下楼和人家吵了一架都没发现。
而她当晚下楼和邻居吵架的原因是挡了对方的车库门,他们家少说也在那里住了十来年了,一直相安无事,怎么偏偏就那晚遮挡了人家的车库?”
说到这,她又点到了章胜男的名字:“章胜男,她的时间证人为同个单位的同事。
这个同事好像和她的关系不是特别的亲近,章胜男这人平时比较高冷,不太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
人际关系如何咱们暂且不提,只说这个人证,她是聂翰妻子单位中唯一一个现在没结婚、单身又一个人住的女性同事。
二人在聂翰死亡当晚,先是去看了晚场电影在电影院监控中留下了身影,后又共同返回同事家中住了一晚。
与一个关系并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的同事看电影,吃饭还留宿,只为了完整的不在场的证明。”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品出了几分意思。
贺姝接着道:“最后一个潘毓,时间证人是共同工作的几名同事。
实际上一个人正常工作,还是在酒吧那种不算安静,人多的环境下,因为可记忆的点太多,很难留下太过于清晰的影像记忆。
但是潘毓的那几名同事却都对于她12号晚上是否工作,中途没有离开记得特别清楚,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关键点,就是潘毓在当晚不到十二点的时候,将酒水洒在了一位喝醉了的男顾客身上,那名男顾客‘胡搅蛮缠’,直到接近凌晨一点,经理才勉强把客人安抚好,随后训了她一顿。”
“一个人,两个人我们可以称之为巧合,三个人全部在12号当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儿,这又叫什么?”
她像是在自问自答,紧跟着抛出了两个字儿:“刻意。”